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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寻旧:四野43军128师解放湛江市详解

 孟玥 2023-08-14 发布于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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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一生
广东省廉江县(别称“石城”,今属湛江市辖下的廉江市),位于雷州半岛西北部边沿部分乡镇,与广西界内的博白、合浦县毗邻,分属两省的村落,却是阡佰交通,鸡犬相闻,彼此之间,用熟悉的白话文化交流,这里,就是俗称的粤桂边地区之一。

1949年11月,聚集在粤桂边合浦地区的国民党13兵团司令沈发藻,率23、63、70军残部及109师、321师,伪粤桂边挺进纵队于11月19日撤退到广东廉江,妄图打通一条前往雷州半岛徐闻县,或从湛江市(别称“港城”,旧称“广州湾”)海上逃往台湾、海南岛的通道。岂料,敌军这一企图早已被我军二野四兵团(陈赓兵团)洞察,四兵团13军属下的37师、38师主力从预伏的四百里外地区迅速回击廉江,向沈发藻残部腹背猛烈攻击,并将敌军拦腰斩成数截。30日晨,窜踞在廉江附近的敌军在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发现已身陷重围,仓皇应战,但立刻被我军打得七零八落,四散溃逃,夜里,我军将廉江及周边地区敌人团团围住,12月1日凌晨,向敌军发起总攻击,十五时,战斗全部结束,廉江县获得了解放。敌军321师及伪粤桂边挺进纵队在城南十里外地区全数被歼,共俘敌6,000余人,敌粤桂边剿匪总指挥中将司令(兼321师师长)喻英奇、伪粤桂边挺进纵队司令曹英,也都被活捉,随后我13军39师又在龙潭墟地区歼敌63军主力一部,俘敌1,300余人,2日在公馆圩附近再歼灭从博白往南逃窜的敌126军残部1,800余人,至此,粤桂边围歼战的第一阶段宣告结束。

被我军活捉的喻英奇,从中还有一个小故事。喻是华南地区的一个“名人”,他曾在广东潮梅地区两年多,期间鱼肉百姓,横征暴敛,杀人如麻,被人称为“粤东王”。11月3日,沈发藻与喻英奇都逃窜到廉江附近,在城东,忽然报告发现我军有少数部队在活动,沈、喻两人便发生意见分歧,喻主张尽快撤退,向南撤到50余公里的湛江市,便可从海上通道退到海南岛,沈却认为解放军主力尚在百公里之外,活动的是一些少数游击队,以自己的兵力,打一个歼灭战应不成问题,从而,可以挽回一味溃逃的面子,两人各抒己见,争执不下,正举棋不定之际,突然接到敌华中剿总司令部的一份电报,谎称敌张淦兵团又打了一个胜仗(其实张淦本人此时已被我43军128师在博白俘虏),两人看完电报,犹如打入一针兴奋剂,便决定改撤为攻,刚要部署,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阵急风骤雨般的枪炮声,部队立即溃乱,一哄而散,喻英奇也吓得脸色如土,慌里慌张地骑上一匹马向南逃跑,狂奔了几里路,四面突然响起一阵阵的喊杀声,他的座骑一吃惊,便把喻摔下马昏迷过去,在朦胧中,听到有人在问:“你是什么人?”喻英奇以为是自己的士兵,便大发雷霆:“你们跑到那里去?把我摔成这样,我是中将司令……”话未说完,睁眼一看,站在面前的是头戴鲜红“八一”五星帽徽,胸佩“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牌的解放军战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放软口气,嚅嚅的改口说到:“我是一名普通的小军官,实在是走不动了,能帮帮忙,扶持一把吗?”喻英奇被俘后,踞守在城东城北的23军残部也相继缴械投降。四兵团两次解放廉江,既歼灭了众多国民党军队,又堵住敌人企图从陆地经海上逃跑的退路,随着我军相继攻占博白、合浦,边境地区大部分得以解放,从而缓解了在此一带长期游击作战的粤桂边纵队的压力,也为敌军南逃湛江落下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铁闸。粤桂边地区,围绕勾漏山脉与雷州半岛,在边区,创立了一支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粤桂边纵队”,经过数年的艰苦奋战,纵队从弱转强,开创了大片游击地区,并发展成为拥有8个支队,约2万余人的革命武装。

口口声声说要进攻的沈发藻,见势不妙,脚底抹油,率领兵团残部一路狂奔到五十公里开外的湛江市城区,先期进驻赤坎“培才中学”校园(今湛江一中),时值天气寒冷,身穿单薄破烂军衣的国民党兵,便将校内的门窗课桌拆除,劈成木柴生火取暖做饭。随后,又逃窜到市郊东海岛,强行抓走800名壮丁去补充兵员。(此番一走,便离别家乡几十年,直至八、九十年代期间,才有多名老兵陆续返回东海岛拜祖寻亲,此时看到的家乡大多已物是人非,不由百感交集,老泪纵横,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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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江培才中学旧照(即现“湛江一中”)

学校教学大楼正上方“培才中学”四个字为蒋介石题写,或许,为了庇求蒋的保佑,沈发藻残部逃跑的栖身地,也要挑在有蒋介石题字的学校才更加安全。

位于湛江赤坎鸡岭之巅的“培才中学”,始建于1937年,历史悠久,素有“南路第一学府”的美称,但在兵荒马乱,战火纷飞的年代,偌大的校园,竟也找不到一张完整无缺的书桌。

沈发藻是黄埔军校第二期学生,又曾任国民政府警卫师上校团长,他口口声声必尊称蒋介石为校长,是深受蒋重用喜爱的黄埔“嫡系”学生。在他的求情之下,蒋介石便派出军舰直驶东海岛,将沈兵团的残部全部运往台湾。

沈逃跑后,在湛江城区只剩下处于我军三面包围的国民党62军。要想逃脱,只留有唯一的一条海上通道,敌军长李宏达急电盘踞在海南岛的余汉谋、薛岳集团,让他们派登陆舰来湛江西营(今霞山)接应62军撤往海南,以期达到一来可保存实力,避免全歼;二来又可加强海南敌军防卫力量,继续与我军抗衡的目的。从12月中旬开始,敌62军151师、153师陆续撤离,仅留下掩护撤退的151师452团1、2营及153师458团3营的兵力。12月17日,敌军长李宏达带领部属随从多人,来到伪湛江海关(原雷州海关西营支关)办公室,要来了酒菜大吃大喝,杯觥交错,长时间逗留不走,长桥码头附近的海面上,也停泊了3艘登陆舰,随时准备接运剩余的敌人逃跑。

