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白裘 十集

十集 一卷

缀白裘十集序

昔田文献狐白裘于秦，夜走函谷，人皆归功于客，而不知缀裘者，早与争能也。增损失宜，何取乎缀？连属有痕，又何藉乎缀？惟统寸长尺短，悉成无缝天衣。斯艺夺化工，而所缀之数，抑亦盈千累万矣。顾十也者，数之成也；缀底于十已足该终始，而毕骋其才。

古吴钱子沛思，擅场词曲，向辑缀白裘九集，递刋行世，兹复踵成是编。其中示劝惩，娱耳目，与前编亦大略相似。而一种剪红刻翠，翻陈出新处，实则目有别肠，洵所谓同工而异曲者。行见继九集而奏之，则宁玉也；合九集而奏之，如贯珠也，奚止迈八阕而媲九成哉？吁！世之人守缺抱残，诩诩自得，此特如野夫负暄而已。虽视一狐之腋，若拱璧然。谓能若是之倾筐倒箧而层出不穷，我何望焉？夫知拙于缀者之无可纪，益知长于缀者之不容叙也。作缀白裘十集序。

乾隆壬辰中秋月桐乡朱鸿钧书。

副末

春日纔游芳草，夏天欣赏荷池；

秋来黄菊绽东篱，又见雪花满地。

百岁光阴似箭，人生不乐何如？

浮云富贵总成虚，尽是槐安蝼蚁。

且乘年少乐，莫悔老来迟。

--交过排场。

浣纱记

前访

（小生上）

【遶地游】尊王定霸，不在桓文下。为兵戈，几年鞍马。回首功名，一场虚话。笑孤身空淹岁华。

少小豪雄侠气闻，飘零仗剑学从军。何年事了拂衣去，归卧荆南梦泽云？下官姓范，名蠡，字少伯，楚宛之三户人也。倜傥负俗，佯狂玩世；幼慕阴符之术，长习权谋之书。先计后战，善以奇而用兵；包势兼形，能以正而守国。争奈数奇不偶，年长无成，因此忘情故乡，游宦列国。蒙越王拔于众人之中，厕之大夫之上，志同道合，言听计从。迩年以来，邦家多故，庙乏善算，外有强邻，正君子惕励之时，人臣干蛊之日。今日春和景明，柳舒花放，暂解印绶，改换衣裳，潜游田野，正欲问俗观风，浪迹溪山，兼可寻眞访道。迤逦行来，早是山阴道上了。只见千岩竞秀，万壑争流，云水周遭，溪山罨画。家家耕牧，燕雀贺生成；处处歌谣，桑麻深雨露。正是：旭日初升，海上红云万国；东风布暖，湖边细雨千家。其实好游玩也！

【金井水红花】农务村村急，溪流处处斜；迤逦入烟霞，景堪夸，峯峦如画。拚把春衣沽酒，沉醉在山家。唱一声水红花也啰。

偶尔闲行，试看世情，奔走侯门，驰驱尘境。我仔细想将起来，贫贱虽同草芥，富贵终是浮云。受祸者未必非福，受福者未必非祸；与时消息，随势变迁：都是一场春梦也！

【前腔】我更衣变服，究古论今，较胜争强，不知何年纔罢？笑你驱驰荣贵，还是他们是他；笑我奔波尘土，终是咱们是咱。追思今古，都付渔樵话！

行过山阴了，不免到诸曁走一遭。正是：为爱山林最深处，令人忘却利名心。（下）（小旦上）

【遶地游】苎萝山下，村舍多潇洒！问莺花肯嫌孤寡？一段姣羞，春风无那，趁晴明，溪边浣纱。

溪路沿流向若耶，春风处处放桃花；山深路僻无人问，谁道村西是妾家？奴家姓施，名夷光，祖居苎萝西村，因此唤作西施。居旣荒僻，家又寒微，貌虽美而莫知，年及?而未嫁。照面盆为镜，谁怜雅淡梳妆？盘头水作油，只是寻常包裹；甘心荆布，雅志贞坚年年针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夜夜辟纑，常向邻家借灯火。今日晴爽，不免到溪边浣纱去也。只见溪明水净，沙暖泥融，宿鸟高飞，游鱼深入；飘飖浪蕋流花靥，来往浮云作舞衣。正是：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素袖空中举。就此石上，不免浣纱则个。

【金井水红花】绿水全开镜，清溪独浣纱。波冷溅芹芽，湿裙钗，姣羞谁讶？弄得恹恹春倦，不觉髻儿斜。唱一声水红花也啰。

浣纱已毕，且收拾回去罢。（收竿，立整衣，叹介）咳！梅花虽好，浪影溪桥；燕子多情，空巢村店。我仔细想来，世间多少佳人才子，不能成就凤友鸾交。我旣不能见他，他又不能遇我，日复一日，年又一年，不知何时得遂姻缘也！

【前腔】朝朝自出，夜夜空归；树黑山深，恰又夕阳西下。笑我寒门薄命，未审何时配他？笑你王孙芳草，未审何年配咱？花枝无主，一任东风嫁！

（作下，遇小生上，住介）（小生）转过若耶渡，来到苎萝村。呀！小娘子拜揖。（小旦）客官万福。（小生背介）世间有这等女子，岂非天姿国色乎！（转介）小娘子，我且问你，你在何方居住？姓甚名谁？若非采药之仙姝，必是避世之毛女。请道其详。（小旦）客官，妾就住苎萝山下，寒家姓施，世居西村，因此名唤西施。（小生）小娘子青春几何？曾出嫁否？（小旦）年方二八，尙未适人。（小生）小娘子，我不敢容隐，下官就是越国上大夫范蠡，寻春到此。（小旦）贱妾不知贵人，失于回避。（小生）你乃上界神仙，偶谪人世；如此艳质，岂配凡夫？你旣无婚。我亦未娶卽图同居坵壑，以结姻盟。但以身许君，遭时多难，敢冀少停旬月，卽当奉遣氷人；乞吿严亲，万勿他适。（小旦）蓬茅陋质，田野村姑，蒙君子不遗葑菲之微，实贱妾得荷丝萝之托；虽迟年月，岂敢变移？（小生）敢问小娘子手中拿的什么东西？（小旦）家贫无以营生，聊藉浣纱为业。（小生）下官微行，失带礼物。卿是汉女，仆乃郑生，取借溪水之纱，权作江皋之佩；以此为定，勿背深盟。（小旦将纱递小生介）小物轻微，不足留赠。（小生）

【玉抱肚】行春到此，趁东风花枝柳枝，忽然间遇着姣娃，问名儿唤作西施。感卿赠我一缣丝，欲报惭无明月珠。（小旦）

【前腔】何方国士？看他貌堂堂，风流俊姿。谢伊家不弃寒微，却敎人惹下相思。劝君不必赠明珠，犹喜相逢未嫁时。

日暮途黑，就此吿归。（小生）多谢娘行。前途保重。芙蓉脂肉绿云鬟。（小旦）罨画楼台青黛山。（小生）千树桃花万年乐。（小旦）不知何事忆人间？（下）（小生）今日偶然邂逅遇着，眞个好有缘也！（下）

回营

（杂扮小军，中军，旗帜引丑上）叫众将官。

【出队子】与我连营分队连营分队，前纛高张朱雀旗。弓刀簇处列戎衣，万骑城南战胜归。试问三吴豪杰有谁？

（众军下）（丑）哈，哈，哈！谁似堂堂貌出羣，从来不晓武和文。行师全得三军靠，亲手何曾杀一人？下官太宰伯嚭是也。性踰枭獍，狠甚虎狼。包藏险慝，眞千态万状而鬼莫能知；做下机关，似千蹊万径而人不能御。惯用轻巧之智，构成疑似之端。况兼舌剑唇鎗，奴颜婢膝；屈身之际疑无骨，谈笑之中若有刀。但知奉承一人，那晓恩及百姓？由是声腾列国，权倾满朝。狐假虎而前行，何愁追捕？鼠依社而久住，那怕熏烧？一味妬贤嫉能，可以尸禄保位。两日统领前军追赶越寇，长驱深入，围住会??。小丑尙栖此山，大军未卽归国。争奈转辗困倦，未得少息；今晚军中稍闲，暂且卸甲解胄。头目那里？（净上）有。（丑）传令帐下守定营门，若有军情，速来通报。（净）吓。（末上）

【前腔】潜携金币，打听前军在浙水西。昼行犹恐外人疑。等到黄昏星斗稀，蓦地私行，有谁见知？

长官请了。相烦通报，越国使臣文种要见。（净）吓！你就是文种么？来得正好，俺爷正要拿你！快走！快走！（末）长官不须如此，有白金百两送与长官，敢烦通报一声。（净）是便是，我进去，怎么样说？（末）说越国使臣文种，一人一骑，有事相求，昏夜至此。（净）我便进去通报了，你不要去了；你若去了，我快马来追你，少不得也是个死！站着！（进介）（丑）可笑文种那日阵上，他一鎗，我一鎗！（净）启爷，越国使臣文种要见。（丑）文种？看鎗！看披挂！看马！来得好，来得好！拿他去见主公！（净）他一人一骑，有事要求见，昏夜至此。（丑）旣如此，搜检明白，着他进来。（净）吓。（领末进介）（末）越国下臣文种参见。（丑）??！??！??！你就是文种么？（末）不敢。（丑）前日阵上说我包羞忍耻的就是你？（末）不敢。（丑）说我不忠不孝奸佞立朝的就是你？（末）不敢。（丑）今日天兵到临，你命在旦夕，还来见我怎么？拿去见主公！（末）太宰大人请息怒，容文种吿禀。（丑）有何话说？你且讲来！（末）小国寡君勾践，感太宰恩德，无以为报。（丑笑介）你那越王老头儿也晓得感激我么？（末）着实感激。（丑）感激我便怎么样？（末）特遣小臣送些礼物，少伸寸敬。（丑）不是吓，只是前日在阵前不该骂我，这许多千军万马之际，我那里当得起？今日没人在此，就骂我几句何妨？（末）各为其主。（丑）你也是各为其主，无怪其然。论来该拿你去见主公。（净）他说送礼与老爷。（丑）他说送礼么？（净）是。（丑）旣是送礼，没有跪的理，请起作揖。（净）大夫请起。（末）不敢。（丑）请起。（末）大人。（丑）文大夫，方纔那小校只管说越国使臣要见，竟不说文大夫，下官有罪了。（末）先献礼单呈电，礼物都在帐外，人夫颇多，每样先进上一件；倘蒙叱留，方敢尽进。黄金五千两，这是呈样的。（丑）许多礼物，止收两锭罢。（末）一定要全收。（丑）旣如此，全收。吩咐摆酒宰鸡。（末）彩缎五千端也是呈样的。（丑）好花样！五千端，止收这两端罢。（末）一定要全收。（丑）如此，一发收了。吩咐宰羊。（末）白璧二十双。（丑）白璧乃是无价之宝，一发收了。宰牛。文大夫，怎么要你家主公送这许多礼物？我好快活也！（末）太宰不要快活尽了，还有一对活东西，只怕太宰用不着，不敢送进。（丑）活东西敢是仙鹤？（末）不是。（丑）凤凰？（末）不是。（丑）吓！我晓得了，敢是你们会??山的老虎？（末）也不是。（丑）?方纔礼单上没有什么活东西吓；蓦得是个三脚癞革巴？（末）益发不是了。（丑）我这里那有一件用不着的？你们有的只管拿来。（末笑介）秋鸿春燕走动。（旦，贴上）舞低杨柳楼头月，歌罢桃花扇底风。（末）过来见了。（旦，贴）秋鸿春燕叩头。（丑）这就是活东西？阿哟哟！活东西起来。大夫，你们那里标致女客叫做活东西么？（末）寡君勾践无以寸敬，特进美女二人：一个唤秋鸿，一个唤春燕，以伴枕席，伏乞鉴纳。（丑）不瞒大夫说，我将就讨得一个丫头，唤做千姣，也略略有些风韵，怎到得二位美人这样标致，娉婷袅娜，风韵匹拍，停当有趣？我的知趣的文大夫，文老爷，文皇帝，文伯伯，文叔叔！（跪介）（末）请起。（丑）我问?，你主公送这许多东西与我，不知有何吩咐？（末）寡君着我多多拜上太宰，寡君受吴国太宰大人许多敎训之恩，情愿率其妻室，率其陪臣，亲到吴国，君请为臣，妻请为妾；窃恐大王见弃，先遣小官拜上太宰，望乞周庇。（跪介）（丑）请起，请起。我如今受了你家主公的许多恩惠，我的身子通是你家主公的了；这些小事，不难一一从命。看酒来。文大夫，仓卒之间，多多有慢。（末）岂敢。（丑）

【玉山颓】谢你君王不弃，远相投金帛礼仪。况累累数对璠玙，更纎纎一双花蕊。〔大夫，〕我是知恩知义，休错认是无情伯嚭。

你回去多多拜上你家主公：

敎他及早来吴地，莫??迟。管敎覊鹤出笼飞。

（末）你两个过来进酒。（旦，贴）

【前腔】云鬟高髻，绣鸳鸯蹁跹舞衣。遇春风，笑搂花间；値秋宵，醉眠帏底。偎红倚翠，看世上谁人百岁？（丑）和你今夜同欢会，梦魂飞，巫山一对暮云归。

（末）你二人好生伏侍，就此吿别。明日军前相会。（丑）请了。文大夫，还有一句要紧话对你说：我家相国伍子胥为人倔强，甚不知趣；他若在那边，必然阻挡。我领前军围住山前，他领后军围住山后，参谒之期，都在午时。大夫，你可清晨约我同行，乘其未到之时，待我在中间说定，主公亲口允从，那时节他虽到来，已无及矣。（末）谨依尊命。（下）（旦，贴）秋鸿春燕再叩头。（丑）起来，起来。女客家只管磕头介，今后拱拱手嘿是哉。请吓。那一个秋鸿？（贴应介）（丑）介嘿?是春燕哉。可爱你一对俊俏姣娘，恰遇我老爷是风流子弟。正是：才子佳人，也是前缘宿世；今夜不可分床，三人同睡，一来一往，一冲一撞，上半夜秋鸿，下半夜春燕。快活！湖州人说个乐杀齐！（搿二旦下）

姑苏

（杂扮二太监，四小军，旦，贴二宫女引净上）

【引】艳阳天气游人拥，花烂漫，芳草蒙茸。（丑上）舞凤扳龙，前呼后拥。喜君臣，宴乐和同。

伯嚭参见。（净）太宰少礼。（二旦）内侍们叩头。（净）起来。（众）众将官叩头。（净）起过一边。（众）吓。（净）孤家虎据三吴，鹰扬一世，天子之下第一诸侯之上无双光景无多天下山河也无用富贵已极不图欢乐待何时今当暮春天气，风景晴和，不免带着诸侍女，领着诸将官，前往都城之外，水郭山村之地，寻花问柳，歌舞的歌舞，打围的打围，欢乐一番，多少是好？正是：压地旌旗开晓日。（众）揭天歌舞醉春风。（净）众将官。（众）有。（净）各架鹰犬，一路打围前去。（众）得令。（合）

【北醉太平】长刀大弓，坐拥江东，车如流水马如龙。看江山在望中，一团箫管香风送，千羣旌斾祥云捧，苏台高处锦重重。管今宵宿上宫，管今宵宿上宫。

（净）众将官，前面是那里了？（众）锦帆泾百花洲了。（净）传令暂停鞍马，同上兰舟，就往锦帆泾百花洲去。（众）得令。（旦，贴）

【南普天乐】锦帆开，牙樯动；百花洲，清波涌。兰舟渡，兰舟渡，万紫千红；闹花枝，浪蝶狂蜂。（合）看前遮后拥，欢情似酒浓。拾翠寻芳来往，游徧春风。

（净）侍女们歌来。（二旦领旨）

【北朝天子】往江干水乡，过花溪柳塘，看齐齐彩鹢波心放。冬冬迭鼓，起鸳鸯一双，戏清波，浮轻浪青山儿几行，绿波儿千状。渺渺茫，渺茫渺渺茫。趁东风，兰桡画桨，兰桡画桨。采莲歌，齐声唱；采莲歌，齐声唱。

（净）太宰，前面是那里了？（丑）吓！众将官。（众）有。（丑）前面是那里了？（众）是斗鸡坡走狗塘了。（丑）启主公，是斗鸡坡狗塘了。（净）传下号令，暂住兰舟，再上鞍马，到斗鸡坡走狗塘去。（丑）吓。嘚！众将官。（众）有。（丑）主公有令，暂住兰舟，各上鞍马，往斗鸡坡走狗塘去。（众）得令。（旦，贴）

【南普天乐】斗鸡坡，弓刀耸；走狗塘，欢声哄。轻裘挂，花帽蒙茸；耀金鞭，玉勒青骢。（合）看前遮后拥，欢情似酒浓。拾翠寻芳来往，游徧春风。（净，众合）

【北朝天子】马队儿整整排，步卒儿紧紧捱，把旌旗列在西郊外，红罗绣伞，望君王早来。滚龙袍，黄金带；几千人打歪，数千声喝采。摆摆开，摆开摆摆开。闹轰轰，翻江搅海，翻江搅海。犬儿疾，鹰儿快；犬儿疾，鹰儿快。

（净）众将官。（众）有。（净）前面是那里了？（众）是姑苏台了。（净）传令众军，就往姑苏台去。（众）得令。（旦，贴）

【南普天乐】姑苏台，浮云拱；浣花池，清泉莹。湖光灔，湖光滟，雪浪翻空。见汪洋出没鱼龙。（合）看前遮后拥，欢情似酒浓。拾翠寻芳来往，游遍春风。

（众）已到姑苏台了，请大王登台。（吹打上台介）（净）众将官。（众）有。（净）台下打围者。（净）得令。（下）（丑上）（净）太宰来得快吓。（丑）主公是龙驹马，来得快，伯嚭再也赶不上。（净）太宰，前面白滚滚一带是什么所在？（丑）是太湖。（净）有多少大？（丑）团团三万六千顷，重重七十二高峯，是个大观。（净）眞个好大观也！这座是什么山？（丑）是洞庭山。（净）那座呢？（丑）也是洞庭山。（净）呣！为何有两座洞庭山？（丑）一座是东洞庭，一座是西洞庭。（净）这座呢？（丑）是阳山。（净）那座呢？（丑）是穹窿山。（净）看那穹窿山比阳山更高。（丑）自古道：『阳山万丈高，不及穹窿半截腰。』（净）果然高峻！那山下望去黑洞洞一带瓦房，是什么所在？（丑）这是主公养龙驹的石室。（净）我记得那年将越王勾践发在石室养马，可是这个所在么？（丑）就是这个所在。前日伯嚭下乡劝农，在那里经过，只见越王勾践坐在中间，夫人端端正正坐在右边，好个陪臣范蠡，恭恭敬敬立在左边。（净）吓！我想勾践是小国之君，夫人是裙钗之女，这范蠡不过是草莽之士：当此流离困苦之时，不失君臣之礼，殊为可敬！（丑）非但可敬，抑且可怜。（净）他拘留在此已经三载，寡人意欲赦之，太宰以为何如？（丑）主公以圣王之心，哀怜穷困之士，愿主公千岁，千千岁。（净）我想先王昔年破楚，孤家今又伐越；今日在此姑苏台上，好不快哉乐哉也！

【北朝天子】遍江南，独我尊；气凌云，将河海呑。看威行四海声名振！（合）英豪勇猛，说甚么秦楚半乾坤，皆从顺。你萧萧一，身些些儿海郡。小小君，小君小小君羡君臣夫妻恭敬，夫妻恭敬。我待放他归，全恩信；放他归，全恩信。

（净）天色已晚，不归都城，就住台上。太宰，你同众将校台下账房歇宿。（丑）领旨。（净）正是：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二旦扶净下）（丑）主公吓主公，你好受用也！

【南普天乐】贯鱼似，宫人宠；绣帏里，效鸾和凤。拚沉醉，倚翠偎红，任年华暮鼓晨钟。看前遮后拥，欢情似酒浓。拾翠寻芳来往，游遍春风。（随意浑下）

采莲

（末扮太监上）万顷清波波荡桡，千羣画艇各争摇；笙歌簇拥姣娥队，彩鹢分划旗帜飘。拂拂湖光翻绿盖，纹纹碧水映莲姣。太平天子歌尧日，始信吴王乐富饶。咱家乃吴国中一个穿宫内监是也。昨日大王吩咐，准备画船箫鼓，要同西施娘娘往湖上采莲。诸事都已完备，只等大王发驾。呀！道犹未了，大王早到。（杂扮四太监引净上）

【引】秋来胜事知多少？别殿风来，夹岸荷香。

寡人自从西施美人入宫，妙舞清歌，朝欢暮乐；不多时，算不尽上千遭云雨之情，记不起吃了几万锺合欢之酒。不但姿容姣媚，更兼性格温柔；我这几根老骨头一定要断送在他手里！昨日吩咐诸女侍往湖上采莲，想是我的魂灵先飞到湖上去了，今日去寻了他回来。内侍们。（众）有。（净）后宫请娘娘上殿。（众）吓。后宫请娘娘上殿。（老旦，正旦，小旦，丑扮四宫女引贴上）

【引】丹枫叶染，乍湖光清浅，凉生商素。

臣妾西施见。愿大王千岁。（净）美人请起。（贴）千千岁。（净）坐了。美人，你方纔梳洗么？（贴）夜来乘凉困倦，不觉起来迟了。（净）美人可记得夜来乘凉的光景么？（贴）（洞仙歌）氷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净）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疎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渡，玉绳低转。（众）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净）美人，昨已吩咐整备画船箫鼓，同往湖上采莲去。（众）启上大王，画船箫鼓都已齐备请大王娘娘登舟。（净）摆驾。（众）吓。（众同转作打扶手各下船介）（净）摆宴（众应，摆宴，贴定席介）（换衣坐介）（净）

【念奴娇序】澄湖万顷，见花攒锦绣，平铺十里红妆。夹岸风来，宛转处，微度衣袂生凉。摇扬，百队兰舟，千羣画桨，中流争放采莲舫。（合）唯愿取双双缱绻，长学鸳鸯。（净）

【前腔】堪赏，波平似掌；见深处缭绕，歌声隐隐齐唱。秀面罗裙，认不出那绿叶红花一样。（贴）空想，藕断难联。

（净）今年的花生得好茂盛，看酒过来，待孤家赏他一杯。（笑介）哈，哈，哈！（贴）

珠圆却碎，无端新刺故牵裳。

（众）请娘娘上席。（合）

唯愿取双双缱绻，长学鸳鸯。

（贴）大王，妾家越溪有采莲歌一曲，试为大王歌之。（净）生受美人。内侍们。（众）有。（净）各驾小舟同宫女们往湖上采莲。（众）领旨。（贴）

【采莲歌】秋江岸边莲子多，采莲女儿棹船歌。花房莲实齐戢戢，争前竞折歌绿波。恨逢长茎不得藕，断处丝多刺伤手。何时寻伴归去来？水远山长莫回首！

（净）妙哉！取酒过来，孤家飮一大觥。吩咐采莲。（众合）

【古歌】采莲采莲芙蓉衣，秋风起浪鳬雁飞；桂棹兰桡下极浦，罗裙玉腕轻摇橹。叶屿花潭一望平，吴歌越吹相思苦。相思苦，不可攀。江南采莲今已暮，海上征夫犹未还。

（众）采莲毕。（净）各报名上来。（老旦）西番莲。（正旦）观音莲。（丑）倒垂莲。（小旦）并头莲。（净）美人，你喜那一种？（贴）并头莲。（净）孤家也喜并头莲。各各有赏。（贴）浦口风回，山头日落，转船去罢。（净）吩咐转船。（众）吓。吩咐转船。（众合）

【古轮台】日苍黄，兰桡归去遍船香。秋风吹起寒潮涨，莲歌争唱；况十里回塘，处处月儿初上。（净看贴介）冷眼端详，可憎模样。红裙宜嫁绿衣郞；顿然心痒，恨不得就上牙床。（贴背介）顚鸾倒凤，随蜂趁蝶，怎生拦挡？（众合）归路暮云黄，听空中响，馆娃高处奏笙簧

（众）已到馆娃宫了，请大王，娘娘进宫。（净）内侍掌灯，打扶手。（众）领旨。（打扶手各上岸介）（净）宫女们各执莲花送娘娘到馆娃宫去。（众）领旨。（合）

【前腔】千行，宛转处，灯烛辉煌。夹道里，罗绮盘旋，笙歌嘹亮；香雾氤氲，处处有麝兰飘荡。（净）今夜欢娱，忙投罗帐。看双双被底效鸾凰，肯敎轻放？趁良宵，恣意顚狂。（贴）残香破玉，蹂红践翠，只得支吾勉强。（众合）鸳瓦散飞霜，银河朗，娟娟残月下回廊。（净）

【尾声】昏沉，醉入洞房。（贴）听野外数声鸡唱。（众合）但愿得万岁千秋乐未央！

（同下）

醉菩提

付箆

（外上）

【引】言下辨眞龙，琴剑元无缺。

老僧自从前日披剃一个道济在此出家，他本来原未全迷，顽性犹然未退，若不重加磨炼，怎能心下豁然？两日我叫他到禅堂随众功课，不知可有些启发否？正是：欲生极乐地，须下死工夫。（付上）石牛难转磨，死犬怎耕田？监院参见和尙。（外）我正要问你，这两日道济在禅堂用何功课？做什么生活？细细说与我知道。（付）启和尙，那道济全不像个出家人。（外）怎见得？（付）他未晚先图昏睡，日高犹自安眠；禅堂吃饭乱声喧，佛殿竟来方便。常向茶寮暖酒，又来香积求膻；听人念佛叫胡言，戏耍掀翻经案。全不像个出家人的体统。（外）你莫管，我自有道理。他是个宦家公子，膏粱子弟，从来不曾受此清淡，须要渐渐的开示他，自然有个水到成川的日子。（付）容留不妨，怕乱了清规，大众要埋怨和尙。（外）这也不难。我如今将这竹篦付你，着他随众上蒲团打坐；若是浑乱磕睡，就打，自然渐渐成熟了。（付）晓得。（外）监院，你虽把禅门戒律去拘禁他，他是个初来入道的吓，【玉抱肚】须要从宽简节，慢慢的将他磨折。读书人狂里生机，出家人苦中觅活。（合）蒲团竹篦建功烈，那怕他意马心猿能跳越？

（外）监院，你可去对他说：求个超生倂出世，岂图吃饭与穿衣？（付）十年打坐无人问，一悟成功天下知。（同下）

打坐

（生上）

【上马踢】书生时未达，愿向空门腊。头上顶僧伽，身上穿直裰；吃素持斋，粥饭持一钵，此情怎说？无酒无浆，熬得个人干瘪！

咳！只因一着错，满盘都是空。我前日一时高兴，连夜剃了头发，只道做和尙与俗家一般，阿呀哟，原来大不相同！每日里止不过白粥淡饭，口儿里淡出鸟来！我想在表兄家中，醉的是酒，饱的是肉，那里知道做和尙这般苦楚？咳！若得成佛作祖，也不枉了！正是：贵人昔未贵，终日饱黄虀；及至登枢要，何曾问布衣？吓！我的出家也只愿如此吓！（付上）法语下莲座，山僧上法堂。道济那里？（生）在这里。怎么说？（付）方丈和尙法旨，着你随众蒲团打坐，不许昏乱；若是昏乱，攧下禅床打竹篦十下！

（生）你怎么打得我吓？（付）这竹箆是善知识留下的，和尙乱了清规，打杀了不偿命的。（生）这却苦也！我如今只做和尙，不打坐，便完一桩事了。（付）历代祖师都从蒲团上打坐出来的，你旣做和尙，怎么不打坐参禅？（生）吓！原来打坐参禅，便可成佛作祖的？（付）正是。（生）旣如此，师兄，你来敎道我，买酒请你。（付）又来取笑了。我来敎道你。（生）你来敎道我。（付）盘着脚。（生）吓，盘着脚。（付）挺着背。（生）吓，挺着背。（付）清着心，理着气；手用叉；眼用闭；神忌昏，魂忌睡；莫跌落，须仔细。稍差池，看竹箆！（生）师兄不须费心，我已都明白了。（付）旣如此，你在此打坐，我各处去看看来。可信成人不自在，须知自在不成人。（下）（生）吓！原来打坐参禅，就可成佛作祖，这样容易的，不免打点精神坐起来。

【晓行序】死灰木橛，活泼泼，却做了死人生活。心嘈杂，漫空游，徧青红粉烈。

不好了！这一回昏倦起来了！

周折，背痒难熬，一阵阵脚麻手瘸。〔不好了！〕团捏沉沉，见大蝴蝶栩栩，忽喇扑跌。

（跌介）阿哟！跌杀人也！（付上）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道济，怎么跌了下来？（生）师兄，我是好端端坐着，不知那个怪我，把我推上一交，头上跌出一个趷搭来了。（付）和尙吩咐，若跌下来，要打十下竹箆。（生）师兄，这是那个捉弄我，不干我事，饶了我这次罢。（付）也罢，饶你这次，今后再跌下来，一定要打十下竹箆。（小生）如今再不跌下来。（付）坐上去

【前腔】休说，须要神气清洁。来时境界，怎生妆迭？牢拿住，不许马驰猿越。

（生）我如今都明白了。（付）旣如此，我去点了定香再来。无常迅速，一心念佛。（下）（生）咳！连我也不信怎么好端端坐着就跌了下来？我如今再来。

通彻，流水行云，白日青天，清风明月。

唗！又来了！不许！不许！

团捏沉沉，见大蝴蝶栩栩，忽喇扑跌。

（跌介）阿呀！跌杀了！（付上）吓！道济，怎么又跌了下来？（生）师兄，我是好端端坐着，不知又是那个推我下来的。（付）不管推不推，受几下竹篦！（生）呵呀！苦吓！连跌两交，又打了几下竹篦。头上跌得高高低低，块块垒垒，明日叫我怎么出去见人吓！（付）坐上去！（生）连跌两交还要坐？（付）不坐上去又要打了！（生）师兄，你如今不要打，你今坐在此，看那个推我的，只打那推我的人便了。（付）也罢，我如今坐在此陪你，看那个推你，我就打他便了。（生）师兄在此陪我，极好的了，待我再来坐。（付）坐好了。（生）吓，坐好了。（付）

【黑麻序】呼吸，按宫商调律，须要合协。运精神，贯想七宝莲叶。（生）心热，喉中烟火挈，眼昏背脊折。（付）你莫昏跌，须信道超凡入圣，实悟眞彻。

（生跌介）今番跌杀我也！（付）如今难道又是那个推你这竹篦一定要打了！（生）不要打。（付）什么规矩！（生）我如今不做和尙了。（付）不做和尙做什么？（生）嗳！

【锦衣香】怎见得为菩萨？怎见得轮回脱？何必受尽恓惶，遭此磨折！（付）渐入佳境有功烈，妙理谁知？妙法难说。（生）苦一宵磨折，早跌上几个趷搭。（付）难在初时节；到久久熟滑，参禅悟道，不消一霎。（生）

