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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梧田称郊区，父亲出生在三垟乡彭垟，因此彭垟可称我的祖籍。 彭垟位于三垟水乡的纵深处，自然村，地方不大，村里约六七十户人家，村里遍地橘园，周围河网密布，村民以种田、植柑橘和养菱角为主业，过去手工草编也比较发达，当地自成一隅，民风淳朴，堪称温州主城之外的桃源之地。 彭垟在三垟湿地东南面，过去与状元、三廊桥隔河相望，因此唯一的陆路入口在西北面，道路均蜿蜒着从柑园橘树间进来。儿时最初的朦胧记忆，我们家人去彭垟要经过一个叫“东垟”的地方，在那里通过渡船儿（方型木舟，两边系绳，渡船者靠自己拉渡。听母亲说，爷爷就是制作这种“渡船儿”的老工匠）摆渡到对岸，再徒步十八弯一路到彭垟。而长大记忆清晰起来之后，我们基本上靠乘船、骑自行车、自驾车等三种方式到彭垟，一路去彭垟路途颇多记忆和美好。 一路去彭垟，我迷恋水乡那一条条蜿蜒交错的小河。 小时候乘船去彭垟次数最多也最喜欢。乘的船有两种，一种是河船儿（紫红桐油漆小木船），一只船除了“打船客”（也即划船者），舱上还可以坐七八个大人和小孩。乘小船去哪里，梧田当地土话叫“打船儿”。由于划河船儿速度较慢，我们一家早上九点多就从家门口的河埠头出发，船到彭垟接近十一点，刚好能赶上中午的新年酒（或喜酒）。坐船晴天最佳，我和二位哥哥、父亲、母亲、爷爷、表舅还有几个表兄妹同行，在开放的船舱内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玩小人版的扑克、互猜谜语、听爷爷边划船边讲故事。我最乐意做的事是在船沿把小手插到水里，逆势开水漕，顺势起水花，那种来自于手心的清凉感觉和自由快乐沁人心脾。当然，小孩玩耍消停下来后，我也非常喜欢聆听在万籁俱寂的三垟河面上，那船桨落水起水泛起水声，清脆而悠扬。长大后发现，三垟的水和汪曾祺老先生笔下的故乡水“柔软的、平和的、静静的”有异曲同工之美。 另一种船则是大一点的水泥船，比小河船大，用柴油发动机。乘这个船一般是我同住在镇上的姨父姨妈几家亲戚一起去彭垟，比如迎亲酒、满月酒、上梁酒等大喜的日子。机动水泥船由于速度比河船儿快，我们可以迟一点出发。有一次惊险的机动船事故历历在目、终生难忘。那是三垟东风头（地名）一表妹结婚，当时我们和大姨两家一起开机动水泥船赴宴。傍晚时分乘着暮色出发，船行至三垟圣门吕家岸河面时，因地处垟界深处，两岸满目柑橘林，四周一片黑暗，迎面开来一大型的货运轮船。或因对方船只的指示灯太暗，或是我们的船舵手大姨夫开船不是很注意，忽然间我们猛地发现眼前一个大大的船头劈头而来。千钧一发之际，船上的几个大男人本能地用手去推开盖过来的货船头部的船体，在一片女人男人慌乱的叫喊声中，我们的小水泥机动船沿大型拖船边侧快速滑过，之后船在河水打了几个圈，慢慢停在河中央。这一突如其来的撞船事故把大家都吓蒙了，惊慌初定，大家如梦方醒，慌乱中水早溅了我们一身。此次事故中大姨的中指被折断，大哥的手在推对方船头过程中几处划破，万幸的是一船人生命无虞，同船的两家十多人活生生逃过一劫，如果当时机动船滚翻后果不堪设想。当天喜酒自然是喝不成了，回家后我马上约了几个好友豪饮至凌晨，既为压惊，也为全家能够保命大难不死而庆幸。 一路去彭垟，我喜欢九曲十八弯的乡间小路。 骑自行车去彭垟是上小学以后的事，那时候扶着辆装搭起来的杂牌自行车，弓着腰，撅着屁股跟在大人后面骑行。沿道路如蛇般曲行，一路经过田间小路、村里的大道、村民门前的道坦，以及无数座石板桥。