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地里挖姜回来,云南少年姚胜旺全身沾满了泥土,一进家门,就碰到了前来报喜的邮递员。 我想,姚胜旺这一刻的是无比的激动,甚至有一种不知所措,语无伦次的激动,因为我曾经也有这么一刻。在洗漱一番后,他才打开通知书,激动地读着通知书上的内容:“姚胜旺同学,你已经成功被大连理工大学录取……”声音里甚至带着点哭腔,却没有人会感觉到好笑,反而会觉得眼角湿润。 太感同身受了,我对自己说。 1995年,大学录取通知书送达那一刻,我正在水稻田里,用脚踩踏着田地的稗草,我们把这种农活叫做“踩田”。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冲向田埂,全然不顾双脚踩的泥水四溅,糊了一身。 邻居在田埂上笑我:“从此不用再踩田了,以后穿皮鞋了。” 小心翼翼洗了手,打开录取通知书那一瞬间,我也像姚胜旺一样哭了。十几年的努力,不就为了这张录取通知书吗? 现在的孩子接到录取通知书,恐怕不会有我们当年那么激动了。对他们来说,读大学更多是锦上添花的事情,而对我们来说,以后是一种全新的人生。身份改变,阶层的改变,人生的命运全系于这一张纸。 只有农民的子弟,而且世世代代农民的子弟,才会理解这张纸的珍贵。 这句话,可能只有我的高中同学们才理解。 因为我们都曾经是“挖姜少年”。 在高中同学微信群里,我们这样相互称呼着:某某教授,某某院长,某某主编,某某老总,某某大律师…… 而在头脑里,我们却闪现着三十年前彼此的样子: 一个个消瘦的身影走在田间小道上,除了书包以外,还背着一袋大米。 一个个捧着饭盒蹲在地上,饭盒里都是自家的干菜。 一个个埋在课桌上书墙的后面,脸色苍白。 一个个蹲在水龙头下,小心翼翼挤出一点劣质洗头膏,清洗一下已经油腻板结成一把一把的头发。 一个个下定决心,用两天的生活费拍一张纪念照。 挖姜少年,在现在是少数,而在我们那一代,却是绝大多数。 所幸,我们很多人都拿张了那张纸。 一回首,却已近三十年,只是那时的身影在脑海里从不曾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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