【浆水令】〔咳！〕扯下了僧伽乱撇，脱落了缁衣直裰，从今不做这苦生活！就参证菩提，有甚风月？（付）跳不出，走不脱。

（生）为何吓？（付）

你摸摸顶上没头发。

（生）我这几日好苦吓！

荤腥味，荤腥味没些啜啜；淡白酒，淡白酒没锺呷呷。

（付）那里去？（生）我要回去了。（付）和尙有请。（外上）

【尾】晚钟敲断松头月。

（生）和尙杀人吓！（外）呀！

何事你扯我拽？

（付）启师父，监寺敎道济打坐，连跌几次，怪监寺责他几下，就使性要跑回去了。（外）唤过来。（付）和尙唤你。（外）唗！你这野驴！打坐参禅，乃出家人之本等，为何乱我的清规？（生）师父吓！

其实熬不过！这口淡身虚，少不得一命绝！

（外）吓！你没有东西吃，因此要回去么？（生）正是。（外）旣如此，到我方丈中陪我吃何如？（生）且住，这老光定有些好东西吃。--旣如此，多谢师父慈悲了。（外）道济，你旣要皈依佛法，须听禅门拘摄。（生）若要打坐参禅，头上万千趷搭。（外）随我来。（下）（生扯付介）呔！你看老和尙何等好说话，偏你动不动就打！难道打死了人不要偿命的？（付）不偿命。（生）眞个不偿命？我就还俗，不做这牢和尙了！（探和尙帽丢场上）（下）（付）看你怎么了吓！（下）

石洞

（白猿觔斗先上）（生随觔斗上）原来在这里快活快活！我一拳打倒北高峯，一脚踢翻西湖水。世人多来同我翻觔斗，还你死来不做鬼。原来却在这里好快活也！

【端正好】祖师禅，如来藏，兀突账；祖师禅，葫芦提，如来藏。

好一个世界也！

山共水，好，好，好，也不下西方。

寺里鸣钟，那和尙都去吃斋饭了。

一个个挂缁衣，剃光头，都学些僧伽样。

秃驴，秃驴！你每好可怜也！

少不得披毛带角，一个众生像。

（丑，付上）淅淅索，落叶满屋角；攅入飞来峯，石佛子自摸我每到飞来峯寻顚和尙耍子去。痴和尙！（生）来，来，来！

【滚绣球】我与你竖蜻蜓。

（丑）我不会。（生）

我与你缘木杖。

（付）也不会。（生）旣不会呵，我与你相持打仗。〔不然呵，〕使剑抡鎗。

（付）我与你个肉饼。（丑）我与你个牛肉馍馍，你可要吃？（生）好吓！要吃，要吃。

我与你肉团圆，攅心喜；吃下个冷馍馍，扑鼻香。你是个大施主，大檀那，功德无量。止少些大坛老酒尝尝。

（付丑）痴和尙，你要吃酒么？明日把与你吃，你翻几个觔斗儿耍子。（生）我的觔斗非同小可。（付）姐的哩。（生）

只敎阿弥尊者哈哈笑，秽迹金刚狠狠装。打，打，打！

（丑，付）为什么要打？（生）

打杀无常！

（丑，付）那边许多猢狲来了，我每打去。（下）（生）那些小厮去赶猢狲，我也去赶。（下）（净，末上）上命差遣，盖不由己。奉老爷之命，送酒餔与李相公到灵隐寺去，都说前日疯顚了，在飞来峯石洞里住。想眞是疯了，若不然，为什么相公不做，到去做和尙？这里是飞来峯，并不见他，敢是又到那里去了？（生上）翻觔斗，打虎跳；孩子嚷，猿猴叫。一个耍，两个笑，喜事来，酒肉到。（净，末）那个是李相公，果然是弄得这般嘴脸！李相公，李相公！（生）呀！

【叨叨令】见一个大哥，一个老爹，齐来看我顚和尙。

（末）你是李解元，李相公？（生）

那个是相公，那个是解元，前来认我顚和尙？

（净，末）我二人是太尉老爷差来的。（生）

谁人是太尉，谁人是老爷，差来请我顚和尙？

（净，末）我二人一个是干办，一个是虞候。（生）

旣然是干办，旣然是虞候，〔唗！〕休来恼我顚和尙！

（净，末）果然疯顚得这个光景了！（生）

兀的不笑杀人也么哥！

（末）为何大笑？（生）

兀的不苦杀人也么哥！

（净）为何又哭起来？（末）我问你为何不住在寺里。却走到这里来住在石洞里？（生）

我是个铁菩萨，理合住在石方丈。

（净，末）住在这里，那里来的东西吃？（生）有，有，有。

【倘秀才】烂熩肉，一斤四两；白煮鸡，蒜泥蘸酱。还有那老酒三坛尽意尝。

（净，末）你旣做和尙，便不该吃酒肉了。（生）

却不道肉林中优昙发，酒池里白莲香；醉饱后，高歌拍掌！

（净，末）我每老爷思念相公在此清淡，差我送鹿餔美酒在此，只怕相公不要吃了。（生）和尙不吃酒肉，谁人敢吃？（净，末）旣要吃，我每摆在地上尽你受用。（生）好，好，好！吃得畅快！

【脱布衫】卷残云，煞煞风狂，吸鲸鲵，滚滚波扬。饱伊肉，还伊肉长；醉人德，饱人佳贶。

（净，末）还有兰英月英二位姐姐，多多拜上相公，还要等相公去成其好事哩。（生）妙！

&size(20){【小梁州】原来是情重青楼窈窕娘，倚妆台，想念才郞。鸳鸯被底效双双，情怀放；请看我骯

脏烂臭乍光光！};

（净，末）李相公，趁无人知道，叫乘轿来抬到老爷府中去还了俗罢。（生）更妙！更妙！

你叫我繁华重做官人相，图得个衣锦还乡。

你每快走，虎来了！（净，末）不好了！走吓！（下）（虎上）（生）畜生！你来，同你耍子去。

狠毒势，狰狞相，留着你呼风啸月，非我能降。

耍子去。（骑虎下）（付上）不信道人皆合道，人言痴子恐非痴。我远瞎堂打坐方丈，报说道济在飞来峯石洞里，顚狂特甚，恸哭狂笑，垢面蓬头，不免前去指示他一番。（生赶虎上）虎那里去？我来也！（虎下）（付）唗！道济，你做和尙须存你和尙的品！（生）师父，你做你的和尙，我做我的和尙。（付）你的和尙比我何如？（生）

【朝天子】你比我貌庄，我比你略狂，都一样光头相。

（付）穿衣吃饭，两事要紧。（生）

穿衣吃饭两平常，打浑在法堂上。

（付）还该学些经咒。（生）

法师姓唐，居士姓庞，鸠摩罗什称三藏。

（付）人道你是眞，我道你假；放出正经来，借此臭皮囊，仗三宝力，立些功德也好。（生）

你道我假妆，我道我合当；待建功，经佛在何方仗？

（付）你兀自不知，卽日净慈寺要兴大工，你代我去做这段功德，那时佛宝争光，老僧在七宝池边相会。（生）谨依法旨，弟子从今洗心忏悔也！

【煞尾】脱痴顚，还去立主张；建功德，佛有光。

（付）同我洗澡去。（生）

从今后，把七香汤洗净身心漾。（同下）

醒妓

（生上）酒渴思呑海，诗狂欲上天。若除诗共酒，何必学登仙？我济顚在毛太尉府中吃了酒，恰与促织儿下了火；一径出了府门来，却又遇着小厮王溜儿扯我到酒肆中吃了好几壶老酒，不觉有些意思了。不免从西湖岸边回寺去罢。

【新水令】醉乡深处圣贤留，不知那酒味儿几人参透？花香缁袖染，云散杖头流，啸傲悠游。只见那小茅扉，倚红袖。（下）

（旦，贴上）

【步步娇】一片枫林芙蓉瘦，衣怯轻罗衫袖。

（贴）妹子，今已薄暮，正当新秋天气，好派光景！（旦）姐姐，同到门前眺望一回。（贴）如此却好。

见澄波碧荇流，镜里人行，断桥孤岫。

方纔沈老爷差人来说，今夜要来看我，怎么此时还不见到来？（旦）你看那边一个和尙，乜乜斜斜，想是个吃醉的，倒好看。

人影望烟投，高歌一曲清风候。

（生上）削发披缁已有年，只因诗酒作良缘。茫茫宇宙无人识，总道顚僧扰市廛。（二旦）可笑出家人吃得这般烂醉，好没正经！（生）你两个娘子没正经，倒说我没正经！（二旦）??！怎么倒是我两个没正经？什么来由？（生）

【折桂令】你笑山僧，着甚来由？一醉无功，万虑皆休！

（二旦）出家人可知五戒么？（生）五戒十戒，哄着皮袋。

戒的是战马耕牛，杀羊屠狗，射虎撄彪。

（二旦）为什么吃得这等烂醉？（生）

普天下无非醉酒，醉人儿几个扶头？

（二旦）你敢是化缘么？（生）

你问我何求？我问你何求？掉转头来，自反知羞！

（二旦）我姊妹二人好意问你，反把我来奚落！叫后生出来打这和尙！（净上）打个秃驴！（生）呀！娘子，救我和尙则个！（老旦随小生上）

【江儿水】载酒寻花苑，骤紫骝。

（老旦）沈老爷到了。（小生）

见红妆，两两欣相候。

（二旦）沈老爷来了。（小生）你姊妹每为何在此喧嚷？（二旦）我姊妹在门前恭候老爷，不想那里走来一个醉和尙，调戏奴家，因此喧嚷。（小生）这等可恶！拿过来！（生）救救我和尙吓！（老旦）吓！这是李相公。启老爷，不是醉和尙，是李相公。（小生）他为何在此？扶他起来。（生）那个在此？你来救我则个！（小生）表弟。

你自何来花前酒？

（生）可喜，可喜！你来了，我今夜又有酒吃了！（小生）这个何消说得。

管敎你脂香染却袈裟袖。

（二旦）这和尙是那个？（小生）原来你不认得了？

这就是李子修，元名旧。

（旦）就是李相公？竟不认得了。（小旦）就是灵隐寺出家的李相公么？（小生）然也。（二旦）这等说，多唐突了。（生）咳！不必烦文，竟做东道。（小生）有理。

与我剪韭烹葵，把旧意还如新凑。

（贴）早上老爷差人吩咐，奴家已备在此久了。（小生）如此甚妙。取酒来，你姊妹奉济公一杯。（旦）晓得。奴家自从那日邂逅，不想今日重晤。（生）请了。

【雁儿落】你道我今宵重晤旧青楼，我道你是前生少欠这魔头！我今日破袈裟去偎红袖，你休笑戴南冠学楚囚。

（贴）李相公，我妹子想慕非止一日，满飮此杯，休辜美意。（生）呀！

多谢你想念，甚绸缪。今日里缘到岂人谋？

取大觥来。（小生）表弟满飮大杯。（生）干。再来，再来。快活！快活！

须信道酒向欢肠受，说甚么情由酒上钩？〔英姐，〕你与我拥着衿裯，分明是海棠花下葫芦凑。〔表兄，你明日里呵，〕与我扶头，说不得狮子林中鸾凤俦。

（醉卧介）（小生）二姐，你好生扶舍弟到房中安置，我每去了。（旦）老爷请便罢。（贴）丫环，取茶到二娘房里去。结成鸾凤青丝网，牢锁鸳鸯碧玉笼（下）（旦）李相公，李师太，我扶你到房里去睡罢。（生不应）（旦）李相公，请安置罢。（生）??！这里是什么所在？（旦）是奴家房里。（生）拿刀来！拿刀来！（旦）要刀何用？（生）杀你！（旦）怎么杀起我来？（生）我不杀你，你要杀我！（旦）这个和尙却也奇怪！（生）这个娘子却也聪明！（旦）你做和尙光着头，赤着脚，腌腌臜臜，是个酒徒！（生）你这妇人，朱的唇，粉的面，姣姣怯怯，是个色鬼！（旦）咳！你如此光景，不思量犯了戒律！（生）咦！你如此光景，却不思量迷了眞性！（旦）莫怪我说，你旣具佛相，不修本业，堕落畜生饿鬼，地狱里面寻活计！（生）你也莫怪我说，你投女身，不学贞静，玷污父母宗族，青楼高处作生涯。（旦）你立定脚，飮酒食肉，昏昏沉沉，倒在阶头，受着行人打骂！（生）你掉转头，人老珠黄，恓恓惶惶，掩上门儿，愁听别院笙歌！（旦）我穿罗锦，吃珍馐，好也，情愿攅心，鲛鮹帐里鸳鸯梦。（生）你头发变，面皮黄，苦吓，年纪上身，草荐卷来猪狗食！（旦）呀！

【侥侥令】劈头惊一棒，刺骨冷氷心！

师父，弟子理会得，望慈悲超度则个。

眼见得漏尽钟鸣无人救，愿在火坑中把身早抽。（生）

【收江南】〔呀！〕你道是火坑中及早把身抽，少不得绣罗丛里还你个粉骷髅！只怕你鸳鸯被底撇不下旧风流。你能早休，你不如免休；须知道黄金锁骨是好因由！

（旦）念弟子五漏贱质，承大师一击金针，情愿弃却繁华，从师学道；望师父慈悲早早救度。（生）旣肯皈依，当先洗心；凡念不除，从师无益（旦）弟子从此洗心也。师父容弟子拜从。（生）佛门广大，无所不容；一念若眞，入道如箭。（旦）

【园林好】谢吾师将孽躯早收，谢吾师将禅机暗投，向火坑中轻垂金手把恩爱事一时丢，恩爱事一时丢！（生）

【沽美酒】软温乡，锦绣裯；软温乡，锦绣裯；鸳鸯枕，翠云裘，抵多少月白光明水自流！菩提儿在口，蒲团上，静中求。有灵光不朽，把幻中身，豁然参透。七宝阁莲花开茂，西方路逍遥行走。

天色已明，喜得桌儿上有纸笔，不免剔起残灯，作诗一首而去。（写介）暂借夫妻一宿眠，禅心淫欲不相连。昨宵辜负君家意，多与虔婆五贯钱。俺呵：

须信道乐修苦修，人有我有。

你将此诗少间送与沈老爷看，我回寺去也。呀！

分付那魔登女早收神咒！（下）

（旦）你看师父一尘不染，飘然回寺去了。吓！却早沈老爷来了。（小生，贴上）

【尾】晓钟敲破巫山漏，从今月下柴扉有僧叩。

济公表弟。（旦）他清早就去了，留诗在此与老爷看。（小生）有这等事？取来。（介）呀！奇怪！

难道做柳下怀中一些不妄求？

（贴）难道是有名无实的相知？（旦）倒做了涤志洗心的师弟。（小生）这是怎么说？（旦）少间细细吿禀。（贴）旣然济公去了，原到我房中去吃早饭罢。满座羣芳绽锦鲜，瓶中一朶更堪怜。饶伊万种风流态，唯有禅心似铁坚！（同下）

天打

（生上）

【驻马听犯】世道纵横，眞伪谁分煞是情。

我道济借色身而度世，仗痴顚而说法；叵耐肉眼顽钝，认幻为眞，被寺中众僧见逐，起单而来，却也可笑。

眞个黄钟毁弃，大吕无音，瓦砾雷轰。

眼见得红尘顚倒若此，怎敎不风魔也！

语不得眞假总归空，还你个生生死死皆成梦！

迤逦行来，已是六桥了。好一派景色也！呀！那边乌云随起，想有骤雨来了。此间是龙王庙，不免就在拜台上坐一坐，雨过再行。

牛背上照得夕阳，鹊巢前架起奇峯。（净上）

【前腔】骤雨狂风，不测天时一霎中。〔雨来了。〕且喜湖堤一望，只有六桥踈柳摇空。

走到前面龙王庙躱雨去。

听鸦鸣鹊噪，避旋风，浓云黑雾天如梦。

这里是了。先有一个师父在此躱雨。躱一躱，雨过再行。

又何须大厦千间庇此身？把茅一栋。

（生）呀！这人头上空中插着招旗，卽刻天嗔了，待我问他是何等样人。请问居士尊姓？从那里来？（净）师父问我怎么？（生）闲在这里，大家说说儿。（净）在下姓黄，叫小二，住在城中竹竿巷里。（生）为什么尊干到此？（净）

【催拍】椿庭逝，萱堂病中；家零替，衣食不丰。

昨日梦见我的先父对我说，今日有难临身，叫我往西方躱避。醒来对我阿姆说了，阿姆道：『敢是你父亲讨祭？』因此特地到坟上去做碗羮饭。

一时山色空蒙，一时山色空蒙，一片浓云，失去高峯；闪电随雷，未雨先风。

（生）你心上害怕么？（净）小子不怕别的，只愁母亲在家悬望，要急急赶回去；又恐怕打湿了衣服，没有替换。

为人子，心下悲冲；相依命，死生同。

（生）如此看起来，倒有一点孝心。吓！居士，我且问你：

【前腔】你可曾毁三宝，绝道灭宗？

（净）我每虽穷，偏欢喜斋僧布施的。（生）

你可曾骂天地，恨暑怨冬？

（净）天时冷热，大家到的，何敢怨？（生）

少可也五谷纵横，五谷纵横？

（净）罪过！终日忙忙碌碌，皆为个碗饭，怎敢轻贱他？（生）

你可曾忤逆爹娘，慢长欺宗？

（净）有大有小，故是再不敢的。（生）

终不然，暗里伤人，炼汞熔铜？

（净）这样没天理的事务，一发不去做哩。（生）依你这般说呵，因甚事遭此奇凶？多应夙世业，恰相逢。

（净）师父是会相面的??，替小子看看两日阿有??晦气？（生）话儿有一句，说出来不要惊怕。（净）??说话？（生）你今年今月今日今时犯着天嗔了，卽刻之间，天雷来打杀你了。（净）阿呀！苦恼吓！（生）起来。（净）我去哩。（生）你往那里去？（净）师父吓！果然天雷要打死我，待我跑回去，再见见我的娘，死也甘心哩！（生）咳！你如今回去，万一雷神下临，电火上烧，不惟你不免其死，连累你母亲也要惊坏了。（净）师父吓！我今日有缘，遇你来报，我少间若打杀了，你替我寄一个信儿回去，叫我的娘不要哭坏了，我是前世事哩。（生）这个是了。（净）等我拜别子娘介。我的娘吓！我今日要天打杀哩，我拜辞你了！

【前腔】念孩儿夙业犯凶，念孩儿不能孝终；涕泪蒙蒙，涕泪蒙蒙！

（生）雨来了。（净）阿呀！天爷爷，慢慢的哩。

闪电金蛇，震雨雷轰，魄散魂飞，肠痛心崩！（生）可怜他孝义孤穷，轻舒手，奏奇功。

汉子，不要慌，我念你孝义，我救你一命罢。（净）师父吓！你救了我的性命，再不敢忘记你的哩。（生）你把我这领褊衫裹着，蹲在我身后，不可惊怕。我叫你出来方可出来。（净）多谢，多谢。（生）雷火来了，快些躱！（杂扮四将，风伯，雨师，雷公，电母，上转介）（生）后生，后生，勿犯天嗔，前生寃孽，今世纒身。速退，速退。（众下）且喜已过了一难也，只怕还有二难。（众又上介）（生）我今救人，事奉母亲；天雷避孝，自古相闻。（众下）（生）雷火之难已过，且看他第三难。（雷神复上介）（生）雷神听者，此人虽有夙孼，念其孝心，老僧特来拯救。（雷神立定不退介）（生）唗！雷神不遵法旨。护法神何在？（韦驮上）（生）与我打下去！（韦，雷下）（生）汉子起来！汉子起来！你的大难过了，快回去罢。（净）吓杀我哩！（生）不妨了，起来。自今回去，孝敬母亲，不可违背。（净）小子何幸得遇活佛？请上受弟子叩拜。

【一撮棹】前孽重，今生合遭凶；夙缘在，慈悲苦孤穷。（生）我怜汝孝，天神感在通。从今后，孝敬活慈容。

（净）请问师父住在那里？明日好同母亲来拜谢。（生）我就是净慈寺里济书记，不必来谢。你孝敬母亲，谢我一般。快快回去罢。（净）如此，小子去哩

记取名和姓，归将老亲奉。心急也，行步敢从容？（下）

（生）你看他拖泥带水，号哭而去，果然是个孝子，也不枉我一番救他。天色已晴，不免回寺去罢。万善之中孝独尊，孝心能感上天闻。从空伸出拿云手，提出天罗地网人。（下）

十集 二卷

义侠记

打虎

（净，末上）

【水红花】官司悬赏有明文，捕山君，看看着紧。咱每猎户受灾迍，枉劳辛，徘徊难进。退只恐违严限，进又恐亡身。算来总是命难存也啰！

我每乃阳谷县中猎户是也。近日景阳岗上出了一个吊睛白额大虫，伤人无数。本县太爷立限要我们捉获。但此虎猛恶异常，我每如何拿得他！（净）哥吓，我们穿着虎皮，伏在岭下，多摆些窝弓药箭，待他自来纳命便了。（末）有理，就此前去。正是狭路难回避。（净）官差不自由。（下）（生执棍上）道傍车马日缤纷，行路悠悠何足云？未知肝胆向谁是，令人却忆平原君。俺武松，久住在柴皇亲庄上，意欲投奔宋公明，为此别了柴大官人，一路来，就往阳谷县寻俺哥哥走遭也。

【北新水令】老天何苦困英雄？二十年一场春梦。不能够奋云程九万里，只落得沸尘海数千重！〔想俺今日的武松，〕好一似浪迹浮踪，任乌兔枉搬弄！

迤逦行来，已是景阳岗下了。呀！你看那酒旗上写着『三碗不过岗。』这是怎么讲？我行路饥渴，且进去少坐一回。店家。（丑上）来哉！酒，酒，酒；有，有，有。赊，赊，赊；走，走，走！客人，阿是吃酒个??？（生）正是渴酒的。（丑）请里向坐。（生）店家，我且问你。（丑）那说？（生）你那酒招子上写着三碗不过岗，这是怎么说？（丑）客人，我里个酒好，比别家的不同；吃子三碗就过弗得景阳岗：为此出名个三碗不过岗。（生）不信这等利害？（丑）直头吃弗得多个?！（生）你去拿来，待俺吃他十来碗，看俺过得岗也过不得这岗！（丑）我去拿拉?吃嘿就晓得哉。喂！伙计，拿一壶酒来。吓，客人，酒拉里。（生）就是这个碗？（丑）就是个只碗。看?阿吃得三碗？（生）斟。（丑）噢。客人，斟拉哈哉。（生吃介）干。（丑）吃得快厾。（生）斟。（丑）噢。客人，又斟拉哈哉。（生又吃介）干。斟。（丑）是哉。（生）燥些。（丑）拉里筛哉。客人，阿要拿介点??菜来过过酒吓？（生）店家。

【折桂令】又何须炙凤烹龙？

（丑）个个朋友倒欢喜吃寡酒个。（生）斟来。（丑）无哉。（生）怎么讲？（丑）无得哉。（生）纔吃，怎说就没有了？（生）我里个把壶号定个，三碗酒一滴弗多，一滴弗少个。（生）嗳！有酒只管拿来，什么三碗四碗！（丑）客人吃得高兴厾哉，阿要我去掇介一甏来吓？（生）好！你去拿一坛来。（丑）噢哉。伙计掇一甏得来吓。（生）待俺吃个爽快的。（丑）客人，一甏拉里。（生）打开。（丑）是哉。（生）燥些。（丑）▲等我来得及咭。吓唷！打开子个泥头，眞正喷香扑鼻！（生）蠢才！（丑）??个蠢才？无非坌狠点嘿哉。酒厾哉，?看个个酒琥珀能个颜色厾。（生指酒介）妙吓！

鹦鹉杯浮，琥珀光浓。

（吃介）干。斟来！（丑）来哉。个个喉咙退光漆个??？（生）这酒比前的好多了。（丑）个是原甏头，一点金生丽阿没得个，比前头个大差须远（生吃介）干。（丑）客人，吃子五碗哉。（生）店家。

却不道五斗消酲？

（丑）客人，眞正满肚猪屎！（生）呔！（丑）满肚个书史吓！（生立起介）（丑）客人吃酒搭酒保一样个，坐子吃弗下，立起来竖两碗哉。（生又吃干介）斟。（丑）吓。（作倒满铺桌上介）（生）满了，满了。（丑）客人，快点拿个瓶甏罐蛮多罗?。（生呵桌上酒介）可惜！可惜！（丑）十粒米难成滴?。（生吃酒介）（丑）客人吃子九碗哉。（生）店家。

三杯合道自有神功。

（坐介）妙吓！（丑）看仔细。（生）斟来！（丑）客人吃得跌跌铳铳，舌头纔大厾哉，还要吃来。（生）多讲！快斟来！（丑）吓个小男儿牙拳头是个吃手厾，客人吃子十二碗哉?。（生）嗳！别人吃酒，何用恁虚担怕恐？

（丑）有心开饭店，落怕大肚汉？吃，吃，吃。（倒酒介）没有了，甏底朝天了。（生接甏看介）没有了，拿去！（丑）等我拿子甏去介。（生）好酒！爽快！（丑）客人，酒钱厾。（生）酒钱？（丑）正是。（生）多少？（丑）吃子一壶一甏，该银三钱六分七厘八毫。（生）有。（丑）有嘿拿得来哉那。（生）多蒙柴大官人赠我的盘纒，一路用来，剩不多了。店家，你拿去。（丑）阿是银子拉厾包里？等我打开来吓。（生）不是，连这包裹放在此，改日来取吓。（丑）连个包裹放拉里，改日来拿？（生）赵吓。（丑）介嘿伙计，客人个包裹当拉里，拿进去收好子吓。（生）

好敎俺羞涩囊空！

咳！上岗趱路。（丑）客人啰里去？（生）上岗去。（丑）去弗得个！（生）怎么说去不得？（丑）景阳岗上如今新出了一个吊睛白额虎，吃人无限，官府大张吿示，一应来往客商须要结伴成羣，于巳午未三个时辰过岗，单身客人不许行走，恐伤性命。去弗得个！（生）嗳！你不说猛虎，俺不去也罢；若说起有猛虎，俺不觉精神抖擞，毛发倒竖！俺偏要去！（丑扯介）去弗得个！（生）放手！

按不住怒气冲冲！

（丑）去弗得个！（生）呔！谁要你管！（推丑跌介）（丑）好跌厾！?要去不拉老虎当瓜子吃，关我??事吓！（下）（生）

俺只是行色匆匆，趁着这落日熹微，醉眼的这朦胧。

虎在那里？虎在那里？这厮每多是胡说！连那官府的榜文也是浑账！下岗趱路。阿哟哟！这个酒涌上来了！妙吓！好块大石，俺且睡他娘一觉再走。（困介）（内吹铜角虎跳上）（生醒介）好大风！凉快吓！（见虎介）吓！果然有个大虫来了！

【雁儿落】觑着这泼毛团，体势雄。

（作打折棍介）呀！

狼牙棍，先摧迸。

（虎三扑生三躱介）

俺这里趋前退后忙，这孼畜舞爪张牙横。

（虎又扑生又躱介）

【得胜令】〔呀！〕闪，闪得他回身处，扑着空；转眼处，乱着踪。这的是虎有伤人意，因此上，寃家对面逢。〔虎吓！〕你要显神通，便做道力有千斤重！〔今日遇着俺武松呵，〕途也么穷，抵多少花无百日红！

（拿住虎介）你这孼畜要来寻俺，俺先把你双眼踢瞎，看你跑到那里去！（作踢打虎死介）??！怎么不动了？死了么？嗳！管他死不死，下岗趱路。（净，末执鎗上）（生）呀！你看又有两个大虫来了！俺武松今番死也！