这一消息,被我地下党的侦察员探听后,立即传送到粤桂边纵队:“绝不能再让敌人逃跑,必须紧紧把他们拖住。”12月18日,边纵命令第6支队从廉江横山镇地区出发,经过几小时的昼夜行军,午夜时分,部队抵达市郊西厅村(今霞山区辖下的一条行政村,是解放战争时期革命老区,位于湛江飞机场西侧东北面,与陈铁官营村相邻)。纵队副司令阙耀华作出战斗部署,部队分三路穿插攻击,左路为6支队16团、新16团,沿菉塘海滨一带攻向圣若瑟修女院(又称西营育婴堂,今市委宿舍)、伪市府(今法国公署使旧址)、敌军部(原法国警察署,今霞山公安分局旧址,敌62军进驻湛江曾在此楼设立军部,后敌军陆续撤退到海南,便设立作战指挥所在“南天”酒店)、伪海关(今长桥码头入口处)。17团为中路,从松林、福音堂、东方汇理银行(今工商银行延安路支行)直插市中心,右路18团沿洪屋路、东堤路往长桥码头包抄敌军,二支队5团担任预备队并兼顾维护赤坎的治安。

凌晨三时,解放湛江的战斗打响,各路队伍,按战前部署沿各自的攻击目标,穿插前进。左路的新16团,是2个月前,刚由敌62军警卫营营长邱德明率领全营及军直分队1,500人起义,以旧部为主整编组成,起义后,先期改编为边纵司令部直属暂二团,后改为6支队新编16团,该团拥有较多从起义时带过来的精良美式武器。他们利用西营海滨(今海滨公园游泳场)一带复杂地形,带着4门82迫击炮,调转炮口,朝毫无掩蔽的长桥码头实施炮击。一些敌人,冒着炮火在码头上奔跑,企图乘驳船攀上登陆舰,但驳船被炮弹击沉,一部分敌军又退回伪海关固守顽抗,此时,4门迫击炮又转向停泊在海面上的2艘登陆舰实施炮击,敌舰虽没有被击沉,但一些炮弹也将聚集在甲板上的敌军炸伤,其余人纷纷钻进船舱下躲避,随后,敌舰也发炮还击,但炮弹多数落在海滩上,黑暗中,目标观察不清,双方都在相互持续不停地实施火炮射击。左路16团攻下西营育婴堂后,其余敌人均集中退到伪市府,法国警察署等坚固的楼房固守,双方的战斗一直持续至中午,边纵的部队由于缺乏重武器支援,进攻一度受阻。

此时,远在广西边境进行粤桂边追歼战的我四野43军,属下的127师已追歼至上思,思乐等地,129师则翻越十万大山向广西纵深前进,在127师侧后跟进的是128师(128师属下382、383、384团依次向前追歼)。12月4日128师384团刚刚解放广西合浦、北海等地,接着,他们又开始清剿周边的残敌。期间,384团2营6连侦察战斗小组长张文德带领3人的小组,凭着一身孤胆的英雄气概,在北海冠头岭便俘虏了敌军76人,缴获美式轻重机枪7挺、步枪69支,从而创造了我军解放北海战斗史上的一个惊人奇迹(因战功显著,张文德在行军到湛江途中,被提拔为排长)。

经过连日不停地行军追歼作战,部队十分疲劳,17日东移向广东廉江青坪附近,刚准备休整,12月18日,384团指挥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通讯员翻身下马,带来了128师师部一道紧急命令,解放广东湛江市的战斗已开始,急令384团马上前往参加战斗。兵贵神速,团长寇吾先,是位具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山东老八路,没有片刻迟豫,他立即命令部队由后卫转向前锋,全团指战员迅速急行军奔袭湛江市。

提及四野43军128师,这可是一支战功卓绝、赫赫有名的英雄部队,该师尤为擅长城市攻坚战,善于使用攻坚新战术,全师上下,从师长、政委到普通战士、炊事员,都能熟练地綑扎使用炸药包,全师曾被东野总部三次单调(攻打四平、锦州、天津三城市)攻坚作战,并获得“攻坚老虎”的美称,是四野的头等主力师之一。384团,是128师属下的一支铁拳部队,具有光荣的历史(前身为1941年成立的八路军冀东47团,冀热辽军区19旅,后改编入东北民主联军六纵队17师,四野43军128师384团,团内有部分指战员来自嫉恶如仇、英勇无畏的“潘家峪复仇团”及开滦煤矿工人组成的节振国(抗日英雄)抗日特务大队,他们作风勇猛、彪悍、顽强骁战)。384团的指战员,从东北松花江,一直打到中国大陆的最南端,纵横万里,一路所向披靡,同时也练就了一副铁脚板,在粤桂边追歼战中,昼夜行军百余里路也不在话下。

行军的道路是艰难的,部队出发不久,天空下起蒙蒙阴雨,道路泥泞不堪,指战员踩在潮湿松软的土路上,吃力的脚底带起一垞又一垞泥巴(他们戏称为“鸭脚屎”)。不少战士走着走着,实在是太疲劳了,不由打起瞌睡来,突然间跌倒撞醒了,一睁眼,竟然看不到部队了,马上撒腿跑步追赶。18日清晨6时,经过昼夜行军,部队抵达湛江市赤坎,他们迅猛扑向赤志路(赤坎通志满公路,今南方路),将该处的赤坎警察局团团包围,连长寇万通带领战士们率先冲入警察局内,宛如神兵天将突然出现,伪警察们尚在清晨中酣睡,睡眼惺忪间便被解除武装,共缴获200余支枪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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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坎南方路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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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伪赤坎警察局,解放后为湛江市公安局赤坎分局,现湛江市妇幼保健院体检中心。

