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太平湖黄金坞浮田和考溪】

 北麓湖人图书馆 2023-08-10 发布于安徽

太平湖黄金坞

浮田和考溪




太平湖是我家乡,那仙境里的浮世荣华和那湖山的曾经过往,还有那些留传下来的本地族谱和方志,是我最为迷恋的地方。

偶然间,从胡沛先生处借阅来新修的《龙门胡氏家谱》(八甲卷),便有了些新的惊喜和发现。

龙门八甲胡氏,是黄山区三口镇尚书里隋代尚书胡裕的后裔,也称“瀛州八甲”。新修收录的,是“光裕堂”的一支。

最早知道龙门八甲,是在上小学时。有几年间,我大姐在沧溪森工站当炊事员,站长胡伯炎是我父亲的好朋友,是那儿的人。上初中时,也有许多复兴村(秀湖村的前称)一带的同学,当然有八甲的,周末放学路上,他们一大群人,以胡姓和翟姓居多,叽叽喳喳的讲着泾县吴语,从早达里走到渡口,每次都有专程的机班船来接,感觉他那边的人虽然地处僻远,但很幸福。

九十年代初,太平湖旅游兴起,在黄山国家森林公园开发时,知道陈村水库上有个黄金岛,在八甲下游,也去过,只是感觉名字起得太俗气了点。但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十八罗汉卧南海”。再以后,爱上了摄影,这一带的美景奇特,也自然是逃不过艺术家们的法眼了,摄影照片和航拍片时不时就冲刷着我的眼球。

一.黄金岛与黄金坞

黄金岛也好,黄荆也好,我相信一定是有出处的。

对于我,更喜欢最原始的史料,向胡沛先生要了些老祖族的影印件。有几张咸丰辛亥年《龙门胡氏家谱》卷一的“龙门瀛州六甲黄金坞阳宅图”,引起了我的好奇。

黄金坞阳宅图中,镶嵌着很多细密的四字景名,反反复复,解读辨别,发现两页纸上,居然有十三个,分别是:“西坑玉窟、东路岭峻、岩龙束带、黄梅整冠、毛坦铺金、溪头银圆、虬潭晚艇(亭)、石岭鸣昭、□本合禅、东山晓音、浮田春耕、文笔临池、沧溪黄烈写。”

莫非?“毛坦铺金”一景就黄金坞名字的来源?从图页上观,此景就在村庄中间。关于此景,明代查铎有诗为证:

高秋届西成,神功何浩荡。两晹调元和,稼穑自穰穰。遥望东郊墟,坦夷多沃壤。极目皆黄金,丰登垂有象。三农协素怀,妇子情偏爽。家家赛明神,歌声同慨慷。

高秋稼穑熟,山坞里的村庄,“极目皆黄金”,一片丰收的景象,称为“黄金坞”,确实恰如其分。六甲应在八甲之上游,现已淹没于太平湖底,新修的家谱中也用彩图标注了。秀湖的八甲村移民后靠,村名一直没改。

阳宅图后,还附有道光年间渐庵黄鸿逵对五个景名的咏诗:

西坑玉窟  西坑深蕴玉成堆,窟里流辉不染埃。想是此中人抱璞,频教虹气接黄梅。

黄梅整冠  黄梅拱秀出云端,孤岫何为也整冠。逢半晴阴天气爽,峰头戴遍白罗纨。

岩龙束带  岩龙高峙聚浓烟,似带横来一幅连。去雨不兴终日卧,玉绅拖杂百花妍。

浮田春耕  三百亩田水面浮,春来耕不藉青牛。一肩红雨泥翻黑,人在泥中似浪鸥。

文笔临池  笔峰孤秀映池塘,一片山光接水光。每遇春风花烂漫,波心倒影即文章。

道光己酉年(1849)闰四月下浣之吉 渐庵黄鸿逵拜题

“渐庵黄鸿逵”是什么名头,不得而知。

到了民国二十年(1931)胡氏族谱中,出现了太平县县长廖修立的撰题:

