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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考察简记(下)

 黄之中 2023-08-17 发布于上海

书接前文《开封考察简记(上)》

短暂但充实的午饭后,我们更换了“座驾”,把行李从大巴A挪到了大巴B。这可能与某种交通运输规定有关——把我们从郑州带到开封的大巴,在挡风玻璃前挂着“省内 郑州—开封”字样牌照,而下午我们还得去位于新乡的陈桥驿,大巴B便挂着“省内 开封—新乡”。

五、州桥遗址

大巴穿过开封的老城,从自由路西段向南拐入中山路中段,我们在“欧皇宴会中心”东南侧路口下车步行,又重新沿着中山路中段向北,再向东拐回自由路西段,大约14时10分,抵达“州桥及汴河遗址公众考古研学示范基地”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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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桥桥面,由西向东拍摄)

州桥遗址是目前开封、河南乃至全国最受关注的考古发掘之一,位列2022年度十大考古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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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州桥示意图)

北宋东京城南北走向正对皇宫的御街,通过州桥横跨东西走向的大运河汴河段。汴河连接黄河、长江,是各地物资进东京的大动脉。据几乎是实时记录北宋开封城的《东京梦华录》记载,“州桥,正对于大内御街……其柱皆以青石为之……桥下密排石柱。盖车驾御路也。”作为御路的一部分,作为上跨北宋最重要河流之一的宋代州桥,不仅规模宏大,装饰也必然华丽。不过,随着北宋覆灭,开封政治地位下降,汴河的壅塞,加之黄河泛滥带来的泥沙,不仅宋代州桥的遗址被埋于地下,甚至于明清的“新”州桥,也被深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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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左侧正方形覆盖处,据说就是当年挖的下水管道。围栏处则是目前中山路的柏油马路地面。)

1984年,在修建中山路下水管道时,发现了州桥遗址。下水道被匆匆封闭,但由于种种限制,当时仅作了钻探和试掘,挖了一条南北长20、东西宽4米的探沟,清理出了部分的桥面,未启动大规模发掘。

2018年,正式的考古发掘展开。目前采取原址保存的方式,上盖大棚予以保护,也便于参观。据讲解员介绍,将来会在原址之上修建博物馆——这是现在很多遗址采取的模式。目前的发掘只揭露了州桥及其东侧水道的情况(即中山路东侧),将来会进一步发掘西侧(中山路西侧),以完整呈现州桥的全貌,到时就会把那座“欧皇宴会中心”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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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体方位图,源自百度地图)

进入遗址区域,我们先在室内观看了几分钟的影片讲解,对州桥及开封城有了粗略的了解后,14时19分,随讲解员进入遗址现场。

现场共有大型探方两座。可惜不幸记忆模糊,忘记了编号,而且还记得似乎本来有三座探方,其中的某两座在发掘过程中合并了……在此我们只好就以东侧为一号探方,西侧为二号探方,以便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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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探方全景)

一号探方的位置是在州桥的东侧。它虽然属于州桥遗址发掘区域,但总的来看,它更像是用来直观呈现开封历史地层叠压和汴河变化的探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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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泛滥带来大量泥沙堆积,使得在今日的地表下,垂直叠压了清、明、元、金、宋、唐等时代的开封城地面,名之为“城摞城”,城市地面不断变高。这种后果,在今天上午的考察中已经见识到了一些——由于地面抬升,古吹台“变矮”,铁塔更是从山顶被“矮化”到了平地。通过考古发掘,挖出地下,更能直观的感受到这种叠压。这种泥沙堆积的“体质”,也导致开封城区难以修建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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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探方的地层叠压)

二号探方才是州桥所在的探方。不过,探方中的遗迹很有迷惑性——难道宋代的御路州桥,就只是如现场的石拱桥那么短小?其实,这座石拱桥是明代的“州桥”,是在朱元璋洪武年间为了漕运而改造的。目前宋桥轮廓基本尚存,桥体宽48米,大体是一座平桥,横跨宋代约25-28米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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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探方全景,石拱桥为明代建筑,由东向西拍摄)

由于全国重心的转移及运河的变化,这段运河在宋代以后,水面缩小。宋桥所在的位置不断被填埋、侵蚀,甚至于在桥体上修建房屋、寺庙(金龙四大王庙)。在现场,讲解员为我们指出了桥上的寺庙遗迹,以及瓦砾成片堆叠的几座瞬间倒塌的房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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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桥桥面及一些明代建筑遗迹,由南向北拍摄)

我在现场有一点儿没有听清,大抵是部分桥体下方不再是河道之后,成了可支撑建筑的实心,桥上的建筑,特别是金龙四大王庙就修建在明代改建为石拱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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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州桥示意图)

其实早在1984年试掘时,就发现了石拱桥,而且已经判定其为明代改造的州桥。并根据文献推断,在明代州桥之上的淤泥,当是明末崇祯十五年(1642),为了对抗李自成军,将黄河决堤灌入开封城时淤积而成的。1984年及之后几年的考古工作,可以参考《开封古州桥勘探试掘简报》(《开封文博》1989年第2期,此文一时未能找到电子版),以及《河南开封市宋东京城内汴河故道的初步勘探与试掘》(《考古》1999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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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能看清北岸的石壁浮雕呢?)