【沽美酒】只索逞余威，斗晚风；逞余威，斗晚风。〔呀！不是虎，〕只见双举步，两挪踪。

（净，末）?！你是人是鬼？敢在此独自行走？（生）

俺，俺是个盖世英雄唤武松。

（净，末）可曾遇见大虫么？（生）你每问我那个大虫么？（净，末）正是。（生）你们听者：

试言他凶猛。

（净，末）请试说一遍。（生）

负嵎处，恁威风，身一扑，山来般重；尾一剪，钢刀般横。一声高，千人惊恐；数步远，众生含痛。

（净，末）你怎么不被他害了？（生）俺呵，凭着俺胆雄气雄，空拳儿结果了这大虫！

（净，末）原来这大虫被你打死了？感谢不尽！（生）呀！

叫众口将咱称颂。

（净，末）实不相瞒，我每是阳谷县猎户，官府立了限期要拿这虎，我每近他不得，今被你打死，我每却是不信。（生）你每不信么？随我来。

【尾】早难道岩前虎瘦雄心横？

这不是虎么？（净，末）??哟！这样一个大虎，被你精拳打死，就是卞庄存孝也不如你了！（生）嗳！

笑恁那堤防鎭日也，全无用。

（净，末）你如今来得去不得了。（生）嗳！来去由俺，怎说去不得？（净，末）不是吓，少不得要同你到县中去请赏。（生）请赏？（净，末）正是。（生）

俺本是逆旅经商，谁承望奏绩呈功？

（净，末）一定要去的。（生）俺若去呵，怕只怕，六巷三街，前遮后拥。沸沸扬扬，（净，末）说些什么？（生）道阳谷县一个大虫没人打得，倒被俺清河县人打死了。

怕你那阳谷县人相讥讽。

（净，末）壮士也叫阳谷县中这些百姓认认你这打虎的好汉。（生）退后，我正要到县中去寻俺的哥哥，俺可也只索相从。

（净，末）伙计，把虎拴起来，先抬下岗去。壮士请。（生）二位请。俺不去也罢，怎当得他每恁趋奉？

（净，末）壮士请。（生）二位请。（同下）

绣襦记

乐驿

（付上）

【光光乍】赴京都，已发轫，亲友皆无赆。行李萧然全没兴。且买杯淡酒消渴吻。

自家乐道德眞正造化，坐拉屋里，个个铜钱银子自家来寻我个。昨日郑太爷府中着来兴前来请我陪侍他公子赴京应试。他说道：不消到府中去，竟到毘陵驿登舟。弗知个是??意思？自然到府里去见见府尊，府尊送得出来，纔觉得有点道理，那叫我到驿前去等▲？罢?，且到驿前去。若果有人舟相等，弗消说起，我且踱得去看。（走介）几里是哉。（看介）弗像吓。一个太爷公子起身，必定人夫轿马船只拉里伺候，沿门结彩，闹热蓬生，那了是介氷生测冷介拉里？莫非不拉来兴个男儿骗哉？哦！没得传话差子，弗拉几里吓？（看介）『直隶常州府郑为严禁打降事。』个是虚套；那间遍地尽是道兄，啰里禁得住？（又看介）『府正堂奉宪严禁窝赌窝娼事。』个个是官禁私弗禁，衙门里只要两个常规使用，瞒得铁桶能，官府啰里晓得吓？吃力哉，且坐坐，看阿有??人来。（坐介）（净上）阿有啰个厾芦席毡单拿来铺铺，彩子也挂挂，人夫催齐子，公子一到，就要点个?。啰里说起！我个天地神圣爷爷！太爷公子上京，今日起身，要一百名人夫；有子五十名，还少五十名；出子五分一名，无场化雇厾。眞正急杀爷爷子哉！（进见付介）个是那说？啰里来个？（付看念介）『钦差督理粮储兵备道为紧急军饷事。』（净推介）呔！走出去！（付）??！个是??意思？（净）??意思介？走出去哉倽！（付呆看）（净拿椅掼介）老早拿个老实劈当中介摆厾哉，▲弗拿个扫帚来地浪打扫打扫！（付）??！??！??！（净）??！??！??！（付）个是那说？（净）?个个人阿是有羊头疯病个??？叫?走没走?娘个清秋路哉，拉个搭纒??子曰了！（付）贼狗骨头！?是??人？（净）人嘿人哉那。（付）弗是呀！人嘿有几等人，?是??等样人吓？（净）我么是米里个件物事。（付）米里个阿是糠？（净）弗是。（付）粞？（净）弗是，是活个。（付）蛀虫？（净）弗是。（付）介没到底是??物事介？（净）哪，两只翅甲扑列扑，是个驿子。（付）吓！?个贼狗骨头，就是驿子吓！打杀，活活里介打杀！叫人送俚府里去！（净）??！送我府里去吓？好大来头吓！只怕?个个人是痴个！（付）旣是驿子，为??了见子我弗磕头？（净）??磕头吓？我里几里驿里向来千去万个人，多得势，若要磕起头来，网巾边纔要磕断厾来！（付）是介说，磕弗得头个哉？?阿认得我吓？（净）我认得?倒像□□班里个二花面！（付坐介）贼狗骨头！（净）咦！??穿?个花娘，倒坐厾哉（付）听者，我乃四远驰名荥阳三家村乐相公，本府太爷至亲乡里，今日公子上京应试，为此特地请我来陪侍同往；叫我不消到府，竟到毘陵驿相等。（净背介）坏哉！坏哉！我听得有个??姓乐个陪去，没得就是俚阿？（付）介了？我坐拉里，那说拿我是介一推？倘然跌坏子点??嘿，那处？跌坏子别样呢还好，倘然跌坏子我个手指头哩，叫我那哼做文章？我相公中举人，中进士，中状元，全靠此手；若然跌坏子，岂不是悞尽天下之苍生耳！叫小厮拏帖子送俚府里去重责四十板，枷号两月！（净磕头介）求乐相公饶子小人罢！（付）个个狗骨头啰里去哉？（净）小人拉里磕头。（付）弗要磕！断子网巾边个！（净）弗番道个；个是灰漆灰布个，磕弗断个。（付）送俚府里去！（净）乐相公，小人弗晓得了，饶子小人罢！（付）个个如何饶得！（净）小人因公子起身，拉里打点人夫，雇弗出来，心忙兜乱，走出来，眼睛里是介墨黑介一团，弗晓得是乐相公了，得罪哉。求相公饶恕子小人罢！（付）吓！?为子无处雇人夫，心里着急了，得罪子我吓？（净）正是哉。（付）介嘿饶?起来。（净）多谢子相公。（起介）（付）我且问你：如今要多少人夫？（净）要一百名。那间有子五十名，还少五十名，竟无雇处哉厾。（付）多少银子雇一名？（净）五分一名。（付）吓！五分一名？我照顾你，一百名只要五十名罢。（净）多谢相公，极好个哉！（付）弗要谢，只要照顾就是了。（净）小人晓得哉；一两银子拉里，送拉相公买茶吃。（付）弗是。照者，顾也；五五二两五，花落知多......（净）阿是少？再加五钱如何？（付）拿来，罢了吓。（袖银介）（净）正是，晏歇恐怕公子要点数个嘿，那哼答应俚？（付）?说道乐相公点过个哉就是哉。（丑来兴，杂两军牢引小生上）

【探春令】宾王觐国气英英，暂抛离乡井。（丑）漫登程，日远长安近。（合）观山水，忘劳顿。

（净）驿子迎接公子。（丑）起去。（净）吓。（小生见付介）乐兄，有劳久待了。（付）学生也弗得闲，把人夫都点齐了，端候公子起程。（小生）有劳了。（付）当得。（净）打扶手（众各上船介）（付）这驿子因贤乔梓分上，把学生何等钦敬！（小生）吓！来兴，把人夫点一点。（付）不消点得，方纔学生已点过了。若公子要点，还是学生代劳。（小生）不好重劳。来兴，你去点一点。（丑）吓。（净）排齐子。（丑）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三十五，四十，四十五，五十。相公，只得五十名。（付）??！方纔我点过个，那说只得五十名？让我再去数。一十，二十，三十，四十，四十五，五十，眞正只得五十名！吓！是哉，方纔拉日头里数个了，连影子纔算拉哈哉。（小生）吓！来兴，把驿子锁了！（丑）吓。（锁介）（净）阿呀！乐相公！乐相公！（付）望公子饶了他罢！（小生）这个怎么饶得？送到府里去发落！（净）乐相公！乐相公！（付）且住！不要忙，人夫都在袖中藏。喂！人夫走得出来吓。（取银付小生介）这个不是人夫？（小生开看介）为何是一包银子？（付）实不瞒公子说，学生被尊价催迫，忙了一些，盘纒不曾带得，因此卖几名人夫路上使用，并不是学生欺心，望公子饶了这驿子罢。（小生）旣是乐相公讨饶，把驿子放了。（丑）吓。（放介）（净）多谢公子。（浑下）（小生）乐兄，盘纒小弟尽有，何劳费心？（付）不是吓，要与公子省些，方见朋友通财之道吓。（小生，付合）

【甘州歌】隔林相应，听嘤嘤黄鸟，尙尔呼朋。同袍志合，又何必骨肉相亲？虽然四海皆兄弟，未必知心能几人。芝兰契，金石盟，客牕樽酒共论文。东风软，绮陌春，马蹄踏碎落花尘。

【尾】过前村，长安近，龙蟠虎踞帝王城，十里楼台绕庆云。

（作筛锣同下）

当巾

（小生上）

【六么令】顚危老死，在他人尙要扶持，况我为女婿，感恩私？心急急，走迟迟。不辞辛苦忙归去，不辞辛苦忙归去。

适纔在贾二妈家里等待保儿带马来接，再不见来，只得步行到此。吓！此间已是李大妈家。吓！为何门儿封锁在此？待我问一声邻家。大哥，借问一声。（内）问什么？（小生）李大妈家为何门儿封锁在此？（内）他家搬了去了。（小生）可晓得搬到那里去了？（内）不知去向。（小生）不知去向？好奇怪！李家搬去，又不知去向，怎么处？吓！有了，原到贾二妈家去问他便了。

【前腔】〔呀！〕朱门深闭，不知他何方僦居？回头怅望彩云飞，天已暮，日沉西；奈林深路黑难行矣，奈林深路黑难行矣。

阿唷！走了半日，一步也走不动了。天色已晚，这里有个宿店在此，且借宿一宵，明日再处。店家有么？（净上）来哉，来哉。高挂一盏灯，安歇四方人。是啰个？（小生）是借宿的。（净）相公是借寓个？请里向去。（小生）店家，可认得李大妈么？（净）大卖没得个。（小生）保儿吓。（净）包子卖完哉。（小生）不是，李亚仙吓。（净）海鲜我里革里弗卖个。（小生）咳！是妓女吓。（净）个歇程光，啰里还有鲫鱼？（小生）是个人吓！（净）是一个人吓？介嘿弗认得。阿用夜饭哉？（小生）饭倒不消，取两碟小菜，一壶酒来。（净）噢哉。伙计拿两碟小菜，一壶酒得来。相公，酒菜拉里哉。（小生）放下。（净）伙计，收子灯笼，落子锁罢。（小生）店家，你门儿不要落锁。（净）为??了？（小生）我明日五鼓就要起身的。（净）吓！旣然相公五更头就要去个，会子点钞罢。（小生）会钞要多少银子？（净）一壶酒，两碟菜，连房钱只要得一钱银子。（小生）不多，不多。（净）原弗多；就见赐子点罢。（小生）上在我账上。（净）我弗相认喂。（小生）我是郑大爷，你不晓得？（净）吓！?姓郑？我弗认得。（小生）蠢才！难道你不晓得荥阳郑大爷？怎么说不认得？（净）直头弗认得，?且放厾，明朝吃罢。（小生）为什么放下？（净）我弗赊个，那了？（小生）咳！（小生去巾拿网巾介）（净）伙计，撞着子吃白食个拉里哉，出来相帮打吓！（小生）住了！蠢才！我相公岂是与你厮打的？不是吓，我相公今日出门得早，却不曾带得银钱，把这网巾当在此，明日我将银钱来取。（净）个顶网巾也弗値一钱银子吓。（小生）蠢才！网巾小事，你看?，看?。（净）看??？（小生）这两条网巾绳子是李亚仙亲手打的?。（净）个毴养个，是痴个！喂！伙计，网巾一顶押一钱银子。等我来作乐作乐俚列介。喂！相公，你方纔说个李亚仙阿是？（小生）正是。如今在那里？（净）我认得个，拉厾对门走堂，是个其长其大个连边阿胡子。（小生）哟啐！（净笑下）（小生）咳！亚仙吓亚仙！不知你今晚在于何处？这酒叫我那里吃得下？睡又睡不去，好生烦闷人也！

【普天乐】想玉人飘泊归何处？全没有半句叮咛语。约先行，吾当随至；谁知半路抛离？叹乌鹊无栖止，却敎我踏枝不着空归去！看灯半灭，他也羞照愁眉！（内擂鼓介）〔咦！〕听漏已断，我犹垂双泪！〔阿呀！亚仙吓！〕早知如此，何不步步追随！

（内鸡叫介）呀！天明了。酒保，我去了。（内）弗要偷子我个酒壶去吓。（小生）酒壶在桌儿上，你收好了吓。

【忆莺儿】〔咳！〕听鸡乱啼，鸦乱飞，野寺晨钟渡水迟。月小山高星渐稀。穿东过西，魂消思迷。

来此已是贾二妈门首。（看介）

他为何也把门儿闭？好跷蹊，美人庭院翻作武陵溪！

正门虽则封锁，角门半开在此，待我捱身而进。呀！为何一个人也没有倒贴吿条在此？示谕：『一应闲杂人等，不许擅入。』放屁！娼家贴起吿条来！我且进去。（外，生上）侯门深似海，不许外来人。什么人？（小生）是学生。（外，生）学生，书包呢？（小生）没有书包。（外）敢是相面先生？（小生）不会风鉴。（外，生）看风水的么（小生）九流术士，一无所晓。（外）想是打抽丰的？（小生）没相干。是寻人的。（外，生）寻什么人的？（小生）贾二妈。（外，生）那个贾二妈是何等样人？（小生）吓！是保儿。（外，生）呔！这是崔尙书老爷的花园，又不是敎坊司里，在此寻什么保儿？还不走！（小生）吓！阿呀！我昨日在此相叙，今日何故匿之？（外，生）呔！打这厮！（外，生打小生介）（丑急上）（小生）救人吓救人！（丑）听得喧嚷，摩拳擦掌。是??人？阿呀！两位叔叔伯伯！放手，弗要打，弗要打！这是我旧主人。（外，生）吓！这是你的旧主人？罢了造化他，放他去罢。（下）（丑）阿呀！相公，我来兴在此。（小生）吓！果然是来兴！（丑）相公为何在此？（小生）不好了！我被烟花掇赚了！（丑）相公如何你不听店主人之言？今日果中烟花之计了！如今呵！

【前腔】你无所依，无所归，计中烟花懊悔迟！身世伶仃泣路歧，鸳鸯伴离！

（小生）如今叫我那里去寻他？（丑）

鳞鸿信稀。

（小生）我必要寻着他纔好。（丑）

好似捕风捉月无凭据。（合）好跷蹊，美人庭院翻做武陵溪！

（丑）相公居去罢。（小生）

【斗黑麻】我欲赋归欤，行囊罄涩。欲在此依栖，又无旧识；无技俩，养身策！

（丑）在此等待科举，倘得中了也好。（小生）来兴呵，我今学业已荒废了！

休拟登科，观光上国。（合）相逢，可惜风波遭陷溺！进退无门，进退无门，仰天叹息！（丑）

【前腔】〔相公，〕你戴月行来，满身露湿。〔我这件衣服呵，〕是白苎新裁，未沾汗迹。

相公请着子。（小生）我怎么倒要穿你的衣服？（丑）相公，常言道：此一时，彼一时吓。

情愿奉恩主，少遮饰。还有一贯青蚨，略支旦夕。（合）相逢，可惜风波遭陷溺！进退无门，进退无门，仰天叹息！

（内）七叔，老爷叫。（丑）来哉。相公，老爷拉厾叫，我只得要进去哉。相公，快点居去罢。（小生）如今你在此叫什么？（丑）我弗叫来兴哉，叫崔东乔，亦叫七叔。（内）老爷叫快些。（丑）吓，来哉。（奔下）（净轿夫上）七叔，老爷要紧出门哉，叫子?半日。拉厾做??？（小生）崔东乔，七叔！（净撞小生介）?是??人？（小生）我是寻七叔的。（净）弗要是白日撞吓！（小生）狗才！胡说！（净）前日子书房里弗见子一个古董老寿星，亦弗见子轿帽，日日拉里淘气，分明?个班瘟贼偷子去，今日亦拉个搭撞哉（小生）胡说！崔东乔！崔东乔！（净）咦！?身上个件衣裳是我里七叔个吓，你偷得来着拉厾哉。脱下来！（小生）狗才！这是七叔与我穿的。（净）呔！?快点脱下来罢哉，弗然，拿?锁拉庭柱上打你个脚骨！（小生）狗才！胡说！（净打，剥衣介）（小生）狗才！（净）??穿?个花娘！（转身介）（小生）我不管！（净）那哼？（小生）我不管！坐在此，等你家老爷出来，惩治你这狗才！（坐椅介）（净推介）啐！??穿?个花娘！还弗走来！（小生）放肆的狗才！（净推转身介）捉贼！（小生）呃哟！呃哟！（走介）（又转介）（净）个毴养个还要转来个来！（两撞面介）（净）捉贼！（小生）呃哟！呃哟！（走介）（净）吓！杀子个个狗毴养个哉！（下）（小生走呆定介）阿呀！阿呀！如今叫我投到那里去好？阿哟！皇天吓！

【玉抱肚】我只得望门投止，好羞惭，籧篨戚施。想桃源路隔天台，使刘郞肠断遐思。一朝无奈，妒花风雨便相摧，忍两地分开连理枝！

信步行来，已是旧店主门首了。（看介）罢！不免叫他一声。有人么？（末上）来了。忽闻人笑语，未审是何人。是那个？（小生）是我。（妆羞遮面，末扯住介）阿呀呀！我说是谁，原来是郑相公。请进去。

【前腔】原来是相公来至。为甚的足趦趄，吾心有疑。

（小生）店主人，不好了，我被烟花掇赚了！（末）如何？

到今日始信吾言。

（小生）如今叫我那里去寻他？（末）这样人家萍踪浪迹，那里去寻他？

驾高车驷马难追。

（小生）若如此，叫我进退无门。罢！我不如死了罢！（末）相公，你说那里话来？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你功名未遂，况双亲老矣。劝君不必丧沟渠，且在寒家住几时。

相公来得早，可曾用过早饭么？（小生）不瞒店主人说，还是昨日吃的。（末）阿呀呀，饿坏了。妈妈，郑相公在此，快收拾饭出来。（付上）来哉。

【川拨棹】一碗饭，长腰米，十八样小菜儿。

（末）两碟菜，那有十八样？（付）两碟韭菜，阿是十八样？（末）好算！（付）饭拉里。（末）放下。（付）郑相公，饭拉里。（末）相公，请用饭。

你且努力加餐，努力加餐，禄享千锺自有时。（小生）谢恩人，救我饥；谢恩人，救我饥。

（付）郑相公，我闻得?搭亚仙成子亲哉▲。（小生）咳！

【前腔】婚姻事，休提起。他哄求子潜脱离。（付）岂不曾读大学之书，岂不曾读大学之书，养子而后嫁娶？（末）〔妈妈，〕莫胡言，笑大儒；莫胡言，笑大儒。（付下）（小生）

【尾声】撑肠拄腹难消气，我一病多应是死！（末）请自保万金之躯。

请到里边去。（小生哭介）（末）且免愁烦。（同下）

敎歌

（此出丑用苏白，净用扬州白）（丑上）

【水底鱼】跛足难行，经年不出门。卑田甲长，所任信非轻，所任信非轻。

自家乃卑田院中头儿脑儿顶儿尖儿一个甲长的便是。好笑扬州阿二个毴养个，人吃饭，狗做主，弗知啰里去驮介一个死弗死活弗活盖个郑元和居来，不个老老打得两腿腐烂，臭不可当。我侬老娘家买买脚弗点地介讨得来养得俚肥头胖耳朶，那是担轻弗得，负重弗得，有个样好场化，倒作成我去子罢。等我叫个阿二出来，若是肯跟我里去叫化呢，罢哉；若是弗肯，连搭阿二个入娘贼纔赶出去阿二拉厾啰里？走出来！（净上）

【前腔】薄艺随身，弄蛇弄猢狲，终日酩酊，浊酒满瓢呑，浊酒满瓢呑。

阿哥请吓。（丑）呸！啰个搭?个毴养勾请吓！（净）嗳！害伤寒的老毴养的！我道你是卑田院中的头儿，敬重你阿哥，阿哥。你开口就是毴养的，闭口就是毴养的！我是毴养的，难道你是屁股里撒出来的？（丑）我▲弗搭?个毴养个叉嘴，单问?个入娘贼个胆能介大？（净）我的胆么，弄蛇弄大的。（丑）那了？弄蛇没就弄大哉介（净）你不听见吕洞宾老爹说的，『袖里弄蛇胆气粗。』粗者，大也。（丑）袖里龙蛇，??个弄蛇！（净）是个龙上了天。（丑）啐！臭毴养个！（净）你这害伤寒的老毴养的！把你这孤拐都打折你的！你为甚子拿这戎颗罗打我介一记？（丑）为??了么？为郑元和！（净）吓！郑元和么？你做不得孟尝君，常养三千客；你一个就多余了么？（丑）放?个腊骚猪婆狗臭屁！我里叫化子哉，比起孟尝君来，眞正叫化孟尝君哉！有素说个叫化子有个甲头猢狲有个洞主人吃饭狗做主。我里老娘家千脚万步介讨得来，倒是养得俚是介肥头胖耳朶，那是担轻弗得，负重弗得，?倒说那哼？穿堂里阿是养猪个吓？（净）阿哥，你莫要动气这个郑元和呢，不是我的亲，又不是我的眷，我驮他回来，止不过团子多，汤也腻吓。（丑）我倒弗晓得??个团子多汤也腻！只晓得讨弗来嘿饿，讨下来嘿吃！（净）阿哥，我对你说吓，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丑）吓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净）你一把年纪，做甚的死寃家？（丑）多说！劳叨！?叫俚出来问俚，若是肯跟我里去叫化便罢；若弗肯，连搭?个毴养个尽替我走出去！（净）甚子，你要赶我出去吓？入他娘！分家，分家！（丑）呸出来！两个破砂锅，一个破钵头，分出??个来？走?娘个路！（净）阿哥，我和你多年的老弟兄，为了小郑就伤了情分，不要被人笑话的么？待我叫他出来怎样个说法呢？（丑）叫俚出来，让我替你说嘿哉。（净）郑元和，郑元和，走出来吓！（小生上）

【引】死里复逃生，卑田院聊寄残形。

二位甲长。（丑）夹子娘个笃！叫?出来就淘气！两个人讨饭，三个人吃哉，打子???夹账！（净）呸！不识好的老毴养的！他说我每两个是头儿，称呼我每是甲长，甚子开口就骂？（丑）称我吓，带屎肚廿五斤拉里！（净）为甚的这样轻？（丑）阿晓得我是个轻骨头叫化子了夹？??！郑元和，我对?说，?不拉个爷打得两腿腐烂，臭不可当；亏我里阿二驮?居来，养得?是介肥头胖耳朶，担轻弗得，负重弗得，?▲要想个长便啥？（净跳凳介，丑打下）啐！毴养个！我嘿认认眞眞介替?说，?个毴养个拉厾跳??？（净）我在这里串戏。（丑）毴养个，串??个戏？（净）我串的张生跳粉墙。（丑）好个张生！弗看看自家个鬼脸！（净）不敢欺。我若没得这几根胡子，还要做小旦哩。（丑）老面皮！（净）郑元和，你这个毴养个，我驮你家来养得你肥肥胖胖，夹夹壮壮，为了你这毴养的害我每多年的老弟兄终日在家聒聒噪噪，闹闹吵吵，你也要思量个道理出来啥。（小生）学生在此坐而食之，自觉惶恐。（净）呸！毴养个，开口就是学生，闭口也是学生！我与孔天子老爹没相干！（丑）毴养个！孔夫子，??个孔天子！（净）阿哥如今怕出头了，今后你便是你，我便是我，不晓得甚的学生先生！你如今旣在这个落地，若是肯学我们这个贵行呢，那哼那哼......不肯学我们这个贵行呢，也要那哼，那哼......（丑）阿二，弗是介个，等我来。喂！郑元和，?那间弄得来是介郞弗郞，秀弗秀，难道倒养?一世弗成？若是肯跟我里出去叫化呢，罢哉；若是弗肯呢，牢牢实实替我走出去！（小生）愿随二位便了。（丑）第二个，肯勾哉，拣日弗如撞日，就是今日带俚出去发个利市吓。（净）阿哥，叫化学三分，他一分也不在行，叫他那里去讨啥？（丑）旣是介，?敎俚点??？（净）来，你拜我家阿哥做师父。（丑）正是，我老娘家个两块老骨头怕弗跪了阿拉。（净）嗳！你做不得孔夫子。（丑）亦是??孔夫子哉！（净）他三千徒弟子，七十二贤人，你一个小郑就多了？（丑）多说！拜?做师父，等我做个现成师伯。（净）还是阿哥做师父。（丑）我是老哉。（净）老当益壮。（丑）少者当受其事。（净）太公八十遇文王。（丑）甘罗十二为丞相。（净）龙头属老臣。（丑）科场出少年。（净）这嘿，占了罢。--不合是我驮你家来，就拜我为师，今后叫他是师伯。（丑）第二个，?坐子，郑元和来拜子师父。（净）先拜师伯。（丑）自然先拜子师父，然后我来。（小生拜介）（净）儿子，今日开新务，要学好，愿你聪明智慧，易学易成，温故而知新。阿哥坐了。郑元和来拜了师伯。（丑）罢哉，罢哉，但愿?一学就会，一会就叫化。（净拜介）（丑）做??？（净）受一礼还一礼，师生之礼，古之常礼。阿哥，有占了。（丑）兄弟承挈哉。（净）我敎你个伏虎韬。（小生）什么伏虎韬？（净）弄猢狲。（丑）弄猢狲是第二个拿手。（净）阿哥，猢狲在那里？（丑）猢狲我押拉厾酒店里嘿那？（净）这没怎处呢？也罢，你权做个猢狲罢。（丑）个个使弗得。（净）不是的，学会了本事大家好。（丑）吓！学会子本事大家好？罢哉，来?。（净）郑元和，你看着那猢狲颈上一条绳，绳上一个圈，松松的拿在手里，走到人家店门首，把绳儿一扯，那猢狲往上一跳，你嘴里就是这样念着吓：『小小猴儿奔深山，毛长脚又弯；不将辛苦易，跳圈也不难。做个常流水，满担挑，富贵人家走一遭。八十公公是老年，手扳花树泪涟涟；花开花谢年年有，人老何曾再少年？啲！打觔斗，打觔斗！一个不算数，两个凑成双。再打一个。店家，开开手，养个儿子做小丑；打发得快，一年四季多买卖。』（小生）这个难得紧，难学；简便些的便好。（净）这两句话都学不会，亏你文章怎的做！（丑）第二个，亦弗在行哉，个是各服一经▲。（净）这没，你做师伯的也敎他些甚的。（丑）?敎子俚伏虎韬哉，我敎俚降龙韬罢。（小生）什么叫做降龙韬？（丑）弄蛇。（小生）阿嗄！怕人的蛇，是要咬人的吓！（丑）番道个，我里是蛇不咬人，当蟮弄个。要无酒三分醉，癃癃铳铳走到人家门前，是介一晃两晃，晃上子个阶头，有个入门诀个?：『吓！二位拉店里，阿二多时弗来哉。』那没就念哉：『朝南门面向阳开，店官娘子好像活招牌；三日粜子二升米，两日卖子一篐柴。厘戥盘里灰尘起，酒缸盖浪起子青衣苔。黄胖店官呆呆坐，灶毛洞里爬出个死猫来。大官人，打发，打发。』（小生）这几句不明白。（丑）??弗明白介？说道：『大官人，阿二多时弗来哉，打发打发罢。』（小生）难得紧，学不会。（丑）啐！毴养个！??难介？个样弗会，那样弗会，只好弄▲！第二个，满身大汗介敎俚，亦弗会厾！（净）阿哥，把看家拳头敎会了他罢。（丑）??个看家拳头？（净）削金板。（丑）好吓，个是?勾独行，竟敎俚削金板。（小生）什么金板？（净）这个就叫做金板。（小生）这是块砖吓。（净）不是砖，倒是金的；你拿到李亚仙家去嫖吓！我们出去要钱要米，多在这块砖上刮下来的，故此叫做削金板。看着，走到那个闹市丛中，当街跪着，把手这等撑着，不要就是这等叫，把喉咙瘪着些。你看我叫：『饿吓！饿吓！我叫着南来北往的老爹们，对门对户的老爹们，我叫着千年长寿万年富贵的老爹们，我那修好男积好女的老爹们，我花子肚里饿??，饿??！饿??！饿??！（打背介）（小生）这一下可不要打死了？（净）这样不长进的，不打死了要你做甚！（小生）益发难，不会。（净）又不会！也罢，敎你装哑子罢。（小生）怎么样装？（净）你拿着这个铃儿，跪在人家门首，只管摇，总不要开口。人家把你钱，你就收了。再到下家去，把你米，你就不要他的。（小生）这个容易，待我来学。（跪摇铃介）（丑）第二个，试试俚看：捉吿化子！拿子米去！（小生）要钱不要米。（净）呸！毴养的，哑巴子嘿开起口来！（净，丑合）咳！小郑，小郑！

【罗帐里坐】你就无一长可取，又无门路可投。自古道宁增数斗，常言道莫添一口。你今休怪我在当场出丑。劝你莫待雨淋头，早趁晴干急走。（小生）

【前腔】念我一身狼狈，又无亲戚见怜。

（净）难道我是你的祖宗？（丑）?▲该感激俚介点。（小生）

蒙君收录。

（丑）收留子?，难道养?一世？（小生）

我愿为乞丐。

（丑）只怕?受弗得个样卑贱吓！（小生）

怎辞卑贱？

（净）你到底要学甚的本事吓？（小生）

我把莲花落唱出叫求钱。望老爹奶奶方便。

（丑）好吓！我闻得?拉天门街浪唱得好听，?唱几句拉我里听听看。（净）是的，你唱几句我每听听看。（小生唱介）一年介纔过不觉又是一年介春，哩哩莲花，哩哩莲花落也。（下）（丑）阿二！个个徒弟不?收着厾哉?。（净）阿哥，这个小郑个毴养个，学起来，不在你我之下的呢。（丑）直头强爷胜祖介个吿化料厾（浑下）

后寻亲

后府场

（付上）

【吴小四】値当该，命运乖，迢递军州点苦差。吸露餐风经雨洒，伴着穷囚逐步捱。无控诉，呆打孩。

自家解子张禁便是。自从在金山大王庙中释放了周羽，他儿子得第，我曾将喜信报与周娘子知道。如今他家比前大不相同，我欲待要去望他一望；如今是官宦人家了，不便造次登门。不道皇天有眼，那张员外问罪在狱，遇赦减等，恰恰的也问在广南雍州为民，太爷又点我做个长解，不免到监中带他到府里去候点领批。若不是当初神道显灵，怎能今日明白？这样恶人，一路上须叫他吃些苦楚，也使他懊悔懊悔。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下）（老旦上）阿呀！好苦吓！从前作过事，没兴一齐来。方纔张千来报说员外问在广南雍州蛮地为民，今日起解；老身赶到监中，说我员外同了解子到府前候点领批去了，为此急急赶来。来此已是府前了。（内打鼓吆喝介）掩门。（末扶净上）（净）阿呀！痛杀哉！（老旦）员外在那里？（净）咳！院君，?来做??介？（老旦）阿呀！员外吓！

【哭相思】我看你囊头三木苦难挨，铁链郞当怎奈？

员外，你可央求解子哥方便，容你到家去将息两日，待棒疮略好些，然后起身。（净）大阿哥是我个旧相与，自然肯个。（末）老爹是员外的旧交，自然容情的。（付）吓！你每的意思，要想回去几日，等棒疮好了然后起身吓？（净）正是哉。（末）赵吓，老爹是好人吓！（付）??黑！我且问你，当初周羽起身的时节，你可肯容他停留几日吓？凭限紧急，一刻也停不得，就要起身的。走！走！走！（净）阿呀！大阿哥吓！我里夫妻两个分散子，弗知今生今世会得成会弗成▲！有两句话吩咐吩咐，还求大阿哥方便方便。（付）吓！你每还有什么说话，诺，就在这府场上说了罢。（老旦）阿哟！旣是解子哥不肯容情，张千，你可念家主之情，可伏侍员外到了广南，你就回来罢。（末）小人情愿伏侍员外到广南去。（付）是你也要到广南去么？（末）我伏侍员外去。（付）这个，太爷的批文上，只有张敏一人，并无张千的名字，怎么去得？（净）大阿哥，批上有名字个，是少弗得个；就是无名字个，同去何妨？（末）是吓，同去也不妨事吓。（付）也罢，来，来，来，同去见太爷，堂上去，批文上塡上你的名字，然后同去，如何？（末）老爹不要动气，不是我要去吓。现今员外棒疮疼痛，行走不便，待我一路扶着些也好赶路，省得误了限期，也是老爹身上的干系。（付）没有你扶，也不怕他不赶路。走你娘的路！（老旦）解子哥，张千本是不该去的，是老身放心不下，望你做个方便；若员外棒疮略好就打发他回来便了。老身有个薄敬在此，大哥勿嫌轻?。（付）也罢，我闻得院君一向做人甚好，看你面上，让他同去。但是路上要紧就紧，要慢就慢，若不依我，就要打发你回来的?。（末）但凭老爹就是了。我且和你到酒肆中去飮三杯，待员外与院君在府场上叙一叙，然后起身。（付）你们有话快些讲，不要担搁了路头，我就来的吓。（同末下）（净）咳！我张敏当初何等豪强，那间弄得盖个田地，受个样小人之气，眞正气杀子我哉！（各坐地介）（老旦）这是你不听好人言，终有恓惶泪。员外吓！你千般奸计成空，百万家私安在？此去山遥水远，凶吉难保；我在家中影单形只，衣食靠谁？阿呀！员外吓！

