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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之前写过几篇与金泽相关的内容，大多零散琐碎，这次动笔前稍微用数百字来理一下这座城市的风貌特点。 金泽是一座受到城下町文化影响深远的城市，所谓城下町，即在数百年前的战国时代由武家建立城郭，商人和职人为满足武家生活需求聚集于此所形成的城市。
江户幕府开府之后，主管金泽的前田家作为大藩，力主发展工艺美术，城下町文化也得以在此繁荣。社寺、水路、庭园相继建出，茶事、友禅、雪吊等工艺文化频繁演化，由于前田家二百余年来一直掌管金泽，文化艺术也融入到市民中，让金泽的日常生活也时常带有感性的部分。 城下町文化在武家时代非常普遍，但在同等规模的城市中，很少有金泽这样一直由单一藩主统治，没受过战争侵袭，并将之浸淫到生活中的。每一代市长都非常看重金泽文化的延续，前市长山出保在「金泽的气骨」中提到，经济状况不佳时，经常有人提出城市建设需要改变：「文化毕竟不能当饭吃。」他总是回应说「店铺设计到商品展示都是文化，经济和文化总是不离不弃」而坚持保留金泽过去的传统与风貌。 于金泽漫步，处处可以感受到工艺美术与城市的紧密连接，町家中的色纸额，与季节相应的鲜花，廊下的香薰，茶道具以及随处可见的武家住宅，普遍存在于生活中的文化形成了一体化的城市风情。一般来说，大众普遍认为茶道盛行，料亭多的金泽有着京都的影子，其实这里受到关东武家文化影响同样深远，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独有的城下町文化。长期受此熏陶的金泽市民，多少带着一些反骨，初见时感觉冷漠的不在少数，当其认为外来者对金泽或自己的做法有一定程度了解或认可后，交流就会变得更易于展开。   最广为人知的假货 21世纪美术馆于2004年开馆，大部分来馆的人，都会在馆内的泳池设施内拍照，这就是有如美术馆颜面般的永久展示作品「swimming pool」。
参观者从地下通道进入泳池内部后，用手扶着梯子双脚悬空，会营造出一种在水池中漫步的景象，除去少数像本文作者这样的人，大部分游客都会在这里自拍，发布到社交媒体上。 20年间，通过泳池照片传播，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了这座美术馆，并为此来到金泽游览。 时常听到有人批评泳池创作者，现已年逾五旬的阿根廷艺术家Leandro Erlich，认为他的表现形式过于肤浅，对此Erlich回应「不是说难以理解的东西就具有哲学性，反过来容易理解的就没有。正因为是用心制作的作品，才不需要神化。」 抛开其巨大的传播性，这件作品特别之处，莫过于在儿童中的人气，经常可以看到孩子们投身于作品内玩耍。21世纪美术馆设立当初，就希望在作为艺术展示场所的同时兼顾与市民的链接。户外免费设施和儿童也能轻易观赏的泳池，让这里成为了一般市民也可以带孩子游玩，接触社会的场所。
Leandro Erlich的作品经常以市民生活为题材，21世纪美术馆馆长秋元雄史认为，这件作品出现在日本也有它的特殊意义。「这种四角泳池在欧美社会中大部分都出现在富人宅邸或健身房中，日本的中小学校则普遍设置有游泳池，孩子们看到这里就会想起幼年期游泳的经历，将泳池和有趣联系起来。」 孩子们对看到的东西总是很直率，他们明知这是假的，爱玩的天性让他们把这里当成真正的泳池去对待，在里面游玩，模仿在水中漂浮，「假货」因此得到激活并成为新的对话场。 看到孩子们享受这里的过程，或许也有助于大人放下成见，意识到这件作品并非客观存在，也不是纯粹被理念化的世界，它需要观众参与，通过参与来完成。用最简单的方式去体验——看到，触摸，模仿，拍摄照片将乐趣分享给他人，由此建立更多新的连接。 不要误解我的咖啡 「这边有家美味的咖啡店，但是要稍微走上一会。」 townsfolk coffee在恬静的住宅街内，当天正好下着小雨，上午10点多没吃早餐的状态，迫切需要一杯咖啡来提神和驱赶寒意。 「有醇厚一点的吗？」 「我们这里没有那种咖啡。」 与店员的交流被后面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打断，年轻店员略显尴尬，后来稍微查了一下资料，知道店主曾在哥本哈根学习烘焙，店里的豆子以浅烘焙为主。
店主带着一种「客人居然没有先了解我们就前来」的傲气，就像是在一场丹麦电影放映活动上，播放「lykke per」时听到观众中席有人私语「他来到哥本哈根，哥本哈根在哪个国家？」般的那种冒犯。