赤坎南方路9号地址,这里原有一幢面宽20余米,进深10余米,高度三层楼的法国建筑,里面设有审讯室、拘留室等房间。1952年,湛江市公安局赤坎分局搬入此楼办公,1983年地市合并,赤坎分局机构升格,警务人员也找不到宿舍安身,于是,便将旧建筑全部拆除,在原地址的位置于1990年建成了一幢楼高7层,底下2层办公,3层以上为宿舍的混合楼。一茬又一茬的湛江一中学生,每天上下课走过这条必经之路的时候,整条街道撒满了同学们一串串的欢声笑语,这里,是莘莘学子们每天见面打招呼的地方,街道前“湛江市公安局赤坎分局”的单位招牌在此威严,默默地掛立约60年,象一位忠诚的人民卫士,坚定地守护着赤坎区市民的一方平安(令人感到惋惜的是,这幢具有历史价值的法国式建筑没能保存下来,甚至连旧楼的图片亦找不到一张回忆纪念)。

缴获伪警察的武器后,384团的指战员又沿着西赤公路(今椹川大道)跑步奔袭西营(今霞山)。西赤公路,当时是赤坎连接西营两城区之间的唯一公路,这条长12公里的泥石土路,一条条村庄,一块块农田撒落在路两旁,一间间土坯墙,茅草顶的房屋,升腾着袅袅炊烟点缀在其中,一派南国乡间民俗风光,偶尔,出现了一辆在路上行走的“牛车”,车上的农民身穿大襟衫、牛头裤、头戴草蓆编织的小帽,光着双脚,坐在车上吆喝着,拉车的黄牛慢悠悠地行走。

“咦,在俺们东北这嘎达,只有马拉大车和狗拉扒犁的,在南方这地方,还有牛拉车行走的,赶车的人不穿鞋光脚,拉车的黄牛脚上却穿着鞋子,这是咋整的?”殊不知,这是南方湛江的又一风情大怪,“人光脚来牛穿鞋”(湛江的农民,解放前因生活贫困舍不得买鞋子给自己穿,但为了保护拉车黄牛的脚掌,于是就用旧轮胎胶做成鞋子给牛脚穿上),行军打仗见到异乡风情也会出现轻松乐观的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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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赤公路(今椹川大道)旧照,这张照片应摄于湛江新港建成不久,与解放前的西赤路区别不大,新港建成后,停靠在港口的国际货轮日益增多,外国海员也随船上岸,但仅限于他们在霞山城区活动,在那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年代,为防止间谍与非法分子越境搞破坏活动,于是,在公路某地段树立了一块用几个国家文字提示“外国人未经许可不准超越”的警告牌,随着年代的变化,我们的朋友遍布亚非拉,这块牌子,也从路旁拆除,此旧照就成为记载湛江一段历史时期的写照与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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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赤公路,今椹川大道现照。

西赤路曾有多条路名称(一线,旧线,霞赤路),如今为椹川大道。2003年进行了最大规模的改建,铲除了一些坡道,修直弯道,将大道缩短为9公里的六车道,平坦宽敞道路旁,高楼大厦林立,鳞次栉比,道路纵横交错,紧密交织,赤坎与霞山城区已相互连成一体,城区中心与郊外结合部已分不清了“一个城市分两块”的特殊现象,已成为过去的历史。

19日早上8时许,384团急行军到海头圩现湛江第四中学附近(原法国坟场),此时,传来了一阵阵的枪炮声,跑在部队前面的2营6连长石德隆、排长周福、排长张文德迅速迎上前去,恰遇上部分边打边退撤,身穿各式便衣,手持各种武器的粤桂边纵队战士,他们看见一面红旗在飘扬,一批身穿黄布军装,头戴“八一”五星帽徽,胸佩“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牌的解放军指战员,携带着手枪、步枪、轻机枪、掷弹筒、60迫击炮等种种武器,匆匆地冲上前来,心中不由大喜“啊,解放军的主力部队来了!”有几个人伸出大拇指,朝他们连喊“顶呱呱”,对前来的解放军充满了无比的钦佩与亲切感,“你们怎么在这里,什么情况?”团长寇吾先询问到,边纵一位略懂普通话的战士,用操着雷州话腔的生涩语言回答:“华门(我们)的部队准备从松林公园穿插入市区,但有佣(人)说话,被埋伏在周边的敌佣(人)发现,他们便开枪开炮打过来。”隐蔽在松林公园、东方汇理银行附近的敌人,是国民党62军的一部分兵力,毕竟是敌军的正规部队(军事训练素质高于保安团、伪警察等二、三流部队),在黑暗中,虽情况不明,但凭着从互射枪响的声音及密集程度,便判断出对方的火力不太强,于是便加强火力阻击,一路冲锋出来,边纵的中路部队,在敌军的冲击下,边打边退,从松林一直退却到法国坟场这一带,然后利用复杂的地形与敌军缠斗于此。“把敌人打回去,消灭掉”,384团的指战员手中武器一齐开火,在猛烈的火力打击下,前面的敌军顿时被歼灭,其余残余之敌见势不妙,纷纷按原路逃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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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江市人民大道南现照,湛江市霞山最繁华热闹的地段之一,当属人民大道南广百、国贸、广东医科大附属医院、湛江四中这一片区。可是,当人们匆匆地行走在这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路段时,很难让人联想到,这里昔日曾是令人毛骨悚然、望而生畏、远而避之的乱葬岗(又称法国坟场,蕃鬼园)。1899年,法国帝国主义强行租借广州湾(今湛江市)后,街道上出现了不少白皮肤、高鼻梁、蓝眼睛的西方人,湛江市民也分不清他们具体是那一个国家的人,便一律统称为“蕃鬼佬”。随着租借期的增长,一些法国人去世以后,在异国他乡他们也集中安葬在一起,故称“法国坟场”,市民们又称之为“蕃鬼园”。墓园按西欧传统风格建造,入口处是雕塑花纹装饰拱门,墓道边立有罗马浮雕造型园柱,墓顶立有十字架,前有云石白色墓碑,建筑颇为精致,匠心独运。后来,湛江市一些有身份的富贵人家去世后,也安葬在此。1945年广州湾回归中国,随着法国人撤离,有部分人将自己先人墓园亦迁移回国,“法国坟场”“蕃鬼园”日渐荒废,到处是断壁颓垣,成为了乱葬岗与垃圾场,经常有死婴弃置,野狗出没,外来流浪汉乞丐亦常在此栖身。坟场不远处,还有一个由法国人开办的专门收容麻风病人的麻风院。这里真是集中了咒骂人最恶毒的习俗语言与令人恐惧生畏的地方。解放后,殖民地色彩的墓园迅速被夷为平地。并列入市区建设的重点用地,经过多年的建设发展,俱往矣,昔日悲凉之地,如今已成为热闹非凡的城市中心,这,又曾是解放湛江的战场之一。