【红衲袄】早知道恃豪强，种祸胎，又何如奉公平免受灾？

（净）已往之事，说俚做??？那间我路浪个盘纒，一点▲无得没那处？（老旦）我倒忘了，还亏那周秀才不念旧恶，慨然周济四锭银子，你拿去路上盘费罢。（净）我纔拿子去，叫?嘿那哼过日脚？留子两锭罢。（老旦）你不要管我。员外吓！这宗债负，做了两家当年起祸之根，夫妻拆散；又做了你今日远涉之费。你当初害他，他如今还你，这般恩惠！如今你遭发配，他享荣华，这一座府场倒做了两家公案。还是为善的好呢，为恶的好？

似雨下画檐头，点滴何曾舛？（合）铁合尽锦州城，踌蹰难遣怀！

（净）院君，?▲弗要埋怨我哉，难道我张敏就无得个还乡日脚哉？

这是我命中招晦灾，少不得斗转回春否转泰！

周羽去子廿年，原居来哉，一样的似水长流。可晓鉴在前车也，旧时巢，有日来？

（老旦）但愿得有这一日便好。只是周秀才有个遗腹孝顺儿子寻访父亲回来你我是绝嗣之人有那个来寻你只怕今生不能个重圆再聚的了?！（净）阿呀！是吓！我是无尾巴个，啰个来寻我个几块穷骨头？无个转家乡个日脚个哉！我个院君吓！

【前腔】今日个痛??，实可哀。多管要丧他乡难盼睐！

（末，付同上）（付）远送终须别，兼行虑越期。张敏，快些上路。（净）大阿哥，求?再停介一歇。（付）你还要慢腾腾使那财主的性儿么？如今是用不着了！（净）院君吓！我搭?此一别，再无得相个日脚哉?！

若承望返家门，再世重连袂。

（付扯净介）快些走！（净）院君，我去哉，?转去罢。（老旦）员外，路上要保重吓。（末）院君，男女是去了。（老旦）你在路上小心伏侍。（末）这个自然。（净）

早随着领魂旛，急似拘死牌。

（付）死囚快走！（净）阿呀！院君！（老旦）阿呀！员外！（付打净，末下）（老旦跌起介）

他那里回顾慢捱，我这里遥观泪洒。虽不能个并坐同行，生拆散了恩爱夫妻也，挂愁肠，年暮衰！

阿呀！员外吓！（哭下）

后金山

（杂扮鬼判引外上）

【神仗儿】名山永鎭，羣黎索隐，天遥地亘，徧处旌飘幢引。

小圣乃金山大王是也。察万姓之贤愚，降一方之休咎；灵通八极，福庇千秋。连日出游山岳，今归殿宇叫鬼判。（众）有。（外）肃整威仪归殿者。（众应介）（外）

神仪轩冕，赫然施行。密参造化洽鸿钧密参造化洽鸿钧。（下）

（付上）死囚！快些走！（末扶净上）（付）你这死囚一日行不到二三十里，几时纔得到！我只是个打！（净）阿呀！大阿哥吓！弗是我懒朴弗肯走?，只因前夜头洗澡，棒疮浪浸子水了，烂得起来，疼痛难当，故此走不动吓。

【绛都春序】哀求上恳，望垂慈俯怜，扶危济困！

（付）要我扶危济困，我且问你，当初放债的时节，为何偏要把那些危困之人盘他的家产，占他的妻女？我就一棍打死你这死囚便好！还不走！（净）咳！我张敏虽然有点无良心，搭大阿哥无??交关；况且我是将本求利。

只恨贪婪；几个轻财谁拚本？

（付）原说是将本求利，只是世上没有你这样狠心的！我幸亏得与你没有交关，不然，又是一个周秀才了！（净）罢，罢，罢！还要提起个周秀才勒！我那年曾将二十两银子送你，要?拉路浪摆布杀俚，啰哩晓得?倒把他释放了！到那间我▲并弗曾提起个廿两头吓。（末）正是，我员外也不曾替你讨，要算在老爹面上有些恩德的了。（付）呔！死囚！我当初险些儿受你哄骗，错害了好人！若提起旧情，益发该打了！看棍！（末扯棍劝介）喂！老爹，如今呢，也并不想你知恩报恩，只求你念我家员外棒疮疼痛，慢慢的走，这就是你的恩典了吓。（合）

总然负违祈相悯，急挣挫，长途忙奔。

（付）暂且饶你。天色将晚，还不快走！若再慢腾腾的，叫你不要慌！（末）老爹，公门里面好修行吓。（付）多讲！快些走！（走介）（末，净合）

只见夕阳西下，寒云四集，暮鸦成阵。

（付）不打不走的！（打介）（末劝介）老爹，我家员外果然是一步也走不动了，就在这里地上歇息歇息再走罢。（付）放你娘的屁！你眼睛想是瞎的，不见那日已过西！快快的走还怕赶不上宿店，怎么还好在这个所在躭搁？前日起身的时节，我原先说过的吓，要紧就紧，要慢就慢；若不依我，就打发你回去的你如今不依我，快些回去罢！走你娘的路！走，走，走！（末）老爹不要烦恼，走便是了。员外，没奈何，只得捱上前去。（净）咳！走?。（付）你看他这么大模大样，可不闷死了人！（同走介）（外引鬼判暗上）（外坐介）（付）『敕建金山大王庙』阿呀！二十多年不到这里，就忘记了。张敏你要歇息么？（净，末）正是。（付）哪！到这庙里去歇息歇息，就要走的吓。（净）是哉。（同进，付拜介）小子张禁，向蒙指示，不敢有违。今日又解张敏到此，重瞻圣像，全仗神灵阴空保佑，弟子此去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张敏起身趱路。（净）阿呀！大阿哥吓！?就打杀子我▲是走弗动哉。（末）老爹，求你就在这里歇了罢。（付）有你这样不知事的！我老爹也走得辛苦了，岂不要歇，但是饥又饥，渴又渴，捱到前面寻个饭店，纔好弄些热汤水吃吃。你看此处冷秋秋的，门窻都没有，怎好栖身？（净）饥饿事小，若要赶路，我个亲阿爹，明朝等我起个早，一日走子两日个路嘿就是哉耶。（付作肚痛介）阿唷！阿唷！为什么霎时肚中疼痛起来？（末）老爹，只怕是乌痧胀吓。（付）放你娘的屁！吓嗄嗄！造化你这狗头！我一时肚痛起来。住着，我去出个大恭就来。（末）看仔细些，不要撩在毛坑里了。（付）狗头！（走又转介）不好，倘然这死囚逃走了，怎么处？待我把这庙门拴住了着。（下）（末）员外，叵耐张禁这狗头一路来非打卽骂，员外如何受得起？况他口口声声要赶我回去，员外这条性命却是难保，想个计策纔好。（净）阿呀！俚是解子，我是犯人，死活纔厾俚手里，有??个计策吓！男儿吓，?是居去弗得个?！

【滴滴金】何时得抵雍州境？晨夕摧残怎耐禁！苦孤身，旷夜须臾殒！

（末）员外，我张千想得一计在此了。（净）??个计策介？（末）如今也说不得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少停张禁来时，员外睡在这里，待我打发他睡在那边，待等三更时分，将棍儿照准一下，将他打死，捱到天明，我和员外逃往他方，有谁知道？此计如何？（净）阿呀！好计策！张千，爱歇打个时节必要照俚个制命场化吓！（末）不是我张千夸口说，我起手时，管叫他登时了账！

比连鸡栖必损，顷刻里如虀似粉！

（净）打杀个狗入个！（付上）

远郭山村，怅行人断魂！

（开门介）（末）老爹来了，天色昏黑，大家睡了罢。明日好早些趱路。（付）死囚好睡吓！（末）老爹，我见那边地上干净些，让与老爹睡，可好么？（付）就在这里罢。你与我把行李席子摊好了。这护身龙放在一边。（末）是。老爹请睡。（付）你也睡罢，明日黎明就要起身的吓。（末）这个自然吓。老爹头在这里，那里有风，伤了风是要生伤寒症的吓。（付）狗头！谁要你管！（末）这是我的好意吓。（各睡介）（外）善哉，善哉，祸福无门，惟人自造。你看殿前张千与张敏设计要害张禁，可见世上恶人终无悔过之日；谁知果报就在眼前？那张禁应该死于此地，因他二十年前释放周羽，改过自新，必得善终。那张敏恶贯满盈，大数已绝，今借张千之手，使他代了张禁。福善祸淫，昭昭不爽。叫鬼判。（杂）乌。（外）与我把张敏刑具去了，换转来。（杂换介）（外）

【赏宫花】愚哉世人，巧机关害己身。蔓毒绝无悔，恶业怎长存？便漏网一时逃显戮，那阴谋用尽有神明。（下）

（末醒介）正是：有事在心头，惺惺睡不着。此时约有三更时分了，我正好行事。待我来叫他一声。喂！老爹，老爹。听他鼾声如雷，须早些下手。（先摸取棍，再摸净头介）张禁，你这狗头！我这一棍打将下去，不怕你不脑浆迸裂！（打介）（抖介）好了！他已命断气绝了！（想介）且住，我每走的时节，那尸首丢在殿上，倘然被人见了赶来，怎么处？呣，呣，呣！有了，那神像背后是空的，将尸首抛在里边遮掩耳目。有理。（抱净下）你看天色如此昏黑，要走也寻不出路径；况我也劳倦得紧了，且略睡一回，扶了员外好走吓。??！张禁，你这狗头！如今你再来打?！再来打！这狗头！（作睡介）（付起介）??！天明了，张敏，张敏！起身趱路吓！??！这是张千，为何睡在我这边来了？呔！起来赶路！（末）吓！员外，张禁被我打死了。（见付呆介）（付）你看我是那个吓？张敏趱路。阿呀！那里去了？你看满地都是鲜血。吓！原来是你要害我，错把主人打死了？（末）阿呀！（走介）（付）呔！那里走！你这贼子要想害我，谁知反把一个主人打死了！（末想介）住了！你将我主人打死，怎么倒推在我身上？（付）好贼子！我若非神道有灵，已遭毒手，你还要赖么？（末）神道有灵，有何凭据？（付）你主人睡在西首，怎么移在东首来？还不是凭据么？

【滚】眼朦胧，当夜分；眼朦胧，当夜分。命殒黄荆棍。怨毒于人，人却毫无损。就中暗昧，伊须思忖。

（末）有谁见证？（付）

彰明报应，暗指挥神明证。

我也不与你多讲，到了官府自然明白。

【尾】谋杀家主情难逭，更起狼心反噬人！

（末）老爹，你不要性急，我倒有一计在此。（付）呣！又来使计了！（末）不是吓，我和你若到官司，大家不得干净。你莫若放了我去，只消写一角地头文书，只说我家主在路身亡，投了批文，大家撒开。（走介）（付赶扭住介）好贼子！你想要脱身，只怕天理也不容你！

和你到宪镜台前去辨假眞！

（各扭喊介）（末）地方，解子谋杀犯人吓！（付）狠仆谋死家主吓！（扭下）

红梨记

赶车

（小生上）

【引】黍离宫殿，今古兴亡阅遍。

玉容何处成终诀，立向西风泪流血。昨夜分明梦里来，醒时依旧寒灯灭。自从谢素秋被王黼拘留之后，小生日日去访问，并无消息岂意金兵犯阙，京城危若累卵，上皇东幸，新帝草草卽位，二三奸臣还在左右，眼见得社稷坵墟，赵氏宗庙不食矣！咳！可叹！可叹！前日有旨，朝觐官儿免朝，尽行复职，我会试的亦许暂往邻郡逃避。钱兄已赴任雍坵去了。他去时曾与我有约，且到彼暂避。咳！只为素秋尙无实信，未便卽往，好歹今日再去寻访一番。若得个下落，也不枉了许多思想！（走介）咳！你看九庙灰飞，万家烟灭；铜驼遍生荆棘，石马埋没蒿莱。别院秋深黄叶坠，寝园春尽碧苔封。好不伤感人也！

【狮子序】陵谷变，朝市迁，痛宫车碾破关山野烟。更深宫寂寞，昼漏空悬。若论那废兴的旋转，祇敎人怨野鹿，恨宫莺，妬飞鸢。梦迷春苑，只听得万年枝上，日暮啼鹃。

此间已是王黼府前了。吓！怎么没有一人在此？不免问一声。吓！大哥，借问一声，王丞相可在家中么？（内）不在。（小生）那里去了？（内）军中议事去了。（小生）吓！军中议事去了？大哥，再借问一声。（内）问什么？（小生）有个敎坊妓女，叫谢素秋，可曾放出去么？（内）不晓得。（小生）怎么不晓得？

【太平歌】〔咳！〕只见重门闭，草色连，鸟雀声从花外啭。似唐环不见沉香远，汉宫难见昭阳燕。却似广寒宫里去觅婵娟，叫我会面杳无缘！

此处杳无寻觅，不免再到他家去寻问寻问。（走介）

【赏宫花】歌楼在那边？新愁眼欲穿！

来此已是他家，并无一人在此，必竟是不曾回来的了。

客馆轮蹄绝，看绣阁网虫沿。

两处并无消息只得且回下处，明日打点起身。且往雍坵暂住几日，再作道理。正是：

昔日酒旗歌舞地，今朝谁是拗花仙？（下）

（丑上）歌残翡翠帘前月，醉倒巫山梦里云。岂料中原窈窕女，穹庐深处结良姻？自家王丞相府中一名打差官的便是。奉丞相爷钧旨，押送歌妓到军前去。迤逦行来，已是南熏门了。众车夫好好把车儿一溜儿摆着，不许搀前落后吓。（内应介）（小生上）呀！前面那官儿说是王丞相府中的，不免上前去问一声，或者得个信儿也未可知。尊官请了。（丑）相公请了。（小生）请问尊官是何衙门？（丑）在下是王丞相府中打差官便是。（小生）今将何往？（丑）奉丞相爷钧旨着俺押送歌姬到斡离不丞相军前去的。（小生背介）吓！好古怪！押送歌妓，莫非素秋也在其内。（转介）待我问他。还要请问尊官有多少名数？（丑）一百二十名。（小生）吓！可有谢素秋在内么？（丑）谢素秋头名就是。（小生）吓！第一名就是？（丑）第一名就是他。（小生）咳！素秋吓素秋！此番是石沉海底，永无见面之期了！（丑）相公，我且问你，他是相府中的人，你怎么知他的名字？（小生）咳！尊官吓！

【降黄龙】堪怜，我与他是中表姻联，自幼相从，意投情眷。

（丑）你每是从小认得的吓？（小生）尊官，眞个有谢素秋没有？（丑）谁来哄你？这不是花名册子？你拿去看。（递册小生看介）歌妓一百二十名，第一名谢素秋。（哭拭泪介）（丑抢介）咳！怎么淌起泪来？（小生）呵呀！素秋吓！

似银瓶断绠坠深深井底，再出是何年！

尊官，后边这些车辆都是歌妓在内么？（丑）这个人有些呆的。（小生揖丑介）

尊前，望行方便。

（丑）吓！你要怎么样？（小生）小生欲与谢素秋讲句话儿。（丑）讲话？（冷笑介）（小生）

但相容近车儿一面，就死也无怨！

（丑）这人想是疯顚的，这是军情大事，好当耍的？（小生）管什么军情大事，容小生近前去看。（丑推介）走你的路罢！车夫们，快快把车辆推出城去。（众推车介）（小生扑车介）（丑阻介）（小生）素秋吓素秋！小生赵伯畴在此。（众下）（小生扯住丑车介）（小生）素秋吓素秋！小生在此。（丑）冐！??个素秋，只怕?倒是个梦秋！（众，丑下）（小生）

总然有一腔心事，对面难宣！

【大圣乐】〔素秋吓！〕似明妃远嫁祁连，他抱琵琶在马上眠。

方纔明明素秋在第一辆车儿上，要说句话也不能彀。素秋吓！我与你这等无缘么？

似黄昏门掩梨花院，人不见，月空悬。他那里载将愁怨征车上，我这里拾得凄凉逝水前！此夜更长漏永。〔咳！素秋吓素秋！〕怕没个千番肠断，万遍魂牵！

不免回到寓所去罢。千山万水玉人遥，铜雀春深锁二乔。几处吹笳明月夜，却敎江汉客魂消！阿呀！素秋吓！我那素秋吓！（哭介）想你金屋婵娟，膏粱自立，如今这一路风霜，腌臜秽浊臊羯之气怎生受得吓！（哭下）

解妓

（净上）

【点绛唇】生长金邦，醉眠虎帐屠苏酿。听觱篥声扬，鼍鼓喧天响。

贯斗朱缨顶上红，腰间剑气横高空。坚城只用靴尖踢，那怕南朝兵将雄！俺乃大金斡离不丞相麾下哈儿答撒是也。俺那国中，牛羊满山，马驼蔽野。毳帐穹庐，不减华堂曲室；袵金靺鞨，何必丝竹管弦？久居朔漠，独霸一方；射猎为生，攻杀成性。俺丞相提兵南下，直抵汴京。有叛臣王黼前来议和，将传国玉玺一颗，歌妓一百二十名，金珠彩缎六十车，献与丞相，欲求退兵。俺奉丞相将令，先带歌妓北往。昨晚在草地里宿了一夜，如今日色已亮，不免催他们耶步。嘚！众歌妓们！快些趱路！（三旦，丑扮歌姬，杂扮四马夫跟上）

【粉蝶儿】去国离家，为甚么去国离家？急煎煎，把人惊諕。一会儿，逼上征车，断送人上烟霄！临潼树，向老单于佥押。（净）羯鼓琵琶。（三旦）怕听那羯鼓琵琶，都载上玉鞍金辖。

长官万福。（净）列位姐姐，罢了。（众）不知我们作何罪孼，罚我们到边塞来？（净）列位姐姐，也是你每合该如此，快些上马趱路罢。（众马夫）列位姐姐，请上马。（三旦，丑合）

【泣颜回】回首盼京华，为甚的奔走天涯？姣姿嫩蕋，几曾经途路？〔嗳！〕波查！受风吹雨打，更难禁跋涉高和下。涕盈盈，两泪交加。展不开满面尘沙！

（净）列位姐姐，你看桃红柳绿，好景致也！（众合）

【上小楼】俺可也无心问柳去观花。

（净）列位姐姐，你看这壁厢山青，那壁厢水绿，眞好看也！（众）

更和那山青水绿也，不关咱。

（净）你每下马来喝些打辣酥再走罢。（众）

便有那羊羔美酒，怎咽下喉咱？

（净）你们南边爱插花朶，待俺折些来与你每插戴插戴。（众）

又何须去插凤，任意儿去堆鸦？（净）〔列位姐姐，〕打迭起苦嗟呀！（众）〔苦吓！〕打迭起苦嗟呀！（净，众合）把忧愁抑郁都丢下！听碌碌喇喇，马蹄儿也那杂踏！（三旦，丑合）回首处，望眼巴巴！盼家乡，不知何年归夏！不由人不形消骨化泪如麻！

（内吹喇叭介）（众听介）（三旦，丑合）呀！

【黄龙滚】听一声塞外胡笳，听一声塞外胡笳，好一似文姬归夏。弹一曲马上琵琶，弹一曲马上琵琶，好一似昭君出嫁。断送人粉褪香消闷转加，那里去清梦托梅花？淅撒撒，尘满罗袜；淅撒撒，尘满罗袜。扑簌簌，泪沾也那罗帕！

（净）列位姐姐，下马来望望家乡再走。（众下马望介）

【下小楼】盼前途，那几程？〔阿呀！爹娘吓！〕望家乡，那一答？（净，众）〔列位姐姐，〕明日里挨到穹庐，对着胡人，说着蛮话；他那里白草黄沙，难同衾枕，怎传杯斝？这几桩，将人磨杀！

（马夫）列位姐姐请上马。（众合）

【尾声】向邮亭权一榻。（三旦，丑）姊妹们挑灯清话，怎能个做一个团圆梦到家！

（锣鼓串阵下）

十集 三卷

风云会

访普

（末上）

【引】调元补衮，扫荡妖氛；佐明君，伫看图影麒麟。

柳絮纷纷飞徧地，梨花袅袅撒长空；光照乾坤增气概，银装世界壮威风。老夫赵普，官居首辅，位列三台。目今天下稍定，还有四处未平。我主计将讨乱，老夫日夜思维，一时无策。今夜风雪漫天，不免到书房中去检阅书史。张千。（丑上）有。（末）谨守府门。恐有紧急军情，速来报我。（丑）晓得。（下）（末）正是：检今阅古权为伴，独坐挑灯暂息眠。（下）（生上）几处干戈未得平，寡人日夜费劳心；独坐玉楼寒气冷禁闱私出访▲臣。寡人赵匡胤，自陈桥兵变，卽登大位，天下虽然粗定，尙有四寇猖獗。今夜风雪满天，因此私出禁廷，往丞相赵普家商议平定之策。出得宫来，只见：

【端正好】水晶宫，鲛绡帐；光射了水晶宫，冷透了鲛绡帐。夜深沉，睡不稳龙床。离金门，私出天街上；正风雪空中降。

【滚绣球】似纷纷蝶翅飞，看漫漫柳絮狂。舞水花旋，风儿飘荡。践琼瑶，将脚步儿奔忙。俺将那白蓝衫两袖遮，把乌纱小帽搪。猛回头，将那凤楼凝望，全不见碧琉璃瓦甃鸳鸯。一霎时，九重宫阙如银砌；半晌间，万里江山似玉妆，却便是粉塡满了封疆。

说话之间，早来到丞相赵普门首。更深夜静，早已闭门了。（丑暗上）（生）呀！

【倘秀才】俺只见铁桶般重门掩上。我将那铜兽面的双环来扣响。

（丑）管门的是张千。扣门的是谁？（生）俺是万岁台前赵大郞。（丑）什么大郞小郞？（生）

料堂中无客伴？

（丑）俺相爷在灯下看文章哩。（生）

恁道是灯下看文章，俺特来听讲。

（丑）你旣要听讲，何不到北寺里南寺院寻几个没头发的和尙去讲？俺这里是调和鼎鼐三公府，听什么讲！（生）这厮好没分晓！

【呆骨朶】俺为甚冲寒风，冒瑞雪，来相访？俺有些机密事，紧待商量。

（丑）旣有机密事，何不早说？住着，张千启事。（末上）启甚事来？（丑）外边有一人，说有机密事要见。（末）张千，你去问他何处官员，有何紧急事，这时候来报？（丑）他说是万岁台前赵大郞。（末）原来是圣驾到了。夫人，快来同去接驾。张千，快些掌灯，开正门。（丑应介）（吹打）（末，老旦上接介）臣赵普夫妻接驾。不知圣驾降临，有失迎接，万死，万死。（生）你们不要忙。卿家平身。（末，老旦）万岁，万岁，万万岁。（生）

恁这里是调和鼎鼐三公府，〔张千，〕恁敎俺那里去寻几个没头发的唐三藏？

（丑）罪该万死。（生）

寡人待要恁跟前听讲一回书。

（老旦）张千，快点茶汤。（生）

休得在耳边厢叫点茶汤。恁是个招贤的宰相。

（末）如此风雪满天，圣驾何故私出禁门？（生）丞相。

【滚绣球】朕不学汉高王身居在未央，朕不学唐天子停眠在晋阳，常只是翠被生寒金凤凰；有心思傅说，无梦到高唐。这的是为君的理当。

（末）臣有一书室，稍可避寒，请圣驾一行。（生）这个使得。卿可引导。（走介）（生）桌儿上是什么书？（末）是半部论语。（生）论语是小孩童读的，看他何用？（末）这书虽是儿童读的，那齐家治国平天下都在这半部书上。（生）

【倘秀才】卿道是用论语治朝纲有方，（看介）〔呀！〕却原来半部山河在上。圣道如天不可量。今日个谈经论讲，索强似筵宴出红妆。听说罢，神清气爽。

（末）臣有薄酒可以御寒，不敢进上。（生）就将来何妨？（末）领旨。张千，看酒。（丑）吓。（生）

【天边雁】俺只见银台上，画烛明；金炉内，宝篆香。

（末）微臣执壶，臣妻把盏。（生）

不当，烦老兄自斟佳酿。

（老旦）请陛下满飮此杯。（生）

又何劳嫂嫂亲捧着霞觞？

（末）臣糟糠之妻，何敢当圣上嫂嫂称之？（生）

卿道是糟糠妻，不下堂；朕想着贫贱交，不可忘。常言道：表壮不如里壮。妻若贤，夫免灾殃。

朕与卿嫂两下有个比方。（末）陛下，有甚比方？（生）

朕得卿，好似那太甲逢伊尹；卿得嫂，却便是梁鸿配孟光。只愿恁两口儿福寿绵长。

（丑暗下）朕要与卿商议天下大事，嫂嫂，请回步者。（老旦）万岁，万万岁。敛袵归香阁，烹茶待圣人。（下）（末）陛下，今夜当此寒天，何故私出禁门？就有机密事，合该召臣商议，何故圣驾亲自降临？（生）丞相，寡人不为别的。

【倘秀才】卿道是钱王与李王，刘鋹与孟昶，那厮每无仁义，万民失望；行不道，百姓遭殃。差何人守泗州，遣谁人定两广？取吴越，必须名将；下江南，须用忠良。定夺江山，须得个碧玉擎天柱，谁是那宇宙黄金驾海梁？你可也仔细参详。

（末）臣启陛下：依臣愚见，先取西川，后取上党。况今西川孟昶，两广刘鋹，江南李王，吴越钱王，皆沉迷酒色，暴虐不仁，荒淫无度。陛下若兴一旅之师，解百姓倒悬之苦，疾卷长驱，战无不克也。（生）卿家有何良策？（丑暗上）（末）臣计已定。令曹彬下江南，石守信取吴越，王全斌守泗州，潘仁美定两广：此四将，微臣力保。（生）张千。（丑）小人有。（生）你休传寡人旨意；只说丞相的钧旨，速令四将到来，不可有悞。（丑）领旨。口传万岁旨，忙宣四将来。（内三鼓介）（丑）却好四将都在此飮酒。四位将军，丞相钧旨，请四位将军速到相府议事，不得迟悞。（小生，净，付，外四将上）来了。太平原是将军定，还许将军定太平。（末）圣驾在此。（众）臣等见驾。愿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生）卿等平身。（众）万万岁。（生）丞相宣旨。（末）是。赵普奉旨命曹彬下江南。（小生）领旨。（末）石守信取吴越。（净）领旨。（末）王全斌收泗州。（外）领旨。（末）潘仁美定两广。（付）领旨。（末）刻日兴师，毋得迟悞。（众）臣等蒙圣上隆恩，愿效犬马。（生）寡人还自晓谕，尔等听者。（众）是。（生）

【脱布衫】取金陵，飞渡长江；下钱塘，平定他方。西川路，休辞栈道；南蛮地，莫愁烟瘴。阵冲开，虎狼身，冒着风霜。恁将六韬三略定边疆，把元戎印掌。则愿恁身披铁甲添雄壮，马衔玉勒难遮挡。只听那鞭敲金镫响叮当，早班师汴梁。

【醉太平】有那等顺天心达天理，去邪归正的，恁与俺皆疎放。有那等霸王业，抗王师，耀武扬威，尽灭亡。休伤残民命，休掳掠民财，休淫污民妻，休得要烧毁民房。惜军马，施仁政，聚草屯粮。定赏罚，明天讨，柔远招降。沿路上，挂一道安民文榜；逢赈济，任开仓。

（众）领旨。臣等一等天明，各路分兵起行便了。（生）卿等班师回朝呵：

【尾】朕待要整衣冠，尊相貌，向凌烟阁上图画恁的功臣形像。莫负勒金石，铭彝鼎，清史标名姓字香。能用兵，善为将；有心机，有胆量。仰望天文算星像，俯察山川辨雄壮。决胜先将九地量。昼战多将旗帜张，夜战须将大鼓扬；步战长弓护军帐，水战随风使帆桨。奇正相生兵最强，仁智兼行勇怎当？专听将军定这厢，凝望元戎取那厢。远望边庭进表章，齐贺升平达帝乡。裂土分茅拜卿相。

丞相。（末）臣有。（末）

先将那各部下军兵一个个赏。

（末）领旨。（生）出师千里尽贤臣，不弹驱驰仗赤心。（众）管取羣雄皆袖手。（合）山河一统定升平。（众）臣等送驾。（生）众卿免送。平身。（众）万万岁。（生下）（末）列位将军成功之日，凌烟阁上标名，五凤楼前画影，皆列位将军之名，不负老臣所举。（众）多蒙丞相保举，小将等敢不尽心竭力。正是：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将提刀定太平。请了。（末）请了。（各下）

金锁记

思饭

（付破衣上）

【双劝酒】天不凑人，失时落运。积年欠银，挪移谁信？又没处捱身扎囤。〔好穷吓！〕穷得我进退无门！

我张驴儿只为嫖赌无闲暇，家事光光乍；帽儿没了边，裤儿没了衩。老娘饿不惯，瘦得牙齿▲。卽日到街坊，娘儿同叫化。（丑内叫介）大个，拉厾啰里？我要饭吃吓。（付）咳！亦厾叫哉。人家有子个样娘，做儿子个就该穷起哉。（丑破衣摇头扶杖上）

