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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余父母皆在农科所，余以为自幼常野草之间，时值十余载，有喜之，亦有悲之。家贫，父常在外，兄妹四人，皆母一人抚养，少肥甘之享，但凡有荤食，母咸置于兄妹碗中，未肯尝一。母本羸弱，稽月劳累，长卧寐不起，然少药，辄操劳不已，虽劝，未肯听。如此，但凡邻人求之，供应之。事无大小，皆亲历为之。母性聪颖，余等衣着，皆出自母手，每岁除夕，母废寝忘食，赶制兄妹新衣，余与二妹则拥母旁，毕成，欣喜异常，侍候置于枕边已矣天明。余门前有一田哇，母教余植以向日葵，及夏，茎修叶肥，正午食吧，与母卧席小憩于其中，万籁有声，而廷皆寂寞，葵型斑驳，风移盈动，姗姗可爱。当值此时，虽有艰辛，亦矣忘已！这段文字，出自大姐手笔。出国前她在国内一所大学执教，做历史研究，对古文自然不生疏。研究生期间导师带领她们去某考古现场勘查，布置写考古笔记。她的考古报告，就是用这种半白半古文字撰写。那会儿她沉迷文言文，说古文简约，讲究对称、押韵，文字不多，但气象万千、内容丰富、意境深远。我笑她投机取巧，糊弄教授，假装文绉绉，故弄玄虚，显示自己知识渊博。听她讲曾用文言文帮寝室室友给中文系男友修书一封，让人家以为历史系女生个个才华横溢，不可小觑，传为佳话。这段描写母亲的文字也是我翻阅过去书信意外看到，感觉有趣，字数不多，却生动描绘出我们姊妹幼时家境窘困、苦中作乐的一段场景而特意引用。看过母亲照片的人都惊讶母亲貌若天仙、气质不俗。母亲不仅聪慧，更是世上少有的美丽女子。她有江南女子的甜美秀气，更有北方女子的豪爽果敢，那双与王丹凤一般漂亮会说话的大眼睛更是美的让人不敢直视，惊叹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女人，美的像画中仙女走入凡尘。可惜母亲优良基因不容易遗传，相比母亲，我们几姊妹也不丑，长得眉清目秀，气质不俗，却可惜没有秉承她的倾国倾城之貌，这也是母亲心中最大遗憾。如此美貌母亲并没有生活在一个幸运时代。她因成分高，兄长被错划右派，受到影响，中专毕业政审不过关，无法读大学深造。参加工作几年后，她从成都双流县调至汉中，投奔父亲。他们曾是中专同窗好友，男才女貌一对璧人。母亲工作后父亲考上西北农业大学，毕业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大西北建设，到汉中工作。那个年代家庭出身对个人政治生涯影响很大，结婚后因母亲家庭成分不好父亲入党申请屡屡被拒，为了经受组织考验，他只能狠心抛下妻子和年幼孩子常年在南郑碑坝、留坝江口等山区蹲点下乡，留下母亲一人带四个孩子在农科所艰难度日。父亲工资不高，除了养活自己，每月还要给在四川老家寄一些，留下给母亲和几个孩子所剩无几。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困难时期，母亲一个人带我们四姊妹可想而知生活有多艰辛困苦。但母亲从来没有怨天尤人，依靠自己一双巧手把我们几姊妹打扮得漂漂亮亮。每到春天，槐花熟了，母亲会让我们去路边摘些槐花，她用水冲洗干净，拌上面粉，用大火蒸熟，做成槐花饭，或者带我们去挖荠荠菜、灰灰条，加点鸡蛋、油渣做成野菜饺子。那种味道非常独特，至今想起来都让我流口水。长大后我尝试做过，但再也做不出母亲当年的那种口感，吃起来柴柴的，还有点塞牙。多子女家庭的艰难和生活重担并没有压垮母亲，母亲依然对生活充满希望，也没有因经济拮据让我们蓬头垢面，羞于见人。她很爱干净，家里总是收拾一尘不染，井井有条。母亲人长得漂亮，一双巧手也让邻居羡慕，一件极普通的衣服穿在母亲身上怎么看都觉得时髦、靓丽。