横石滩上,龟形龙脉,起伏分明,当前文星,一案更觉,相向有情,翠峦叠起,拱卫绮陌,左右纵横,明堂宽敞,平坦沙护,环抱如生,吉人得眠,吉地定卜,万代显荣。

中华民国二十年(1931)岁次辛未中秋后十日   太平县县长廖修立谨撰

我老家在龙门渡,对龙门滩下游的情况,知之甚少,也从未听乡人说过,更不用说黄金坞了。民国十七年(1928年),尧村的龙门乡长胡伯衡,他把龙门乡改成“龙尧乡”并沿用十年,也从侧面反映了龙门胡氏家族人杰地灵。村落文化,跟一方文化的兴盛有关。可见,龙门胡氏在当时就是太平县的旺族了。不然,廖修立作为堂堂一县之长,也不会轻易有这个雅兴,翻过龙门岭,大老远跑到龙门河下游的僻远乡村来挥泼墨宝的。

相信是“毛坦铺金”的稻谷,是上天对黄金坞胡氏村庄得天独厚的赐赠。

二.太平县龙门乡黄金坞的浮田

平时喜欢翻县志,偶尔也能翻到奇文杂事。有几次,我翻到(嘉庆)《太平县志》杂录上的记载“清代太平县龙门乡的浮田”一事,多存疑问,皆一带而过,感觉是天花乱坠,天方夜谭。地点记录也很明确,估计就在太平湖下游黄金岛这一带:

县治龙门乡之黄金坞,有浮田。其田缭曲于南石冈高山、北盘龙诸山麓间,而西连落胍铺平地,东限一田畔。

蓄内所渗出山下之泉泄以一缺,缺下田中峙一小山,为口塞。缺上纡环三千六百余步,衡约五之一,茫无畔涯。为中以黑壤三百余亩,弥满水上,望之若一湾平版。

剖之厚不过数寸,下尽清冷莫测之水,释手旋合。践之一动俱动,又若厚结一池浮萍者然。旁有实土不浮,百数十亩周绕之,与中壤判不相属。中壤同水升至一二尺余,只没水,不为水没。溢若一片平湖,中拥有坦洲;旱若四面平原,中陷洼泽,或谓此陷田类。夫陷田,山谷中多有溢,仍泥为水没,不能升降终出水上。

且坵必大小不等,低昂各別,不能一坵平衍千田。凡水田,纵膏腴饶获,一秋稔外无别产,此则每岁麦秋,满壤熟不种自生之草实,童携箕敛,日可得斗米,作食香味且殊。

夫土藉水载,而不逐水流,水闰土以生而不决土以溃,可不谓异乎?详见邑人杜应成记。

嘉庆《宁国府志》确实收录了杜应成对太平县龙门浮田的记载,应该不是以讹传讹。在清代人口学家洪亮吉编著的《宁国府志.卷二十二艺文志》中,找到了杜应成《浮田记》的原文,可见他当时看到这一大片浮田时,是很惊诧的:

县之有黄山,县之奇也。苍苍莽莽,郁郁森森,虽百日游,岂能穷其奥窍哉!

而县之龙门乡黄金坞有浮田一区,是又一奇也。方册所未载,舆地所不传,而兹独有之。余初疑信相半,秋杪命舆往视,而目爽神王,真阅历所未经,而庞髦所未识也,喜而为之记。

其田缭曲于盘龙诸山麓间,西铺平地,东限一田畔,蓄内所渗出山下之泉,泄以一缺,缺下田中峙一小山,为口塞缺,上行环三千六百余步,衡约五之一,中有黑壤三百六十余亩。

弥漫浮水上,望之若一湾平坂,剖之厚不数寸,释手旋合。下尽清冷莫测之水,有鱼如鲤鲫,践之则一动俱动,又若单结一池浮萍者。

然每至耕种时,不用器具,但裸身入水,手捧有草之土而翻之,便可栽植。明年复然。稻谷簿而色稍白,每岁秋稼如云,其味香,其质软,胜于常谷。旁有实土百数十亩,周环之,壤不相属,中壤同水,升降至一二尺,不为水没溢,若一片平湖,中拥坦洲,旱若四面平原,中陷洼泽,或谓此陷山也。然陷田山谷多有溢,仍为水没,不能升降于水而终出水上,且丘必大小不等,低昂各别,不能一丘区干衍,三百六十余亩水田,纵膏腴饶,获一秋稔外,无别产。