【前腔】钱没半文，粥无一顿；饿得我头空眼昏筋疲力尽！若不去挣力寻趁，霎时间性命难存！

大个。（付）叫命??！看?僵个冷魂起来做??？咳！阎罗王直头忘记哉！（丑）阿呀呀，有话也弗好好能说，老是乱喊乱嚷，乱推乱磢！（付）要好好里吓，今生今世弗能够哉！（丑）大个。（付）叫我做??？（丑）我要......（付）你要??个？（丑）我要吃点??。（付）?心浪阿是要吃点??？（丑）正是哉。（付）吓！?说得来要吃??个，让我去弄拉?吃嘿是哉。（丑）我嘿想??个介？单想碗饭吃。（付）啐出来！偏偏想介件??物事吃！?直脚困着厾铁铲柄浪厾来！（丑）咳！?看别人家娘要吃??，儿子就去买??拉娘吃哉。那?看我饿得鳖鮝干能介哉，还弗不点??我吃吃，要养个儿子得来做??？（付）我个肚皮倒饱拉里耶？?个句说话直头说差哉。（丑）养得?是介大子列饭阿无得吃，说话还是差厾来！（付）还亏?说得出来！我张大官人当年若投子好爷好娘，肚里去吃好个，着好个，家婆受用子；我张大官人倒子运了，一投投来?介一个敛减肚皮里！吓！问??，当年夫妻两个吃子呷臭脑浆困厾，稻柴里躺子个冷尸也罢哉，??个拉柴里向悉速悉速??我介一个张大官人出来，那间害得我阿好吓！（丑）阿呀！天诛地灭个！（付）阿是骂??？（丑）说子个样烂心肺个生气，是少不得要天打杀个?！（付）阿是莫非倒传??拉我子败忒子了，要天打杀介？（丑）当初你厾爷原有星家私传不拉?个?。（付）有??家私！（丑）那无得？（付）吓！住子，倒要说说个哉，??个家私？（丑）两个烫锣，一把酒壶，一把茶壶。（付）烫锣介？且拿来当点??，好去翻翻本。（丑）个夜头猫相咬了打碎个，弗是？（付）呸！就是个瓦烫锣吓！原値介六七个铜钱厾。（丑）酒壶茶壶纔打落子嘴哉。（付）阿有哉？（丑）还有一个脚炉。（付）脚炉吓，我自从出世也弗曾看见歇??个脚炉！（丑）个日子烘拉个棉胎里子了，?吃醉子居来，一脚蹋拉地浪打碎个，弗是？（付）一个火甏吓，??个脚炉！（丑）还有一副照壁。（付）照壁介？（丑）日日不拉?厾个星好朋友，今日一根，明朝一根，纔抽完哉。（付）看?介副嘴脸，只管摆架子！人家个照壁是白墡个，朱红漆个；我里个卷筒照壁芦席帘子，弗要拉厾揑神哉！（丑）罢，罢，罢！弗要相埋怨哉。（付）相埋怨，我搭你还要大分别来！（丑）阿呀！我个儿子，弗要说哉。啰里去借点??得来活活命嘿好?。（付）叫我到啰里去借介？（丑）乡邻厾罢哉。（付）乡邻吓？十家乡邻九家断，无借处。（丑）介嘿?个朋友是多个耶。（付）我张大官人朋友是实在多勾，纔不拉我顶穿哉（丑）阿呀！介没直脚要饿杀个哉！（哭介）阿呀！我个天吓！天吓！（付）来，阿姆弗要哭，有商量里哉，到东门外头三娘姨厾去借点??来活搭活搭罢。（丑）还要说起个三娘姨厾来！（付）那了？（丑）?旧年借俚厾一条夹被当子，至今讨杀弗还，带累我受子多哈个温闷气，还要想俚厾来！（付）呸出来！鬼话连片！我何曾借歇俚厾勾夹被列介？（丑）那说弗曾？明光光有勾，说说嘿就赖哉。（付）吓！是两条单被吓，??个夹被？（丑）两条单被缝得拢来嘿阿是一条夹被了？（付）▲无??了弗得，等我张大官人发发财，赎还子俚哉，淘介气？那间去替俚再借点??，将来一齐还俚。（丑）介嘿去?。（付）叫啰个去？（丑）?去哉那。（付）我是弗去勾，原要?去厾。（丑）阿呀呀饿得四肢无力，叫我啰里走得动吓！（付）你走弗动，我倒弗去?。（丑）咳！眞直要死个哉！??！大个好儿子，?搀子我走没好?。（付）?要我搀吓，先要说过子，我朋友极多个，倘然??见子，就要放手个?。我张大官人薄薄里要点体面勾了，弗要吊牢子弗肯放，是我就甩杀子勾?！（丑）放嘿是哉。（付）介没走?走。（丑）还有要紧事务来，关子门里介。（付）呸出来！摆??松香架子！拿勾破席片扯子下来嘿是哉，??个门吓！走罢。（扶介）咳！我看???弗死吓（丑）死是要死得势拉里，但是一时头浪弗肯死吓。咳！苦恼吓！

【三月海棠】我命窘，别无计策堪滋润；向亲戚拜恳，望他爱老怜贫。

（付）走嘿是哉，只管吊牢子！（丑）

还忖：锦上添花千个有，雪中送炭谁能肯？

（付回看介）朋友来哉，放子罢，弗放是我要甩杀哉?！（丑）便罢哉，再扶我几步罢。

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居闹市无人问。

（付推丑跌介）啐出来！说子朋友来哉，死▲弗肯放，我就介一脚嘿好！咳！削尽我张大官人个体面！我张大官人啰里个搭弗去子，乞亏杀个带脚柱哉。正所谓中年不丧母，大不幸也！（下）（丑）阿呀！大个，大个，搀子我起来。阿??哇，拖牢洞个！阿记得小时节一把尿一把屎抱大子俚，今日拿我是介光景！要紧啰里去？让我赶上去，拿个杀千刀个肉咬落一块介！大个！大个！（拐下）

羊肚

（小旦扶老旦，丑随同上）

【引】轻移慢扶，朝来倦体坎坷；强抬身，暂离床褥。

（小旦）婆婆万福。（老旦）罢了。（丑）老亲娘，?身向里阿好点？（老旦）略觉好些。（丑）阿思量吃点??个？（小旦）婆婆，可思想吃什么东西？（老旦）我只想羊肚做些汤吃。（丑）吓，羊肚好吃个耶。（小旦）只是没人去买。（丑）叫我里大个去买没哉。（小旦）如此甚好。张妈妈，你伴我婆婆在此坐一坐，我到厨房下去收拾起来便了。（丑）大娘娘，?自去没哉，▲我拉里。（小旦）是。但求婆病好，不惜我身劳。（下）（丑）眞眞好难得吓！老亲娘，?个病是那哼起个介？（老旦）张妈妈吓，我的病么？（丑与老旦跌背介）（老旦）

【罗帐里坐】我只为前朝受惊。

（丑）阿是猫相咬吓个？（老旦）

归来病笃。

（丑）纔亏子大娘娘?。（老旦）

全亏孝媳，委曲调护。

（丑）?个造化，讨着介位大娘娘！（老旦）

今朝略好，想吃羊肚。

（丑）好个，有益个。（老旦）

借他浓味补饥虚。胜似白汤淡粥。

（丑说闲话介）（付上）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我正要谋杀蔡老妈，无处下手；方纔叫我去买子羊肚子，不拉个丫头拉厾收拾，等俚拿出来，骗开子个丫头，好下药。（小旦托碗上）羊羮虽美，众口难调。（付）窦姐姐，汤收拾好哉啥？（小旦）呣。（付）阿曾尝尝盐淡？（小旦）没有尝。（付）那说弗尝尝？生病人最难伏侍个，让我来尝尝看。（付接碗，小旦放在地下）（付尝介）淡得势个来，阿是忘记放子盐哉？（小旦）待我再加些便了。（付）快点去拿盐出来。（小旦下）（付作下药介）个一吃，包?百病俱除。（小旦上）盐在此。（付）放拉哈没哉。（小旦）请再尝一尝。（付）那间弗消尝得，弗盐弗淡，快点拿去吃嘿哉。（小旦拿汤走介）（付）等我避开掀勒介。（下）（小旦）婆婆，汤有了，请用些。（丑见咽涎唾介）大娘娘，?能个唓嗻，一歇歇就烧好哉。香味亦介好。老亲娘趁热吃?。（老旦看闻欲吐介）（小旦替老旦跌背介）婆婆，敢是煑得不好？（老旦）

【前腔】羊羮甚美。

（丑在背后咽唾偷吃介）（老旦）

我却胃虚。

（丑）多少吃子点罢。（老旦）

我闻膻怕尝。

（丑）弗要闻，吃下去倒弗膻气哉。（老旦）

几番欲吐。（丑）他虔心煑就，你且试尝一筯。

吃?，亲娘趁热吃?。（老旦）我不吃了；媳妇，你拿去与张妈妈吃了罢。（小旦）婆婆怕膻不吃了；张妈妈，你吃了罢。（丑）罢?，大娘娘，老亲娘要吃了，特地买起来个，那说倒不我吃起来？（小旦）婆婆怕膻，不要吃了。（丑）膻气了一点▲弗吓，喷香个。（小旦）张妈妈吃了罢。（丑）认眞老亲娘弗要吃哉？（老旦）我眞个不吃了，你吃了罢。（丑）盖没亲娘弗吃，大娘娘吃子罢。（小旦）奴家从未吃过羊肉的。（丑）弗吃羊个？（笑介）眞眞纔弗吃等我来谢声介。（福介）多谢老亲娘。（老旦）好说。（丑）多谢子大娘娘。（福介）（小旦）何谢之有。（丑）

我谢你解衣推食意何如？此德眞难报补！

（作吃介）阿呀呀，眞正阿弥陀佛。大娘娘是介忙兜兜收拾得起来，我倒现成吃。（作吃噎介）（二旦）看仔细。为何？（丑摇头做手势介）弗番道，弗番道；我有点毛病个，一动嘴就要噎个哉。（又大吃介）大娘娘，?个手段有??说？好滋味，眞正好吃吓！（老旦）吓！好吃的？（丑又吃噎介）（二旦）看仔细，慢些吃。（丑摇手介）弗妨得个，弗妨得个，亦噎哉。咳！我要想个样物事吃，世生世里弗能得个哉。（又吃，落筯地下，拾介）我里个杀千刀路倒尸个那得肯买拉我吃？就买也弗会收拾得是介好吃。只好吃个一转，弗能再吃个哉。（老旦）好好的吃。（丑）可惜吓，罪过动动。（作餂碗介）（小旦）罢了。（丑）弗是省子大娘娘净碗哉耶？好吃吓好吃！大娘娘，阿有呷汤厾哉？（小旦）没有了。（丑）阿是无得哉？（小旦）正是，没有了。（丑）大娘娘，多谢子?。（剔牙介）老亲娘，?前世修到子了，讨着子个位大娘娘，稳口善面，唓唓嗻嗻，亦介标致。我欢喜杀俚个哉。烧个物事亦介好吃，眞正是?个造化！咳！若说起我个样儿子，弗如弗养，倒像寃家测死个！啰怕?饿杀下来阿关得俚事？说说没，倒像眚神打个能，有??相干吓！咳！提着子就要苦杀哉！（作哭介）（二旦）咳！看他可怜。（丑作吐舌介）大娘娘，只怕花椒多放子两粒哉。（老旦）媳妇，可曾用椒？（小旦）没有。（老旦）张妈妈，没有放椒。（丑）吓！无得花椒？（抓喉介）盖嘿多放子点生姜哉。（老旦）可曾用姜？（小旦）有些，也不多。（老旦）吓，张妈妈，略有些，也不多。（丑）盖列为??了辣齐齐？（作吐舌做鬼脸介）（二旦）张妈妈为什么？（丑）舌头上辣得势。阿呀！过弗得哉！（跳介）（二旦）阿呀！张妈妈，为何如此？看仔细。（丑）让我去吐吐罢。（走右场角吐介，又走左场角吐介，又走▲坐，立起介）阿呀！弗好哉！吓唷唷！（二旦惊叫介）张妈妈！为什么呢？（二旦扶丑，丑做手势介）

【雁过沙】舌头渐麻木，（跳介）心内渐胡涂。

（二旦）为什么？（丑）儿子拉厾啰里？（二旦）在外面。（付上）个歇拉厾发作哉。（进见惊介）阿呀！为??介意思介？（丑指二旦）

都因中了汤内毒。

（付）个个羊肚汤，阿是?吃哉??？阿呀！坏哉！（丑）儿子吓！

你须为我鸣寃苦。

（付）呸！为??倒是?吃子！（丑跌左场角，付跌右场角介）（二旦）这却是为何？（丑爬起，做鬼脸遶场走，上椅跳下，跌乌龙入洞，地上游，扶起跳介）（二旦惊介）（丑归正场做鬼脸跳仰跌死介）（付）

好把我娘亲药死缘何故？看他飮恨黄泉，死不暝目。

（二旦吓叫介）张妈妈！张妈妈！（合）

【前腔】三人乱声呼，看看气全无。如何瞬息归阴府！

（付）且抬了俚床浪去介。（同抬下）老小花娘一个也走弗脱！（二旦）呀啐！

我婆媳为好留伊住，怎将人命相耽误？

（付）我救?性命，倒药杀我个娘！恩将仇报！（小旦）吓！是了，方纔叫我去取盐，你把毒药放在汤内？（付）那说到药杀自家娘了？（小旦）你本要药死我婆婆，谁知天网恢恢，倒将你母亲药死。

你毒人不遂，反害自母！

（付）放?厾娘个屁！要官休私休？（二旦）官休便怎么？（付）

【六么令】官休，吿状害我娘亲，人命须偿。

（二旦）私休呢？（付指小旦）

私休，嫁我做妻房。

（二旦）啐！啐！啐！（付）

须索要自斟量！

（二旦）这是那里说起！（付）

我上天入地不轻放，除非嫁我终无恙！

（二旦）呀啐张驴儿！

【前腔】你奸谋暗藏，孤寡奴身，洁似氷霜。于心无愧怕谁行！

（付）跟我到当官去！（二旦）

咱宁可到公堂。

（付）嫁子我也罢哉。（二旦）

伊家谩把邪言讲，到官自有眞情讲。

（付扯老旦介）当官去讲！老花娘！走，走，走！（老旦）阿呀！媳妇，你快锁上了门，随我去。（小旦）是，晓得。（付）老花娘！快点走！快点走！（老旦）这是那里说起！（小旦）婆婆慢些走。（付扯老旦下）（小旦随后急下）

幽闺记

走雨

（老旦上）

【破阵子引】况是君臣分散，那堪母女临危！（旦上）严父东行何日返？天子南迁甚日回？（合）家邦无所依。

（老旦）身狼狈，慌急便奔驰。贴肉金珠揣得甚，随身衣服着些儿。母女紧相随。（旦）离帝辇，前路去投谁？风雨催人辞故国，乡关回首暮云低。何日是归期！吓！母亲，孩儿鞋弓袜小，怎生行走？如何是好？（老旦）阿呀！儿吓！也顾不得你鞋弓袜小，待我打起伞来，趱行前去。（旦哭介）（合）

【渔家傲】天不念去国愁人最惨凄，淋淋的雨似盆倾，风如箭急，侍妾从人皆星散，各逃生计。身居处，华屋高堂，但寻常珠围翠遶，那曾经地覆天翻受苦时！（老旦）

【剔银灯】迢迢路，不知是那里；前途去，未审安身在何地！（旦）一点点雨间着一行行恓惶泪，一阵阵风对着一声声愁和气！（合）云低，天色傍晚，母女命存亡，兀自尙未知！（旦）

【摊破地锦花】绣鞋儿分不出帮和底，一步步提，百忙里，褪了跟儿。（老旦）冒雨荡风，带水拖泥。（合）步难移，全没些气和力。（老旦）

【麻婆子】路途，路途行不惯，心惊胆战摧。（旦）地冷，地冷行不上，人慌语乱催。（老旦）年高力弱怎支持！泥滑，跌倒在冻田地。（老跌介）（旦扶老起介）只得欵欵扶娘起。（合）正是心慌步行迟。

（旦）最苦家尊远去。（老旦）怎当军马临城？（旦）正是福无双至。（老旦）果然祸不单行。儿吓！看仔细。这里来。（旦）阿呀！苦吓！（同下）

踏伞

（小生上）

【金莲子】百忙里散失，差了路头，寻妹子不见，叫人怎措手！

瑞莲，瑞莲！（旦内应介）（小生）好了！

谢神天佑，这答儿自有亲骨肉见了，寻路向前走。

吓！瑞莲！（旦内应介）（小生）妙吓！如今是寻着了吓！瑞莲！（旦内）

你是何人我是谁？（小生）应了还应见又非。（旦内）原何将我小名提？向前去问他详细。

（旦上）吓！母亲在那里？（小生）吓！妹子在那里？（旦）呀！我只道是母亲，原来是一位秀才。（小生）我只道是妹子，原来是一位小娘子。敢是惊疑了？（旦）

【古轮台】自惊疑，相呼厮唤两三回，瑞兰小字。和先辈，我也不曾相识。（小生）瑞莲名儿，本是卑人亲妹。

不知小娘子因甚到此？（旦）吓秀才！

妾因兵火急，离乡井，母女随迁往南避。

（小生）在何处失散了令堂？（旦）

在中途相失。

吓！秀才，在何处不见了令妹？（小生）

在喊杀声，各各逃生，电奔星驰，中途路里差迟。因循寻至，应声错了，偶逢伊。

吓！小娘子，你不见了令堂，卑人不见了舍妹。

正是俱错意，一般烦恼两心知。

【前腔】名儿应声错了，我自先回。

（旦）阿呀！秀才，那里去？（小生）

急急便往跟寻，岂容迟滞？（旦）事到如今，怎生惜得羞耻？〔吓！秀才，〕念孤惜寡，救奴残喘，带奴离此免灾危。久以后，不忘你的恩义。

（小生）且住，但见他身才甚美，未知他面庞如何？吓，待我来哄他一哄。吓！小娘子，你方纔说不见了令堂，你看远远望见一位妈妈来了。（旦）在那里？（小生）在这里。（旦）吓！母亲在那里（小生）吓。（旦）吓。（小生）阿呀！妙吓！（旦）啐！（小生）

旷野间，独自一个佳人，生得千姣百媚；他也无夫无婿，眼见得落便宜。

待我諕他一諕吓！小娘子，不好了！

天色昏迷暮云低。

小生是去了。（旦）秀才，带奴同行则个。（小生）吓！小娘子差矣。我自家妹子尙且顾不来，怎带得你？

【扑灯蛾】自亲妹不见影，自亲妹不见影，他人怎周庇？

（旦）吓！秀才，可曾读过书么？（小生）吓吓，秀才家何书不读？那书不览？倒说我可曾读书，岂，岂有此理吓！（旦）

旣然读诗书，恻隐之心，怎不周急也？

（小生）吓！小娘子，你但知有恻隐之心，那晓得有别嫌之礼。

我是孤男，你是寡女？厮赶着，敎人做猜疑。（旦）乱军中，有谁来问你？（小生）你道是乱军中，有谁来问我，缓急间，有语言，须要支持。（旦）

【前腔】路中不挡拦，（小生）路中若挡拦？（旦）可怜做兄妹。

（小生）吓！兄妹虽好，只是面庞不同，语言各别。

有人厮盘问，敎咱把甚言抵对也？（旦）没个道理。

（小生）旣没个道理，小生去也。（旦）阿呀，秀才！

有个道理。

（小生）有什么道理？（旦）

怕问时，（小生）怎么说呢？（贴）吓。（小生）吓。（旦）吓。（小生）说?，说?。（旦）

权......

（小生）权什么呢？（旦）吓。（小生）权什么？（旦）

权说做夫妻。

（小生）妙吓！

恁般说，方纔可以便同行，访踪穷迹去寻觅。（旦）

【尾】今日得君提拔起，免使一身在污泥。（小生）久后常思受苦时。

半路兄寻妹。（旦）中途母失儿。（小生）情知不是伴。（旦）事急且相随。（小生）吓！不知妹子在那里吓？妹子！（旦）吓，秀才。（小生）吓，在吓。来了，来了。（同下）

荆钗记

哭鞋

（老旦上）

【东瓯令】儿媳妇，哭啼啼，昨夜三更出绣帏，今朝起来没寻处，敎我没把臂。一重愁翻做两重悲，使我泪珠垂！

（末上）不好了！莫取非常乐，须防不测忧。老安人在那里？（老旦）李舅回来了？小姐可曾寻着？（末）不好了！小姐投江死了！（老旦）你怎么晓得？（末）现有小姐的绣鞋在此。（老旦）取来我看吓。这绣鞋果然是我媳妇的！阿呀！阿呀！（晕倒介）（末）阿呀！老安人苏醒！老安人苏醒！男女不好搀扶。（老旦）

【山坡羊】撇得我不尶不??，闪得我无聊无赖！〔亲家母吓，〕你一霎时认眞，故意将他害，敎我怎布摆？这祸从天上来！

（末）老安人，你早晚也该防备他些纔是。（老旦）李舅，你说那里话来！

他有嫡亲严父，尙且不遮盖，反将他谐老夫妻生拆开？（合）哀哉扑簌簌泪满腮！伤怀，生擦擦痛怎捱！

（外，付上）姣女无寻处，痛杀白头亲。亲母为何在此啼哭？（老旦）阿呀！亲家，不好了！媳妇投江死了！（外）怎么晓得？（末）男女在江边拾得小姐的绣鞋在此。（付）投江死哉，谢天地！（外）在那里？（末）哪！这不是？（外）这，这，这绣鞋果是我女儿的！阿呀！阿呀！（倒介）（老旦）阿呀！亲家醒来！（末）员外苏醒。（付）阿呀！老老醒醒，前门叫弗应，后门去叫。老老！呸出来！老入娘贼！好臭屁！（外）

【前腔】不念我年华高迈，不念我形衰力败！

（付）李成，?个入娘贼弗知啰里拾介只鞋子居来，吵得屋里落江水浑！（外）

不念我无人养老，不念我绝宗派！

（末）员外且免愁烦。（付）老老，弗要哭哉。（外）吓！李成，你道此祸是那个起的？（末）男女不知。（付）老老，是啰个起个了。（外打付介）??！

都是你这老祸胎！

（付）阿唷！阿唷！打子我个烂痔膀哉！关我??事了？（外）

你受了孙家聘礼财，逼得他含寃负屈投江海！

（付）我是要俚上天，啰个叫俚对子水底下钻个介？（外）亲母，老夫挣得一块空地，指望令郞和小女把我这几块老骨头埋葬，不想令郞赘居相府，小女又投江死了。咳！我钱流行好命苦，好命薄也！

闪得我有地无人筑墓台！（合）哀哉，扑簌簌泪满腮！伤怀，生擦擦痛怎捱！

（付）李成，?旣饶得小姐死子，为??弗打捞打捞尸首？（末）阿呀！安人吓！

【川拨棹】乞听解：这长江无边界，况三更月冷阴霾，况三更月冷阴霾。这其间，有谁人来往，知骸骨安在哉？只寻得一绣鞋。（合）泪洒西风伤怀痛，忆幽魂，无依赖。青春女，身丧在江淮，身丧江淮。白头亲谁埋草莱，不由人心痛哀。这愁眉何日开！这愁眉何日开！

（付）住子，老老弗要哭哉，亲家母▲弗要气哉。我有一句说话拉里：长话弗如短说，捞鱼弗如摸鳖。有数说个，阿哥死子嫂弗亲；?厾儿子入赘相府，我里囡儿投江死哉。搭?亲丝丝▲无哉。冷庙里菩萨请出，盐菜缸里石头掇出，皮匠担里楦头搬出，脚汤水濊出，亲家母依我请出！（外）?！老不贤！女儿死了，骨肉未冷，况亲母是个只身，赶他到那里去？（付）开口便见喉咙，提起尾巴就见雌雄，眼睛前头单单多得我一个！一点弗难个，等我走子出去，让?厾两个做人家，如何？（外）老乞婆！你好含血喷人！（付）怕翻弗是故意思了！（老旦）亲家在上，老身有一言相吿。（外）亲母有何见谕？（老旦）只为小儿一封书信，致使令爱身亡，老身在此实切不安。待老身亲往京师，访问小儿下落，作意就要起身，望亲家鉴察。（外）亲母亲往京师去见令郞极是有理；但亲母是个只身，怎生去得吓。也罢，待我打发李成相送到京便了。（老旦）多谢亲家。（付）李成是去弗得个。（外）为何？（付）我要用个。（外）胡说！（付）屋里无人。（外）有我在此。（付）?只好了我个事。（外）??！（老旦）老身此去，未知何日回来，意欲往江边祭奠一番，以表姑媳之情。（外）多谢亲母费心。李成。（末）有。（外）你去收拾行李盘纒，送老安人进京；再整备祭祀，同老安人顺便到江边祭奠小姐。（末）晓得。（下）（老旦）亲家请上，老身就此拜别。（外）老夫也有一拜。（同拜介）（老旦）

【胜如花】辞亲去，别泪零。

（付）迎新弗如送旧，等我▲拜拜?。亲家母拉里怠慢?。（外）唗！谁要你拜！（付）噢，就弗拜。介出?看阿像拉厾拜堂？好肉麻！啰里看得！倒让我走开点罢！（下）（外，老旦合）

岂料登山蓦岭？只因他递柬传书，反敎娘离乡背井！又未知何日欢庆？愁只愁，一程两程，况未闻长亭短亭。暮止朝行，趱长途曲径。

（付，末暗上）（外）李成。（末）有。（外）

你休辞惮跋涉奔竞。愿身安，早到神京。

（老旦）拜别亲家心痛酸。（付）从今客去主人欢。（外）正是妻贤夫祸少。（合）果然子孝父心宽。（老旦）亲家，老身去了。（外）亲母，路上保重（老旦）多谢亲家。阿呀！媳妇的儿吓！（下）（外）李成，你送王老安人到京，见了状元，卽便回来。家里无人。（末）男女晓得。员外在家须要保重。（付）李成转来。（末）怎么说？（付）?送到子奔牛就转来嘿哉。（末）为何？（付）有数说个，奔牛李成连牵个。（末）什么说话！（下）（外）阿呀！玉莲我的亲儿吓！（付）老老，弗要哭哉，死个是死，活个是活，搭?挽起子眉毛做人家。（外）老乞婆！女儿死了，还要做什么人家！（付）难道俚死子就弗要做人家哉？（外）我如今不许你住在家里，与我走出去！（付）赶我到啰里去？（外）亲戚人家去！（付）亲眷厾吓，有数说个，亲眷人家盘博盘，乡邻人家碗博碗，俚厾大盘大盒介送子来，我里荸荠大个盘弗曾送去，叫我那去？（外）到邻舍人家去！（付）十家乡邻九家断。便是对门口婶婶搭我说得头来点，前日俚厾▲酱荳弗躭甑腰拉我吃了，不我骂断哉。（外）到庵堂寺院里去！（付）个个老老要死▲介，无塌煞个！个和尙道士是色中饿鬼，看见子我个样如花似玉个老太婆，阿饶得我过个？（外）你原来也没处去！（付）我是踏尽灶前灰个，叫我啰里去？（外）老乞婆吓！

【忆虎序】我当初娶你。

（付）弗是娶个，难道倒是我走上大门个了？（外）

指望生男育女。

（付）夹子?个笃！自家贪子个呷黄汤，到子夜头，头未上床脚先困；个出事务，难道我倒爬拉?身浪来弗成？（外）没廉耻！

谁知你暗使牢笼之计，逼勒我的孩儿投江身死。

（付）俚自家短寿命，关我??事？（外）

我写状经官呈吿你！

（付）吿我??个？（外）

吿你是不贤妇，薄幸妻！吿到官司！吿到官司！

（付）就到当官▲无??个罪。（外）虽没有罪，打得你皮绽肉飞！

（付）且住，老老认眞气拉厾，倘然眞眞去吿到官府，个个官府拿我一看，说道：『这个婆子花嘴花脸，一定不是个好人！分付与我拶起来！』阿呀呀！尿头纔要拶出来厾！个嘿那处吓？有里哉，个个老老最怕哭个；等我不一哭俚使使。无得眼泪嘿那处吓？有拉里，塌点馋吐嘿是哉。阿呀！我个老老吓！

【前腔】我当初嫁你，也是明媒正娶，又不是暗里偷情，和你强结夫妻。

（外）什么夫妻！分明是寃家！（付）

相随百步，尙有徘徊之意；可见男子心肠，薄情负义。我非不贤妇，薄幸妻。〔老老吓！〕免吿官司，免吿官司，和你团圆到底。

我搭?做子十年个夫妻，十年弗好▲有一年好，一年弗好▲有一月好，一月弗好▲有一日好，一日弗好▲有一个时辰搭?肉骨肉细介好。我个好老老吓！（外）不要哭！（付）噢，就弗哭。（外）退后！（付）噢，走开点。（外）且住，我若赶他出去，外人知道的，说这老不贤不好；不知道的，说我钱流行一个妻子养不得，赶在外头，出乖露丑，岂是儒家之道？过来。（付）拉里。（外）你旣要住在家里，须要依我三件。（付）弗要说三件，就是三百三千三万纔依?。（外）第一件，我见了你就要恼，不许和我同桌吃饭。（付）弗希罕！我搭皇帝同吃。（外）什么皇帝？（付）灶君皇帝哉那。（外）??！第二件，凡有客人在堂和我讲话，不许你来插嘴。（付）倘然?说人家弗过，插介一句。（外）走出去！走出去！（付）噢，弗插！弗插！（外）那第三件，李成不在家，尿瓶马桶都要你倒。（付）两件依子?，个一件难依个。?欢喜吃个星生葱生蒜，希臭彭天，弗对个。（外）走！走！走！香的所在去！香的所在去！（付）吓！香个！香个！黄熟香！安息香！零零香！（外）??！老不贤吓！自今以后，须要改过前非做好人！（付）从今怎敢不依遵？（外）收拾书房独自睡。（付）打点精神养子孙。（外）??！我牙齿都没有了，还想养什么儿子！没廉耻！（下）（付）盖个老冒入！?倒问声个星看戏个，看人家养儿子要用??牙子个了？眞正老魇子！看?那道吓！（下）

白兔记

闹鸡

（净上）官清公吏瘦，神灵庙祝肥。自家马鸣王庙中一个庙官的便是。今日是鸣王的圣寿，会首是前村李大公。此人清奇古怪，比众不同。自古『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免排下香案，先请下神道，有何不可。道人。（内）怎么？（净）拿个铙钹钟鼓打起来，待我请神道。（内应打介）（净）洞中空虚光朗，大元炉焚宝香：虔诚拜请。奉请东方五千五百五十五个大金刚，都是铜头铜脑铜牙铜齿大将军尊神。（内）不见下来。（净）弗见下来吓，东方请弗来，西方去请。有数说个：『东方不养西方养。』再打起钟鼓来。（内又打）（净念介）奉请西方五千五百五十五个大金刚，都是铁头铁脑铁牙铁齿大将军尊神。（内）不见来。（净）阿呀，东请弗来，西请弗来，难为子邀客个哉。晓得哉，像是我今朝吃子牛肉面了，故此请弗下来。嗳！求人不如求自己。道人，坑缸板浪打子养家神道出来罢。（内）香阁板浪？（净）正是香阁板浪。（作抱神判鬼上介）神道，今年会首是前村李文魁，此人最是志诚，年常旧例要讨三个筊，隔歇他要阴筊就是阴筊，要阳筊就是阳筊。?若是弗阴弗阳，是?个儿儿子呵，晏点进子戏房，眉毛根纔▲?个下来厾吓！道人烧起茶来伺候。暂辞神道去，端等祭主来。（下）（生上）

