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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那年我上小学四年级，母亲在你的二嫂的撮合下，和你组建了家庭，我们成为了一家人。 那时候你在北京的建筑工地打工，过一段时间只要你回来，屋子里就会多出很多我没见过的零食，有各种糕点，糖果，汽水……每每这时，邻居家的伙伴都会投来羡慕的目光。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冬天，雪下得很大，我的棉鞋被雪浸湿了，你很晚才睡，把我的棉鞋放在炉子上烤，可惜第二天棉鞋依然是湿的，当我穿着湿鞋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教室外面的雪地里出现了你的身影，原来早上我上学后，你担心我穿着湿鞋不舒服，便走着去乡里，给我又买了一双新的棉鞋送到学校。 六年级的寒假，我和伙伴们出去玩，也许是感冒了吧，发烧，浑身疼，起不了床。你很着急，把医生请到了家里，大夫说当时我的身体太虚弱，吃药恢复的慢，需要输液。从没输过液的我搂着你的脖子哇哇地哭。 初一的暑假，你接我去北京你打工的地方玩，第一次看到城市的高楼大厦，我的心里充满了惊喜，你带我坐公交车，公交车的终点正好是八达岭长城，你只买了一张票，让我一个人进景区，你说自己不想爬长城，其实我知道你是舍不得花钱。 初二的一个周末，唐山你的亲大哥、我的大伯去世了，大伯生前对我很好，他只有一个儿子儿媳，没有女儿。按照风俗，要求女儿或侄女给亲人开光，我知道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责无旁贷地去做，可是我从小就害怕死人，村里谁家有人去世了，我都会躲得远远的，绕道走。于是我和你商量能换个人吗？你点点头，霸气地跟管事的人说：“我闺女胆小，换个人吧。”最后大伯的儿媳妇替我开的光。 高考结束，我的成绩不够公费，自费需要几千块钱，你骑车跑遍亲戚朋友家，硬是把几千块钱凑齐了。 大学毕业，我在县城分配了工作，找了男朋友。男友家答应好在县城里买房子，给房主交了定钱，他家却反悔了，他爸说有钱喝酒，没钱买房。于是你和母亲商量，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给我买了房子，之后你又来到县城给我们装修，沙子水泥是你花钱买的，地砖是你亲自铺的。 后来我结婚了，儿子出生了。工作也由县城调到了市里。生活条件慢慢的好了，隔一段时间，我会开车回去看你和母亲，母亲准备饭菜，你去地里采摘新鲜的瓜果蔬菜，塞满后备箱后，你就在路边汽车附近蹲着吸烟，吃饭的时候喊你，你才进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车被别人刮了。 儿子6岁的时候，我带着你和母亲去北戴河玩，我的想法是带你们看看海，也下下海。景区里到处都是卖泳衣的，当了一辈子农民的你，可能是不太好意思穿泳裤吧！你说不买了，只在沙滩上玩玩沙子就好，说好了是带你们来玩的，结果你和母亲都没有下海，反倒是在沙滩上帮我和儿子照看物品。我和儿子下海了，开始是在浅滩上，后来儿子胆子大了，往浅滩里走去，一个浪翻滚过来，儿子就不见了踪影，你不顾一切地奔跑过去，抓住了儿子。你浑身湿淋淋的，我说买条新裤子吧，你说不用了，景区里的东西太贵了，海风一吹，衣服一会儿就干了。 2015年，你在北医三院查出了颈椎病，我把你和母亲接到了市里。 2017年你在北大口腔医院又查出了唇癌，唇癌手术之后，你的身体渐渐大不如从前，从走的快到走的慢，从不拄拐到拄拐，我只以为是颈椎病导致的，直到2021年7月，你摔了一跤，站起来后左胳膊左腿就动不了了，送到市医院做了各种检查，被诊断为急性脑梗，需要住院。住院期间继续各种检查，又查出了肺癌。医生说肺癌是可以吃靶向药的，靶向药有便宜的，一个月费用几百，也有贵的，一个月医保报销后也要两千多。便宜的，耐药性短，一年左右就会产生抗药性，贵的耐药性长，大概能维持五六年。