此则不种自生之草实,童携箕敛,日可得米数升,香美非常,杂于米中煮,食之尤为奇胜。

夫土藉水载而不遂水以流,谷藉土生而不决土以溃,此诚天地特设之神工,今古未闻之创获,直可与黄山诸峰并为一县之奇观也。

洪亮吉还赞誉:“米粒大皆逾黍食,其中鱼苗仍五色,农人一岁皆倍收,米可十石鱼千头。”

龙门黄金坞的浮田早就闻名遐迩,只是今人未知而已。再往前追溯,乾隆元年(1736)《江南通志·纪闻》就有记载:全国最大的葑田,是清代太平县龙门乡的浮田,计黑壤三百余亩,若萍铺水上,随水升降。

古人的智慧是不可想象的,我国是农耕文化社会,历史久远,用多年生葑(茭草)的根茎和泥土凝结成片成块,浮于水面,结成浮田,历代皆有零星记载,也是古代农民扩大耕地面积的智慧结晶。

东晋郭璞《江赋》中有“标之以翠翳,泛之以游菰,播匪艺之芒种,挺自然之嘉蔬”之句。说明在东晋时期就已经开始利用葑田种植水稻了。

唐代学者范质在《玉堂佳话》中曾有盗窃葑田之事的记载,番禺曾有人上告县府,“前夜亡失蔬圃,今认得在某处。请县宰判状往取之”

南宋孝宗乾道五年(公元1169年),爱国诗人陆游由山阴赴任夔州通判.在长江水路前往途中,遇一大架田,他在《入蜀记》中记到:“抛大江,遇一木筏,广十余丈,长五十余丈,上有三四十家,妻子鸡犬臼碓皆具,中为阡陌相往来,亦有神祠,素所未睹也。舟人云,此尚其小者尔,大者于筏上铺土作蔬圃,或作酒肆,皆不复能入峡,但行大江而已”

元代王祯在《农书》详细记载:“架田,架犹筏也,亦名葑田。……深水薮泽,则有葑田。以木缚为田丘,浮系水面,以葑泥附木架上而种艺之,其木架田丘,随水高下浮泛,自不渰浸。……窃谓架田附葑泥而种,既无旱暵之灾,复有速收之效,得置田之活法,水乡无地者宜效之。”

清代屈大均的《广东新语》中亦记有这种蕹菜田:“蕹无田,以篾为知之,随水上下,是曰浮田。”

浮田随水浮沉,无旱涝之忧,收成稳定,又可漂浮移动随水位高低而上下,故而受到古时农人的普遍欢迎。

龙门黄金坞的浮田确实神奇,通过黄鸿逵对于“浮田春耕”的描述,还有查铎对浮田稻谷成熟“毛坦铺金”的咏颂,也难怪杜应成把龙门“浮田”之奇与黄山美景相提并论了。龙门的浮田,成于何时不得而知,从诗词和史料记载上看,从明代到民国年间,都是存在的,只是现在我们已经无缘得以想见了。

三。“浮田春耕”与“千田巨浸”

龙门原属泾县,唐“割泾补太”划给太平县的,民国以前,隶属于宁国府,文化是一脉相承的。这一带,也是泾县和太平县的交界处,地界不是分水就是合水,朝代更替,有时,也很难分清。

从“桃花潭文化”翟军老师处,发现多首咏《考溪十景》的诗,以明代查铎的为最全。比对一下发现,“浮田春耕”一景就是“考溪十景”之一的“千田巨浸”。对于那千顷浸于水上的浮田,明理学名臣查铎来此,亦同杜应成一样震惊:

谁将一巨浸,变作千顷田。上无畛防隔,下有古木眠。播获总无异,犂锄不能前。弥漫涨春水,依然似湖天。传云古毁宅,陵沉自何年。桑田忽沧海,感此殊怅然。

“陵沉自何年”,估计这一片浮田存有好几朝了。查铎《考溪十景》还有九首诗,分别为咏的是:“东山晓音、西坑玉窟、虬潭晚艇、石岭鸣韶、毛坦铺金、岩龙系素、黄梅暑雨、溪西银树、莲石拥青。”

可见,“考溪十景”与龙门胡氏村景同源同根。其中“东山晓音、西坑玉窟、虬潭晚艇、石岭鸣昭、毛坦铺金”是一字未动,“浮田春耕、岩龙束带、黄梅整冠、溪头银圆”只是做了个别字的改动。