【一江风】雪晴时，拂拂和风起，冉冉寒威退。自思之，枉有一旦英雄，到此成何济！身寒肚又饥，身寒肚又饥，愁烦诉与谁？空敎我滴尽英雄泪！

迤逦行来，已是马鸣王庙前。为何今日灯烛辉煌？嗄！我倒忘了；今日是鸣王爷的圣诞。我不免进去将平日心事吿诉神道一番。

【前腔】吿神祗，神灵听咨启：可怜我三日无粮米，泪偷垂。

我刘智远只为身畔无钱，香也不曾买得一炷。罢！

只得撮土为香，拜吿天和地。

别人赌钱十赌九嬴，偏我刘智远呵！

蒱牌买快时，蒱牌买快时，十番倒有九遍输。望神灵与我空中庇。

（内吹打介）呀！你听那边锣鼓声喧，想是赛愿的来了。不免躱在案桌底下，取些福物充饥，有何不可。正是：一日不识羞，三日不忍饿。（躱桌下介）（外上）

【女临江】跋涉不辞筋力悴，杖藜扶过桥西。（老旦，正旦，丑，末上）（老旦）不因神圣显威灵，岂能移老步，叩首了归依？

（外）大婆，你看，好一座庙宇！（老旦）便是。（外）后面山如岳岱，前边水远平流；香烟不断永千秋，愿保人间福寿。（老旦）只见耀日山门华丽，两廊壁画神仙。（旦）御书牌额字新鲜，『敕赐鸣王宝殿。』（外）当値的，请庙官出来。（末）晓得。庙官！（净上）来哉，来哉。

【杂犯宫调】庙官来，庙官来，点起香炉蜡烛台。但办志诚心，何愁神不灵？但办志诚意，何愁神不至？至，至，至！

（末）好，住休。（净）若弗住休，直到开年立秋。（末）休胡说！大公在此。（净）大弓拿得来，让我射箭。（末）??！会首李大公。（净）吓！会首李大公拉厾啰里？（末）在殿上。（净）介嘿说一声。（末）庙官出来了。（净）大公拜揖。（外）少礼。（末）见了大婆。（净）三钱一只。（末）什么？（净）?说大鹅。（末）掌家大婆。（净）吓！大婆拜揖。此位是何人？（末）三娘。（净）交泰。（末）怎么？（净）三阳嘿交泰哉那。（末）是三小娘。（净）三小娘拜揖。咳！那得我里弗老！个年来烧香，栏杆阿巴弗着个来，那间个样长成哉。（丑）道士，还有我拉里来。（净）弗好哉！道人快点拿个十王殿关好子。（丑）为??了？（净）走子鬼婆婆出来哉。（丑）啐！醮鬼！（净）我倒是个妙人。（丑）浑道士！（外）休得胡说！快请神道。（净）是哉。伏以水，水，水，井水三担，河水三担。（外）怎么要这许多水？（净）无水无浆，不成道场。（外）减些罢。（净）要减省点，每样担半。（外）当値的，那庙官一是误，二是故，不至诚，请了李庙官罢。（末）是。李庙官。（净掩末口介）为??了，请起李庙官来？（末）大叔道你一是误，二是故，不志诚；故此要请李庙官。（净）阿呀！使弗得个。没奈何，烦大叔对大公说：今朝天气冷，吃子呷早酒，一时乱话；如今诚诚志志，志志诚诚，再弗敢哉。全仗大叔帮衬帮衬。停歇香金，福鸡，三果纔搭?八刀。（末）什么八刀？（净）喏！少顷事毕搭?分。（末）那个要你的果子！便拿几个去与我小儿吃便了。（净）果子是小事体，有，有，有。（末）大公，张庙官说今朝天气冷，吃了几杯早酒，一时胡言乱语；如今改过前非，诚诚志志，志志诚诚，再不敢了。（外）改过了么？（末）改过了。（外）请过来。（末）请你过去。（净）大公，适间得罪，吃子几杯早酒了，一时唐突。莫怪，莫怪。（外）讲明了就是。如今志诚些。（净）个个弗消分付。大公，此位是宅▲个??人？（外）是我家当値的。（净）??叫当値。（外）家中诸事托他承値，故此叫当値的。（净）介嘿大公，?托人托子鬼哉。（外）为何？（净）方纔央俚拉大公面前说声，个星香金福物，纔要分我个厾。（末）呸！方纔是你说与我分，那个要你的！烂小人！（净）弗▲，说明白子，?拿去吃嘿，安逸个▲。（外）不要闲说。请神道。（净）是哉。伏以奉请上八定，中八定，下八定，三八二十四定：桌子歪斜，圾垫端正。香烟蒙蒙，神道空中；香烟馥郁，神道吃肉。鸡儿虽小，墩脯底下，一块壮肉。奉请马鸣王慢呑细嚼，细嚼慢呑，骨头骨脑，剩些与庙祝呑呑。请祭主上坑。（末）上香。（净）正是，上香。我忒个急子点了直闸哉。（外）神道，弟子李文魁：

【滚】遍燃起道德香，燃起道德香；超三界，炉烟细业守田园，保佑丰稔无灾异，人口咸宁，吉祥如意。（合）同家眷男女，特来瞻礼。

（生桌下伸手偷鸡介）（众）阿唷！为何满殿红光？（外）不要嚷。（净）足见大公来意至诚，无不感应。（众）这也奇了！（老旦，正旦合）

【前腔】??首拜神祗，??首拜神祗，摆设牲和醴。烛影炉烟缭绕连天际。愿无水旱蝗虫，麦生双穗。今日里，仗名香，叨神庇。（合）合家眷男女，特来瞻礼。（净看介）

【前腔】三牲不见鸡，三牲不见鸡；桌上空空的，酒▲全无，又没香和纸。一派虚花，如同见鬼。马鸣王蜡塌嘴，空欢喜。（外）你每休得胡言乱语！神道非同儿戏，好把虔心对圣祗。

神道亲临下降，愿得消除灾障。（净）香金多与我些，筊牌抛在梁上。（外）上上。（净）正是，上上。（外）大婆，你同三小娘先回去，我随后就来。（二旦应下）（丑）?厾倒去哉，我还要到后殿去散子福列去来。（下）（外）张庙官，常年规矩，要讨三个筊。（净）请大公通诚。（外）神道，弟子李文魁叩问三筊：第一筊要保合家安吉人口平安；付其圣筊。（净）喂！神道，方纔分付?个弗要淘气，顺顺溜溜介来吓。（外打筊介）（净）好！是圣筊。（外）谢天地，果然是圣筊。第二筊保佑官司不染，火盗无侵；也要圣筊。（外打，净翻介）（末）不要动。（净）弗曾动，是圣筊。（外）第三筊要保六畜兴旺，田蚕茂盛；也付圣筊。（外打，净翻介）（外）不要动。（净）弗曾动，亦是圣筊喂。（外）卦书上可有判语？（净）有个。三圣连连大吉昌，年丰岁稔喜非常；六畜田蚕都茂盛，贵星落在李家庄。看此卦上不惟六畜兴旺，还有个贵星落在宝庄。（外）应在几时？（净）说个时辰来。（外）午时。（净）好！五马归槽，▲下就见。（外）神道，若果有贵星落在我庄，自当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净）请大公后殿拈香。（外）正是。我还要各殿拈香。（净）大公请。（外下）（净扯末介）道人，拿点盐醋来。（末）做什么？（净）哪，姜姜我搭?说个，个只福鸡拿出来，我搭?消缴落子嘿是哉。（末）??！我何曾拿什么福鸡？（净）大叔弗要篓咭，?原说三果嘿?收子去，个只福鸡嘿，我搭?两个八刀个喂。（末）呸！我何曾拿你的福鸡！（净）便只得我搭?两个人拉里，弗是?，啰个拿个？小道辛辛苦苦念子半日，那说?倒独啖哉？故倒弗相干厾！（扭末介）（末）这是那里说起！（外）为何在此喧嚷？（净）大公，是个个阿拉，--就是个只福鸡吓。小道念子半日，念得口苦舌干，思量要受用个哉，竟不拉?厾个位大叔纔拿子去哉。个没阿觉道阿拉？（末）我何曾拿他的？（外）吓！庙官，不是他拿的。方纔你不曾见么？（净）看见??个？（外）老夫方纔拜下去的时节，只见红光满殿，神帐中伸出五色金龙抓去了。（净笑介）大公介星年纪哉，还会说鬼话个来。我拉里二三百年哉。（外）二三十年。（净）正是；二三十年弗曾看见??个五爪金龙。（外）老夫亲眼见的。（净）弗相信；个菩萨是泥塑木雕个，难道就活起来哉？（外）你若不信，老夫赔还你一只便了。（净）弗要骗我吓。（外）就着人送来。（净）大公有心赔，拣介一只旺点个吓。（外）这个容易。（同末下）（净）好拿得干净相，要算会偷物事个哉。喂！判官小鬼！?厾两个钹能大个四只眼睛，一点事▲弗管，要?厾做??！（打鬼判下）菩萨，我且问?：人人道是?坐观天下，立见四方；一只鸡摆拉?面前弗见子，那管个一方一境个人吓？吃粮弗管事，还弗走进去来！（打下）说嘿是介说，让我再寻寻看。喂！四邻八舍，我里一只福鸡阿曾走到啰厾？放还子我；弗放出来，我是要骂个?！（内）鸡是死的活的？（净）弗死弗活，头颈底下割子点血，滚荡里濊子一个浴个哉。（内）呸！死活弗知，还要做道士！（净）咳！眞正浑道士哉！（生桌底下吃，响介）（净）咦！啰里响吓？拉厾供桌底下多时弗收拾，像道王紫狼，弗知是野猫做了窠拉哈哉？等我掇开来看。（掇桌生起介）（净）咦！我没念得口苦舌干，个只鸡倒是?啖拉肚里哉！（生）??！是我吃了。（净）说得好自在，是我吃了！阿有点鸡翅膀鸡头鸡尾剩哉？（生剔牙介）吃完了。（净）倒拉厾希牙我剔起牙子来哉！还我来！（生）改日买一只赔你罢。（净）改日吓，个倒等弗及，今日要个！（生）今日没有。（净）今日偏要！（生）偏没有！（净）无得吓雪落头里打出汗来，▲弗怕?弗赔！（打生，生拿桌压倒净介）（净）阿呀！弗好哉，弗好哉！（外上）不要动手，不要动手！（生放介）（净）弗定当哉。（外）起来。（净起介）我倒问?：?厾今日备??大筵席了，拿我道士做起压桌来，打个入娘贼！（作打生，生亦欲动手介）（外）你每不要动手，有话好好的讲。却为着何事来？（净）大公，起初弗晓得，寃枉子宅上大叔；啰哩晓得个只福鸡倒是个贼坯吃哉。（外）是那个？（生作揖介）（外看介）是他吃的么？（净）正是。打个入娘贼！（外）不要打，这是我的远房侄儿，我赔还你的鸡就是了。（净）是介了。喂！大公个样阿侄有几个厾？（外）只他一个（净）再有几个嘿好。（外）为何？（净）哪，宅上若是备起酒来，偷鸡个偷鸡，偷肉个偷肉，一点物事弗要买个哉。（外）不消说了。我回去就赔来。（净）多谢，多谢。大公说子，且饶?个贼坯！（生）??！炎凉出于僧道！（净）大公，听听看，偷我个鸡吃子，倒说是炎凉出于僧道！阿有介一欵礼个？（外）看我分上，不要听他。（净）旣是介，个个万勿常常拉我庙里来，不俚打搅得怕哉。大公，?阿使得，收留子俚居去罢？（外）待我留他回去是了。（净）大公，弗要得是令侄了，小道是介无鸡之谈，大公嘿弗要鸡鸣而气吓。（生看净介）（净）看我??？姜姜吃得一只鸡，莫非再拿我个道士得来生擘擘吃子下去了？（下）（生）多谢大公相劝。（外）汉子：

【好姐姐】看你堂堂貌美，因甚的不谋生计？家居那里？姓名还是谁？听我语，你肯务农桑，耕田地，带你回家作道理。（生）

【前腔】祖居在沙陀村里。

（外）上姓，大名？（生）

字智远，刘家嫡子。

（外）父母在么？（生）

双亲早丧。

（外）倚靠何人？（生）

此身无所倚。

（外）你肯随我回家去么？（生）

蒙周庇，若得大公相留取，结草衔环当报伊。

（外）旣肯随我回去，可会锄田耕种么？（生）不晓得；只会牧牛放马。（外）旣如此，我家有一匹豹劣乌骓马，诸人降他不得，你可降得么？（生）降得。（外）还有一件，我家儿子心性不好，凡事不要记怀。（生）晓得。（外）看你堂堂七尺貌英雄。（生）自恨时乖运未通。（外）今日得我提拔起。（生）免敎人在污泥中。（外）随我来。（生）是。（同下）

长生殿

醉妃

（丑上）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月殿影开闻夜漏，水晶帘卷近秋河。咱家高力士，奉万岁爷之命，着咱在御花园中安排小宴，要与贵妃娘娘同来游赏，只得在此伺候。（杂扮二内侍，老旦，正旦，二宫女引小生，贴乘辇上）（合）

【北粉蝶儿】天淡云闲，列长空，数行新雁。御园中秋色斓斑：柳添黄，苹减绿，红莲脱瓣；一抹雕阑，喷清香，桂花初绽。

（作到介）（丑）请万岁爷娘娘下辇。（小生，贴下辇）（丑同内侍暗下）（小生）妃子，朕和你散步一回者。（贴）陛下请。（小生携贴手行介）（贴）

【南泣颜回】携手向花间，暂把幽怀同散。凉生亭下，风荷映水翩翩。爱桐阴静悄，碧沉沉，并遶回廊看。恋香巢，秋燕依人；睡银塘，鸳鸯蘸眼。

（丑暗上）（小生）高力士。（丑）奴婢有。（小生）将酒来朕与娘娘小飮数杯。（丑）宴已排在亭上，请万岁爷娘娘上宴。（贴把盏，小生止介）妃子，你且坐了。

【北石榴花】不劳你玉纎纎高捧礼仪烦，只待借小飮对眉山。俺与你浅斟低唱互更番，三杯两盏，遣兴消闲。

妃子，你飮一杯。今日虽是小飮，倒也清雅。

回避了御厨中，回避了御厨中烹龙炰凤堆盘案；咿咿哑哑，乐声催趱。只几味脆生生，只几味脆生生蔬和果，清肴馔，雅称你仙肌玉骨美人餐。

妃子，朕与你清游小飮，那些梨园旧曲都不耐烦听他。记得那年在沉香亭上赏牡丹，召翰林李白草清平调三章，令李龟年度成新谱，其词甚佳；不知妃子还记得否？（贴）妾还记得。（小生）妃子可为朕歌之，待朕按板。（贴）领旨。（丑暗下）（贴唱，小生按板介）

【南泣颜回】花繁秾艳想容颜，云想衣裳光灿。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姣懒。名花国色，笑微微，尝得君王看。向春风解释春愁，沉香亭同倚栏杆。

（小生）妙哉！李白锦心，妃子绣口：眞乃双绝也！宫娥取巨觥来，朕和妃子对飮。（老，正二旦送酒介）（小生）

【北斗鹌鹑】畅好是喜孜孜驻拍停歌，喜孜孜驻拍停歌，笑吟吟传杯送盏。

妃子，干一杯。（照杯介）

不须他絮烦烦射覆藏钩，闹纷纷弹丝弄板。

妃子，再干一杯。（又照介）（贴）臣妾量窄，不能飮了。（小生）今日必须尽兴。宫娥每跪劝。（二旦）领旨。（跪介）娘娘请上一杯。（贴勉强飮介）（二旦连劝，贴连飮，醉介）（小生笑介）

我这里无语持觞仔细看，早只见花一朶，上腮间。

（贴作醉态介）妾眞醉矣。（下）（生）

一会价软咍咍柳亸花欹，软咍咍柳亸花欹；困腾腾，莺娇燕懒。

妃子醉了，宫娥们扶娘娘上辇回宫去者。（二旦）领旨。（二旦扶贴，贴作醉态呼介）万岁。

【南扑灯蛾】态恹恹，轻云软四肢；影蒙蒙，空花乱双眼。姣怯怯，柳腰扶难起；困沉沉，强抬姣腕。软款款，金莲倒褪；乱松松，香肩亸云鬟。美甘甘，思寻凤枕；步迟迟，倩宫人扶入绣帏间。

（二旦扶贴下）

惊变

（丑同内侍暗上）（内击鼓，小生惊问介）何处鼓声骤发？（付急上）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问介）万岁爷在那里？（丑）在御花园内。（付）军情紧急，不免径入。（进见介）陛下，不好了！安禄山起兵造反，杀过潼关，不日就到长安了！（小生大惊介）那守关将士何在？（付）哥舒翰兵败，已降贼了。（小生）呀！

【北上小楼】你道失机的哥舒翰，称兵的安禄山，赤紧的离了渔阳，陷了东京，破了潼关！諕得人胆战心惊，諕得人胆战心寒；肠慌腹热，魂飞魄散！早惊破月明花粲！

卿家有何良策可退贼兵？（付）当日臣曾再三启奏，禄山必反，陛下不听；今日果应臣言。事起仓卒，怎生抵敌？不若权时幸蜀，以待天下勤王。（小生）依卿所奏，快传旨诸王百官，卽时随驾幸蜀便了。（付）领旨。（急下）（小生）高力士快些整备兵马，传旨令右龙武将军陈元礼统领御林军士三千扈驾前行。（丑）领旨。（下）（内侍）请万岁爷回宫。（小生转行介）咳！止尔欢娱，不想忽有此变，怎生是了也！

【南扑灯蛾】稳稳的宫庭宴安，扰扰的边庭造反；冬冬的鼙鼓喧，腾腾的烽火黯。的溜扑碌臣民儿逃散。黑漫漫，乾坤覆翻。碜磕磕，社稷摧残；碜磕磕，社稷摧残。当不得萧萧飒飒西风送晚，黯黯的一轮落日冷长安！

（向内问介）宫娥们，杨娘娘可曾安寝？（老旦内）已睡熟了。（小生）不要惊他，且待明早五鼓时同行便了。（泣介）天吓！寡人不幸，遭此播迁，累他玉貌花容，驱驰道路，好不痛心也！

【南尾】在深宫兀自娇慵惯，怎样支吾蜀道难？〔妃子吓妃子！〕愁杀你玉软花柔要将途路趱！（下）

埋玉

（小生，贴骑马引老，正二旦，丑同行上）

【粉孩儿】匆匆的弃宫闱，珠泪洒。叹清清冷冷，半张銮驾，望成都直在天一涯！渐远京华，五六搭剩水残山，两三间空舍崩瓦！

（丑）来此已是马嵬驿了，请万岁爷暂驻銮驾。（小生，贴下马进坐介）（小生）寡人不道误用逆臣，致此播迁，悔之无及妃子，只是累你劳顿，如之奈何？（贴）臣妾自应随驾，焉敢辞劳？但愿早早破贼，大驾还都便好。（内喊介）杨国忠专权误国，今又交通吐蕃造反，我等快斩贼臣，以泄公愤！（杂扮四军卒提刀赶付上，绕场奔介）（众追杀付，吶喊下）（小生）高力士，外面为何喧哗？快宣陈元礼。（丑）领旨。万岁爷问何事喧哗，快宣陈元礼进见。（末上）领旨。臣陈元礼见驾。（小生）众军为何吶喊？（末）臣启陛下：杨国忠专权误国，又与吐蕃外将私通，激怒六军，臣未及奏知，众军竟将杨国忠杀了。（小生惊介）呀！有这等事？（贴背哭介）（小生沉吟介）这也罢了。传旨起驾。（末）领旨。圣上有旨，贼臣已诛，赦汝等无罪，作速起驾。（内）杨国忠虽死，贵妃尙在；不杀贵妃，誓不护驾！（末）臣启陛下：众将道国忠虽死，贵妃尙在，不肯起行。望陛下割恩正法。（小生大惊介）??！国忠纵有罪恶，贵妃身在宫中，有何干涉？（贴牵小生衣介）陛下，怎生是好？（小生）妃子休慌，有朕。在此吓！将军！

【红芍药】国忠有万过千差，现如今已被刼杀。妃子在深宫自随驾，不知情有何疑讶？

（末）圣谕极明，只是军心已变，如之奈何？（小生）

卿家可速晓谕他：那狂言，没些高下！

（内又喊介）（末）陛下，听三军恁地喧哗，敎微臣怎生弹压？

（贴哭介）阿呀！圣上吓！

【耍孩儿】事出非常难禁架。堪痛兄遭戮，奈臣妾又受波查！前生事已定，薄命应折罚。愿吾王莫为奴牵挂，只一句伤心话！

（小生）妃子休说此话。（内）不杀贵妃，誓不扈驾！（末）臣启陛下：贵妃虽则无罪，但乃是国忠之妹，在陛下左右，军心如何得安？军心安则陛下安矣。愿陛下三思。（小生）

【会河阳】无语沉吟，意乱如麻。（贴哭介）痛生生怎地舍官家？可怜一对鸳鸯打开片霎，直恁地施强霸！（内又喊介）（贴）众军逼得我心惊諕！（小生作呆想，忽抱贴哭介）贵妃，好敎我难禁架！

（众军上，遶场转作围下）（丑）万岁爷，外边军士已把驿亭围住了；若再迟延，恐有他变。怎么处？（小生）陈元礼，你快去安抚三军，朕自有道理。（末）领旨。（下）（贴）万岁吓！

【缕缕金】魂飞颤，泪交加！（小生）堂堂天子贵，不得保浑家！早难道把恩和义一齐抛下？

（贴跪介）臣妾受国深恩，杀身难报；今事势危急，望陛下赐妾自尽，以定军心。陛下得以安稳至蜀，妾虽死犹生也。

算将来无计解军哗，残生愿甘罢，残生愿甘罢！

（小生）妃子说那里话来，你若捐生，朕虽有九重之尊，四海之富，还要他则甚？（中）

宁可破国亡家，决不肯舍你也！（贴）陛下虽如此深恩，但事已如此；无路求生，若再留恋，倘玉石俱焚，妾罪益深。望陛下舍之以保宗社。（丑）娘娘旣是慷慨捐生，望万岁爷以社稷为重，勉强割恩罢。（内又喊介）（小生）罢！罢！罢！妃子旣执意如此，朕也做不得主了！高力士，只得但凭娘娘罢！（作哽噎掩面哭下）（贴朝上拜介）万岁！（作哭倒介）（丑向内介）众军听者，万岁爷已有旨赐杨娘娘自尽了。（众内呼万岁介）（丑扶贴起介）娘娘请到后边去。

【哭相思】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

（丑扶贴行介）这里有个佛堂在此。（贴）且住，待我礼拜佛爷。佛爷吓，念杨玉环呵！

【越恁好】罪孼深重，罪孽深重，望我佛度脱咱。

（丑拜介）愿娘娘好处生天。（贴起哭介）高力士！（丑跪哭介）娘娘有甚说话，分付奴婢。（贴）高力士，圣上春秋已高，我死之后，只有你是旧人？能体贴圣意，须要小心伏侍。更为我转奏圣上，切勿以我为念。（丑哭应介）奴婢晓得。（贴）我还有一言。（除钗出盒介）这金钗一对，钿盒一枚，是皇上定情所赐；你可将来与我殉葬，乱军之中，切不可遗失。（丑哭介）奴婢都记得。（贴）

断肠痛杀，说不尽恨如麻！

（众内吶喊）（末上立椅上喊介）嘚！杨妃旣奉旨赐死，何得迟延，??留圣驾？（贴）??！陈元礼吓陈元礼！我与你有甚寃仇！

你兵威不向逆寇加，向裙钗强暴加！威风忒大！

（内又喊介）（丑）不好了！军士每拥进来了！（贴）咳！罢！罢！这一颗梨树是我杨玉环结果之处了！阿呀！万岁，臣妾叩谢圣恩了！（丑哭介）（贴出白练介）

我一命儿便死在黄泉下，一灵儿只傍着黄旗下！

（缢死下）（末）杨妃已死，众军速退。（下）（丑哭介）我那娘娘吓！（小生上）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丑）启万岁爷，杨娘娘归天了。（小生作呆不应介）（丑又启介）杨娘娘归天了。（小生）吓！归天了？呵呀！妃子吓妃子！兀的不痛杀我也！

【红绣鞋】当年貌比桃花，桃花；今朝命绝梨花，梨花！

（丑）启万岁这金钗钿盒是娘娘分付殉葬的。（小生）

这钗和盒是祸根芽！长生殿恁欢洽，马嵬驿好收煞！

高力士，仓卒之间，没有棺椁，你可将锦褥包裹，将金钗钿盒一齐埋于道北坎下，记明穴道，待朕回来时改葬便了。（丑）领旨。（下）（小生哭介）

【尾】香柔玉艳须臾化，今世今生怎见他！

（末上启）请陛下起驾。（小生顿足恨介）??！

便不去西川也直甚么！（虚下）

（内掌号，末，众骑马上，丑引小生骑马上行介）（合）

【朝元令】长空雾粘，旌旆寒风飐。征途路淹，队仗黄尘染。谁料君臣共尝危险？恨贼势横兴逆?，烽火相兼，何时得把豺虎殄？回首将凤城瞻，离愁几度添！浮云数点，咫尺把长安遮掩！

（同下）

十集 四卷

琵琶记

思乡

（小生上）

【喜迁莺引】终朝思想，但恨在眉头，人在心上。凤侣添愁，鱼书绝寄，空劳两处相望。青镜瘦颜羞照，宝瑟清音绝响。归梦杳，绕屏山烟树，那是家乡？

怨极愁多，歌慵笑懒，只因添个鸳鸯伴。他乡游子不能归，高堂父母无人管。湘浦鱼沉，衡阳雁断，音书要寄无人便。人生光景几多时？蹉跎负却平生愿！

【雁过声】思量，那日离故乡，记临期送别多惆怅。携手共那人不厮放，敎他好看承我爹娘，料他每应不会遗忘。闻知饥与荒，只怕捱不过岁月难存养。若望不见信音，却把谁倚仗？

【二犯渔家傲】思量，幼读文章，论事亲为子也须要成模样。眞情未讲，怎知道吃尽多魔障？被亲强来赴选场，被君强官为议郞，被婚强效鸾凰：三被强，我衷肠事，说与谁行？埋怨难禁这两厢：这壁厢，道咱是个不撑达害羞的乔相识；那壁厢，道咱是个不覩亲负心的薄幸郞。

【二犯渔家灯】悲伤，鹭序鹓行，怎如那慈乌反哺能终养？漫把金章绾着紫绶，试问斑衣今在何方？斑衣罢想，总然归去，又恐怕带麻执杖。〔阿呀！天吓！〕只为那云梯月殿多劳攘，落得个泪雨如珠两??霜。

【锦纒乐】几回梦里，忽闻鸡唱，忙惊觉，错呼旧妇同问寝堂上。待朦胧觉来，依然新人凤衾和象床。怎不怨香愁玉？无心緖，更思想。被他拦挡，敎我怎不怨伤？俺这里欢娱夜宿芙蓉帐，他那里寂寞偏嫌更漏长。

【锦家傲】漫悒怏，把欢娱翻成闷肠。菽水旣清凉，我何心贪着美酒肥羊？闷杀人，花烛洞房；愁杀我，挂名在金榜。魆地里自思量，正是在家不敢高声哭，只恐猿闻也断肠！

终朝长想忆，寻便寄书人。眼望?旌旗，耳听好消息。（下）

饥荒

（旦上）

【忆秦娥前】长吁气，自怜薄命相遭际。相遭际，暮年姑舅，薄情夫壻！};

夫妻纔两月，一旦成分别；没主公婆甘旨缺，几度思量悲咽！家贫先自艰难，那堪不遇丰年？恁的千辛万苦，苍天也不相怜！奴家自从丈夫去后，遭此荒年，况兼公婆年老，朝不保夕，叫奴家如何独自应承？婆婆日夜埋怨着公公，道当初不合敎孩儿出去；公公又不伏气，只管和婆婆争闹。外人不理会的，只道我做媳妇的不会看承，以至公婆如此。且待公婆出来，解劝则个。公公有请。（外上）

【忆秦娥后】孩儿一去无消息，双亲老景难存济。};

（旦）婆婆有请。（付上接）

难存济！

（将杖打外介）??！（外）阿唷！（付）阿呀！老贼吓！（旦）婆婆，不要如此。（付）

你不思前日强敎孩儿出去！

（旦）公婆万福。（外，付）罢了。（付）老贼吓！你今日也叫孩儿去做官，明日也叫孩儿去赴选，如今做得好官，忍得好饿吓！如今没有饭吃，饿死你这老贼！没有衣穿，冻死你这老贼！（外）阿嗄！阿婆吓！我当初敎孩儿出去做官，知道今日恁的饥荒？你看这般年岁，谁家不忍饥，那家不忍饿？谁似你这般埋怨？难道我是个神仙？（付）像个神仙！三两日弗动烟火哉，岂不是神仙！（旦）公公婆婆请息怒，听媳妇一言分剖。（付，外）你有何说话？（旦）婆婆，当初公公敎孩儿出去的时节，不想今日恁地饥荒。婆婆吓，你也难埋怨公公。（外）老乞婆！你听?！（付）我只是气他不过！（旦）公公，婆婆见这般饥荒，孩儿又不在眼前，心下十分焦躁。公公，你也休怪婆婆埋怨。（付）老贼听?！（旦）如今且自宽心。媳妇还有几件钗梳首饰之类，典些粮米，以充公婆一时口食。宁可饿死奴家，决不把公婆落后的。（付）阿呀！我那孝顺媳妇吓！钗梳解当，自有尽期的。千亏万亏，只是亏了你！（旦）媳妇是应当的。（付）??！只是可恨那老贼，一子眼前留不住，五株丹桂倩谁栽？

【金索挂梧桐】区区一个儿，两口相依倚，没事。为着功名，不要他供甘旨。你敎他去做官，指望要改换门闾，只怕他做得官时你做鬼！

老贼！孩儿出门的时节，你说的话，我一句句都记在这里！（外）我也不曾说什么。（付）你还说不曾！

你要图他三牲五鼎供朝夕！

（外）这句是有的。（付）有的？（外）有的。（付）有的！有的！（打介）（旦）吓！婆婆，不要如此。（付）不要说是三牲五鼎，今日里呵！

要一口粥汤却敎谁与你？相连累，我孩儿因你做不得好名儒。（合）空争着闲是闲非。（付）〔老贼吓！〕我偏要争着闲是闲非！（外）

【前腔】养子敎读书，指望他身荣贵，黄榜招贤，谁不去求科试？

阿婆，我倒有个比方。（付）饭也没得吃，还有??屁放?？（外）比方吓。

譬如那范??梁差去筑城池。

（付）范??梁是官差的，我孩儿被你生生的逼勒去的吓！（外）

想他的娘亲埋怨谁？

（付）你不如死了罢！（外）阿婆，然虽如此，合生合死皆由命。

哪，哪，哪！你看前街后巷这些人家?，少甚么孙子森森也忍饥？

（付）还我儿子来！（外）阿呀！阿婆吓！

你休聒絮，毕竟是咱每三口受孤凄！（旦）

【前腔】〔婆婆，〕孩儿虽暂离，须有日回家里。奴有些钗梳，解当充粮米。〔公公婆婆恁般争闹呵，〕敎傍人道媳妇的有甚差迟。

（付）你有甚差迟？（旦）

致使公婆争闹起。

婆婆，当初公公敎孩儿出去的时节，他心中爱子，指望功名就。

（外）老乞婆！你听?！（旦）婆婆见此饥荒，他眼下无儿，因此埋怨你。难逃避，兀的不是从天降下这灾危！

（付）老贼！别人家没有儿子还要螟蛉过继，偏是你这老贼，【刘泼帽】有儿却遣他出去！

我要饭吃！（外）你看这样年成，叫我那里来？（付）可又来！你是个男子汉，尙然没来方，敎，敎媳妇怎生区处？

阿呀！媳妇吓！（旦）婆婆！（付）我今日就死也罢！

只是可怜悞你的芳年纪！（合）一度思量，一度肝肠碎！（外）

【前腔】吾门不幸须倾弃，叹当初是我不是。

（付）不是你不是，难道倒是我不是？难道倒是我不是？（外）是，是，是我不是。嗄！我孩儿又不在眼前，遭此饥荒，少不得是个死；更被这老乞婆终日埋怨，也是个死！也罢！

不如我死倒无他虑！

（作撞，旦扯住介）阿呀！公公吓！（付背扯住介）阿哟！个是使弗得勾?！（众大哭介）（合）

一度思量，一度肝肠碎！（旦）

【前腔】媳妇便是亲儿女，劳役事，本分应为。但愿公婆从此相和美。（合）一度思量，一度肝肠碎！

（旦）嗄，公公，婆婆，大家相叫一声嗄。阿呀！公婆嗄！媳妇是跪在此了，大家相叫一声。（外）与你什么相干？（旦）吓，公公，大家相叫一声罢。（外）看孝顺媳妇分上吓！（各看介）阿呀！我不去叫他。（旦）吓，婆婆叫公公一声罢。（付）噢。（旦）来?。（付）噢。（各看介）阿呀！我弗去叫俚。（旦）终不然，罢了不成？吓，只是公公相叫婆婆一声罢。（外）阿呀！媳妇吓！（哭介）（旦）公公，来?。（外）罢！（各看介）嗄，阿婆。（旦）吓，婆婆，公公是在那里叫▲，婆婆也来叫一声。（付）噢，噢。（各看介）嗄，阿老。（外）阿婆。（旦）好了！谢天地。（外）你今后不要来埋怨我了。（付）我那间再弗来埋怨?哉。（外）阿婆。（付）阿老。（旦）吓，公公。（外）媳妇。（旦）婆婆。（付）媳妇。（众大哭介）（合）

一度思量，一度肝肠碎！

（旦）公公婆婆请进去罢。（外，付，旦各哭介）（付）媳妇，随我进来。（旦）晓得。（同哭介）

拐儿?