家里有一张母亲旧照，照片上女子一张瓜子脸、丹凤眼，肤如凝脂，身材曼妙，一头乌黑秀发用手帕轻轻挽起，垂在脑后，两只水汪汪大眼睛浅笑顾盼、风情万种，怎么看都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母亲自己天生丽质，也不愿意我们几个孩子出去被人笑话，每年春节除夕，都是我们最期盼的日子，母亲会为我们几姊妹每人做一套新衣。买不起成品，母亲自己做，买几尺花布，然后对着时尚杂志研究一番，用粉笔画出前襟、后背，领口、袖口图样，然后用一把铁质大剪刀裁剪，再用缝纫机把一片片图样缝在一起，像变魔术一般，那些花布就变成一件件款式新颖的新衣。除夕夜，家里灯一直亮到通宵，耳边是母亲哒哒哒富有节奏的踩踏声，我们开始还兴奋地围坐在母亲身边看，等着新衣服做好，慢慢的眼皮开始往下掉，实在困得熬不住这才蜷在母亲身边沉沉睡去。第二天天色微亮醒来，惊讶发现四套新衣服全部做好了。母亲两眼充满红血丝，应该是熬了一宿。看着我们兴高采烈穿着新衣服欢呼雀跃，急不可耐跑出去向小朋友炫耀，母亲笑了，这才疲惫躺下。母亲的笑容有种感染力，尤其是面对镜头的时候，她总是挺胸抬头，目光平视，嘴角翘起，两排整齐洁白牙齿从珠圆玉润嘴唇中浅浅露出，绽放一种迷人的自信，这让我汗颜。不知道我的局促和紧张来自哪里，她的自信和魅力是我一生都无法企及。母亲一生性情恬淡，对我们与异性交往一般不管。大姐是学霸，从中学到大学，每次考试，成绩总是排在年级前几名，其他男生不敢靠近，只能对她仰视；而我，天性木讷，老实本分，相貌又是几个姊妹中最不出众的，母亲对我基本忽视；唯独妹妹，最像母亲，身材高挑，一双美腿很是诱人。她不仅长得漂亮，天资聪慧，还有一副好嗓音，一首《冬天到台北来看你》很有天后王菲磁性和味道，走到哪里都有男孩围着她转。刚入大学，便有一个家境富裕帅哥向她大献殷勤，恰巧被去学校看她的母亲知道，严厉斥责，告诫她专心学习，不可被男人花言巧语哄骗，硬生生把一对青春萌动情侣拆散。多年后他们意外相遇，各自经历了感情波折和婚姻离异，谈起这段初恋，也是颇多感慨，叹息没有走在一起，对母亲当年的武断干涉耿耿于怀。我理解母亲良苦用心，爱之深恨之切，她太在意这个小女儿，生怕一个不慎毁了女儿一生幸福。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家里泡菜、泡辣椒和豆瓣酱都是她亲手做的。香肠腊肉和豆花更是我们家祖传秘诀，我学过，也动手自己做过，总是差强人意。母亲做的泡菜鱼是我家一绝，用自家泡好的泡姜、泡辣椒、豆瓣酱和鲤鱼烹制而成，那种鲜嫩、味道浓厚，口齿留香感觉一辈子无法忘怀，这让有幸到我家吃过她做的泡菜鱼同学啧啧称赞，羡慕我有一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母亲。我苦笑一声，从小长在这样一位貌美如花母亲身边，那种巨大压力和无法掩饰自卑感一直陪伴我。和母亲出去逛街，遇到熟人，总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然后一句话戳我心窝。儿时的我对母亲既羡慕，又排斥，与她总是无法亲近。直到我毕业分配在乡下教书，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生病，开始想家，想母亲做的可口饭菜，想起母亲那双手轻抚我的脸庞，泪水悄然而下，对母亲的思念早让我忘记曾经对她的那些抱怨。儿子呱呱坠地，面对婴儿柔软身体我手足无措，母亲接过孩子，教我怎么给小家伙洗澡、穿纸尿裤、喂奶，怎样在孩子生病时帮助他减轻痛苦，唯有亲手做了这些事，我才领悟母亲当年的辛苦无助，体会抚养孩子所花费心血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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