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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9月，豫北小城封丘。 数日前，一支国民党军队耀武扬威地开进城，从长官到士兵都操着四川口音，正是老牌军阀孙震统领的川军第22集团军。 孙震听说前线溃败，也不知他的部队流失了多少兵员，忧心不已，正打算去考城观望形势，顺便收容些残兵败将，忽见门外闯进一个庞大的身躯，定睛一看：这不是正在前线督战的顶头上司、“郑州绥靖公署”主任刘峙上将吗？ 刘峙灰头土脸的，身上满是斑斑污渍，瘫坐在椅子上，黯然道：好险！好险！我差一点当了刘邓的俘虏，哎，我已经一夜未睡觉，三顿没吃饭了，饿得发慌，你们有什么吃的，赶紧上来，越快越好！ 孙震心中好笑，知道这位刘主任心宽体胖，每次打败仗，总能全身而退，是蒋介石亲自认证的福将，于是一面吩咐人备饭，一面安慰道：长官且放宽心，41师和47师发来电报，他们正在考城、东明两县休整，损失不大，只有整三师情况不明...... 刘峙喟然长叹道：整三师完了！赵锡田完了！ 话说国民党悍然发动内战后，中原大地烽烟四起，国军西追李先念，东讨陈粟，煞是威风。8月，为缓解东西两战场的压力，刘、邓率晋冀鲁豫解放军出击陇海线。 陇海线是贯通东西的一条大动脉，从开封到徐州，整整六百里的铁路，防御却是形同虚设，兰封、民权等地的守军都不足一个团，黄口、砀山等地甚至连正规军都没有，所以我军势如破竹，轻松控制近三百里的铁路，开始如火如荼地破路。 蒋介石得知后大为光火，下令徐州、郑州两个绥靖公署立即调兵保护陇海路。离刘邓大军最近的是驻虞城县马牧集的第181旅，他们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天，和我军三纵陈锡联部狭路相逢。 第181旅前身是大汉奸石友三的部队，是彻头彻尾的杂牌，抗战胜利后，旅长米文和在各种“整编”中，手里的枪杆子越来越少，从集团军副司令降为军长，再降为师长、旅长，行情一路下跌。 三纵以雷霆之势迅速包围敌军，谁知米文和部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堪一击，表现极其顽强，双方激战两天两夜，未分胜负。 按照刘邓原本的设想，第二阶段应该继续南下，扩大战果，但因为三纵陷入苦战，加上国民党的援军正源源不断而来，刘伯承审时度势，果断下令道：杨勇率七纵立即出发，在敌人的援兵抵达之前，集中兵力，解决米文和。 三纵和七纵强强联手，发起铺天盖地的进攻。敌军的防线崩溃了，米文和只带了手枪队一百多人，仓皇逃得性命。 蒋介石震怒，从中原、华东战场抽调兵力，纠集三十万大军，自东西两面气势汹汹地扑来。
陇海路作战，我军伤亡五千余人，元气大伤，三个纵队能上阵厮杀的只剩三万多人，弹药奇缺、给养不足，官兵们疲惫不堪，听说国民党大军云集，一个个心里直打鼓，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为难之色。 刘伯承看在眼里，云淡风轻地笑道：打了陇海路，徐州、郑州两个方向的敌人闻风而至，中原和华东的同志们压力就减轻了，全国一盘棋嘛，这不是打不打的问题，必须打，而且要拼命打胜。 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掰着手指娓娓道来：我们出击陇海线，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客场作战，后勤困难，游击战也无法开展，所以战果不理想。这次敌人来势凶猛，我们还是要转到内线，诱敌一部至解放区，集中优势兵力坚决消灭，攻破其一点，便能打破局面。 众人听得心驰神往，心中的忧郁一扫而空，有人迟疑地问道：国民党有十几个整编师，谁是我们的歼敌目标呢？ 刘伯承指着地图，条分缕析道：东线敌人都是中央军，训练有素，战斗力强，其中第五军和整编11师更是“五大主力”之一，全副美式装备，这是难啃的硬骨头，还是避其锋芒的好；西线敌人虽然人多势众，但只有一个整编第3师是嫡系，余下不是孙震的川军就是刘汝明的西北军，如果整3师被围，大家说，这些杂牌是拼死相救还是坐山观虎斗呢？ 话说整3师师长赵锡田贵为参谋总长顾祝同的外甥兼连襟（两人是亲舅甥，娶了一对亲姐妹，关系虽然有点混乱，却是真的亲密），一向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中原突围的时候，赵锡田率整3师尾随李先念、王震部，屡屡偷袭得手，这让他的自信心如气球般膨胀。 