明代泾县庠生翟忱(号樗园)也作有《考溪十景诗》,其中也有“千田巨浸”一首:

山环如城廓,中开千顷田。上有赤鲤涌,下人苍虬眠。泥潦难驻足,乘桴方可前。春雨荷锄往,斫破水中天。我欲带经耕,种秫终残年。日呼邻翁饮,一醉乞陶然。

“山环如城廓,中开千顷田。”真是人间奇景,龙门黄金坞浮田的景致,可以秒杀所有江南山中的田园风光了。

明泾县县佐翟修(号耿峰)和翟台皆作有《考溪十景诗》,但留传存世不全,未寻得“千田巨浸”,相信他们诗中描述的景象亦是十分动人的。

清代《龙门胡氏家谱》上标注的“龙门瀛洲六甲黄金坞阳宅图”中的胡氏六甲村景,可见基本上是明代“考溪十景”的翻版。在影印件中,发现了一个叫“子乔翟松”的,请教桃花潭的翟军老师,原来他是翟氏家族最后的进士:“翟松,道光丙申16年进士(1836 年)翰林院庶吉士。”从他咸丰年间为《龙门胡氏家谱》的题诗中,我们可以感受到那已淹没的胡氏村落布局:

瀛洲而下,过峻岭行。忽开旷野,荡荡平平。黄梅送脉,东山相迎。别有天地,匪市匪城。浮田千顷,修竹万茎。烟火稠密,望宇封衡。嚣哗既避,盗贼不侵。聚族于此,永产奇英。

咸丰辛亥年孟夏月下浣之吉  子乔翟松拜题。

“浮田千顷”、“望宇封衡”,晚清最后的一块鱼米之乡,真乃一块风水佳境,观读那诗文中的山水形势,考溪就在龙门黄金坞六甲村一带便是无疑的了,对这块山水的称颂,翟氏名士是最先的歌唱者。“黄金坞”村名何时引用未知,但定是缘于那“毛坦铺金”一景。那浮田秋收时成片成片的金色稻田,是山人“丰登垂有象”的金光康庄大道,迎来的是村民“歌声同慨慷”的幸福生活。

四。考溪的概貌和由来

考溪既然就在龙门黄金坞六甲村一带,那考溪十景中,对于考溪一带景色的描绘,当然是不能少的。

在“虬潭晚艇”中,查铎见“鸥鹭解忘机,游息依晴滩。”泾县县佐翟修到此,亦是同样惊叹:“碎浪抛金鲤,狂歌起白鸥。”

但对于常居在考溪边的翟台,他的感受,要更深刻一些:“渔子欣日暮,临渊理丝杆。翩翩集小艇,泛泛出云端。鳞跃锦波碎,溯流乘风湍。山转溪流急,飞帆回涩滩。收纶步归路,落照明汀兰。眝望思悠悠,月白虬潭寒。”

翟台可不是简单的平常之人,他是明代水东翟氏第一位进士,(嘉庆)《宁国府志》载:“翟台,字思平。颖异博览,登嘉靖己未进士,授长沙推官。务先教化、明正学、行乡约、除强暴,革各属宿弊,理冤狱数千。升南驾部主事,编黄船、清芦课。未几,挂冠归,筑室考溪,率同志兴复水西书院,集四方学者,发明姚江之学。年七十余卒于家。著有《考溪集》、《水西答问》诸书。祀乡贤。”

翟台是在明隆庆已巳年(1569)致仕归“筑室考溪”的,从他所作的《考溪书屋引》前半部中,对“考溪”,有了很详细的记录:

按考溪发源黄山山脉,由天都峰直下,经感(赶)坦,起龙门岭,逶迤行数里,为竹刀尖。又数十里,为黄梅峰,峰高可数十百丈,岿然一方之瞻也。中一枝穿千田邱,伏入平地数百亩,忽涌出众小山,盘旋东向,约七八里许,尽脉,则先茔居之。

末一枝循河北奔至考溪,崛峙一墩,约十亩余,宛若龟状,逆流西向。若东山岩龙、莲石诸胜,周罗拱卫,最奇则下瞰虬潭,潭光万顷,拖蓝耀金,烟帆风艇,往来络绎。及春夏洪涛泛溢,有排山吞日之势。水落则渔人集潭上,举纲得鱼,夸多斗捷,亦一时胜观也。

水北下五里许为麻溪,又三里为涩滩,流入九里潭,杜荀鹤有“麻溪清彻底”,李白有“涩滩鸣嘈嘈”等句。缘石磴而入,车马不容,茂树修竹,禽呼鸟和,时或松风满道,乐奏钧天。信哉!

