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李先文：一只壁虎

一只壁虎

李先文

从小到大看別人杀猪宰羊，看一只只鸡鸭一条条鱼在眼前瞬间毙命，好像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自盘古开天地这些生命已经注定是人们的刀下菜，口中食吧？见多了习惯了，也接受了这世间万物各有天命，只能各自领受罢了。佛悲悯苍生，也只有自己吃斋以减少这世上的杀孽，如此而已。

小时候在农村每到夏天的时候，总会在门前小路边的石坎子上，或者在自家的屋檐瓦缝边和土墙角落看到一两只土褐色或黄棕色的壁虎，有时看到它们昂着头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有时见它们似乎感到了惊吓便机警而快速的跑掉。它们体形虽然小，但长相看起来既可爱又有点害怕。家里的老人们往往会告诉我们，说壁虎是有益的动物，不会主动侵犯人的，不要怕它也不要去伤害它，它趴在那里是等喉捕捉蚊子吃。那时候农村夏季蚊子多，尤其是到了傍晚没有不遭遇蚊子欺负的。既然壁虎不攻击人又能帮我们对付蚊子，那就更没有理由伤害它了，每当遇见壁虎时就静静地观看一会儿或默默绕过。

成年后知道壁虎又名守宫，是蜥蜴科的一小类，即小蜥蜴。人们叫它天龙，善飞檐走壁，视坎坷如坦途。且有极强的生命力和牺牲精神，为了自救能自断其尾，并且很快会长出新的尾巴来。在民间视它为旺家兴财的吉祥物，古时候玉石雕刻上把它与葫芦搭配，因为壁虎的谐音是“必福”，寓意取之必得福。也正因为壁虎在传统文化中的吉祥寓意，现在许多汽车上都有壁虎图像，谐音“庇护”或“避祸”，所以有意去杀害一只壁虎的人似乎不曾遇见过。

可是没有遇见过的事终归还是遇见了。在入伏后的最热的那天早上，我和俩闺蜜带着小侄子去散步，去找凉快。在我们经过一小区门口时发现一只小壁虎趴在路芽上，县城是山城，在靠近坡底，地边的地方时而可看到壁虎，但在街道上很少能见到这种小动物。小侄子好奇就蹲在地上看，那小壁虎也似乎高兴有人在意它。它一会儿极速前进，一会儿又倒回来，一会儿又一动不动的静静地待在原地，我们几个人也童心归来，也站在那陪着小侄子玩。这时有几位年龄较高的老人来到小区门口坐在路芽上乘凉，对于我们的行为不屑一顾。我们玩的正开心，不料小壁虎一头闯入了她们的地盘，就在等待着它再倒回来的时候，一位老太太抬起她颤巍巍的脚，一下子就结束了那小壁虎的性命。“奶奶，它也是一条小生命，你干嘛要把它踩死呀？”，我们正愕然，小侄子却愤愤不平的跑到老太太跟前声讨去了。“它有啥益！”老太太眼睛都没抬一下的吼了一句，四岁多一点的小侄子怯怯的望着我。我们赶紧牵着小侄子往前走，说些别的话把他的注意力从刚才那一幕中分散开来。

那只小壁虎可能还是个幼崽，不过两三寸长而已，它毙命的地方再看时犹如鞋底的一点湿泥沾在了路芽上，想必不一会儿就会烟消云散，无踪无影了。只是我为这件事情糟心了好几天，总觉德那位老太太破坏了我心目中关于老人慈眉善目，慈悲为怀的形象，破坏了大千世界万物各自有命的认同，同时又觉得欠小侄子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面对一个童心的天真善良我不能给他讲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强者生存这样的豺狼哲学。心里疙疙瘩瘩的过了几天，又一天早晨再次经过那小区门口的时候，那几位老人仍旧坐在那天小壁虎毙命的路芽上乘凉，听见踩死壁虎的那位老太太对她的同伴抱怨道：“每天都在死人，怎么不把我死了呀！成天大把大把的药吃着，这里那里还是痛……”我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位老太太，她的确已经很老了，干净整洁的衣服掩藏不了她那枯瘦佝偻的身躯，满脸黑褐色的老年斑下寻不见她年轻时候也许姣好的面容，无神的双眼满是深恶痛绝。那一瞬间我释怀了，那位老太太也许觉得自己活的时间太长了，活着对于她来说不是享受生活，而是忍受身体上无休止的病痛折磨。她活的了无生趣，于是痛恨一切活蹦乱跳的鲜活的生命。她即使是老的行将就木也与这世上很多人一样还没有修炼到能放下怨恨和嫉妒，但她的嫉妒亦如她衰老的躯体般孱弱，只能对付那只小小的壁虎。那只小壁虎不是死在那位高龄老人脚下而是死于人类共同的肿瘤——嫉妒。

早晨的小城熙熙攘攘，所有的人都开始了新的一天的生活。这样想着，我决定原谅那位高龄的老太太，我相信小侄子很快会把那天早晨残忍的一幕忘在童年的快乐中。

以后的日子里也经常路过那个小区门口，也还偶然看到那几位老人，但我心却平静如水。至于那只小壁虎早已尘归尘土归土，这是一切生命本来的样子。想必我已修成平常心，日日淡看世间事！

李先文，佛坪人。

热爱文学，喜欢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