接到东出的命令时，赵锡田兴奋得原地旋转，顾不得部队连续作战、师老兵疲，第一时间坐上火车风驰电掣地赶到豫东，在长垣集结。 西线国军兵分三路，浩浩荡荡地杀向鲁西南，整3师居中，川军的两支部队47师与41师在两翼，仿佛左右护法。刘峙主任千叮咛万嘱咐道：你们应该齐头并进，距离不要拉得太开，交替掩护、互相策应，莫要予刘伯承可乘之机！ 赵锡田心里一万个不服气，不过还是遵命而行。 在考城以东的白茅集、纸坊一带，整3师和一支解放军部队不期而遇。赵锡田大喜，高叫道：这一定是刘邓的主力，集中炮火，猛烈攻击！ 双方激战一晚，我军且战且退，赵锡田紧追不舍，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脱离大部队，一步步走进我军精心布置的埋伏圈。 整3师一路推进，其疾如风，眼看天色渐晚，赵锡田勉为其难地下令安营歇息。他歪着脑袋，前后左右考察了一圈，抚掌大笑，缜密推理道：八路所到之处，一定会帮百姓打扫院子、挑满水缸，而我们经过的村子却又脏又乱，可见刘邓兵败如山倒，军心已乱，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加快速度，全力追击！ 得意忘形的赵锡田明语电告刘峙：长官，不需要加派飞机大炮了，我只用轻武器，就能把刘邓赶过黄河，赶回太行山！ 刘峙埋怨道：小赵，你咋不用密码发报呢？ 赵锡田满不在乎地回答：怕啥呀？刘伯承早就溃不成军了！
刘峙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费力地钻进轿车——他决定去前线督战。其实他更喜欢在后方运筹帷幄，而不是在前方身先士卒，除非有极其强大的理由。 原来，他在开封城为姨太太的母亲祝寿，大摆宴席、大吹大擂，惹恼了原配妻子，这位打翻醋坛子的大太太一番哭闹，搅得家中鸡飞狗跳，正是前有大战、后有悍妻，相比较而言，还是后者比较可怕，于是刘峙借口战事紧急，远走前线“避难”。 9月2日，狂奔了三天的整3师夜宿天爷庙，此时，离他最近的47师已经被甩下五十里地。天爷庙是个只有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一万多人腾不开地方，赵锡田张罗着让士兵们分散扎营，忽听得四周响起爆豆般的枪声，我军埋伏部队发起了总攻！ 战斗十分惨烈，战士们前仆后继，双方的伤亡数字都直线飙升。赵锡田疯狂呼叫刘峙，刘峙一再催促47师增援，并严厉命令其他部队跟进，47师拖拖拉拉地走到半路上，遇到我军阻援部队，师长陈鼎勋内心狂喜，脸上却一本正经地叫道：赶紧报告刘主任，我部遭遇猛烈阻击，正在拼死血战！ 右翼的41师更绝，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一个旅。 9月5日，刘伯承亲赴前线，六纵司令王近山、政委杜义德忙迎上前来，刘伯承脸色凝重，加重了语气道：如果战事久拖不决，我们就有被外围敌人反包围的风险，到时候就得背上包袱回太行山！同志们再加把劲，整3师已是强弩之末，今晚一定要拿下！ 王近山慨然道：请首长放心，就算六纵拼到只剩一个连，我就当连长，老杜当指导员，绝不放弃战斗！ 随着大炮的轰鸣，战士们突入村中，和国军士兵白刃相交、血肉相搏，不断有年轻的躯体倒在地上，上至团长、下至马夫、炊事员，所有能战斗的人都冲上了战场。 太阳升起的时候，整3师伤亡大半，赵锡田拒绝换上士兵服装，依旧身穿美式的黄色卡其布军服，坐在吉普车上，引着一伙败兵狼狈逃跑，忽然两侧飞来暴雨般的子弹，手榴弹接踵而至落在车上，赵锡田身手还算矫健，一个鹞子翻身伏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来，蜂拥而来的解放军战士已将他围住，赵锡田束手就擒。 陈鼎勋听说整三师覆灭，立即掉头折返，路上遇到41师的预备队，于是，两支川军发扬转进如风的风格，开始激烈赛跑，结果意外和奔赴前线的刘峙主任相遇。刘峙得知赵锡田已败，惊得目瞪口呆，生怕解放军追兵来袭，立即落荒而逃，他不敢走公路，而是在黄河故道的沙滩上狂飙，这里有一条老百姓赶牛车探索出的泥路，这也是为什么，他逃到封丘时会显得那么狼狈。 定陶之战我军伤敌五千，自损三千五百余人，可谓是惨胜，部队元气大伤，刘伯承感叹道：我们胜了，但是也不行了，真是瘦狗拉硬屎啊！ 刘峙因为这场败仗丢了官，顾祝同亲自兼任郑州绥靖公署主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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