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乡的舞狮和耍船 周治富 在我童年的五十年代，村里年年正月初四五至十五都要组织人员舞狮和耍船，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那时没有电灯、电话、更没有现在的电视、智能手机等，村民一年当中的娱乐活动，就是正月过年期间看舞狮、玩彩莲船、听唱花鼓调。 村里玩狮、耍船每年夏天就要开始准备，首先要准备狮子皮上的毛，先动员一部分妇女上山采集野生“柱麻”，采到后还要立即去掉麻皮，留下麻丝漂白晾干备用。 到了腊月初，村上会请专门扎狮做船的农村艺人来扎狮做船。“狮子头”是用竹篾绑扎成骨架，用魔芋浆湖粘贴上白皮纸，晾干再粘，经多次粘贴白皮纸后，再粘上彩纸，做上舌头和牙齿，画上眉毛，安上眼睛一个狮子头就作好。再用红布扎成串珠状作狮身脊梁，白布作内衬，上覆盖白柱麻丝作狮子毛，染上色彩，安上狮头，就这样一头狮子就做成了。一般雌雄两只狮子组成。另外还要一个近乎夸张的“笑和尚”面具，先要做一个黄泥模具，晒干后用浆糊在上面粘贴白皮纸，晒干后再粘，经多次粘贴后，涂上色彩，在人像面具上配上二尺红布，笑和尚面具也做好了。耍狮时，一人头戴面具，手拿拂尘在前引导，耍狮二人身披狮皮，一人持狮头一人作狮身，作狮身的人一手抓住持狮头人的腰带，一手持狮尾，狮子便活了。最费精力和时间，是制作彩莲船、各种花样的花灯，扎彩莲船和各式花灯，不但要做好船的骨架，还要做好各种样式花灯骨架、染纸、做花、雕刻、剪纸、粘贴等，常常几个师父忙一个多月才能完成。灯上用的蜡烛，分到户去做，用当地老斑竹，削成约25公分长的细竹签，晒干后半截裹上棉花，用油炸，再经多次粘上漆腊油（漆树籽轧的油，凝固后成固体状），准备两套拌奏乐器，全套人员约四五十人参加。村干部为正月间玩灯作各项准备，村民也未闲着，一边在石碾上碾米，碾元宵面，在水磨上磨小麦粉，作手工挂面、杀过年猪烘腊肉，作过年准备，一边制作接灯用的烟花，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用炭末和铁末加酒米汤捏成10公分大的团称之“冷饭坨”备用，一种是用“脚踏碓”捣成粉末的铜末、铁末、玻璃末、炭末、硫磺、硝石（硝酸钾）按一定比例配置成烟花材料，装在竹筒内安上引火线的叫“竹花”，将木方上钻上一排孔，装上烟花材料，留下引火线的称之为“木花”。一切准备好后，就可以在正月初四五出灯了，那时过年玩灯几乎每户都要接灯，讨喜庆成为一种时尚，常常玩通晓，可以说玩灯就是那时的“狂欢节”。每到一户接灯人家，首先将一对牌灯摆在主家大门两侧（最大的一对灯笼），狮子在带面具的“笑和尚”的带领下恭贺主家新春 参拜主家家神。这时笑和尚高声唱道： 狮子头上一点青，来到主家贺新春， 自从今日贺过后，富贵荣华万年春。 狮子头上九个包，来在你家把财招， 自从今晚招过后，发财富贵步步高。 狮子来得笑盈盈，来在你家参拜神， 自从今晚参拜后，荣华富贵万年兴。 “笑和尚”唱一句，众人符合高喊“贺”，很是热闹。