（净上）

【打球场】几年间为拐儿，脱空说谎为最。遮莫你怎生俌俏，也落在我圈套！

自家脱空为活计，掏摸作生涯。舌剑唇鎗，伶俐的也敎他懵懂；虚脾甜口，奸巧的也哄他装风。乡贯从来无定居，姓名谁个知眞实？装成圈套，见了时自然进来；做就机关，撞着的怎生出去？骗了钟馗手中宝剑，偷了洞宾瓢里仙丹。眞个来无影，去无踪，对面骗人如撮弄。纵使和你行，同你坐，当场赚你怎埋怨？拐儿阵里先锋，哄骗门中大将。何用剜墙挖壁，强如黑夜偷儿；不须挟斧持刀，赛过白昼刼贼。正是：天不生无禄之人，地不长无根之草；但是京师中都晓得我是拐骗的，难做买卖。这两日手中乏钞，如何是好？（丑内）??穿?个花娘！到三郞庙里去许许愿心勒介。（净）咦！你听这个人要到三郞庙里去许愿，待我先去看他许什么愿。??！三郞老爷不在吓，想是人家抬去赛愿了我且假做三郞老爷，看他来许什么愿心。（坐介）（丑上）

【四边静】终日街坊闲串走，敛减▲猪油，浑名叫瞎鸡，绰号叫梦▲。偷鸡偷狗，掏摸剪绺。夜里掘壁洞，日里三只手。

终朝拐骗过光阴，见人财物便欺心；若还晦气撞着我，纵然不夺也平分。区区名字叫贝戎，绰号『三只手。』两日街浪缉捕个多得势，做弗得生意。打听得一注大财香拉里，且到三郞庙里去许个愿心介。革里是哉。喂！庙祝！庙祝！吓！无人拉里，三郞老爷，我是个--弗消说得，?是晓得个。若是骗得故注大财香到手，一生一世吃着弗尽。我买个大大能个三牲来祭献。（拜介）（净伸二指介）（丑）吓嗄！我个弗曾到手，三郞老爷倒先要加二扣头厾。咦！手里个把扇子倒好厾，且借去用用介。（作拿扇，净扯住介）在这里了！（丑）阿呀！阿呀！（净）好吓！正要拏你们这班拐子小厮！拿链子来锁他到五城兵马司去！（丑）阿呀！苦恼吓！老爹救命吓！小人元是好人家肚细，不拉骗子骗子了，留落拉里个。求老爹饶子小人罢。（净）要我饶，拿出买命钱来！（丑）苦恼子，身边半个低铜钱▲无得拉里。（净）待我来搜一搜看。（搜介）这狗头果然没有。亏得遇了我，若遇着别人，就是个死！造化你！去罢！（丑）多谢老爹。（净）呔！这把伞还不値得送与我老爹，还要拿去！（丑）老爹，?认差哉；我是拿起来是介双手送与老爹吓。（净）吓！原要送与我的吓？（丑）正是。（净）去罢。（丑）噢。个个毴养个！贪小利个！等我上俚一上介！（净）这把伞拏去换酒吃，也値得三十个钱。（丑）??个，五十个铜钱买个?。（净）呔！你去了怎么又转来？（丑）哪，小人蒙老爹恩德，请问老爹尊姓大名，日后好补报老爹个意思吓。（净）你这狗头！问了我老爹的姓名，日后做出歹事，破了，好攀扯我老爹吓！（丑）乌龟亡八！是?个妮子嘿有个样心肠！（净）我且问你：你方纔许愿心，说有一注大财香到了手，就一生受用不尽；是什么财香？实对我说。（丑）我方纔个说话，老爹纔听见个哉？（净）都听见了。（丑）弗瞒老爹说，小人是陈留郡人，打听得蔡状元也是陈留郡人，一向赘在牛府，不许他音信往来，近闻得他瞒过牛府，私下访问；若有乡亲在此，要托他寄封家书居去。我想决非空信，极少寄介四百五百两银子居去。那间我写一封假家信拉里，要去发个注大财香；但是我身浪是介难看拉里，千思百量，弗好去得，故此许介一个愿心。（净）吓！有这个缘故。书呢？（丑）拉里。（净）拿来，我去。（丑背介）吓！原来个个bi养勾▲是个骗子，倒不个bi养个吓子一跳。个蛮bi养个身浪倒冠冕厾，等我来骗介俚一骗，发个利市。（转身介）吓！老爹去？（净）拿书来，我去。（丑）?去动阿动弗得。（净）为什么？（丑）小人是陈留郡人，舌头是圆个；老爹是京中人，舌头是方个。到那里言语不对，露出马脚来，就穿绷哉喂。（净）吓！语言不对，去不得的？（丑）去弗得个。（笑介）小人倒有介一个意思拉里。（净）什么意思？（丑）弗好说。（净）不妨，你说。（丑）说出来，只怕老爹弗肯。（净）你且说看。（丑）哪，若是老爹身浪个套衣裳肯借拉我着子嘿，就体体面面走得去，银子就到手哉。（净）狗入的，我老爹的衣服倒把你穿！（丑）我元说老爹弗肯个▲；单是不白着个?。银子到了手，另外有赁衣。缇萦救（净）吓！先讲明白了，银子到了手，怎样分法？（丑）三七。（净）你得二分，我得七分？（丑）嗳！我得七分，?得三分。（净）不对，不对！（丑）竟是对分；有一千，五百两一个，何如？（净）对分了，另外还我赁衣服钱。（丑）就是介。要几哈？（净）五两。（丑）多哉，多哉，只好一两。（净）少。（丑）二两。（净）便宜你，三两罢。（丑）就是三两。脱下来。（净脱介）（丑）咦！老爹，外面冠冕，里面一包葱。（净）这是老爹的便服。（丑着介）正好，配身得势；眞正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头浪个帽子来。（净）大帽也要赁钱。（净）几哈？（净）二两。（丑）啐！纸糊头货色，五钱。（净）一两。（丑）就是一两。（净）衣服三两，帽子一两，共是四两了。（丑）小人！啰个少子?个？靴来。（净）靴子，我老爹自己要穿的。（丑）?看?，身浪着了大衣裳，头浪戴了大帽子，脚浪像??样？脱下来。（净）也要赁钱（丑）再加了一钱嘿是哉。（净）要五钱。（丑）就是五钱。??要子我个了？（净一面脱靴，一面说介）衣服是三两，帽子是一两，靴子是五钱，一总是四两五钱，另外的。（丑）嗳！只管说！?住拉几里，我去了就来。（净）吓！你去了，我那里寻你？（丑）是吓！?啰里来寻我？有里哉，省得?弗放心，?竟扮子我个家人，跟子我去阿好？（净）呔！我老爹倒做你狗头的家里人！（丑）也不过遮掩一时，过头子老爹原是老爹，狗头原是狗头。要看铜钱银子的分上。（净）吓！看银子钱分上，罢了。（丑）打伞（净）看银子钱分上打伞。（走介）（丑）弗好，弗好，转去。（净）为什么？（丑）欺主。（净）什么欺主？（丑）?看我做家主公个是介两根狗嘴髭须，?屋里人倒是介一嘴阿胡子，弗象样。（净）这是老爹的贵相生成的。（丑）要去掉几根。（净）这个使不得。（丑）若是去掉几根，另外加你养须钱二两。（净）如此，难道拔下来不成？（丑）一根一根介拔，拔到几时？哪！有剪刀拉里。（净）我原说你这狗头是剪绺的！（丑）剪绺个用剪刀就是笨贼哉。（净）这嘿，少去几根。（丑）是哉，无交话。（作剪下）（净摸打丑介）狗入的，我叫你少去几根，怎么一嘴胡子都去了？（丑）啐！??穿?个娘！我搭?合伙做生意，??个开口就骂，动手就打？脱子去，弗去哉，弗去哉！（净）不是吓，敎你少去几根；如今像什么？（丑）为??了？加?二两养须钱了，拿子银子居来，买星肉来白熩熩吃拉肚里子，拿个白肉汤放拉钵头里子，是介出绰出绰介一濊，再拿个草荐得来一遏，明朝就像韭菜能介长子出来哉??。（净）吓！原长得出的？（丑）那说长弗出？还要比子那间长点厾来。（净）不要说了。走罢。（丑）那，那，那打伞嘿要弯子个腰纔像，是介直僵僵像??样？（净）吓！要弯腰的？（丑）故嘿是哉。喂！?生平欢喜??个？（净）一生最喜欢吃酒。（丑）个个容易；倘然俚厾问?说：『你家相公是轿来的马来的？』?那亨说？（净）怎么样说呢？（丑）?只要说介两句说话，却不道怎的，又不道怎么。（净）吓！却不道怎的，又不道怎么。记得了。（丑）若是要吃，只说一个字，『倏，』我就只管拿拉?吃哉。（净）倏。（丑）拿去吃。几里是哉。门上那位大叔在？（末上）来了。当値轮该我，叫门却是谁？是那个？（丑）管家请了。（末）相公是那里来的？（丑）我是状元老爷的乡亲，从陈留郡来的。（末）请少待，待我进去通报。（丑）且住，请问大叔是牛府中的呢，还是状元老爷身伴的？（末）我是从幼跟随状元老爷的。（丑）??！旣是从幼跟随状元的，为何不认得我？只怕是说谎，倒要盘你一盘。你家太老爷叫什么名字？（末）吓！相公只道我不是状元爷身伴的，为此要盘问我？（丑）就是这个意思。（末）我家太老爷叫蔡从简，太夫人秦氏，小夫人赵氏五娘，可错？（丑）差是弗差，可还有什么好亲戚，好邻居？（末）我家老爷间壁有个张广才张大公，是我家老爷的好友。（丑）不错，有个，有个，一个张大公，一个张广才。（末）??！张大公就是张广才吓（丑）怕我弗晓得了？不是我来盘问你吓，恐怕你是太师身伴的，不当稳便；旣是状元身伴的，相烦通报，说乡亲求见。（末）请少待。老爷有请。（小生上）

【凤凰阁】寻鸿觅雁，寄个音书无便。漫劳回首，望家山和那白云不见。泪痕如线，想镜里孤鸾影单！

（末）启爷，外面有个乡亲求见。（小生）乡亲么，道有请。（末）老爷出来。（小生）吓，乡兄请。（丑）大人请。大人请上，晚生有一拜。（小生）下官也有一拜。（丑）久旱逢甘雨。（小生）他乡遇故知。请坐。（丑）吿坐了。（净混坐末推介）（丑）他是有些痴的，不要睬他。（小生）请问乡兄尊姓？（丑）晚生姓那。（小生）居住那里？（丑）就在大人拐角对过；难道大人就忘了？（小生）我每那边只有个梅小溪，并没有姓那的。（丑）这就是妻父家里了。晚生出门的日子多，在家的日子少，晚生回去，那些小舅小姨都说道：『咦！那姐夫回来了，那姐夫回来了。』所以晚生顺口就姓了『那』哉。（小生）乡兄几时到的？（丑）明日到的。（小生）吓！今日。现在怎么说是明日到？（丑）呀呸，晚生说差了，今早清晨，我说船家这样行法，几时纔得到；那船家道：『相公，风不顺，只好明日到了。』晚生在舟中闷得紧了，倒头竟睡，谁想一时转了顺风，一时就到，晚生记了船家的言语，因此说是明日到的。（小生）可晓得下官家中的光景如何？（丑）大人别后，比前大不相同了：前有典当铺，后有米谷仓；几枝大槐树，一带大楼房。（小生）下官儒素之家，那得有此？（丑低问介）请问大人，这位管家还是令岳这里的？还是跟随大人的？（小生）这是跟随下官的。（丑）晚生只道是牛府中的，所以替大人装个体面；旣是跟随大人的，一些不曾动，原是旧门墙。（小生）家父在家好么？（丑）好，令尊是越保养得妙了。长又长，大又大，肥又肥，胖又胖，委实轩昂！（小生）家父是五短身材。（丑）又有个缘故：那日晚生起身，送行的多得紧，那一个梅兄长，这一个梅兄短，只见令尊老大人站在那上马石上说：『梅兄，若见小儿，千万叫他寄封书回来。』我看他倒像长大，以后站下地来，原是五短身材。（小生）过来。（末）有。（小生）听他语言顚倒，是个假的。打发他去罢。（下）（丑）管家，你家老爷为何进去了？（末）我家老爷道你语言不对，是假的。（丑）??，??，??！我为乡亲分上，故此来望他，还是衣服是假的？帽子是假的？人是假的？你家太老爷有书在此，难道也是假的？小厮打伞到王老爷那里取了回书，下船去罢。（末）相公请住步，太老爷有书，何不早说？老爷有请。（小生上）怎么说？（末）太老爷有书在此。（小生）吓！太老爷有书的？乡兄，得罪了。家父旣有书，何不早说？（丑）方纔大人相问，所以未及呈上。令尊大人蔡从简，太夫人秦氏，小夫人赵五娘，还有比邻张大公广才俱着晚生多多致意。（送书介）吿辞了。（小生）岂敢。还有小饭。（丑）怎好相扰？（小生）分付备飮。（末）吓。（小生）闻得陈留郡饥荒，下官曾上本赈济百姓的，可曾到否？（丑）到的；这些百姓都感激大人恩德。（小生）还是旱荒呢是水荒？（丑）是旱荒。府县官祈雨，再祈不下来，谁想来了一位道人，用了什么闷雷法，雨便求了下来，恼了雷神公公，大雷闪电打死了无数的人。（小生）打死的是何等样人？（丑）打死的都是这些扒灰老儿。（哭介）（小生）乡兄为何哭起来。（丑）老父不幸，亦遭此难。（小生）休得取笑。（末）启爷，饭完。（小生）乡兄，草具简慢，幸勿见嫌，请到西厅少坐。只是下官要写回书，不得奉陪，怎好？（丑）大人请便。（小生）你在此照管。（末）晓得。（小生下）（末）相公请酒。（丑）管家，你坐了。（末）相公在此怎好坐？（丑）何妨？我与你老爷是乡亲，你也是乡亲了吓。坐了，坐了。（末）多谢相公。（丑）你出门也久了，也该写封信回去。（末）信是要寄的，只是没有便人。（丑）何妨？我就与你带去便了。（末）怎好有劳相公？（丑）这是顺便，叫做因风吹火，用力不多。（末）如此嘿，待我去写。只是无人斟酒怎么？（丑）不妨，有我们小厮在此。（末）劳你斟一斟酒，有罪了。（下）（丑）好酒，好酒！（净）倏。（丑）拿去吃。（净）倏。（丑）再拿去吃。（混介）（末上）老爷出来。（小生上）乡兄失陪，有罪。（丑）岂敢。盛扰不当。（小生）书一封，白银三百两，烦乡兄寄交家父。（丑）大人的书，晚生便领了；带去银子，不敢奉命。（小生）为何呢？（丑）恐怕晚生是假的吓。（小生）适纔唐突，幸勿见罪，请收了。（丑）从命了。（丑将银袖袋过另拿出假银与净介）过来，你拿好了。（净接介）（小生）还有白银三十两，送与乡兄为路费。（丑）这个不敢受。（小生）不必嫌轻，请收了。（丑）多谢大人。可还有什么话分付？（小生）乡兄吓：

【驻马听】书寄乡关，说起敎人心痛酸！传与我八旬爹妈，道与俺两月妻房：隔着万水千山，啼痕缄处翠绡斑，梦魂飞遶银屏远。

（丑）大人，待晚生回去呵，报道平安，想一家贺喜，他日再相见。

（小生）凭伊千里寄佳音。（丑）说尽离愁一片心。（小生）须知相别经多载。（合）方信家书抵万金。（小生）请了。（丑）请了。（小生下）（丑）大叔，你的信呢？（末）在这里。书一封，银子五十两，烦相公顺交舍下。这个小意思，送与相公路上买点心的。（丑）信便与你带去，这个决不敢受。（末）须些薄意，请收了。（丑）如此，多谢了。（末）好说。吓！管家起来。（净装睡着介）（丑）大叔，不要叫他，他要杀酒风的，等他醒来，叫他到旧所在来便了。（末）晓得。（丑）阿呀，恐怕天要下雨，这把伞待我带了去，便当些。请了。再会。（末）相公慢请罢。（丑）我这马扁行业，胜如戎贝生涯。（下）（末）起来，起来。（净混介）（末）你家主人去了，只管睡！（净）那里去了？（末）敎你原到旧所在去。（净）却不道怎的。（末）去罢。（净）又不道怎么。（末）呸！（净）倏！（末下）（净）这个bi养的！银子三百两，一大封，在我身边；他先到三郞庙里等我去分，我还去做什么，打从小巷里走他娘！（走介）（丑奔上，见净拿伞遮下）（净吓急背走介）阿哟！阿哟！这个bi养的来寻我了，待我再转个弯儿着。这里有个毛坑，在此倒也僻静，待我来把银子打开来看看着。我如今有了这三百两银子，做他一套好衣服，这是要的。（带白带唱介）（唱）这是那个羊毛出在那个羊身上？（白）我三两银子买他一个叫驴骑骑，也是要的。（唱）那羊毛出在那羊吓羊身上。（白）买他几间房子，再讨个老婆，这也是要的。（唱）这也是羊毛出在那个羊身上吓。（白）怎么这么几层纸？太小心了。再买他一个小厮跟着，这也是要的。（唱）那羊毛出在那羊吓羊身上。（内）卖海蛳。（净听作吓，掉包在地介）什么东西？（内）卖海蛳。（净）呸！入他娘遭瘟的！卖海蛳吓，我听错了，只道拿拐子，倒吓我这么一跳，把银子都掉在毛坑里去了！说不得掏他起来。（拿起看介）阿呀！阿呀！弗好哉！咳！我一生一世做大骗，今日倒不拉小骗骗子去哉，故▲是我自家弗好吓！

【水红花】我一生好酒，蜜驼哆，醉罗呼，诸般弗顾。谁知今日遇强徒，被他局浑身脱付。无子衣裳还犹可，那得出租苏，倒做光下巴阿胡子也啰！

衣裳骗子去，学子两句话：却不道怎的，又不道怎么。还有来，倏，倏，倏！（下）

连环记

赐环

（丑上）

【清光引】百花庭院重门闭，鼓瑟人妍丽。素手按宫商，秋水摇环佩。响氷弦，和瑶笙，声清脆。

老妾乃王府中一个女敎师，名唤柳青娘是也。今早老爷分付在百花亭上赏春，不免唤貂蝉等一班女乐在此伺候。你看，好花卉！但见白玉阶前红间紫，紫间红，都是姣姣嫩蕋；画栏杆外，黄映白，白映黄，尽是艳质奇葩。那壁厢，合欢相对，宛如缱绻之夫妻；这壁厢棠棣连芳，好似绸缪之兄弟。杨柳亸晴烟，弱质呈来妙舞；海棠含宿雨，朱颜露出新妆。（内）姐姐这里来。（丑）呀！你听那些丫头们都在后花园戏耍去了。待我叫一声：貂蝉等女乐每走动。（众上）

【前腔】海棠花下华筵启，整顿歌金缕。舞袖慢安排，绣褥重铺砌。歌一回，舞一回，唱一回。

柳青娘万福。（丑）千福万福，打得你们啼啼哭哭。还不跪着！（众）就跪。（丑）好个就跪！老爷今日集贤宾，把青玉案摆得端正好。你每兀自踏莎行，斗鹌鹑，把紫苏丸，打着黄莺儿，红芍药，引着纷蝶儿，好快活三！叫一声又不听，眞个恼杀人！一个懒去上小楼，点绛唇；一个懒插一枝花，双凤翅。一个不打点穿红衫儿，换红绣鞋，翠裙腰，舞出六么令；一个不准备捧着金盏儿，斟出梅花酒，搅筝琶，唱出新水令。那里管老爷吃的醉花阴，醉扶归？多似你这等懒惰，谁赏你一锭金，四块玉！快快脱布衫，好姐姐，在凤凰阁上取出神仗儿，各打十棒鼓，打得你们都做了哭歧婆！（贴）老爷今日与夫人家宴，不款外客；我等只因伏侍夫人梳妆来迟了，望柳青娘恕责。（丑）动不动便是你来讨饶。也罢，看貂蝉分上，起来演乐。（众应）（丑）住了，新水令熟了么？（众）还不熟。（丑）还不熟？终日做什么？好自在性儿！摆着演过去。（众演介）

【柳青娘】四尺上尺六凡工尺工尺上尺仕乙五六六五五六凡凡六五凡工尺六凡六五凡工尺工尺上尺

（丑）你们在此演乐，我去打睡片时就来。老爷来时好生吹打，不要连累我受气。（众）是，晓得。（丑下）（生上）

【西地锦】草表初完未奏，花亭且听歌讴。（旦上）妇随夫唱意绸缪，丹凤彩鸾佳偶。

（生）夫人，下官复驾长安迎候夫人来此，不觉又经两月矣。（旦）相公连日不理朝纲，退归林圃，其意如何？（生）夫人，你还不知董卓未来，那朝政大小，皆托下官；董卓一来，公卿将相下车迎迓，朝廷钧轴让与他掌管，因此下官稍闲。（旦）你也这般屈节与他？（生）你那知我的就里？翠环奉酒，貂蝉唱曲。（众合）

【二郞神】朝雨后，看海棠似胭脂湿透，笑眷恋花心蝴蝶瘦繁华庭院，春光锦簇香浮，这檀板金樽双劝酒；好风光，怎生能彀？（合）慕什么仙游，羡人间自有丹坵！

【前腔】清讴珠玑，落吐樱桃小口，听响遏行云音律奏。且及时为乐，浮生此外何求？傲杀那长安公与侯，高尙志，问君知否？（合）何必慕仙游，羡人间自有丹坵！

（生）貂蝉，你唱的曲是新上的，旧上的？（贴）是新上的。（生）夫人，这也亏他，赏他什么纔好？（旦）相公随意赏他便了。（生）吓，我有白玉连环在此赏你，你可用心习学。（贴）是。（生）这连环呵

【集贤宾】无瑕白璧眞罕有，氷肌润泽温柔。宛转连环双扣扭，这圈套谁能分剖？也是姻缘辐凑，眞个是阴阳配偶。（合）东西就，圆活处，两通情窦。（贴）

【前腔】连环细玩难释手，敎人背地含羞。此话分明求配偶。

奴家若与老爷成就了此事呵，乐琴瑟，便抛箕帚。（生）〔貂蝉，〕你沉吟差谬。

你把他留着，他日自有应验的。

久已后，自知机彀。（合）东西就，圆活处，两通情窦。（贴）

【猫儿坠】锦茵蹙皱，罗袜步香浮。袅娜腰肢舞不休，三眠宫柳午风柔。（合）进酒，直飮到月转花梢，漏滴谯楼。（贴）

【前腔】轻翻彩袖，舞罢锦纒头，笑整云鬟照碧流，钿蝉零落倩谁收？（合）进酒，直飮到月转花梢，漏滴谯楼。（生）

【尾】玉山颓倒扶红袖。

（旦）相公，敢是醉了？（生）夫人，沉沉非关殢酒，端只为忧国忧民志未酬！

（旦）花前歌舞且盘桓。（生）国步艰难敢尽欢？（贴）朝夕焚香拜天地。（合）愿祈国泰与民安。（同下）

拜月

（贴上）清夜无眠暗自吁，花阴月转粉墙西。欲知无限含情处，十二栏杆不语时。奴家貂蝉，自幼蒙老爷夫人敎养成人，学习歌舞，粗知文墨。感恩万千。这两日老爷眉头不展，面带忧容，想是为朝廷有难决之事；奈何府中无得力之人。可惜奴家是个女子，若有用我之处，纵不能如西施报君恩而酬苦志，亦当效缇萦救父罪而去肉刑。虽然，老爷面前不敢明言，徒怀忧郁而已。看此月明良夜，不免到瑶台上焚香拜祷则个。

【罗江怨】荼蘼径里行，香风暗引。天空云淡籁无声，画栏杆外，花影倚娉婷也。环佩叮当，宿鸟枝头惊醒。凤头鞋，步月行。

移步上瑶台，焚香拜明月。恩主剑如霜，早把奸邪灭。（拜介）（生暗上）（贴）

螺甲香，拜月明，顿忘却风透罗襦冷。

（生）??！（贴跪介）（生）你这女子半夜三更在此！

【园林好】长吁气，在荼蘼架边；有所思，过牡丹亭畔。何处追寻刘阮？这里是百花园，你休错认武陵源！

这里不是讲话的所在，随我到亭子上来。（走介）（贴跪介）（生）你快说眞情，饶你的打！（贴）

【嘉庆子】偶来拜月闲自遣，端不为丽情相牵。〔连日呵，〕不忍见爹行愁脸，因此上，吿苍天；凡百事，遂心田。

（生）你自幼在我府中，怎生看待你？（贴）

【伊令】蒙养育，深恩眷恋；敎技艺，安居庭院。

（生）我也不曾凌贱你吓。（贴）

未尝把我凌贱。

（生）也不曾轻慢你。（贴）

几曾把奴轻慢？自小相随胜嫡女，相看已有年

（生）咳！我好闷人也！（贴）

【品令】爹行为何鎭日两眉攒，形容憔悴，有时泪双悬？莫非为国难运筹，除奸险？奴不敢问，只得祈吿苍天怜念，武偃文修，免得忘餐寝不安。（生）

【荳叶黄】这国家大事，儿女每休言。看多少元宰勋臣，都无计把奸雄驱遣；任他图篡，有谁擅言？你是个闺门中弱质，你是个闺门中弱质，怎分得君忧，解得黎民倒悬？（贴）

【玉交枝】不须愁叹，献蒭荛，乞采奴言。论来男女虽有别，尽忠义一般。休辨西施兴越败吴邦，缇萦救父除刑患；倘用妾，决不畏难。这贱躯何惜弃捐？（生）

【么令】你肯为国家排难，顿敎人忧怀放宽。念君臣有累卵之危，时刻熬煎；百姓有倒悬之苦，不能瓦全。

阿呀！我的儿吓！方纔做爹爹的呵！

枉把你来埋怨。恕急遽，言词倒顚。

（贴）爹爹，那董卓近日行事如何？（坐）儿吓，那董贼近日行事呵！

【江儿水】他夺簒机谋远。〔他有个义儿叫吕布，〕他助恶羽翼联。

（贴）何不遣人刺之？（生）禁声！（两边看介）阿呀，儿吓，做爹爹的呵！

我也曾令人暗刺，反失纯钩剑。

（贴）那众诸侯便怎么样了？（生）

诸侯合阵空劳战。

我的儿吓！我观此二人皆溺于酒色，为此我做爹爹的咧！

我只得权，（住口介）咳，咳，咳！岂有此理！（贴）爹爹为何欲言不语？（生）话便有一句，只是不应为父的讲的。（贴）爹爹但说何妨？（生）我想事到其间，也不得不说了。我做爹爹的呵！

权把你做红裙女阵生机变。

将你先许吕布，后献董卓，你可就中取便。〔此乃我反间之计，〕使他父子分颜，方，方遂我平生之愿！（贴）

【川拨棹】将奴献，便随机行反间。（生）向与你玉琢连环，（贴）今可验。计设在连环。

（生）阿呀，儿吓！

伊若泄漏风声，吾当灭门罪愆！（跪介）（贴跪扶介）不须忧，请放宽；领嘉谋，当典全。（生）

【尾声】阴柔用事消阳健，重把山河来建。远大奇功达九天！

我计已定，今只是不能使吕布到来，怎么处？有了，我闻得他在虎牢关失了金冠，我把明珠数颗，嵌一金冠，差人送去，他必来谢我，我就留他在后堂飮宴。那时唤你出来奉酒，我假意出去，你可将机就计，私结其心。我后来时自有道理。（贴）孩儿晓得了。（生）奸恶虽强酒色徒。（贴）只消舌剑用机谋。（生）要离漫说能行刺。（贴）不及吾家女丈夫！（生）好，好个不及吾家女丈夫！随我进来，随我进来。（同下）