别是一洞天也!……

从引中可以看出,“考溪”是发脉于黄山主峰下的一小山墩,翟台取“考溪”一名,意在隐居于此,“以为考德考业”而托此终老。《考溪书屋引》把黄金坞这一带山川地貌的来龙去脉,说得非常清楚,能与考溪十景呼应,其中以“虬潭”为标点,说到“麻川”和“涩滩”的具体位置,真是难得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我寻找多年的“涩滩”,就在考溪下面。《明·一统志》虽有载:“涩滩在泾县西九十五里。怪石峻立,如虎伏龙盘。”但具体位置不明确。

“涩滩鸣嘈嘈,两山足猿猱。白波若卷雪,侧足不容舠,渔子与舟人,撑折万张篙。”唐天宝十四年(755),大诗人李白曾至此,写下了脍炙人口的《下泾县陵阳溪至涩滩》。情景与翟台所写,能相互印证了。

十景中“莲石拥青”一景,也堪称奇景。唐时,李白路过龙门这一带水程,在《泾溪东亭寄郑少府谔》中曾叹“龙门蹙波虎眼转”。青莲居士到此的一游,让此景增添了更多的诗意。翟台对此景一诗未寻到,但查铎的对此景的咏诗,有很好的诠释:

青青水边石,瓣瓣苔莲花。拥出龙潭上,恍疑惊晓蕸。余润承朝露,红光映晚霞。中通外峭直,不染淤泥沙。忆昔青莲士,曾此泛仙槎。主人步芳躅,千载兴同赊。

山湖不语,碧水灵静。历史去去来来,沧海已成桑田,虽物换星移,那些不老的江山仍然不老,那些美丽的风光依旧美丽无限。虽然隔离了几个朝代,文人诗心,千载同赊,共归一处永恒。

五。翟台和考溪书屋

考溪作为崛峙约十亩有余的一墩之地,远离泾太县城,离龙门乡桃花潭都有些距离,虽风光秀丽,但属荒野清溪之地,建一个书屋,也非普通人能想到做到的。

宁国府最早的书院,是南宋太平焦村的“城山书院”,建在山中,远离喧嚣,便于读书。放到明代那“崇学重教”时代,在此僻远之处建一书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明代中后期,宁国府是除徽州外,在安徽境内书院最多的地方之一。此间,王阳明与朱熹并祀孔庙,程朱的“格物穷理”和王阳明的“致良知”,相互交融,宁国府和徽州府的学术交流,也达到了空前的盛况。特别是王阳明的众多弟子和拥护者,集聚宁邑一带为官,他们讲学授业如家常便饭。

嘉庆《宁国府志》卷十九《学校志》记载:“月率一会,郡邑官及荐绅、父老、子弟讲学歌诗,或具馆谷。每岁四月朔,大会三日,六邑(宣城、南陵、泾县、宁国、太平、旌德)咸集,兴起者众。”(嘉庆)《太平县志》载:“太邑与新安接壤,……得名师益友砥砺濯磨,尽仿朱子之遗意而行之,将文行兼优,贤人接踵,一应圣朝作人之化。”如嘉靖宁国知府罗汝芳和太平县的周怡等,是最具代表性的人物。“盱江罗公汝芳守郡时尝聚徒讲学而吾郡周太常怡……后先倡明,复有就龙履祥兴起甚盛,理学至今不绝”(康熙《宁国府志》)。

宣城泾县水西书院曾是王守仁弟子邹守益、钱德洪、王畿讲学之所,王畿与王艮齐名。罗汝芳到任不久就改建了水西书院,“岁会以时,讲席常满。”有人干脆称为“水西阳明书院”。他又向提学御史耿定向借宣城开元寺空房创办“志学书院”,“于是宛陵志学之会,彬彬乎,跂伊洛(伊水和洛水,指二程)之风,绵邹鲁之绪矣。是役也。”(明李春芳《志学书院记》)

