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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作家】​陈敬民/那年陪父亲故地游

 潇湘原创之家 2023-08-12 发布于湖南

那年陪父亲故地游

作者:陈敬民

父亲离开我们近3年了,我想念父亲,常常忆起父亲在世的样子以及和父亲相处的日子。特别记得8年前的一天,我陪父亲故地游。

那天是农历六月伏期少有的凉爽天气。以阴为主,时而花出一点太阳,时而还间空落点小雨。早饭后,我们开车去接父亲。父亲出门穿着妹妹给他新买的棉绸轻便装,感觉随意凉爽舒适。老人家身材魁梧,精神矍铄,容光焕发,耄耋之年,仍不失当年志愿军战士的虎气雄风。他做了些准备,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手机、钱币、香烟和打火机,等着跟我们出发。我孙子宇驰见到老爷,立马心花怒放,上前拥抱。我对父亲说,我一家三代今天陪您回老家去,还去您的岳母娘老家。父亲显得异常高兴,连声说:“好!好!我们四代人同去好!难得!难得!”

儿子扶着爷爷上了车, 让他与其曾孙子宇驰坐在后排,自驾游过洞庭,穿君山,进入钱粮湖,一路风驰电掣。老人心情也格外爽朗,问长问短,有说有笑,不时摸摸宇驰的头,捏捏宇驰的胳膊腿儿,啧啧称赞曾孙子长得结实,天伦之乐溢于言表,血脉亲情弥漫心中。

车行至良心堡沿河南下,到原四分场3队北边,父亲说这里原是我家住过的二畜牧队,那边过了梅家铺子,便是注滋口东北部,那里也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青翠葱茏是夏天田野的主色调,间或有几块杂色的作物点缀其中,好一派生机盎然的田园景象。父亲深情地看着车外流动的庄稼和民居,心里涌动的是对那片乡土的无限眷恋,眼睛里噙着泪花喃喃自语,我细细聆听,时而随声附和,能体会他在说曾经是祖上从湖北逃荒讨米来这里的流浪者,靠给地主家做长工打短工过活的翻身农民,解放后在那片土地上参加土改分得了田地,实现了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愿望。土改时任民兵中队长的他,在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毅然应征参军入伍保家卫国,因公负伤复员回乡后与母亲结婚,然后有了我。在这遍土地上经历了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直到转入钱粮湖农场。他干过保管员、社监委委员,农场生产队队长等职,以致后来把自己的毕生精力都献给了曾经属于农垦的这方土地。

车过了注滋口河,到了南岸街上(属隆西所辖),父亲说他的出生地就在这里。历史上的注滋口颇为兴旺热闹,驻湖北人多,有小汉口之称。老人家指着街西头说那里原有一个戏院。早年,他和我母亲年轻时,农闲有空常去戏院看戏。看来,父亲头脑清楚,不感孤独,是心还装着我母亲呢。

车向东行,来到坝上,父亲说你三舅家就在这里,指的地方同我的记忆一样准确。小时候,过年过节,去外婆家,坝上是必经之地,住在墟场上的三舅父三舅母是墟场上的干部,家庭生活条件比我们好的印象是深刻的。原先离坝上不远的地方有座拔地而起的山称团山,只是几十年搞建设炸山采石被夷为平地,只留下了个团山村的地名。父亲说他小时候在那里读过书,民国时期那里就有个坝上完小,是他舅舅在那里教书,免了他的一些学杂费。只是因家里穷,在那里读了两年书就休学当了放牛娃,父亲很是遗憾,仿佛儿时的情景又出现在他眼前。老人在车上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记忆是那么清晰,讲得是那么动情。父亲一生常怀感恩之心,不曾忘记帮助过他的亲友乡邻。

过了坝上,沿着熟悉的东浹河岸,我们顺道而行。清风碧浪,绿柳人家,还未光顾过来,少顷便到了二舅娘家,那可是我童年的外婆家。我的外祖父外祖母就安息在那片绿色的田野里。父亲对那里太熟悉了,在当年叫施家垸子的那遍湖洲,他与母亲相亲相恋订下终生,父亲深情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当年的母亲及其家人,一下子就找到了二舅娘家。他看到86岁的老舅嫂很是激动,当两老的手握在一起时喉咙哽咽都说不出话,他们的手在颤抖,嘴唇在颤抖,心也在颤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一下子都湿润了,然后是大滴大滴的眼泪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掉下来,我忙递上擦面纸巾,被两老见面的真情感动。二舅父是与我母亲同一年去世的,那时已去世两年了。二舅娘身子骨还算硬朗,面容清瘦,气色不错,虽走路有点步履蹒跚,但头脑清晰,还能打点小牌娱乐打发日子。二舅娘老来的待遇没有我父亲这边好,退休金一个月60元还没到位。我怜惜二舅娘,记得当年她和二舅对我们的好,在我家生活困难的时候接济过我们,自己家境并不宽裕的情况下,节衣缩食送给我们被子衣物粮食。我曾记得在1999年驻注滋口防讯督查时看望过他们,这次我给二舅娘钱的时候,父亲早就拿出了他的钱递给了二舅娘。在那里,由于年轻的后人们都出去做工了,我们不想给高龄的二舅娘添麻烦,没打算停留多久,尽管二舅娘再三挽留,我们坚持起身告辞。父亲在车上总说二舅娘好,为人厚道。从父亲的话里听得出,几十年的姑爷舅嫂亲戚关系是不错的。

