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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之下——我的伊朗行记(D2)

 龙井问茶土老帽 2023-08-11 发布于上海

第二日:诗人的智慧,赋文明以荣光;诗人的灵性,启人生以方向。

(一)琐忆

设拉子昨夜的浪漫,今晨的凡嚣,都是真实,星光与艳阳只隔一梦,相差万里。来伊朗的第二日,我真切地感受到烈阳之威,从宾馆到古兰经门就差一条马路,滚滚的热浪却让我踟蹰不前。刚走出宾馆大门,皮肤立马传来刺痛的灼烧感,看来没做好充分的保护不宜出门。还是退回到顶楼餐厅,边吃早餐,边看城市,惬意又方便。放眼望去,直到远山,密布着白色的房屋,连绵不断。设拉子的历史很久,有多个王朝在此建都,最后一次是赞德王朝,卡里姆汗参考伊斯法罕建设清真寺、城堡、市场和花园等标志性建筑。

我们游览设拉子的第一站就是大网红——莫克清真寺,又名粉红清真寺。网红选择景点的标准是能出美照,照片中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下斑斓的光影,如梦如幻。现场感受不如照片,彩窗即不大也不多,更没有欧洲哥特式教堂的彩色玻璃拼贴的故事性。最吸引我的是满贴的彩色瓷砖,特别是入口和庭院中的三座伊万,繁花似锦,恣意烂漫。最多就是粉色的玫瑰,即便钟乳石檐口(Muqarnas)密如蜂巢的小砖面上都没拉下。醒目位置绘着花杯,盛着玫瑰和鸢尾。宝老师说玫瑰代表圣人穆罕默德,是传统伊斯兰纹样,象征男德,女德则用水仙象征。这里用鸢尾,是法国吹来的洋风。花杯上下还有开光,主题是欧洲城堡风光,更是直接的西洋输出。漫步在矫饰带来的欢愉中,我有种巴洛克人间剧场的既视感。想到莫克清真寺建造的年代——恺加王朝(Qajar),正值英、俄等列强入侵,面对西方文化的强势输入,吸收融合也是本土文化的一种选择。这片土地如果不算远古的雅利安人南下,主要经历过三次大的文化碰撞:亚历山大东征和希腊化、阿拉伯入侵和伊斯兰化、列强蚕食和西方化。古老的文明是简单的断绝,还是复杂的新生,谁能说得清,我宁愿相信后者。

阿迪清真寺是设拉子现存最古老的清真寺,萨法里王朝为庆祝征服设拉子所建,坐落在灯王墓背后的深巷中,相当冷僻。走进朴素的侧门,内部空间并不小,竟有四座伊万,有着堪比护国寺的规制。庭院之中立着窑殿,模拟麦加的克尔白(天房),檐口呈三角形,而非常见的圆拱形,可见其年代久远。模拟天房如今用以练习麦加朝圣的复杂礼仪,当初建造的目的真会如此简单?萨法里是阿拨斯王朝时期的割据政权,一时成为霸主,营造阿迪清真寺蕴涵着更深的野望。传说清真寺的基石是摩西圣人的手杖,一侧的伊万是圣人穆罕默德夜行登霄之所,这完全就是营造圣地的节奏。作为众多圣地竞争的失败者,阿迪清真寺落寞如斯,宣礼之声悠扬宏亮,礼拜之人寥寥无几。

午餐地点七关餐厅,典故来自《列王记》。我们席地而坐的餐区是白色恶魔关,故事是国王凯·卡乌斯(Kay-Kavus)被白色恶魔弄瞎双眼,锁在石洞中;英雄鲁斯塔姆(Rustam)赶到解救,使其重获光明;餐厅环境果如白色的洞穴。恶魔是不存在的,只有食客的饕餮大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各色烤肉。设拉子的特色是杏子酱烤鸡,味道确实不错。英雄也是不存在的,只有乐队的弹唱助兴,还为我们奏了一曲中国歌,贴心的服务迎来我们热烈的掌声。《列王纪》是波斯文化经久不衰的母题,最出名的版本是菲尔多西历时近40年创作的史诗,讲述从伊朗人起源到萨珊波斯灭亡的故事。

菲尔多西《列王纪》最大的价值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波斯语长诗,保护了波斯语的“纯洁性”,对推动波斯语标准化发展起到关键作用。诗人自己说:我艰苦斗争三十余年,只为让波斯语重为伊朗人言。这对于不属于本地文化圈的我而言,有些难于理解。来伊朗后我才知道波斯语和阿拉伯语是两回事,它们使用相同的字母,却有着不同的来源,波斯语是印欧语系,与英语法语同源;阿拉伯语是闪族语系,与希伯来语同源。阿拨斯王朝灭亡萨珊波斯后的两个多世纪,阿拉伯文化强势输出,波斯文化进入潜行期,随着波斯语复兴,波斯文化再次复兴,其中诗歌起到关键作用。诗人在波斯文化圈中的地位非常崇高。

设拉子是诗城,波斯诗坛四柱(菲尔多西、萨迪、鲁米和哈菲兹)中的两位——萨迪和哈菲兹都安葬于此。哈菲兹墓园几度兴废,如今所见于1935年建成。漫步墓园,大致分成三层,最低的一层是花园,中间的一层是长廊和墓亭,最后的一层是图书馆和学习中心。花园以诗人笔下的橘园为原型,让未曾读过他诗句的我同样能感受到诗意的美。八角墓亭下的墓顶石可供凭吊,石上还镌刻着他的名言。诗人是不会死的,他在自己的诗篇中,在后人无尽的吟咏和解读中永生,学习中心才是对诗人最深切的怀念。安眠在哈菲兹身边的人是幸福的,休憩在哈菲兹身边的人是幸福的,无论是生或者是死,诗在那里,美就在那里。我看过几段中文翻译的哈菲兹诗篇,缺少韵律就觉不出美来,等于完全没有读过。对他诗的解读非常复杂,有的着重抒情,说他恣意地歌颂自由与爱情;有的偏向神秘,说他诗词的底色仍是苏菲教义;还能用于占卜,在波斯新年随机打开《诗颂集》的一篇能预测未来;甚至屡次兴建他的墓园也与他诗中的圣王预言有关。我不由想起仓央嘉措来,随口吟咏几段,希望哈菲兹也能听到:“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跨鹤高飞意壮哉,云霄一羽雪皑皑,此行莫恨天涯远,咫尺理塘归去来。”

我伊朗之行的第二日还没有完,接下来将奔向我最期待的波斯波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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