店名叫做「townsfolk（市民）」，附近没有大型商业区，不难看出想要成为社区咖啡馆的志向。店主的态度，是那种坚信自己做法，并不特地去迎合外人的金泽特有风骨（哪怕非常红的东出实际也是如此）。 随便翻翻网路评论，有日本人说点单时像傻瓜一样要求「请给我不那么酸的」，结果喝到了一杯认真冲泡，酸味强烈的咖啡。 已习惯于此地的自己点了今日推荐咖啡。 味道不坏。 极致的蓝 加贺藩五代目藩主前田纲纪生前曾搜集超过2000件工艺品，将其进行详细分类和对比整理，作为珍贵资料的「百工比照」，反映出「任何物品搜集到一定数量都能体现出时代感」，「物品被时代淘汰后其价值就会体现」等哲理。 前田家重视工艺美术的传统，加上百万石大名经济实力加持，一直由藩主、藩士、工匠等延续下来，直到十三代藩主前田齐泰时代，其为母亲真龙院建立的隐居殿「成巽閣」，集合了江户时期加贺藩建筑工艺的所有精华。
成巽閣一层是本格书院造建筑。二层职责是数寄屋风书院造，两种志趣各异的风格组成了统一空间。放眼室内，由细工打造的小物件比比皆是，「百工比照」中收录的钉隐、引手等小细节体现着加贺藩数百年来的工艺发展。 除去细工，这里的色彩搭配同样夺目，当日刚刚下完雪，二层的障子为防寒大多处于关闭状态。走在廊下观赏「群青之间」，即使是阴霾的傍晚，房间内柔和的朱红色和天井不可思议的蓝依然让室内保持着适度光亮，色彩在此对撞，映射出一般数寄屋空间少有的神秘氛围。
群青之间使用的颜料，是法国于1828年发明的「ultra marin blue」，旁边书见之间在这种颜料中混入白土，打造出白群青天井和混入辰砂的紫色墙壁。二层所有房间都展现出追求极致色彩的志趣，以一天中天空变化为主题，就像是在观赏james turrell的作品。时间流转背后，是藩主对母亲长寿的渴望。 ultra marin blue使用贵重的青金岩制作，加贺藩在锁国时代刚刚结束后，便率先引进了如此高价的法国颜料。 为何还要分平民和士族 五木宽之著有很多与金泽相关的著作，其中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1953年刚到金泽时的一篇随笔。
当时五木宽之住在一处高台上的旅馆内，由看起来品味出色的老人经营，旅馆处处体现出时代感。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房间内已经旧得失去色彩的金色屏风，以及庭园中的几盆盆栽。这让我想到最近一次在金泽投宿的hyatt centric，一进玄关可以看到小泽敦治的艺术作品blue rhythm，仿佛巨大的金色屏风。题外话，一向少有外资系酒店的金泽，也是hyatt在东京以外唯一展开hyatt centric品牌的日本城市。 五木宽之一进屋就脱掉所有衣服，躺成大字型对着天花板，这是他二十来岁时的恶趣味，也许称不上恶，只是一种自由的状态罢了。此时年长的女性仲居进屋送茶，留下宿帐让他进行登记。 「如果是在我出生的北九州，看到这种场景人大概就会满脸通红，或者大笑着跑出去，但她仿佛无事发生，将账本放在我旁边后离去。」 打开宿帐之后，五木宽之露出疑惑的目光，姓名、住所等资料之后，「平民/士族」的二选一选项赫然在列。 「这可是昭和二十八年！不是战前。为什么还要给人分阶级！」 北九州青年自然热血上涌，对金泽的印象也跌落到谷底，他将那两个选项全部划掉，在后面写上「贵族」的字样后合上账本。 现在想起来，可能正如五木宽之后来遇到的当地人所说，那本宿帐大概率是战前印刷的，一直没有更换过。 金泽不但在江户时代没有换过藩主，也没经历过战争洗礼，把过去的东西传承下来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新时代 进入到21世纪，日本最时髦的车站建筑和美术馆等设施先后建立，北陆新干线带来了大量国内外游客，数次前往金泽之后，感觉这里对传统的顽固正在减弱，但传统又总是在新的东西中共生。 金泽城遗迹遍布于金泽的大街小巷，即使在附近有了新的建筑，也会保留周边的城郭和土坪。 江户时代的木造商家，明治时代的赤炼瓦建筑第四高中，现代综合厅舍，不同时代的建筑在一片街区内和谐共存。 十余次前往金泽旅行后，自己大概稍微了解了这个城市一点，或许正是因为了解，才会近乎于「偏见」的印象诞生。 五木宽之认为，金泽所吸引人的，大概是一种「传统的虚幻」。城市和人的顽固气质创造出这种虚幻，给人们这里仿佛还停留在过去的归宿。就像是每一任金泽市长守护传统的决心总是溢于言表，这是一种大家所需要的「虚幻」。 鹤见祐辅曾引用英国批评家chesterton关于旅行的专栏，后者认为没有比旅行更能令人心胸狭窄的了。「我们在家乡安静生活，异国的情景就像美丽的梦幻故事般令人神往，西班牙、意大利、波斯，都足以挑动我们的诗情。我们用淡淡的爱慕之情，将未知之地和人描在胸臆上。可我们踏上这些处所，看到扒手和乞丐横行时，旅人心中长久的偶像便破灭了。」 然而，真实的人生，正需建立在这样幻灭的废墟上。
文/周磊 最后附赠几家小店： isotope
pessoa coffee
bar spoon
浜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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