嘉靖年间太平知县邱振建,也在城内建有“文峰书院”,也就是太平“天都书院”的前身。

清代人赵绍祖说:“自姚江之学(即王阳明的心学),盛于水西。而吾泾各乡,慕而兴起,莫不各建书院。以为延纳友朋、启迪族党之所。其在台泉则有云龙书院、麻溪则有考溪书院、赤山则有赤麓书院、蓝岑则有蓝山书院。一时讲学水西诸前辈会讲之暇,地主延之,更互往来,聚族开讲。故合则考德而问业,孜孜以性命为事;分则传语而述孝,拳拳以善俗为心。” 那是个理学传播盛行的时代,更是一个文化传播狂热的时代,“宣城心学”深入人心。

在《考溪书屋引》后半部中,翟台写得很详细:

……隆庆已巳(1569),余解组还山中,避嚣寻幽,偶得此墩而卜筑焉。外为门三楹,旁各翼以二小屋,中为堂五楹,宛溪梅公题其堂曰“尚友堂”。后建太极亭。东为号舍五间,曰“进修所”。西为小楼,曰“玩澜”。西北小室二间,曰“退省”。庭植数桂,环墙宇皆松竹也。

郡守近溪罗公揔名之曰“考溪书屋”,杨秘图书其扁于门。门之前垦田数十亩,春耕秋敛,亦效昔明农之义。时尝携子侄辈读书其中,因得与四方友往来谭道,并翕精神。

风晨月夕,则放舟登盘石竹溪上,浩歌而返,其受益亦博矣。又尝索其胜,得十景赋、十景诗以见志,友人多和之者。

昔盘谷、若耶、郎官湖、濂溪、考亭诸胜,高贤取而居之,其寓意各有在。余不肖,妄意圣学,志切尚友,虽不敢存择居之念,而每慎藏修游息之所。

兹得是胜也,投闲摄神,而且窃山水之逸趣,以为考德考业之助,因托此而终老焉,岂徒僻居幽栖流连光景巳邪?

岁月不常,至乐何限?抚景兴怀,寄此耿耿。倘得诸名笔记之垂不朽,又善与人同意也。

震川居士翟台顿首书

可以看出,翟台是“解组还山中,避嚣寻幽”,偶得溪中一墩,看好此处风水再“卜筑”书屋的,墩下这一段溪水,也被他命名为“考溪”了。宁国府知府罗汝芳不但为“考溪书屋”题名,还为翟台修编的《水东翟氏宗谱》作序。

“自喜堂虚无俗客”,书屋的中堂“尚友堂”更是不同凡响,是由当时理学名流梅守德所题,他号宛溪,官至山东学政、云南参政,是“宣城心学”奠基人之一。钱绪山、王龙溪、罗汝芳、焦竑、查铎、萧彦兄弟等宋明理学史上响当当的大人物不时集聚,谈理论道,世外仙境般的考溪十景,更是他们流连忘返的寄情之处。

翟台是水东翟氏的骄傲,他一生重修创建过很多书院,修著《泾川水东翟氏宗谱》,修建了我们至今还能见到的“中华第一祠”翟氏宗祠,是桃花潭地区文化的集大成者,为后世敬仰。翟台除在水西书院,考溪书院和讲学外,有资料显示还在池阳崇觉会和太平泾阳九龙会担任过主讲。也正如萧雍所记,翟台“且续吾泾水西之下而更新之,将与天下之阐明道脉,今大光显。盖先生之身非一考溪之身,而四方之友之身了”。 从考溪书屋的“尚友堂”、“太极亭”、“进修所”、“玩澜楼”和“退息斋”,可见他为人处世之道了。

古诗文中黄金坞浮田和考溪十景现已沉入太平湖底,山川未动,只是流水库存。《龙门胡氏家谱》的记载,让我追根溯源,寻得那徽宣文化交织的光辉异彩,那“姚江之学“在这一方水土上曾经的滥觞,那沉淀了的过去往事,一如黄金岛的秀湖风光,梦幻迷人,旧时的龙门黄金坞淹没了,今日太平湖上的黄金岛,美丽依旧,只是换了人间和新颜。

____

______

________

____

______

________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