“法国坟场”的敌军被击溃后,全团沿着介石路(广州湾时期的福禄路、庇佑路,今解放东路)前进,团长寇吾先、副团长张建忠作出战斗部署,还是使用擅长的一个营包一片街区的攻坚作战打法,一营在左攻击穿插,二营由营长刘鑫带领从中路突破,三营长孟亚东带领全营,团直属跟随3营右侧,从土木路,安乐路向东攻击推进。左翼的部队,先是包围西营邮电局,经过一番激战,攻打下邮电局后,挡在伪市府(今广州湾法国公使署旧址)与邮局一路之隔的右侧有一堵高墙,解放军战士计算好墙的厚度与坚固程度,然后精准地安放了一个小型炸药包。“轰隆”一声巨响,砖墙被炸塌,解放军指战员借着爆炸瞬间引起的滚滚浓烟作掩护,一个又一个梯次攻击,越过一片空阔地带,然后用猛烈的火力压制,部队从右侧楼道攻入伪市府楼内,经过逐层逐房的激战,终于攻下伪市府,再继续向祖晃路(广州湾时期丹社路,今汉口路)、伪海关长桥码头一带攻击前进。解放军指战员攻打下伪海关(今长桥码头入口处),登陆舰与在“南天”“京华”酒店的敌军指挥部守敌的电话联络通讯立即被切断,已经登上军舰的敌62军军长李宏达见势不妙,马上命令升锚启航,仓惶逃去,将其余留下作掩护撤退的敌军统统化为替死鬼,弃置不顾了。解放军的通讯兵,从电话里听到敌军指挥部的军官在破口大骂时,忍不住“噗嗤”一声,发出开心的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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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营邮政电报电话局旧照。

邮电局建于1908年,原是一座二层四坡斜屋顶建筑,俗称“飞电楼”,依据《广州湾租界条约》的规定,市民亦可使用电话电报通讯,但邮局设施十分简陋,只有两台莫耳斯收发报机和一台100门的西门子磁石电话交换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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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营邮电局现照。

从两张图片的对比可以看出,原来的四坡大斜屋顶因长年被日晒雨淋,台风吹刮侵蚀,受损日渐严重,干脆将大斜顶拆除改为平顶,东南面的回廊也被拆除,现仅存的建筑,比原建筑面积减少了三分之一以上,湛江市旧建筑有一个按行业对口传承的习惯,即银行传银行,警察署传公安局,教堂仍归教堂。西营邮电局旁原有一间“湛江市无线电一厂”,生产的多为通讯器材,美其名曰为生产邮电通讯有关的产品,于是,顺理成章地在文革时期占领了西营邮局作为该厂的一个装配车间。但是,只使用而不作任何保养修缮,随着这家国有企业的破产倒闭,邮电局亦置于废弃,祼露在墙外的是2根渗漏的粗瓷下水管,底层原来的拱形门窗也被红砖填成长方形,墙壁斑驳,杂草丛生,只剩下一副千疮百孔的骨架及车间墙上的风扇排气孔在大口气地喘息着(作者动笔写此文章前,此楼还修建起一堵围墙将这残旧的建筑围起,以免有碍观瞻,几个月后,现在已搭起脚手架,规划图也画好了,邮电局将由市博物馆组织修复,指日可待,这一具有百年历史的法国建筑,即将显露出它昔日的容貌,展示在广大市民面前,如有对广州湾历史感兴趣的读者,不妨前往参观游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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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湾法国公使署旧照。

这是建于1903年的一幢坐西向东的混凝土三层砖木结构法国建筑,面向风光炫丽、景色宜人的湛江海湾,正面入口为八字形,然后由十级台阶基座高高拱托而起,基座下建有石砌半地下室,门窗采用哥特式,整体风格为法国新古典主义装饰手法,楼顶耸立一钟塔(旧钟塔与新钟塔相此,外形上有所改变,塔上的自鸣钟定时发出报时响声,似乎在向过往的市民提示,这里是权力机关所在地,具有无比的庄重与威严,遗憾的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自鸣钟却静静地停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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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公使署旧址现照。

1945年广州湾租借地回归中国,湛江建市,市政府迁入公使署楼内办公。新中国成立后,1950年至1954年间,市政府仍设此楼。随后华南工学院湛江分院、湛江市少年宫、市粤剧团、市歌舞团、市文联等单位似走马灯般轮番入驻此楼。

2013年确定法国公使署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后,开始重新修缮保养,原来的旧砖围墙早已拆除,被新修建的铸铁栅栏围墙替代,室内陆砖的颜色和图案还是那么华丽高贵鲜艳,不由让人心中赞叹,100多年前的建筑竟能用上这样精美高档次的地砖(在此还须告知读者们一个小秘密,原有的地砖因年代久远,使用单位众多,已有部分残缺,为了达到修旧如旧的效果,此地砖是由广东佛山石湾陶瓷厂按原形专门烧制后重新铺砌的,与广州中山纪念堂的地砖重新修复如同一辙)。此楼二楼为展示室,整栋楼现归湛江市博物馆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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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公使署侧面现照。

楼两侧各有小弧形台阶,拾级而上,外墙采用了令人叫绝的木质百页外层窗户设计,在气候炎热的南方,湛江绝大部分高档次的法国建筑,均无一例外地采用了这哥特式复兴风格的百页窗,在亚热带的地方,既可遮阳,便于隐私,又能通风透气。推门进入这空气清新,舒适宜人的展示馆内,法国公使(蜡像)身穿黑西装,领系蝴蝶结,蓄着仁丹胡子,高昂着高卢雄鸡般的头颅,带着几分威严,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前。展示馆内,陈列着林林总总的文物、图片文字,仿佛广州湾时期的故事阵阵扑面而来,向参观者叙述这座城市的百年历史,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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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公使署右侧欧式小花园现照。