参神后退出堂屋在“笑和尚”指挥下，狮子腾挪跳跃，耍将起来，笑和尚特别搞笑，反穿皮袄，下着彩裤，脚登草鞋，头戴笑嘻嘻的面具，手持“拂尘”作出各种滑稽动作，在高昂的锣鼓声中，狮子翻滚抓痒、舔蹄、抖毛、立卧、千姿百态。这时主家准备的烟花也开始燃放，烧红的冷饭坨装在铁丝笼内，用竹竿高高举起摇动，如同红色的雪片飘飘落下。竹花、木花点燃引线后，喷射出红色、白色、绿色、蓝色、五艳六色的烟花，十分艳丽好看。 最为有趣的要数狮子破“阵”，所谓“阵”就是接待狮子的主家，事先安排的各种游戏节目，根据难易程度封有大小不同的红包。常见的有：“二龙抢宝”、“过天桥”、“天鹅抱蛋”、“太公吊鱼”、“大舜耕田”、“胖嫂抢场”、“麒麟送子”、“魁星点斗”等等。大舜耕田、胖嫂抢场，在狮子的配合下主要由“笑和尚”用夸张的手法，滑稽的动作，表演农人一年四季从种到收的农事活动，有庆丰收之意。麒麟送子是用三张桌子重起来，上面站立一小孩。狮子在笑和尚的引导下拜四方开四门，“笑和尚”做出一连串的滑稽动作，如果小孩子被逗笑了，就包下来放在狮子背上，驮进堂屋参拜家神。（此阵主家有求子之意，并有一个大红包作酬谢）。据老人讲：一户王姓人家多年无子，这年正月接灯搞了一次麒麟送子游戏，当年冬天，媳妇果然生下一个胖小子，灵验极了。魁星点斗比较难一些，除三张桌子重起外，还要捆绑一根大竹竿，竹竿上有一方斗，斗中装满谷壳，上面有装满水的大碗，要求在笑和尚和狮子密切配合下，将水碗一点不洒的送到神龕上。（此阵主家有求子高升之意，也有大红包酬谢）。上世纪五十年代，这个游戏改成在竹竿上插上红旗，称之为“解放台湾”。在游戏过程中也有考验耍狮人智慧的游戏。有一李姓老先生摆了一个“招财进宝”阵，两张桌子重起来，上放一个装满米的升子（过去的量具十升为一斗），升子中立一竹筒，竹筒中放有麻钱数个，竹筒中插了一双筷子，要求耍狮人用筷子夹出铜钱，送到堂屋神龕上。竹筒子口径基本与铜钱直径一样大小，竹筷子很难夹出铜钱，怎么办，聪明的耍狮人想出了一个办法，找了一块粘麻糖，筷子夹住麻糖利用麻糖粘性粘起铜钱，送到神龕上，主人连连称赞并发了一个大红包表示感谢。有文化的农家还会出一些字谜，叫玩狮人来猜，一般都是猜一些吉祥语，如：言在青山说不清，二人地上说分明，三人骑牛牛无角，草木丛中站一人，谜底：请坐奉茶。山上有山山下山，一丁旁边双人站，来不出头八搬走，姑娘来把宝玉搬，谜底：出行平安。走了一山又一山，闯王老爷把马牵，目下有儿来相会，二十口来吉上添，谜底：出门见喜。 有一位老先生出了一个字谜要求猜二字，谜面为“和尚胯下一条巾，道士肚子长眼睛，虽是平常两个字，难坏多少读书人”，实际上就是“平常”二字，像这样类似脑筋急转弯的谜语确实一时难倒猜谜人。一家中药铺接灯，摆了一个盆子和一朵红花，要求做一个动作，猜两味中药名子，其实就是用盆子扣住红花，谜底为“复盆子”和“藏红花。像这种文字游戏要求猜谜人员，一要有一定文化水平，还要知识面宽才能胜任。 主家设制的所有游戏作完后，舞狮者开始撒离，彩莲船上场。家乡彩莲船是以家乡艺人用竹篾扎结而成，五彩色纸裱糊和五彩绸绫扎成锦团花簇，予以装饰。船的造型与汉江捕鱼摆渡的“梭子船”或“筏子船”基本相似，船身造型优美，船体长约六七尺，宽约三尺，头尾上卷高翘，中间为楼阁式船篷，糊以彩色绫缎。篷顶一朵大红花四角拱翘，各悬挂4个红纱灯，前面有彩门，其余三面为花格窗。