我多方咨询后决定给你买贵的靶向药，我多么希望你能多维持几年呀！ 从发病到出院后在家吃靶向药，你的梦想就是能够站起来，自己走路。白天母亲在家，晚上我去和母亲一起照顾你。开始我和母亲两个人一边一个架着你，在客厅里你能走上几步，后来你就不愿意走了，说腿使不上劲，再后来坐时间久了，你都会觉得难受，就只有吃饭喝药的时候，你坐起来。大小便随之也开始失禁了。每天晚上我做的最多的就是给你擦身体和洗你换下来的床单被罩，往往有时候刚换上干净的，没多会儿就又脏了。因为躺的时间久了，屁股上起了褥疮，我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项，每晚给你涂抹褥疮膏。 这期间疫情不断，不是你所在的小区被封，就是我住的小区被封。开始小区的保安还是很通情搭理的，听说我是照顾老人的，就放行了。后来保安态度有点不友好，我就每次去的时候给他买点水果…… 疫情快放开的一天，母亲在对门邻居家给我打电话，她下楼买菜忘记带钥匙了，进不去屋，我急忙去给母亲送钥匙，打开门后看到你趴在客厅的地上，原来你明知自己动不了，却还是要去给母亲开门，我生气的吼你，“明知自己动不了，还从沙发上滚下来，趴在地上好受吗？”母亲哭了，你也哭了，说：“闺女呀，我错了……” 2022年12月8日，那天单位的破事真多，会议一个接着一个，等所有的工作都结束了，我到你那的时候，已经晚上7点了，你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见我来了，你睁开眼睛，说：“木木，你来啦”我说：“嗯，起来吃药吧” 一大把的药片，你吞咽起来十分费劲，还剩下两三片药的时候，我说：“不吃了，躺下歇着吧。”你点点头，母亲和你在客厅，我去卧室躺着休息，今天太累了，头一直疼。大概半个小时后，我听见母亲不停地喊你的名字：“赵更新，醒醒，你别睡，醒醒，你别睡……”我说：“妈，你让我爸睡会吧，喊他干嘛！”母亲说：“不对啊，我觉得他今天和以往不一样，他都不睁眼睛了。”我走近沙发，没发现你和前几天有啥异常，我说：“爸，你先躺会儿，一会儿我和我妈把你弄卧室床上睡觉去……”你点点头，我去卫生间洗你换下来的脏衣服，心想：母亲太小题大做了。你的抗癌的靶向药刚吃了一年半，你怎么也得再活四五年。我的衣服还没洗完，母亲说：“你爸不动了……” 父亲，原谅我，我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我百度过肺癌临终前会很痛苦，会嚎会叫……这些状况你都没有，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安静的离开，我不知道今晚会是我们最后的一面，我以为你还会陪伴我很久…… 父亲，你搬新家的那天，风很大，天气很冷，我送你回沙河口老家，那里有你的爸妈，二哥二嫂，侄子侄媳妇……一天前，我已经给他们烧了纸，让他们开开门，迎接你，我给你开光，扛幡、摔瓦盆，你将在这里安家，和你的已故的亲人团聚！ 父亲，从村子回来之后，我和他在我们新装修的房子里大吵了一架，窗帘被我扯了下来，花盆被我打翻了，我号啕大哭，他以为我中了邪，其实我只是想发泄…… 父亲，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像你一样，无条件的关心我、支持我……，我再也听不见你喊我木木……你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 父亲，再不用担心有人欺负我，我坚强得如同铜墙铁壁…… 父亲，前几日我梦到你了，梦见你能走路，能自理，在你和母亲的家里，你不断的往我的碗里夹菜，我想问你这些日子都去哪干嘛了？后来想管你去哪干嘛呢，只要你能回来就好呀！父亲，我多么不愿意相信你已离去的现实呀！ 父亲，另外那个世界没有疾病，没有病痛，祝你在新家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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