在公使署建造初期,右侧建有一个小花园,园内种下几颗小树苗,为了显示保证法兰西人高贵纯正的血统,这些树木,均采用正宗的法国树种(一种是法国梧桐树,一种是法国枇杷树,又名“大叶榄仁”)。这几颗小树,在公使署旁茁壮成长,并经过百年岁月的洗礼。期间,几度遭受台风的侵袭而折断倒伏,扶起后,又顽强地生长。现在这些幼小的树苗,已成长为百年参天古树,枝繁叶茂,树叶遮云蔽日,似一群法兰西士兵顽固执拗地守候在公使旁。透过铸铁栅栏的空隙,静静地朝内窥望,园里绿草如茵,细密而柔软,待到晚秋霜降时,满园落叶,一遍金黄。是如此静谧优雅,与花园前车水马龙,行人攘攘的海滨繁华大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此,真是令人难以想到,在70多年前,这曾是尘土飞扬,硝烟弥漫,解放军战士浴血奋战,解放湛江战斗的旧战场。

在左侧部队攻击西营邮电局的同时,各路部队也分头挺进,大胆地穿插在大街小巷间,战斗在几处分别进行,不愧为四野头等主力师的属下部队,384团指战员冒着枪林弹雨,迅速推进到剑泉路口(广州湾时期为比利时街、学堂街,今为延安路)东方汇理银行附近(今工商银行延安路支行大楼)。2营的指战员,首先将银行附近的敌人团团包围,形成了一个水泄不通的包围圈,然后将敌人逐步压缩,残敌纷纷撤入楼内。东方汇理银行大楼四周地基均用花岗石做基础,钢筋水泥构造,敌军在固守前作了精心准备,在楼内布置了大量的兵力,并在地下室、一二楼敞口回廊、正面大门等处堆放沙包作加固掩护,在工事上架设了密密麻麻轻重武器对准大楼前方周边及横贯于前的剑泉路,构筑成一道道绵密的火力网,如同一座坚固异常,易守难攻的大碉堡,同时,为了保护好这座具有历史价值的法国建筑,不便使用大炸药包轰炸爆破。敌军的工事虽坚固,火力密集,但面对的是英勇攻坚的四野解放军正规部队。从正面发动攻击的是384团2营6连,这是一支攻坚顽强的英雄连队(在1947年的双阳战斗中,曾一昼夜行军180里,全歼敌军暂21师师部,从而获得东野六纵17师授予“积极勇猛”称号,属下的三排,也被授予“勇猛冲杀排”光荣称号)。全连在石德隆连长的指挥下,首先发起了冲锋攻击,突然间,埋伏在楼顶上的敌军也朝下开火,与地面敌人的火力形成了交叉阻击。“怎么办,距离又高又远,手榴弹也扔不上去,大楼前方,还有一片毫无隐蔽物掩护的三十余米开阔地带。”二营长刘鑫,是一名战斗经验丰富的河北老八路指挥员,他马上作出命令,“炮火准备”。炮兵连3排7班长胡绍章等战士迅速调整炮口射角,“放”,一发接一发60迫击炮弹,从炮口呼啸而出,准确无误地落在楼顶毫无遮挡的敌群中,陆续发射20余发炮弹,炸得敌人死的死,伤的伤,一遍鬼哭狼嚎,其余残余的敌人,纷纷抱头鼠窜,躲入楼内继续负隅顽抗。

“机枪火力掩护”,英勇的解放军指战员,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在生死交替的战场上,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呐喊冲锋“向前,倒下,再向前,再倒下,再向前……”二营助理军医朱彦和、抢救组战士张隆昌,一边帮助受伤的战士紧急包扎好伤口,随手又拿起战友们的枪枝投入战斗,他们前赴后继,不畏生死,勇猛向前,随着大楼外的火力点逐个被拔除,他们跃上门前被殷红鲜血染红的十级台阶,坚固的大门终于被攻破了,指战员们进入大楼与敌军展开激烈的短兵相接,通过逐层逐房与敌军周旋,经过约2个多小时的浴血战斗,东方汇理银行大楼被我军解放了。

在东方汇理银行进行激战的同时,128师383团3营随后也赶到西营增援,经战斗部署调整,他们迅速包围了离东方汇理银行大楼约300米处的维多尔教堂(位于延安路与绿荫路交叉处),解除了此处敌军从侧后面对东方汇理银行的威胁与攻击。维多尔教堂座西向东,双尖石塔,外墙仿石,大厅建筑面积近600平方,能容纳近千人,是当时华南地区颇具规模的哥特式教堂。这座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异常坚固,机枪、步枪子弹无法穿透,几发迫击炮弹打在外墙上,也只是炸起几个碗口般大的浅表弹坑,根本无法消灭到敌军的有生力量。“怎么办,这又是一座宝贵的历史建筑,不能动用炸药包攻坚爆炸”。经过观察,解放军指战员发现教堂的墙壁上有多处较薄弱的缕花窗框,但要击中这些狭小目标,必须要瞄得准,还要尽量地抵近射击,战士们携带单兵掷弹筒,在机枪的火力掩护下,迫近到教堂底下,朝着缕花窗框,将一发又一发炮弹打入大厅内。(掷弹筒,又名称轻迫击炮,发射时间短,一发炮弹落入敌阵中可杀死伤数十人,由于炮身短,射角大,能有效地打击隐蔽物后面的目标,尤其是重量轻,只有3公斤重,比步枪的重量还轻,便于单兵携带,是解放军战士十分喜爱的一种火力支援武器。)随着一发发炮弹准确地打入楼内大厅,顿时引起了滚滚硝烟和爆炸声,敌人一片又一片地被击毙击伤,其余的敌人纷纷跑到墙壁四处死角,继续顽抗,解放军指战员在火炮、机枪等轻重火力掩护下,通过多次拉锯式反复冲锋作战,终于攻入大厅,将残余的敌军通通歼灭,维多尔教堂经过一场激烈战斗终于解放了。