《东京梦华录》记州桥云“近桥两岸,皆石壁雕镌海马、水兽、飞云之状”。通过近年的发掘,人们惊喜地发现,沿河两岸的石壁上果然有精美的浮雕,而且似乎与《东京梦华录》所记基本吻合。可惜由于离得太远,我们无法通过肉眼观察。把拍摄的照片放大后,倒是能见到一些轮廓。
这些雕刻,是由一块块独立的青石条组成。据介绍,石条的背面都有各自的编号,工匠是根据这些编号拼凑,而不是按照正面的图案。当然,这是一种惯用的修造手法,南朝竹林七贤壁画砖就已经大量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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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马浮雕,图源:河南日报)

在考古过程中还挖掘了一些其他遗迹,并出土了一些文物。如发现了一座独特的井,四周使用木板包裹,据说可以起到过滤的作用。这不禁让我想到,久闻开封的水喝起来一股泥沙土味,今天中午吃饭时刚喝了第一口,就觉“不虚此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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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板井)

在众多出土的陶瓷文物中,有一个独特的杯子,里面配置有一只螃蟹。现场没有见到杯子的图片,倒是在附设的纪念品商店看到了复制品。文物部门曾展示过此杯的效果——注水后,蟹会浮起,并吐泡泡,别有情趣。但我又隐约听到讲解员说这杯子与科举文化有关,也不知如何具体关联。有同行老师大胆猜测:莫不是要高中“蟹(解)元”?莫不是得中之后就能像螃蟹一样“横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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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引自周润山《河南开封北宋东京城州桥遗址》)

州桥正叠压在今开封中山路中段之下,考古现场的地面甚至保留着柏油马路路口的车道标线。这说明,千年以来开封城的中轴线一直未变,着实有趣。

六、陈桥驿

大约15时,我们重新登车,乘车四十余公里,向北跨越黄河,前往考察的最后一个地点,位于新乡市封丘县的陈桥驿——准确来说,是“宋太祖黄袍加身处”。赵匡胤黄袍加身是耳熟能详的历史故事,就不在这里赘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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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过黄河)

15时35分,大巴从大广高速的开封黄河大桥驶过。都说黄河在此已是地上悬河,我就特别留心了黄河北岸的大堤,可惜没有来得及拍照,犹记得离黄河已经相当远。
在穿过田地和街镇后,16时,抵达陈桥驿。此处由“宋太祖黄袍加身处”文管所管理,进门还要10元的“卫生费”。不过,里面并不十分“卫生”,维护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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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费”门票)

赵匡胤在陈桥驿兵变,此处大抵本身确有一座“驿”。作为一个特殊的政治场所,宋代对其有所营造。但到后来,特别是清代进行过大规模的重建,如今此处的大殿、厢房等,最早也只能是清代遗迹了,部分建筑更是20世纪90年代所建。同行老师由此提出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清代地方官怎么敢重建呢?不怕被怀疑是要借宋'反满’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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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费”票据背面的简介,有奇怪的错字和繁简混杂)

陈桥驿内第一座大殿里是巨大的赵匡胤塑像,但配置却有一点不伦不类:似乎是头戴凤冠,身披一种似黄非黄的织物。网上有浙江大学吴铮强教授“寻宋”时拍摄的照片,彼时赵匡胤还是头戴正常的宋代长翅帽,不知后来发生了何种变化。
第二座大殿中则是北宋皇帝展——难道不应该把南宋也囊括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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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桥驿内,可供详察的遗迹不多,却不乏有意思的事物。
甫入陈桥驿,便能看见一座可疑的高头石马,甚至配备了台阶,供人骑马拍照,十分周到。不过,这里似乎应该更应景的推出“黄袍加身”的体验活动才是。
驿内东侧小门出去,又是另一番院落。门洞道路向东,沿路南北放置了十二生肖雕像,在路的最东尽头,则安置了一座凤凰雕像,配置稀奇古怪。兴许是将宋太祖的大殿视作了“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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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爱柴荣”)

陈桥驿一角有捐款的“功德碑”,其中当然有大量的赵姓,但我竟然发现有柴姓捐款——赵匡胤不正是把柴姓的皇位给夺了过去吗?甚至于这碑刻上的姓名,仿佛是故意安排的。一位老师指出,荣姓与右侧之人的姓与名,可以连读为“不爱柴荣”——赵匡胤不正是从柴荣的后代那里夺走了皇位吗?绝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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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老师发现此地大门挂的红灯笼上有“旺旺”二字,实在应景)

在供奉宋太祖的大殿的殿门上,悬挂着一块匾,上书“显烈”两个大字,是瘦金体,落款还有宋徽宗独特的花押。宋徽宗曾将陈桥驿改名为显烈观,但这块匾显然是近年制作的……可惜未拍照。
大约16时30分,大家离开陈桥驿,乘坐大巴返回开封,结束了今日的考察。

七、返回郑州

在开封用完晚餐后,我们又换回了那辆写着“省内 郑州-—开封”的大巴A,大约20时启程返回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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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也有朗润园)

在高速公路上突然天降大雨,算是印证了天气预报。幸好这雨是“好雨知时节”,没有直接影响我们的考察。大约21时15分,抵达郑州酒店。郑州亦是瓢泼大雨。大家在酒店大堂话别。
由衷感谢会议主办方的热情接待与周到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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