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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兄 本文于2023年8月6日首次发表于微信公众号“清兄访石问刻”，转载请注明出处 最近，国家文物局公布的《第一批古代名碑名刻文物名录》热度爆棚，其中国保单位丽水南明山摩崖题刻中的“北宋沈括等高阳洞题刻”入选。除了这方题刻之外，高阳洞内还有许多其它宋刻，如叶清臣、孙沔、章岵、李尧俞、舜功、晁端彦、刘辅之、董经臣、程元允、沈有开等人的题名，这使得高阳洞成为南明山的人文荟萃之地和浙江的摩崖名洞。2022年2月26日，笔者曾入高阳洞一探，关注摩挲宋刻之余，也注意到洞内还有一方款署“冲庵清”的“高阳洞”三个擘窠大字，这方题刻的年代以及题写者“冲庵清”究竟是何人，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冲庵清书“高阳洞”，摄于2022年2月26日 目前查到最早记录“高阳洞”这方题刻的是明代崇祯年间郑奎光《南明山志略》，里面对第五景的描述：“殿后经行礼观音，绕廊左启一扉，三五磴上，稠树荒藤，交荫郁盘，石壁横据，峭拔烟岚，之面左有洞，架广偃覆，两崖如合掌然，题曰'高阳’，昔人取依隐避世之意云。”清代乾隆年间袁学谟《南明山寺石桥记》（《居易堂浙中新集》卷三）亦有记载：“前横石梁，搜剔宋明碑篆，剥落不可全读，后壁镌'高阳洞’三字。” 今人的金石著作中，亦对该刻多有收录：梁晓华主编的《栝苍石语》称“题书人冲庵清生平及题刻年代不详”；邱旭平主编的《莲都历代金石》亦称“题字人冲庵清生平不详”；吴志华和吴志标编著的《处州金石·下册》则称“题字人冲庵清生平不详，或为仁寿寺出家僧人”。此外，徐文平先生的摩崖三部曲《处州摩崖石刻》、《处州摩崖石刻研究》和《浙南摩崖石刻研究》均未收录该刻，笔者确信徐先生肯定见过此三大字，但囿于这三本书收录的都是年代比较明确的摩崖，想来是因为无法确定该刻年代而未予收录。丽水市博物馆吴剑锋《丽水南明山摩崖题刻》一文，亦未收录该刻。这个“冲庵清”到底是谁？作为摩崖发烧友，笔者自然是要刨根究底的，胃口就这样被吊起来了，于是开启了孜孜不倦的解谜之旅。 此人的资料确实不好找，靠百度搜索肯定是没戏。苦苦搜寻之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终于有一天，笔者在爬梳古籍时，偶然找到了突破。 明代唐龙《欧阳文集序》（《渔石集》卷二）首句便是“浙江按察司副使欧阳子冲庵清，裔出庐陵”，这令笔者眼前一亮，“欧阳子冲庵清”，完美吻合了“高阳洞”落款中的“冲庵清”。唐龙此序记述了这个欧阳子，和欧阳修同出于庐陵欧阳氏，因《欧阳文忠公全集》卷帙繁浩，就选取了其中的《六一居士集》，让处州知府李冕进行翻刻。顺着这位欧阳子的职衔“浙江按察司副使”继续摸瓜，果然在万历《杭州府志》卷十一·会治职官表·浙江等处提刑按察司·副使·嘉靖二十二年（1543）下查到了“欧阳清，上饶人”，这令笔者欣喜不已，没错，就是他了，欧阳清！  唐龙《欧阳文集序》  万历《杭州府志》卷十一·欧阳清 欧阳清，字（或号）冲庵，上饶人，嘉靖十一年（1532）进士，嘉靖二十二年（1543）任浙江按察司副使，嘉靖二十四年（1545）任四川参政。欧阳清在处州的事迹，明代夏浚《竹口公馆记》（康熙《庆元县志》卷九）有提及：“庆元素号难治，多寇乱，岂其土使然也？