384团2营的指战员攻占下东方汇理银行大楼后,便迅速地推前到剑泉路口(今延安路口)的伪警察署大楼(现霞山公安局旧址)。他们首先将大楼包围起来,切断周边敌军的联系,然后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这是一座三层的法国式钢筋混凝土建筑,墙坚壁厚,坚固异常,敌军从各个楼层向外交叉射击,火力很猛。六连的指战员慢慢地推进,经过数番激战,他们攻进了大楼第一层,但楼上的敌军仍不肯投降,敌人从楼上居高临下,向窗外及楼道射击。通往上层楼面,只有两个楼梯口,又高又窄又陡,敌军用机枪等武器封锁住楼梯,我军从地下朝上不容易瞄准射击,手榴弹也因空间太窄,无法投上去。连长石德隆与周福排长商量,能不能再争取时间解决战斗呢?周福排长看了看一层楼下地面撒落了很多敌人用来睡觉铺垫的稻草,他走入一间房,发现屋内还放着一小铁桶敌人晚上点灯照明用的火水(煤油)。办法有了,就用火攻。他让战士们将煤油泼洒在稻草上,然后用火柴点燃,被泼下煤油的干枯稻草,呼呼地随着楼梯的上升通风口燃烧起来,熊熊的烈火并伴随发出阵阵呛人的浓烟,直窜楼上,高温加上浓烟,在整栋大楼开始弥漫。还不说,周排长这一妙招,在北方老家庄稼地里用麦杆烟熏田鼠的土办法,真管用!随着解放军战士火力射击的增加,加上烈火和浓烟的熏烤,楼上的敌人不时发出阵阵强烈的咳嗽声,还击的力量慢慢地减弱,终于有一些敌人高举白旗,大声叫到:“不要打了,我们投降。”残余的敌军,陆续走下楼来投降了。

剑泉路(旧名学堂街,今延安路),这是一条永不拓宽的街道。站在马路这头,便可看到另一端。它是霞山百年历史的传奇,一条路可品一座城。在这条街道,隐藏着一路的精华,并散发着一股股浓郁的贵族气息与西方特有的浪漫情调。西营福音堂——东方汇理银行——维多尔天主教堂——法国公使署——法国警察署,集社会功能的几大建筑均聚集在这条长约1000余米的马路上,从而勾勒出广州湾时期西营城区的主要脉络线路,记录着这个城市发展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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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汇理银行大楼于1917年落成,但在1926年才姗姗来迟掛牌开业,在广州湾时期是颇为知名的气派建筑,也是最早的银行。大楼高三层(含地下室金库),坐北向南,砖混结构,装饰简洁明快,大门入口处两根带齿槽的园柱高高耸立,柱顶端饰以精美的花饰图案,门前左右两旁,新摆放了两尊威猛的石狮,彰显着银行业的一股豪气与霸气,这座铭刻着百年沧桑历史的欧式建筑,至今还依然保存如初(楼顶因修饰稍有改动),不由令人赞叹“还是银行界有钱,有实力,才使传承下来的建筑维护得如此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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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斗中,解放军战士为了保护这一历史建筑而不使用爆炸器材,与盘踞的敌人短兵相接,浴血奋战,从而付出了重大伤亡。静静地站在大楼前,看着那被枪弹撞击而残留下的弹孔,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冲锋与反冲锋的呐喊声,被枪弹击中瞬间发出的惨叫声,受伤后发出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这是解放湛江的又一激烈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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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尔教堂旧照。

位于延安路与绿荫路交汇处,有一座高大耸立、庄严肃穆、花木环绕、典型欧洲风格的哥特式教堂,也是全国重点教堂之一,1991年被列为全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至今已有多年的历史。但在十年文革动荡期间,教堂被视为封资修的建筑破除,霞山某机械厂借机占用,绿树花木被拔起,围墙被推倒,在大厅内设置机床加工,在后园开炉铸造打铁,噪音嘈杂,油迹斑斑,废水横流,烟雾弥漫,工厂外貌奇葩。由于教堂为双尖塔式建筑,故被市民们称为“莫斯科工厂”。文革结束后,拨乱反正,宗教政策得以落实,教堂仍归教堂,政府拨款给予修复(近期,政府又再次拨款予以维修)。外墙,工人们紧张忙碌地搭建起高高的棚架。高大宽敞的大厅内,天主教徒们在安静地低吟着圣经赞美诗,虔诚地用“哈利路亚”颂扬至爱的上帝时,也许并不知道这曾是英勇无畏的解放军战士鏖战的地方,这里是解放湛江枪林弹雨、刀光剑影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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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尔教堂现照,工人们正在搭架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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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警察署旧照。

这座法国式建筑于1899年,法军入侵广州湾后,为维护其殖民统治而修建了法国指挥部,与他的上司——法国公使署相对相依而立,楼高三层,砖石砌筑的门前有台阶进入,外型庄重肃穆,富有西方传统国家司法建筑色彩,是广州湾时期是最早的法式建筑之一,至今已有100多年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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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警察署,后改为霞山公安分局办公楼现照。

湛江市解放后,此楼改为湛江市公安局办公大楼(原大楼前有一堵砖围墙已拆除,楼顶原有一个小斜面四坡顶的楼层,后因扩大办公面积而拆除,改建为顶层六间房的平顶建筑)。1983年地市合并,市公安局搬迁至赤坎,改为霞山公安分局办公楼,2013年分局搬迁,此楼空置,现已被法式风情街回迁安置项目楼3面围绕,在附近高大的城市“石屎森林”空间缝隙中残存,主要是2013年及时被确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才得以免遭拆除的厄运。望能早日修复,并加入解放湛江的资料与图片,将湛江的近代史与革命史结合起来,启迪和教育下一代市民吧。

在浮华喧嚣闹市里,总隐藏着一些令人遗忘的角落,惬意悠闲地行走在当年的老街,慢慢去鉴赏触摸那布满历史痕迹的建筑。淡淡的记忆,豁然清晰起来,沿着延安路口折回青岛路(旧金鸡路),顺下逸仙北五路与土木路安乐路交汇处,曾有一幢高大恢宏的建筑,这便是建于1939年的“南天”“京华”酒店。