舱面前面一盏莲花灯，船尾立一只白鹤灯。整个彩船装饰非常好看，点亮之后金碧辉煌。船体下部围以船裙，船裙上画着水波浪纹、鱼虾、水草等图案。 表演时两人抬起彩莲船，船姑娘身着彩衣花裙（以红色为主），从下钻入船中，船篷前还装饰着假腿小脚，以示“坐”船者的坐势。船头船尾两艄公头戴翻卷草帽扮成撑船的，手持篙杆划船。船舷两侧，五人帮船，摇婆子，两耳坠以大红辣椒装饰，手持大蒲扇和长杆旱烟袋，在船左右摇摆嬉戏，“丑”得使人喜爱，引人取乐逗趣。另有帮船四人，少女打扮，穿红着绿，腰系彩带，下穿花裙，花枝招展，在船两边扭舞。 表演动作技巧上，船姑娘脚尖着地，碎步走动，双手操作船体，微微颤动，如行云流水，使漂浮江面的行船状态表现得十分形象。其步伐有圆场步、三点水、九连环、十字步、转船步等，翩翩起舞。配合艄公表演引船、跑船、划船、搪桨、冲浪、闯滩、卧沙、搁浅、挖沙、背船等水上行船动作。“汉江行船过险滩，艄公要出一身汗。”这些是家乡彩莲船的主要表演内容。 水上行船动作完毕后，在乐器的伴奏下，船太公开始演唱花鼓子。先是恭贺主家： 好久莫到贵府来，不知贵府发了财。 贵府发财发的早，同治二年发起来。 明年再发财！ 喜盈盈来笑盈盈，今日参拜李主任， 参拜老的多福寿，参拜小的多子孙。 鲤鱼跃龙门！ 如果这家条件较好，唱歌人还会把这家夸赞一番，唱道： 一进门来喜洋洋，锣鼓敲得咚咚响，恭贺主家好屋场。 左青龙来右白虎，又有朱雀并凤凰。 后边有座好靠山，前面风光正朝阳。 人兴财发生意好，主家万事都兴旺。 添钱添粮添财宝，荣华万年长。 恭贺主家新年祥，新修华堂长又长，旭日高照在华堂。 红漆桌子摆中央，黑漆椅子两边放。 朝有武官来饮酒，晚有文人做文章。 青年夫妇生贵子，读书中举状元郎。 后头来龙三千里，前面山上鸣凤凰。 后头来龙高又高，前面江水响滔滔。 后头来龙低又低，发财在这里。 来到贵府喜洋洋，彩莲船儿在中央，主家住个好屋场。 左青龙来右白虎，前朱雀来后玄武。 前面有棵摇钱树，后院有个聚宝盆。 摇钱树上落凤凰，聚宝盆中卧麒麟。 凤凰不停连声叫，麒麟口中吐金银。 过了三天不扫地，金银财宝九尺深。 出门不走泥巴路，金砖铺地无灰尘。 来去坐的八抬轿，四季好安宁。 主家听了高兴送来烟叶茶水，这时又唱起谢烟谢茶歌： 谢了烟来谢了烟，栽烟还是三月间， 三匹叶儿才下地，七匹叶儿就断尖， 刀刀割来绳绳串，日晒夜露出好烟， 家家有个贤老汉，把烟放在忱头边， 知人待客它上前。 吃了主家香美茶，没有什么谢主家，唱上几句吉祥话， 先谢主家人丁旺，后辈儿孙定发达。 再谢主家招财宝，祖祖辈辈把财发。 紫微星星照主家，前程美如画。 那时参与耍灯人员，都是本村人，基本上都能唱几首，大家来了兴趣，船太公与船姑娘开始对唱花鼓子，（解放前船姑娘多是男人妆伴，解放后多为少女少妇）。 船姑娘唱： 小情哥来小情哥，鞋儿不穿打赤脚， 多把银钱相送我，粗布鞋儿要几多， 拿双去靸脚。 船太公唱： 小情妹来听我言，拿双鞋儿又要多少钱， 你那年那月拿了三八二十四石米， 这年这月又拿三八二十四串钱， 我称了三十斤油来四十斤盐， 扯了三丈三尺席孟兰， 叫声贤妹听我言，我十冬腊月还是光脚片。 