无亦失其道，所以示之义，以立民极者，有未尽欤？前此巡坑，惟责之县官，兵宪副使冲庵欧阳清乃用议者，使郡僚一人专领其事，开署竹溪以莅之。”据此文中的“兵宪副使”可知，欧阳清作为按察司副使，当时的职权应该是分守温处兵备道。 南明山漉雪亭瀑布高崖上，还有一方款署“嘉靖癸卯夏，八十翁上饶欧阳贵书”的“南明山”三大字摩崖。这个欧阳贵是何人？一直以来也是个未解之谜：《处州摩崖石刻研究》和《浙南摩崖石刻研究》称“欧阳贵无考”；《栝苍石语》称“题书人欧阳贵待考”；《莲都历代金石》和《处州金石·下册》均称“欧阳贵生平不详”。笔者隐隐感觉，欧阳贵和欧阳清，他俩之间或许有什么瓜葛，因为他们不仅同姓，且都是上饶人。  欧阳贵书“南明山”，摄于2022.2.26 随着调查的深入，笔者终于在欧阳贵老家的方志中找到了蛛丝马迹。首先是在乾隆九年《上饶县志》卷九·选举·宾贡·嘉靖隆庆间找到了“欧阳贵，训导”的记载，接着是在乾隆《广信府志》卷十三·封赠中找到了“欧阳贵，兴安人，以子清贵，赠大中大夫、四川参政”的记载（“兴安”乃是析上饶和弋阳两县之地而置）。这就很明朗了——欧阳贵实乃欧阳清之父，做过训导这样的小官，后来因为儿子欧阳清做了大官，老子水涨船高，也被朝廷封赠了较高的官职。  乾隆九年《上饶县志》卷九·欧阳贵  乾隆《广信府志》卷十三·欧阳贵 梳理一下，这两方题刻的故事，大概就是：欧阳清当年在浙江处州为官，把八十岁的老父亲欧阳贵接到处州养老，某个夏日，父子同游南明山，相与留题，老子题写了“南明山”，儿子则题写了次一级的“高阳洞”。因此，笔者认为欧阳清“高阳洞”的题写时间应该和欧阳贵“南明山”的题写时间一样，也就是嘉靖二十二年癸卯（1543），正是欧阳清出任浙江按察司副使的第一年。 至此，“高阳洞”的题写者和题刻时间，算是大白于天下了，欧阳贵从此也不再“无考”。访石破案，魅力无穷，摩友奚珣强兄对此有过精辟的总结：访石，就如一项刑侦工作，刺激奇妙，仿佛圆了年少时一个侦探梦！ 参考文献： 1. 郑奎光 辑，《南明山志略》，崇祯十二年（1639）刻本。 2. 袁学谟 撰，《居易堂浙中新集》，乾隆年间刻本。 3. 梁晓华 主编，《栝苍石语》，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年6月。 4. 邱旭平 主编，《莲都历代金石》，中国文史出版社，2012年2月。 5. 吴志华、吴志标 编著，《处州金石·下册》，浙江古籍出版社，2017年4月。 6. 徐文平 著，《处州摩崖石刻》，浙江古籍出版社，2008年5月。 7. 徐文平 著，《处州摩崖石刻研究》，浙江人民出版社，2010年9月。 8. 徐文平 著，《浙南摩崖石刻研究》，浙江大学出版社，2015年8月。 9. 吴剑锋 撰，《丽水南明山摩崖题刻》，《大众文艺》，2011年第6期。 10.唐龙 撰，《渔石集》，嘉靖年间刻本。 11.吴自新、刘伯缙 修，《杭州府志》，万历七年（1579）刻本。 12.程维伊 修，《庆元县志》，康熙十一年（1672）刻本。 13.汪文麟 修，《上饶县志》，乾隆九年（1744）刻本。 14.连柱 修，《广信府志》，乾隆四十八年（1783）刻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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