大楼高四层,加上顶上二层小阁楼足有六层楼高,设在最顶层的士兵观察哨,几乎可看到当时整个西营城区,这是旧城区一个重要的制高点,为了便于指挥防务,敌62军把战斗指挥所设立在大楼的顶层。384团3营长孟亚东,带领全营指战员包围了大楼四周,“怎么打”,周围都是低矮密集简陋的民房,万一被炮弹误射中,将是一片瓦砾与废墟,更不能使用爆炸器材,只能用火力掩护强攻了。战士们手中的轻重武器猛烈射击,掩护步兵,终于冲破敌军用沙包封锁的狭小正门,然后,他们顺着楼梯艰难而上,固守在楼内的敌人虽也知道登陆舰已撤离长桥码头,仍孤注一掷,作困兽犹斗,战况紧张激烈,解放军战士与敌人展开逐层逐房的争夺战,经过数小时连续不停的轮番攻击,晚上九时许,终于攻上“南天”酒店顶楼的敌军指挥所。战斗结束后,一至四楼的楼梯、房间、阳台残留下斑斑血迹,累累弹痕,被歼灭的敌人尸骸横七竖八,遍地狼籍,西营城区各处的枪炮声渐渐地平息下来。

1949年12月19日晚上9时,湛江市解放了,英勇的43军128师指战员在粤桂边纵的配合下,在战斗中歼敌700余人,俘敌800余人,缴获60迫击炮11门,轻重机枪55挺,长短枪500余支,汽车30多辆,还有大批军需物资和敌伪档案。我384团3营8连连长胡玉,排长刘成林等31名解放军战士,这些来自遥远北方的年轻人,却倒在了湛江市解放的黎明之前,永远长眠在南国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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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京华”酒店大楼旧照(解放后归国有改称湛江大旅店)。

20日清晨,一轮红日冲破港城海面上的晨曦薄雾,在东方冉冉升起,早上第一缕阳光,悄悄地洒落在高高的南天酒店穹顶之上,一面面鲜艳夺目的五星红旗,在南天酒店、法东方汇理银行、伪警察署等高大建筑物的楼顶迎风飘扬,湛江市迎来了解放后的第一天黎明新生,市民们敲锣打鼓,舞龙戏狮,挥动手中无数面大小红旗,大街小巷张贴满标语墙报,人们尽情地欢庆城市的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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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苑”(原南天酒店)现照。

位于霞山逸仙北五路、土木路、安乐路交汇处,有一座大酒店,在湛江老市民的心目中,这可是能与赤坎南华酒店相媲美的高级酒店,酒店前部为“南天”,后部为“京华”,两座酒店浑成一体。解放后,归市饮食服务公司国有,改称“湛江大旅店”,后因经营不善,欠资修缮,酒店渐成危楼,最终被拆除,利用空地建成一个街心小公园。因是利用“南天酒店”旧址改建,故取名为“南天苑”。公园内,绿树郁葱,老人们在悠闲地下棋聊天,小孩在嬉笑玩耍,在繁华的旧城区内,还藏有这一安静祥和的街心小公园,但七十年前,却是解放军战士攻占敌军指挥所重要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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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苑”旁,逸仙北五路近照。

霞山逸仙路,是一条历史悠久的繁华商业街道,为纪念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而命名,但在文革期间,一些愚味无知的人,不知孙中山先生的别名为逸仙,望文生义,歪曲理解逸仙即是贪图安逸的神仙,便把逸仙路名改为红旗路,但红旗是革命的象征,只能高高举起,岂能放在路上让人践踏?一段时间,又被市民纷纷指责改名者别有用心破坏革命,令改名机构与人员胆战心惊,无所适从,差点酿成一段文字狱,幸好文革结束,拨敌反正,1981年重新恢复旧街道名称,逸仙路才重见天日,恢复原有面目。沿青石板路蜿蜒前行,行走在陈旧的街道上,厚重感越发浓郁,穿越感更强,恍若时光倒流到过去,勾勒起年轻时一段美好的回忆。七十年代末,作者与爱人利用每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日,各自骑上28吋的自行车,从赤坎一路骑行13公里来到霞山海滨公园,欣赏完港城海边的美景后,晌午时分,进入霞山中心城区,仰望那高大恢宏的南天酒店,楼下为饮食部,楼上为旅业部,那里的消费一定很贵吧?囊中羞涩,消费不起,悄悄地拾级而上四楼阳台,登高望远,极目远眺,几乎整个西营城区尽入眼底,还能看到很远很远的美丽港湾,微风徐徐,拂面而来,令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观完景色,又走到逸仙路旁的“为食街大排档”,要上一碟炒粉,一碟炒田螺,一碟小炒,仅仅花了不到一元钱,便饱餐一顿,那真是难以忘却的人间美味佳肴。饭后,来到逸仙路口的东风电影院(旧中国大戏院),花五角钱,看了一场电影《秘密图纸》,就这样,又骑行10多公里回到赤坎,虽然有些劳累,但在那个年代,却享受到最丰富的物质与文化生活的愉快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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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江市解放后,霞山海滨大道长堤旁,一队队解放军128师的指战员排着整齐的队伍在行进,前面的一名战士,高高举着鲜红的战旗。在战斗中受伤,双手被绷带包缠着受伤的十指,还渗透出点点血迹的寇万通连长,和战士们高声唱着:“向前,向前,向前,高举战旗永向前,我们是人民子弟兵,我们是潘家峪复仇团……”他们的歌声是那么嘹亮,军容是那么严整,斗志是那么高昂,步伐是那么铿锵有力!硝烟甫散,征尘未洗,1949年底,距新年前一周,四野43军军部率军直属部队进驻湛江市赤坎,这支英雄的主力部队,又将投入到解放海南岛这场无比艰难,以木船打军舰的战斗中去。解放后的湛江,政府与人民也以百倍的热情,投以巨大的人力、物力,支援解放军渡海作战,湛江,从而成为解放海南的前沿城市,港城从此翻开了崭新的历史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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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43军政治部干部解放海南岛进军前在湛江市西营(现霞山)海滨大道长堤旁留影。右边第四位(束腰带者)为作者的父亲刘方。