占花魁

种情

（付上）

【引】东风吹动檐前铁，唤醒幽窻残梦歇。

老身王九妈，自从美儿进门之后，眞个是车马塡门，钱财日进。可又作怪！前日那卖油郞拿了十两银子，要与美儿相处一夜，我回他过了十日后再来，他果然过了十日又来。那日美儿没工夫，又回了去。你道花魁女儿那里有闲工夫招接你这卖油郞吓！只是拿了他的银子，怎生是好？美儿今日又往湖上陪酒去了，家中甚是清净。你看天色已晚，不免唤几个丫头出来，到门前去招接孤老。丫头们那里？（旦，丑上）

【引】飘兰麝，且欵欵把罗裙悄拽。

娘吓，唤我每出来做甚？（付）你每在里头做什么？（丑）在里头吃泡粥。（付）好吓！鎭日吃了自在饭儿，竟不到门前去招接孤老，都像你每这班不成人的，敎老娘只好喝西风过日子！（丑）美阿姐敲起子半片▲子，坐在房里，弗去说俚，叫我们出去氷风露水，阿是要俚摆样了！（旦）好吓！可是摆样？（付）你每要学美阿姐，脚跟也赶不上哩！站在门首去！今晚若没有客，一百皮鞭一个，休想讨饶一下！南无阿弥陀佛。（下）（丑）我想?念??个佛，念介张硬▲个佛！前世事▲弗知作子??个孽了！阿四，拿灯挂拉大门前来；夜哉，客是无得来个哉。（旦）正是。（丑，旦同坐介）（丑）阿姐，前日子一个虾米客人吿我一只曲子，唱拉阿姐听嗄。（旦）好吓！（丑）弗要笑吓，还弗箉会个来?。

【剪绽花】姐儿早起正梳头，忽见一个大胆的寃家走上楼，立在姐后头，拍拍姐肩头。〔嗳呀！〕拍拍姐肩头。

【又】姐儿见了笑悠悠，便把牙梳桌上丢。金簪揑在手，手挽青丝绕了一个革焦头，且和你去干风流。〔嗳呀！〕顾不得两手油。〔嗳呀！〕且去干风流。

【又】思想情哥泪如麻，见了情哥就笑添花。为什么久不到我家？〔嗳呀！〕坐坐吃杯茶，看看这朶花。〔嗳呀！〕坐坐吃杯茶。

（小生上）天台有路应重到，月窟难逢誓不归。列位姐姐唱得好吓。（丑）咦！唱列唱，唱子一个客来哉。到我房里去吃茶。（旦）这是秦小官，不干这样事的。（丑）阿姐，?弗晓得；前日拿十两银子，不拉娘子，要嫖美阿姐一夜，俚倒是个大老官。（旦）娘在那里？秦小官在此。（付上）你自进去。（旦下）（丑）小秦，?无算计；?赎子我个身，我搭?一生一世好到底个哉。（付）贱人！（丑）亲娘，我接个客拉里。（付）这是秦小官，什么客！（丑）??个，我接个客，亦要?抢子去。我下遭再▲弗接个牢客哉！（下）（小生）妈妈。（付）秦小官，今日来得凑巧，将有九分九厘了。（小生）这一厘又欠着什么？（付）小女还不在家。（小生）那里去了？（付）今日是余太尉约他游湖，他是年高之人，并不夜坐，原说过黄昏就回的。（小生）如此，待小可等一等罢。（付）请到里面去。（小生）是池塘尽种相思树。（付）庭院偏裁并蒂花。秦小官，这里是客座，各位王孙公子都在此吟诗食酒的。你在此坐一坐，老身去整备一个小榼儿来与你消遣如何？（小生）多谢妈妈费心。（付）丫头，看茶来吓。（下）（小生）你看四壁图书，一枰冷玉，绮榻清幽，碧窗潇洒：眞个好精室也！

【步步娇】寂静兰房尘不到，顿觉风光别，如梦入神仙阙。氷弦帐，宝鼎爇，悠然竹韵萧骚，花影横斜，风动绣帘揭。却又早松梢渐转楼头月。

（付，丑上）雪因舞态羞频下，云为歌声不忍行。秦小官，老身整得一个小榼在此，你且先飮一杯。（小生）何劳妈妈如此重费。（付）小酌有慢的。丫头看酒。（丑）噢哉。（付，小生对坐，丑斟酒介）（合）

【沉醉东▲】泛霞觞，琼浆漫啜；簇氷盘，珍羞齐列。良会语，霏玉屑。

（付）秦小官，请一杯。（小生）妈妈请。

看银烛光烨映花红，将洞房照彻。正芳菲令节，休把金樽暂撇。猛拚个玉山颓，送▲温柔深处也。

（付）丫头，看大杯过来。（丑）吓。（小生）小可量浅，不飮了。（付）眞个不飮了么？（小生）眞个不飮了。（付）丫头撤过了，少停再飮罢。（丑）是哉。（下）（付）秦小官，这里来。（小生）是。（付）这里是小女的卧房，你在此坐坐，待我差人去接小女回来。（小生）妈妈请便。（付）酒阑归画舫，人去冷珠楼。（下）（小生）这就是美娘的卧房了？妙吓！你看香奁尙启，宝镜未收；残脂剩粉，唯闻一阵香风。绣帐锦衾，妆就千般旖旎。我秦种有何福分消受得起！（内打二更介）呀！你听鼓声二下，还不归家；正所谓有约不来过夜半也。

【忒忒令】漏沉沉，将黄昏送迭；影凄凄，输却宿花双蝶。听何处玉箫声冷，空悲咽。天际彩云怎蹑？银河涉，鹊桥接，愿风恬浪绝。

（丑内）开门，开门。（付上）是那个？（丑）美阿姐居来哉。（付）掌灯吓。秦小官，小女回来了。（小生）回来了？妙吓！（丑扶贴上）酒入香腮红一捻，舞余长袖绿双垂。（付）儿吓，有客在此，你来陪一陪。（贴）我醉得紧了，那里陪？得（丑）美阿姐，?弗陪，让我陪子罢。（付）贱人！还不走开！儿吓，这是临安有名的子弟，慕你的才貌，今晚特来等你，你须要好好的接待他。（贴）有名的么？请了。（丑）拉厾个搭。（付）在那边？（贴）请了。（小生）请了。（贴）阿哟，我不认得他。（丑）阿姐，?弗认得俚，俚日日拉里卖......（付）贱人！还不走进去！（丑）??个介，卖没卖哉啥。（下）（贴）

【好姐姐】漫说琴调瑟协。

（付）酒嘿少吃些便好。（贴）

我只为传杯斝，沉酣曲蘖。

（付）儿吓，有客在此，你来陪一陪。（贴）嗳！我要睡。（付）贱人！你吃醉了，把老娘来杀酒风的么？（小生）妈妈，不要是这等。（付）我是吓他。（贴）

向醉乡去者。任伊肠寸折，空饶舌，敎我罗带难松结。分付庄周休将好梦瞥。

（困介）（付）这怎么处？待我叫醒他。（小生）妈妈，待他睡，不要惊动他。（付）旣如此，你略坐一坐也睡了罢。（小生）是。（付）秦小官走来，我对你说：他是酒醉的人，须要放温存些吓。（小生）休得取笑。（付）丫头看茶到房里去吓。（下）（丑拿茶上）来哉。??个大老官，还要拿茶拉俚吃！眞正前世事！咦！毴养个，老早拉厾亲嘴哉。饿杀坯，茶拉里。（小生）那个？（丑）茶拉里。（小生）姐姐，有劳你，放在此罢。（丑）美阿姐阿是醉哉？（小生）正是醉了。（丑）让我叫俚起来吃茶。美阿姐起来吃茶，起来吃茶。（小生）姐姐，他睡着了，不要叫他。（丑）美阿姐眞正醉哉，?到我房里去困子罢。（小生）不消。（丑）介嘿去吃呷茶。（小生）惹厌！（丑）呸！??个要子?个铜钱银子了！我看?个膀哈拉里鎗能介戳起拉厾哉，趁俚吃醉厾，做介一个慢橹摇船捉醉鱼罢。（浑下）（小生）这丫头惹厌得紧！你看美娘睡熟了，酒醉的人一定怕冷，不免将些衣服替他盖暖了。且把这壶茶暖好了，恐他醒来要吃。我且坐在此，不要惊动他。

【园林好】听枝上乌啼惨切，觑帘畔燕雏宁贴，怎做得香偷玉窃？人自迩，会空赊；云影障，月偏遮。

（贴）阿呀！醉杀我也！（小生）好了，他已醒了。（贴）我要吐。（小生）阿呀！要吐了？可惜这床好被褥，怎么处？吓，有了，我把衣袖盛了罢。（贴吐介）茶来吃。（小生）吓，茶在此。（贴吃介）再取来。（小生）吓。（贴又吃介）（小生）可要了？（贴）不要了。（又困介）（小生）阿呀，你看他又睡了。

【桃红菊】他那里醉中天，神飞梦越；我这里好一似镜中花，难亲怎舍？捱尽了永迢迢长夜。捱尽了永迢迢长夜，（内打绝更介）恰又早晓鸡声唱迭。

（贴）阿呀！好醉也！（小生）看仔细。（贴）吓！你是那个？（小生）小可姓秦，昨夜在此相候小娘子的。（贴）我昨夜醉得紧了。（小生）也不甚醉。（贴）我可曾吐么？（小生）不曾吐。（贴）这便还好。??，我记得曾吐过，又曾吃过茶来，难道是梦里不成？（小生）是曾吐来。小可见小娘子多飮了几杯，也防要吐，把茶暖好，小娘子果然吐后讨茶。小可斟上，蒙小娘子不弃，飮了两瓯。（贴）脏巴巴的不知吐在那里？（小生）恐防污了小娘子的衣服被褥，是小可把衣袖盛了。（贴）如今在那里？（小生）连衣服裹着藏在床侧。（贴）阿呀，可惜污了你的衣服。（小生）这是小可的敝衣，有幸得沾小娘子的余沥。（贴背介）有这样识趣的人！请坐。（小生）有坐。（贴）你实对我说，你是什么样人？（小生）小可秦种，常在宅上卖这个，卖这个......（贴）卖什么？但说何妨？（小生）卖这个......油。（贴）吓！原来就是秦小官。昨夜为何在此？（小生）小可自去春一见小娘子的花容呵：

【双蝴蝶】愿奢，朝和暮，梦魂呆。念热，年和岁，形影孑。捣玄霜，觅绛雪，恰纔的博得个半宵欢悦。

（贴）我昨夜醉了，不曾招接得你，你干折了许多银子，岂不懊恼么？（小生）

薄劣，想着我尘凡质，我也怎生浃洽？姣怯，想着你瑶台种，敎他怎生慢?？

（贴）阿呀，你是做经纪的人，积些银子，何不留下养家活口？此地不是你来往的所在吓。（小生）小可单身一口，并无家小。（贴）吓！你只单身一口，并无家小？（小生）正是。（贴）吓！你去了，他日还来么？（小生）小可昨宵相亲一夜，已慰平生，岂敢又作痴想？（贴）呀！

【江儿水】听汝言眞恳，令人长叹嗟。想焚琴煑鹤多磨灭；你怜香惜玉多周折，我琴心曲意多牵惹，一段幽怀怎写？半夜联床，早种就相思万刧！

（小生）天色大明，就此吿别了。（贴）少住，还有话说。（小生）是。（贴开奁取银付小生介）昨夜难为了你，有白银二十两，拿去权为资本。（小生）虽承雅意，怎好领得？（贴）我的银子来得容易；这须些报你一宵之情，休得固逊。

【川拨棹】酬琼璚，愧些微，少充资斧竭。凭着你万种温存，凭着你万种温存，不能彀霎时欢洽。（合）想蓝桥成故辙，盼桃源，谁理楫？

（贴）那件污秽衣服，我叫丫环洗干净了还你罢。（小生）粗衣何烦小娘子费心？小可自去煎洗。只是领赐不当。（贴）说那里话？我还要亲自送你出去。（小生）不劳罢。（贴）不妨，待我送你出去。（小生）

【尾声】闲情万种从今掣。（贴）论聚散，浮萍一叶。愿结个再生缘，岁岁团圆不缺！

（小生）小可去了。（贴）请了。（小生）请了。（贴）秦小官转来，转来。（小生）小娘子，怎么说？（贴）你今日去了，他日还来走走。（小生）另日再来看小娘子，请进去罢。（贴）请了。（小生）请了。（下）（贴）天下有这等好人，又老实，又知情识趣。阅尽章台伴，敎人转断肠。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郞！（下）

串戏

（丑上）苏堤春晓听啼莺，曲院荷香十里清。月印三潭秋色好，断桥残雪一僧行。自家祝二青。家兄祝方青，同卫太史老先生到玄墓看梅花去了。小子今日奉陪万俟公子西湖一乐。你道这公子是谁？乃枢密使万俟卨之子。他父亲靠着秦丞相的势头，好不显赫！方纔着许多管家去请花魁娘子，久等不来，同我先吃了几杯，有些醉意，往后舱去睡了。恐怕酒醒出来，只得在此拱候。（净内）小的躭茶来吃。（净上）

【大斋郞】没头角，少问学，打雄吃饭酒量扩。靠着区区家父势，横行到处惯作恶！

（丑）大爷醒哉。（净）老祝，你的量不济吓。（丑）大爷是沧海之量，我是沟渠之酌，阿吃得过大爷个介？（净）你还赖我一杯哩。（丑）求让个哉。（净）老祝，那王美儿几次着人去唤他，为??不来？（丑）大爷唤，一定就来。（净）他若不来，叫他认认我大爷的手段哩！饶伊贵戚尽低头！（丑）难道烟花不怕死？（外，末拥贴上）挟将世上无双女，来见当今第一人。（扶贴上船介）启大爷，王美唤到了。（丑）大爷，美娘来哉，美娘来哉。（净）来哩就罢休，??子吶喊摇旗的！小的儿，躭茶来！（贴）大爷。（丑）大爷，美娘拉里见礼哉。（净）罢休哩。吓！老祝，不见咱的耍子装腔。（丑）好厾?。（净）王美，我大爷几次着人来唤你，为??子不来？（贴）大爷虽曾来唤，奈贱妾先被各位老爷唤去，所以来迟。（净）介腊杀狗妇入出来的！（丑）阿哟！大爷为??了？（净）你把大官府来压量我大爷，你去问问儿着，凭你那一个，说了我大爷，那一个不怕我的？这狗妇入出来的！（丑）大爷听差子了，美娘说各位老爷厾来唤弗曾去，说子大爷叫，如飞就来哉。（净）介便罢休。吩咐开船。（外，末）吓。大爷，下雪了。（净）下雪极妙的哩。（丑）怪道我脚冷。（净）我每就做个党大尉赏雪哩。（丑）好得势！落雪嘿大爷极欢喜个哉。（净）耍子说话！小的儿，看热酒来！（外）吓。（丑）大爷，我里坐拉里，美娘立拉厾，一点风月兴趣纔无哉，阿可以▲让俚坐坐？（净）这句话儿倒还说得有理。小的儿，赏他一个坐儿。（外，末）吓。（丑）美娘吿坐。（净）罢休哩。（丑）罢哉，罢哉，大爷说罢哉。坐子，坐子。（净）老祝，王美儿晓得??物事？（丑）美娘个伎艺多得势，对?弹得好琴，着得好碁，做得好诗，撇得好兰，唱得好曲子！（净）他会唱曲，有兴哩。王美儿，你唱一只曲子我大爷听听，唱得好，赏你介一杯酒儿吃；唱得不好，叫小的儿躭纤板儿伺候！（丑）美娘阿当得起个介？唱介一只。（贴）我不晓得的。（丑）俚是个样性格；唱一只，弗论??嘿是哉。（贴）

【粉蝶儿】莹莹的净琉璃波缥缈。

（丑）好吓！（净）纔开口，耍子好？（丑）个个字眼滴流圆个。（净）你也少说些歇，那里的字眼是方的？（丑）弗差。大爷吃酒。（净）我们搳拳。（丑）来哉那（搳拳介）（贴）

觑千岩万壑四围环绕，花堤不断跨六桥。（净，丑搳拳吃酒混介）（贴）好风光领略偏饶，费骚人携遍诗囊，丹青手，岂易摹肖？

（净）姐的不唱哩？（丑）好！唱完哉。（净）姐介一丢丢儿就完哩？（丑）蛮长介一只，唱子半日哉。（净）你欺我大爷不在行的，打发生活儿！不瞒你这遭瘟的说，我大爷戏文也团过三四十本的哩！（丑）大爷是老团哉。（净）耍子说话！老祝，我大爷今日高兴团戏文哩。（丑）有理个，我里竟串戏。（净）小的儿，可曾带行头？（外，末）带在这里。（净）搬开桌儿。（外）吓。（净）老祝，团耍子戏文？（丑）就便杂出串两出嘿哉。（净）耍子好呢？（丑）大爷，私奔如何？（净）好哩，我大爷是李靖，王美儿是红拂女，小的儿做更夫，待我温温儿着。（丑）美娘，要?做一个红拂女厾。（贴）我不晓得的。（净唱介）夜深谁过叩柴门？（丑）走开来，弗要踏着了魇门。（净笑介）遭瘟的！忘怀哩。（丑）大爷，美娘弗晓得个。（净）介的老戏文都不晓得，串??的哩？（丑）再换一出。（净）吓！霸王别姬，闹热间儿，可好？（丑）好极！派派脚色看。大爷是王霸。（净）啐！遭瘟的！霸王，耍子王霸！（丑）说差哉，大爷是霸王。美娘是虞姬。我是韩信。管家扮子小军嘿是哉。吓！美娘阿晓得个？（贴）我不晓得。（丑）亦是弗晓得个厾，介嘿让我对大爷说，再换?。（跌介）（净）遭瘟的！这个样子是姐的？（丑）跌杀哉！大爷，个个人马少，串弗来。（净）又是人马少！串姐的呢？（丑）大爷，?想想看。（净）竟串一出凤仪亭掷戟罢休。（丑）好吓！我里派派脚色介。（净）老祝，我大爷是吕布哩。（丑）自然大爷是吕布，美娘是貂蝉，管家是李肃李儒，我是打鼓板个。（贴）我是不晓得的。（丑）?弗要管，立拉厾嘿是哉。阿呀，大爷，有点串弗成。（净）姐的又是串不成？（丑）董卓是要紧个喂。（净）是的，董卓阿太儿是少不得的；老祝，就是你脓脓儿歇。（丑）我是要打鼓板个。（净）权做做儿罢休。（丑）先吿子个罪介。得罪，得罪。（净）耍子，耍子？（丑）权做大爷个爷哉。（净）遭瘟的，扮脚色！（末）祝相公，我每不晓得的。（丑）无??难个，亦弗要唱曲子个，锣鼓一响，?厾两个奔得上去，说道：『不要动手，李肃李儒在此。』跌子一交嘿是哉。（外，末）吓！不要动手，跌一交？（丑）正是。（净）遭瘟的，扮脚色啥！（丑）来哉喂。（净）老祝，你看我扮得好勿？（丑）好厾，倒像叫化张天师。（净）乱话！打戏房里跑出来。（丑）是吓，打戏房里走出来。（净）打锣鼓，打锣鼓。（净转身上场介）（外，末）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净）啐！阿姐入出来的！吕布纔上场，耍子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外，末）祝相公敎我的。（净）老祝，你是老串哩，董卓阿太不曾上场，李肃李儒在场上乱跑？（丑）大爷，?厾尊管家弗懂了。我说等我上子场，那间嘿说，不要动手。冒入鬼，就奔上来哉！大爷弗要气，再来。（净）吓！再来。打锣鼓，打锣鼓。（复上呆介）（末）大爷忘了。偶来--（净）呸！耍子偶来，偶来！（丑）大爷，?厾个个管家原弗好，一阵闹，带累大爷上场浑哉。重新来。（净）嗳！不串个牢戏文哩！（丑）那说弗串哉？?看是介多哈人拉里看戏，那说弗串哉？（净）问那一出不晓得，那一出又不会，纔上场，李肃李儒乱跑！（丑）大爷，搂白相，动??气？再来。（净）小的儿，躭人参汤来！（丑）该吃人参汤哉。（净）老祝，打鼓板，打鼓板。（净）拉里打哉。（净）偶来凤仪亭。（丑）好吓！（净）闷把栏杆倚。欲采芙蓉花，可怜隔秋水。（丑）好字眼！（净）那边好似貂蝉模样，待我听他说些什么。（对贴介）唱吓！（丑）大爷要?保场厾。（净）遭瘟的，早说啥！（唱介）青青柳，姣又柔，一枝已折在他人手。（丑）好厾！就是集秀班里个小生▲唱弗出故样好曲子！（净唱）把往事付东流，良缘叹非偶！簪，可惜双凤头；玉连环，空在手！（白）貂蝉，你家老儿好没分晓，许了小生，如何又许董卓？不要怪他，只恨我关上来迟了些。（丑）为??弗趁子头载了？（净）耍子头载！（丑）有班塘船个喂。（净）我说的是虎牢关吓！（丑）啐！我道是浒墅关了。（净唱红袖袄介）我这指望上秦楼，吹凤箫，却缘何抱琵琶，弹别调？（白）小姐请上，小将有一拜。（丑）跪子拜下去。（外，末）福福儿。（净）拜啥，拜啥。（贴不理介）（净）腊煞娼根狗妇入出来的！我大爷倒跪你这阿姐的！（踢倒贴介）（丑）阿呀！貂蝉，貂蝉，为??了？（净）小的儿，把他丢在湖里去！（丑）吕布，吕布，看董卓面上，饶了他罢。（净）耍子董卓！（丑）难道爷个说话纔弗听个哉？（净）小的儿，把他的衣服剥了，抽掉他的脚带儿，推他在十锦塘上，我每自开船。（下）（外，末）吓。（推贴上岸介）（外，末下）（丑）咳！盖个忤逆种，爷个说话纔弗听个哉！好好里一个凤仪亭弗做，倒做子钱玉莲投江哉。且住，等我串完子个出戏勒介：吕布吓吕布吓！你潜身凤仪亭咭各咭，潜身凤仪亭咭各咭各咭各咭！（内）祝相公，大爷叫。（丑）来哉，来哉。老大哉，还要吊牢子个爷来！（浑下）

雪塘

（贴）阿呀！好苦吓！我莘瑶琴不知前世作何罪孼，受今日之苦！

【红芍药】沉刧海，沾污清标；青衫湿，强度昏朝。又蓦遇猩猩恣凌暴，痛须臾，有天难吿！

不免捱到前面问路归家。呀！你看雪儿又大，赤足难行，如何是好？

前行凛凛斗寒颷，瘦伶仃，趦趄倾倒。

天吓！这都是卜乔拐骗，刘四妈说诱，以致今日受此凌辱。我想做了一个村庄妇人，也不到此地位。罢！千休，万休，不如死休！

算不如一死为高，把本来面目重招！

（作投湖介）（小生撑伞上）斜穿雾阵梨花落，乱卷风须蝶翅狂。你是何人，行此短见？（扯住介）（小生）

【耍孩儿】万刼一身修不到，有甚寃和苦，却把性命鸿毛？

呀！原来是花魁娘子。（贴）原来是秦小官。（小生）小娘子为何蓬头垢面，独自在此？（贴）我被万俟公子差许多狠仆抢至舟中，百般凌辱，撇在这里。

伤心，痛煞煞，薄命遭圈套。甚日来跳出污泥表？因此上，向清溪蹈。

（小生）小娘子吃了苦了。这等非意之辱，何足挂齿？待我好好送你回去，不要气坏了身子。（贴）只是赤足难行，如何是好？（小生）我有白绫汗巾在此，扯开了，权裹双足，待小可扶着你走便了。（贴）如此，多谢。（合）

【会河阳】裂体风吹，扑面雪飘，青山回首徧琼瑶。断桥更断人行，景堪画描。含愁泪，聊凝眺：晚鸦频向那寒林噪，暮云早迷却羊肠道。

（贴）天色昏黑，脚又疼得紧，怎么处？（小生）那边树林内透出一点灯儿，想是人家了，待我敲开门来，小娘子略坐一坐，待小可去唤乘轿子来送你回去便了。（贴）如此甚好。（小生）这里是了。开门，开门。（旦上）数椽幽谷悄，万籁雪宵清。是那个呀？好像小姐模样。（贴）呀！你可是沈家媳妇？（旦）果然是小姐。（各哭介）

【缕缕金】欣萍聚，泪珠抛。月圆花再发，谢穹苍，两两分离久，相逢凑巧，天敎会合在今宵。悲时转欢笑，悲时转欢笑！

（旦）小姐为何这般模样？（贴）我被卜乔拐骗，【越恁好】堕入花营锦阵，花营锦阵，鸾凤混鸱鸮。

（旦）小姐堕入烟花了？咳！可怜！（贴）

今日无端受辱，嗟薄命，赴波涛！〔幸遇此间秦官人，〕歧途拯救相慰劳，携行偶造。

（旦）难得此位官人这等好情。（贴）你为何也在此？（旦）我被卜乔拐骗卖在唱船上，喜得在盛泽鎭上遇见丈夫，重得完聚。（贴）如今卜乔那里去了？（旦）我们在九里松开个茶馆，不想他做了和尙，又来奸骗，被我夫妇将他哄入箱中，乘昏夜，共挈往中途掉；遇官府，早撇向江潮闹。

（小生）吓！前日临安府夜巡官把一个箱内和尙撇在钱塘江内，想必就是他了。（贴）这也处得他好。（小生）小娘子在此坐坐，待小可去唤乘轿子来。（贴）有劳了。（小生）好说。怜香多欵曲，惜玉受驱驰。（下）（贴）你丈夫那里去了？（旦）早上入城，想为风雪阻住，故此未归。小姐，请到里面去坐坐，等轿子来，今晚且回去，明日计较个长久之策便了。（贴）说得有理。

【尾】黄昏雪映清光皎，野僻荒居，恁寂寥。何日得月现云开相聚好！

（同下）

独占

（付上）花正开时遭雨打，月当圆处被云遮。我家花魁女儿好端端坐在房里，被许多人口称是万俟府中，竟把女儿抢去。四下里访问，杳无消息。如今天色已晚，又下这等大雪，叫我那里去寻？若有些山高水低，可不把我一颗摇钱树活活的砍折了？天吓！怎得个九霄云里掉下我的女儿来？（小生内）轿钱酒钱都有了，你们去罢。（贴上）

【引】风波平地惊千丈。（小生上）拥护名花无恙。

（贴）母亲在那里？（付）好了！我儿回来了！

拭泪喜如顚，惊觑你似从天降！

秦小官为何也在此？（贴）我被许多狠仆抢至舟中，那万俟公子百般凌虐以后，将我拔去簪珥，剥去衣服鞋子，撇在十锦塘上。风雪又大，赤足难行，正要投河自尽，幸遇秦官人救取，扶我行至中途，唤轿送归。（付）难得你这样好人！多谢，多谢。（小生）小可吿辞了。（付）说那里话？你是我小女的大恩人，怎好恝然而去？况且前日又辜负了你一宵，今夜一定住在这里和小女叙叙。我儿，我陪秦官人在此，你到里面去梳梳头，穿了衣服出来。（贴）晓得。母亲吓，不要放了他出去，我就出来的。（下）（付）秦小官请坐。（小生）有坐。小可在十锦塘上讨些银子，不想下这等大雪；行至半途，忽听得一个女子啼哭，不想就是花魁娘子，正欲投河自尽，小可扯住了，故尔唤轿送归。（付）秦小官，着实难为你了。（向内介）快些整治酒肴出来。（扯小生介）此处寒冷，到小女暖阁中去坐罢。（小生）小可偶尔送归，怎好相扰？（付）小女若不遇秦官人，他性命不知如何了！（贴暗上）（付）我儿，天气寒冷，你陪秦官人多飮几杯酒，熏热了被窝，早些睡罢。我为你苦了一日，身子甚倦，先要去睡了。（小生）妈妈请自便。（付）笑看绮阁摇灯影，愁听鸡声乱晓帘。（下）（小生，贴吃酒介）（贴）我和你一宵虚度，半载神交，幸蒙患难周全，不啻深恩再造。

【十二红】（山坡羊）忆春宵，栖迟鸳帐；捱永漏，沉酣佳酿。悄阳台匆匆会难；杳巫山，铭刻情和况。

（小生）（五更转）

扰情魔，夜依卿傍，啼痕点点青衫上。今朝堤畔萍逢，洵是良缘天相！

（贴）（园林好）

感深恩，山高水长；痛微躯，残膏剩香！

（小生）小娘子流落之故，小可虽知一二，还要请问顚末。（贴）妾身莘氏，小字瑶琴，世居汴京，严亲官拜侍中，叔父职居宫禁。因先人去世，妾依叔父为活；后因避兵南下，遂为奸贼所骗。（江儿水）

恨堕入章台肮脏，昔日青青，偏媿向东风飘??。

（小生）此乃命中偶有几年磨折，何必介意？（贴）君家籍贯何处？家世何业？亦请道其详。（小生）小可也是汴京人氏，家君叨居武弁，出鎭延安。后因勤王分失，小可特至临安寻访家君消息，因客邸无资，权以卖油度日，言之可赧！（贴）（玉交枝）

门楣厮仿，遇天涯双双故乡，蛟龙竚待风云壮。（小生）羞杀我四海空囊！

（贴）妾有一言，幸君垂听。妾自失身之后，日思得一志诚君子，托以终身；奈阅尽风尘，俱属泛泛。今得遇足下如此钟情，况尙未娶，若不嫌烟花贱质，情愿永谐伉俪。（小生）小娘子差矣！（五供养）

自揣萍踪浪荡，叹旅邸羁栖，晨昏鞅掌。玉人空有意，金屋向谁藏？

（贴）你若不允，我以白绫三尺，死于君前矣！（小生）呀！小娘子！

论十斛明珠，岂易商量？（贴低唱）（好姐姐）

白镪踌蹰非浪，早准备盈囊满箱。

（小生）说便是这等说，只是小娘子呵！（玉山颓）

珠塡翠拥，享遍豪华万状。荆钗和井臼，恁凄凉，怕绦莺难撇旧风光。

（贴）妾身得侍君子，虽布衣蔬食，死而无怨。（鲍老催）

此情怎降？韶华好景终散场，糟糠有志期未央。

你若猜疑未决，我和你灯前立誓便了。（共拜介）（川拨棹）

办虔诚??颡，把盟言达上苍：美前程，月满花芳，月满花芳。愿负义亏心天厌亡！（桃红菊）怎敎人歧路亡羊？怎敎人歧路亡羊？一语同心，千秋永勿忘！

（小生）旣蒙娘子美意，事在几时？（贴）这事岂可迟滞的？明日你先将三百金去准备赁房，置办家伙；后日清晨，你到刘四妈家来问信候我便了。（侥侥令）

一枝须拣择，百种费端详。（合）愿浪息风恬无灾障，早两下成双喜气狂！

（小生）夜已深了，去睡了罢。（贴）

【尾】百年已计随和唱。（小生携贴手介）且勾却今宵孤旷。（合）须信道二载神交，一番喜欲狂！（勾贴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