骑行的道路有石板路、石子路、灰渣路、水泥路。骑过石板路和石子路，跨入水泥路，没了车头摇晃车身颠簸，一地平稳畅行顿感无比幸福。往往这样的路段不多也不长，很多是作为道路转弯连接的路段，骑过一段就没了，这种幸福感稍纵即逝，虽有点短暂，却也快乐悠享了一把。还有，跟着大人屁股后面骑车，我们孩子思想轻松简单，不用下车问路，可以无忧无虑跟紧前行就可。难的是，有时我自己一个人骑车到彭垟，道路半生不熟，一凭过往的记忆，二凭一张小嘴，也总能到令人向往的老家彭垟。只是我得花些心思，记牢沿线地名，方能心不慌。就这样从家里出发，从老殿后（地名，现温州中学所在地）进去后，先到牛桥，再到张严冯，后经过沙河，去沙滩头，再过东垟，最后抵达彭垟。一路上为防止走歧路，我还要记住沿路的一些标志性建筑物，看到桥边河旁孤零零一座佛殿旁有棵大榕树，就快过老殿后了。过了老殿后行一段路要经过一座规模较大的桥。面对这座桥我会提早谋定而动，先提速再加把劲用吃奶力气一气呵成骑过去，成功冲刺下坡是一地的快乐。抵达沙河，前面会看到一个医院或诊所。到东风头必须左转弯经过河边的一座庙，看到前面渺无人烟，一条小路伸进茂密柑橘林，穿过羊肠小道忽然会出现一个养鸭场，此刻我便发现方向正确，前面就是我的目的地彭垟了。这时，眼前的那幅美景永远不会忘记：满目绿色的柑橘林中，一个古朴的小村落已经隐现在我面前，远山、绿野、白云，一片如画田园的空间里，几缕炊烟正袅袅升起。这就是我儿时记忆里最美的老家图景，历经时光不褪色，永远甜美在我的梦乡。我知道，我们的到来，画里的人物我的姥姥、爷爷、二伯、二婶、小叔、小婶一大早就开忙了。 一路去彭垟，我难忘那座刚好过一辆车的小桥。 开车到彭垟，是在我参加工作后。那时候各地乡村都在发展经济，我的老家彭垟也因发展经济而付出环境代价。三垟的水清澈不再，有一次到三垟东风头表兄家喝孩子满月酒，看到他家门口的河水泛黄很是惊讶。我戏问这样河里还有没有鱼儿，他说基本没有，有的话也是毒鱼，不能吃。哎，可怜的鱼儿。自驾车到彭垟的时候道路已有所变化，车可以从市区温州大道的黄屿进去，一路水泥路便捷畅快多了。只是越到彭垟道路越窄，到的时候要经过最后一座装了铁管护栏的小水泥桥，小桥只可一辆小车经过，比驾考还难（这桥顺利过去肯定能过驾考），幸好我是老司机了，每次都能顺利通过。快到二伯小叔家了，远远望去还依稀见到只此青绿的瓯柑园，但青绿间已多了些白墙青瓦。不知何时，彭垟成了温州生态园（三垟湿地）建设首批动迁地。为此，现在政府拨巨款清理了河道，修饰得沿河建筑古色古香，三垟湿地已经成为温州市民和游客的休闲旅游目的地和网红打卡地。彭垟、上垟、东垟等一个个村庄的老房子已逐渐消失，二伯小叔表兄堂兄都拆迁到新建的大罗山脚的罗西住宅区，我再也不用考虑用何种方式去儿时的梦想地了。 我喜欢去三垟湿地，因为我再也回不去我的原乡——彭垟。而在这里，我依然可以寻觅到彭垟的身影，彭垟的气息，彭垟的水声，彭垟的橘香。再到三垟湿地，接待我的是宽敞气派且周边绿意葱茏的新北大门。在我的眼里，它比杭州的西溪湿地大门还要漂亮，或许因为这里是我的祖籍地、儿时的梦家园。 某个暖阳普照的下午，我躺在三垟湿地的那一片芳草地上，在春风和水声的护送下，再次“一路去彭垟”。路上，那一河一路、一草一木、一柑一橘、一情一景依稀可见。进入村口，叔叔阿姨纷纷向我招手问候并告诉我；阿云，回来看你爷爷姥姥吧，他们还住在老屋厢房。 真好，我的彭垟还在，在现实的梦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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