船姑娘唱： 妹在这里喊黄天， 我那年那月拿了三八二十四角米， 我这年这月又拿了三八二十四角钱， 你称了三两油来四两盐， 扯了三尺三寸席孟兰， 我那年那月给你做个旱烟袋， 这年这月你又做裤腰带， 接了个袖子补了个肩， 刚刚剩点布边边。 叫声情哥你听言， 你厚皮实脸又要鞋儿穿。 船太公唱： 小情妹来小情妹，你扯筋撩皮你最会， 墙上画马人难骑，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 铁打耕牛下不得地，纸糊龙船下不得水， 我待情妹是真心，情妹待我是假意， 早晓得情妹是假意，湿手插在面缸里， 我错下这盘棋。 小小情妹梳油头，进门就用脚来勾，好玩好耍兴安洲。 兴安洲来水码头，大白街来石排楼， 四皇庙来铁柱头，扬州女子爱梳头， 头发梳得光溜溜，看得我两眼直勾勾， 叫声贤妹听我言，我今是个美少年， 晚上同你眠。 叫声情哥听根芽，你那说的淡求话，我今就把你来骂， 扁扁老壳额头洼，眼睛还是萝卜花， 脸上麻子一百八，老鼠眼睛鼻子塌， 青庄颈项弯勾达，掉了两坨瘿瓜瓜， 还夸你是美少年，那个同你眠。 船太公与船姑娘对唱情歌，甚是热闹有趣。再唱恭贺主家财源茂盛，生意兴隆的花鼓子歌，逗得主家高兴，一边拿出礼品和红包一边唱到： 你不来，我又来，黄花不开白花开， 黄花开的黄氏女，白花开的蔡白偕， 只有蓝花不会开，开在对门火石岩， 今晚玩灯来我家，我脚登石头手爬岩 左手采花头上戴，右手采花怀里揣。 二朵鲜花送于你，唱歌歌师头上戴， 再送红包莫嫌小，多谢歌师了 这时玩灯人收了红包又唱起谢主歌： 谢主家来谢主家，走了东家又走西家， 我昨日走的王相府，明灯高挂， 我今日又走宰相家，人兴财又发。 谢主家来谢主家，走了东家又走西家， 先谢盘子后谢碗，谢了九品十三花， 人兴财又发。 唱过谢主歌后，船太公口喊：撒！撒！撒！这家节目全部结束，又到下一家继续表演。那时玩灯是玩通宵，中途还有富户人家设酒宴招待玩灯的人呢！ 过去玩灯除做灯的艺人外，一个村唱花鼓子的，打乐器的各种表演人才都有，能单独组织一套人马。现在村里也玩灯耍狮子彩船，但得从附近乡镇聘请各类人才，才能组班。玩灯的过程早以失去了原来韵味，一般住户不接灯，县城各政府机关，乡镇村委会集体出资接灯。没有了各式各样的彩灯，也没有大牌灯，漂亮的狮子皮都是西安买的，只有彩莲船是自己制作的。舞狮人披上狮皮，在场院跑几圈，做一些简单动作，就算完事。玩彩莲船的船姑娘和船太公不会唱花鼓子，聘请附近乡镇专门人唱花鼓子，唱不到几首，就开始唱讨要红包的花鼓子歌： 大河涨水小河清，一河两岸种林檎， 林檎好吃树难栽，想要红包口难开。 谢主家来谢主家，谢谢主家把钱花， 先谢烟来再谢茶，就是没有红包拿。 花鼓子好唱口难开，樱桃好吃树难栽， 要吃樱桃掏钱买，想要红包口难开。 谢主家来谢主家，多谢你来把钱花， 多谢红包一大沓，叫一声太公呀，把红包来接下。 花鼓子歌来花鼓子歌，花鼓子只唱这几个， 隔壁的大嫂在等我，我去找茶喝。 显得十分俗气。 现在玩灯带商业性质，与过去传统春节狂欢娱乐渐行渐远，面临失传也失去了传统韵味。
|
|
|
来自： 新用户1534Bpiv > 《待分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