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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记忆:淌大流

 梦回乡关 2023-08-14 发布于浙江

我们这辈人的年龄和共和国不相上下,读书上学时没有什么压力。一只蓝布书包,装着两本书和一支笔。上午三节课,下午基本没有主课。早早地放学,很少的课外作业,三笔两划也就完成了。课余时间极其丰富,好动的孩子当然想着法子去淘了。夏天,我们这些江边长大的孩子多是在江流中戏水玩耍。

我大约是八九岁时就自学游泳,我们不说游泳,而说洗澡,到江里洗澡。你听这是多么的随意,把长江当作自家的洗澡盆了。初入水什么也不会,只是在浅水处胡乱爬划,调皮的小鱼小虾最喜在你的胯间游弋、臂上蜇咬,痒痒的、痛痛的,使你无法闪躲。

三三两两的小伙伴在水中呛着泡着,琢磨着,比划着,记不起到底被浑浊的江水呛过多少次,不经意间,一个个“秤砣”慢慢地也能漂浮起来,渐渐地,竟也都成了《水浒传》中的“浪里白条”张顺。

上学前和放学后,我们背着父母,麇集到江边码头的趸船上,扔下书包褪去上衣,赤条条的一个接一个跳入奔流不息的江水中,半天才冒出一个个人头,向奔涌的江流划去。

远远望去,那裸着的躯体已和浑黄的江水融为一色。只有大江中心蠕动的颗颗黑点,才使你想起江面上游弋着的是些颇识水性的顽童。

长江中心的大流,由岸边望去宛如镜面般的光滑,而在这镜面下流着的却是汹涌的潜流。我们几乎每天都做着这样的“功课”,从趸船上跳入江流,跳水的动作很笨拙,都是直桶桶地跳入江中,我们称之为冰棒式跳水。

从江中浮出水面后,便让奔流的江水推涌着,或划或漂地游向岸边,又由岸边走到趸船,再跳入江中,往返重复,直至夕阳西下,这就是淌大流。


淌大流不是没有风险的,几乎每年都有水性欠佳的小伙伴被大流吞噬。母亲特别怕我去淌大流,晚上,她总是用尖尖的指甲在我的身上划上一划,看身上是否现着一道道白白的指印,如果有白印,就知已去淌大流了,那就免不了要受一番呵斥甚至苦打。

一次,母亲暗暗地盯着我,跟着我到了江边,等我上了趸船,正欲下水时,母亲喊着、骂着、哄着,追上了趸船,眼看我就要被抓住,突然不知是谁喊着,“一二三,淌大流啰!”一个个赤条条的男孩“扑通通”地栽入江中,许久方悠悠地露出水面,又闲闲地汇入大流。母亲惶恐地望着江中许许多多的黑点而不知所措……自那以后,母亲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每日中午,我们先在江中游戏一番,算是热身吧,然后集结在趸船上。当看到由下游逆水而上的小火轮拖着长龙般的驳船时,我们这些孩子兴奋极了。在小火轮距离趸船二三百米时,急不可耐的我们便纷纷跳入江中,随着江流向逆流而上的驳船划去。

我们的正剧“水上游击队”就这样要上演了,电影《铁道游击队》飞车搞机枪,我们便在江流中模仿着,把逆流而上的驳船当作疾驶的列车。我们顺流游到驳船一侧,迅速地抓住船舷上悬挂着的轮胎、铁链、绳索等物件。

江流奔涌,驳船逆流疾驶,牵引着我们,而大流又顺流而下,激起的浪花拍打在我们的脸上。稍纵即逝,怎样才能攀爬上船呢?只有抓住这些挂在船舷旁的物件不放,趁着一股劲由此翻越上船。稍有迟疑,身手迟缓,便会被拍打着的江浪推拥着顺流而下。


驳船上船主们大多是不管不问,任你来去自由。这时候,我们坐在驳船的甲板上,虽说是累一点,可心里特别的喜悦,就真像是凯旋的铁道游击队的战士,竟高兴地唱起了《铁道游击队》的主题歌:“爬上飞快的火车,像骑上奔驰的骏马……”。唱着唱着,船主也跟着哼唱了起来。

当拖轮驶到上游时,船主和我们打趣了,“你们有本事就不要回去,我的船免费送你们到武汉。”武汉是上游,我们家是下游。船越行越远,离码头也就是离家足有十里了,这时候只要有一人跃入江中,小伙伴们就会一个个跃入大流之中,或躺或爬或踩,大多是躺在水面上,也就是仰泳,我们说是“漂尸”,让清凉奔涌的江水推送着,根本不费什么力气,顺流而淌,淌到码头再爬上趸船,一天也就这样快乐地结束了。

回家的路上,歌声不断:“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我们的童年虽说有过艰难,可淌大流却是这岁月中最愉悦的时光。年过古稀,童心未泯,那儿时的码头、趸船、驳船,那儿时同淌大流的伙伴们,那在波浪中攀爬登船的情景,竟能让我一生难忘,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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