临别留影后,父亲和部分干部立即赶赴徐闻43军前线指挥部,参加解放海南岛的第一次强渡作战。既扼守大陆通往海南的咽喉要道,又可从海岸线前出琼州海峡向海南,突出的地理位置,从而奠定了湛江在解放海南前沿城市的重要地位。这张弥足珍贵的像片,留下了四野43军解放湛江,驻守保卫湛江,解放海南岛的真实历史纪录。

沧海桑田,弹指一挥间,七十多年过去,在春暖花开,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追寻着解放军解放湛江的作战路线,踏着父辈的足迹,再次来到霞山解放大道路口的时代广场前(解放大道原名介石路,为纪念湛江解放而命名为解放大道,由解放东路与西路组成,是霞山城区的主要中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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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场廊柱顶部,有九幅略显细小的汉白玉浮雕,分别记载着湛江百年历史多次重大变化的情景、时间、地点。细细地观看,位于中间第五幅浮雕,雕刻着东方汇理银行大楼。楼顶,一面巨大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并刻有1949年12月19日重要时间的数字,宣告这一天,中国人民解放军攻克了敌军的据点,迎来湛江市的胜利解放。凭栏远望,前方有鲜艳的花卉,挺拔的椰树,细白的沙滩,湛蓝的海水,绵长的十里军港……美丽的海湾景色一览无余,尽入眼底。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阳光、海水、沙滩,生活在岁月静好当下的市民,还须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日子,记住湛江市解放日的胜利光明时刻。

后记1

敌62军残部虽然侥幸逃到海南,但在黄竹美亭一战中,被我军全部歼灭,敌军长李宏达及151师师长罗懋勋化装逃脱,李与副官冒充“商人”,再从海南逃往海北湛江。到达硇州岛时,被我地方武装检查发现他的皮箱中夹带着一块“荣升军长”的金牌,身份被识破而俘获。师长罗懋勋则冒充“伙夫”,混杂在俘虏兵中转运遣返原籍,途经湛江时,被曾打进敌军内部从事地下工作的潘同志认出,然后捕获归案。

后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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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巍峨绵延的燕山脚下,有一个被称为北方吐鲁番的美丽山村,这里群山环绕,空气清新,庭院葡萄满架,它北踞长城,东有滦河,南靠唐山,这就是地处河北省丰润县的潘家峪村。全村200余户约1,500余人,抗日战争爆发后,全村人民积极支持八路军打击日本侵略者,反抗日伪统治,从而激怒敌人,引起了极端仇视,同时也埋下了惨剧的祸根。1941年1月24日黎明,侵华日军及伪军3,000余人包围了潘家峪村,在大部分村民还在睡梦中,一场震惊中外,惨无人寰的大屠杀开始了,日军对被包围的手无寸铁村民,用机关枪疯狂扫射,并扔出一串串手榴弹,对没死的人进行补枪,最后放火烧尸烧村,顿时,全村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浓烟里窜动火舌,硝烟和血腥弥漫着整个山川,美丽富饶的山村,化为一片焦土,全村1230名男女老少村民惨遭杀害,仅有276人侥幸得以逃生。

1941年3月,幸存的7名青年带头成立了复仇青年小队,后来,邻村的青年也纷纷报名参加,队伍发展到120人,五月初,冀东军分区司令李运昌来到潘家峪,分区政治部主任刘诚光宣布“潘家峪复仇团”正式成立,潘仕民为连长。1942年8月,经过严格军事训练后的复仇团编入了冀东军分区12团,后转编为军区19旅47团,43军128师384团。

多年过去了,诞生于抗日战争的烽火中,曾参加解放湛江市战斗的部队,仍流淌着潘家峪复仇团的血脉,保持着英雄部队的铁血荣光。在1998年长江抗洪抢险中,一支人民子弟兵部队,他们手持两面红旗,在大堤上高高竖起,分别写着“潘家峪抗日复仇团”和“誓夺抗洪抢险全面胜利”,每个官兵额头上扎着一条红布条,上面绣着“潘家峪抗日复仇团”八个字,他们奋不顾身地冲向大堤最危险的地段,这就是“潘家峪抗日复仇团”的传人,英勇无畏的武警128师384团。

后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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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坎友好电影院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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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碧海丹心》的海报

1949年12月19日湛江市解放,硝烟甫散,市民们便放下欢庆的锣鼓,又以百倍的热情投以巨大的人物力,予以支援解放军解放海南的战斗,这段历史,已深深地铭记在共和国的史册中。作为对湛江这座城市最好的历史回馈,1962年10月,八一电影制片厂选择了湛江市作为电影《碧海丹心》的外景地,著名电影演员田华、李长华等人也跟随摄影组来到湛江。热情参演的港城人民,仿佛又投入到当年支前的情景,在霞山民治路、市郊麻章公路拍摄地段,沿途一辆辆满载着解放军战士和牵引着大炮的军车疾驶而过,民工队伍抬着担架、扛着木头、驾驭着一辆又一辆富有雷州风情特色的牛车,运载着满满的粮食、木材等物资,络绎不绝,蜿蜒数里,绵绵不尽,空前壮观,随着滚滚洪流的部队向前,再向前,直至最后的胜利。1963年10月电影《碧海丹心》在湛江首映,父亲带着我去赤坎友好电影院观看,他看得是那么聚精会神,全神贯注。散场后,恰遇上在影院门口的人民、友好电影院党支部书记马武忠(热河省人,原四野43军128师老战士),他热情地向父亲打招呼握手,兴奋地说到:“这部电影是以我们解放军解放海南题材拍摄的,看起来很真实、亲切,我利用工作上的便利机会,陆续看了三、四次,真是看了还想再看。”父亲对他说:“我们作为43军的一位老兵,都参加了解放海南这场战斗,这也是我从抗日战争参军开始,经历过所有的大小战斗中,最难忘的,一场用小木船打军舰的艰苦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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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方(刘芳),作者刘剑卫的父亲,山东省蓬莱县城关镇人,时任四野43军政治部保卫宣教干事(正营职)。

1949年底随军部先遣部队入驻湛江市赤坎,曾参加山海关阻击战,四平保卫战,三下江南,东北夏秋冬季攻势,围困长春,解放辽阳、鞍山、辽西大会战,平津战役,解放华中南,粤桂边追击战,解放海南岛战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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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四野43军政治部佩戴的帽徽与胸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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