返回良心堡,父亲在车上指指点点,边看边说。当看到自己原来的老屋,父亲反而显得平静。我想那可能是房子不是他的了,在城里生活得很习惯自在的缘故。父亲最关心的是放在杂屋里的自己的“千年屋”,看看遮盖得是否严实,捆绑得是否牢靠。老人家深知,只有那棺木才属于他,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父亲是个参过军,干过事,拿得起,放得下,想得开的人,在城里生活多年后,在生前最终决定,为减少安葬运输麻烦选择火化,放弃用棺木下葬这是后话。

亲戚幺妹家离我老家只隔一户人家。那年不幸房子因电器起了火,被烧得一塌糊涂,父亲很是惋惜。村上临时安排住在我的老屋,父亲看到她一家怪可怜的,和我分别给了她一些钱,对我给幺妹家带去的衣物,父亲表示赞许。

我带了DV特意为父亲摄录视频,留下一段珍贵的记录。这是父亲离开故地一周年,母亲去世后两周年回故乡。父亲临走前,到老屋前后转了又转,看了又看,像是告别,感觉似乎物是人非,又感觉一切还是亲近自己的老样子,那曾经亲手打理的花草树木,“一枝一叶总关情”。居住了几十年的房子,一砖一瓦连着心。老人默默无语,有着农民对土地的依恋,主人对老屋的眷恋,还有生者对亡妻的无限怀念,心里五味杂陈是能体会到的。父亲看罢老屋,又到东边张家和邱家聊了一会儿,相互说了些想念和问候的话,然后又向东走去。

父亲没有忘记一件事,那就是去徐首云家交党费。首云是他介绍入党后来又上当村干部的,兼营休闲农庄在当地小有名气。父亲把当年的党费都交清了,还诙谐地说,来一次算一次了,多的钱也不要回找了。看来老人十分感谢党组织对他的关怀,对党很有感情,这感情并非没来由的。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不是党的政策好,他哪来的一个月3500多元退休金加志愿军与老基层干部补贴。是好政策让他活的无忧无虑,潇洒轻松有尊严,不然,靠儿女接济供养这日子还不知怎样过呢。

我们陪父亲回老家,不想惊动当地村上干部,也不想麻烦乡邻和亲戚,来去匆匆。返回途中,在三分店吃中饭。点了当地招牌菜鸭子火锅,俏巴鱼,藕片,煎蛋等。吃饭时,我们三代人为父亲夹菜敬酒。父亲高兴,食欲也不错,喝了些啤酒,吃了些鸭肉、煎蛋和藕片,说祖孙四代到老家一趟不容易。我儿子回答他,这很容易,只要您老爱来能来,我们抽得出空随时都可出来。老人家很满意他孙子说的话。

那天下午回到岳阳,我们一直把父亲送到他家门口(父亲与小弟同住)。四代人短暂的相聚又要分别了。父亲在门口目送我们返程离去,好远还在向我们挥手,看得出他老人家是珍惜相聚,不舍离别。

这一天的时间是短暂的,活动的内容是丰富的。父亲和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成为了历史记忆,慈祥老人的形象也永远定格在他的后辈子孙心里。

后记:

立秋后,民俗中元节将至,有一种追思爬上心头。人们缅怀逝去的亲人习惯是焚香烧纸,而我,总是沉浸在对亲人的回忆之中。两年前,父亲的离世,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当时因妻患重症卧床需要照顾离不开我,我没有照顾好病中的父亲,委托弟妹们照顾并办理父亲的后事。是儿子儿媳孙子们代我送父亲上山入土。作父亲的长子,当时分身无术,我愧疚不已,心受鞭笞。

父亲的形象在朱自清的笔下是背影,在我的心里却是慈祥善良的正面形象。记得我12岁上初中,父亲挑着行李箱子送我读寄宿,为我铺床收捡衣物用品后,抚摸着我的头有些不舍地对我说:“离开家读寄宿,你要学会独立生活了,与老师同学好好相处!”我24岁那年,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准备完婚,父亲赶着牛车为我新房送来床铺桌子板凳,卸车后,父亲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头,说:“可望到你长大成家了,你是老大,成家自力更生,为你弟妹们带个好头。”我记住了,自信也做到了。等弟妹们都成家了,父亲却老了。老人家到90高龄仍然关心着子女们的生活及其后人们的成长。

往事历历,记忆犹新。写下此文是为了表达我对父亲的怀念和歉意,以示对生命源头的感恩与对自己良心的救赎。

作者简介

陈敬民,笔名静鸣,岳阳市政府部门公务员退休。曾在多家报刊杂志发表过文章。业余时间喜欢读文学作品,退休后偶尔写点小文章。

图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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