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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马家辉

 天地闲人 2023-08-22 发布于陕西
初识马家辉是十多年前在机场闲逛,看见一本他的书《死在这里也不错》。其实,我每次坐飞机都很害怕,觉得这个名字不吉利,但也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吸引了我,我还买了!
这本《大叔——我们终于可以聊聊走过的路》,我一下就翻到“我们把活着的人错认为亡者,有时候是最高的崇敬”,因为“对于一些大师级的人物,因为太大了,大到你不敢相信跟你一样同时活在地球”。我忽然就想到儿子小学的时候,我发短信:你知道普金是谁吗?(当时听说小升初要考各国总统),儿子回复:知道,但我以为他已经死了……我当时觉得很搞笑,但马家辉这段话解释了这个逻辑,汉武帝看见司马相如的文章,“恨不同时”,但的确是一个时代的。
所以,我一直认为,写作的人或者搞文学的人,要有这种对情感体察入微的能力。对文字敏感,本质上是对生活和情感敏感,虽然活得很累,但体验才更丰富、理解才更准确、深入。太理性的人,不适合写散文。散文不是讲道理,不需要太多逻辑,不为了向别人证明什么,纯然是一种生命的感悟,需要的是对生命细致入微的把握。你把那些生活的碎片,别人没有在意的,用你的文字串起来,经你的双眼,让读者重新审视生活、生命,叹息一声,再全情投入,继续“追空”(马家辉语:对本来无意义的人生很执着)……
马家辉介绍这本书说,这是一本很“八卦”的书,也还好吧。只不过都是日常的琐事,但不同的是细节,是作者的感悟,比如他写酸菜鱼,悟到“人其实亦是一窝酸菜鱼——焖着,滚着,麻木地被吃着”。
读马家辉,还让我想到台湾的吴念真和陈昇,文字里有一种脉脉温情和平常烟火的温暖和亲切,我觉得这是南方男人特有的,温柔的气息,男性的温柔。他自己也说了:中国人是很现实的民族,不一定功利,仍然有梦想,有远见。但心底深处最爱最喜的仍然只是一些能够让自己感到亲切的东西,不怕它小、只怕它远;不图它大,只恋它的细致动人。我想这也是大家喜欢苏学士的原因吧,让人觉得亲切、日常。大叔的《逛年宵》,逛年宵的乐趣在于“逛”,观察孩子、情侣、老人,写的都细致入微,“老人的欣慰目光,不知道已经逛了多少次了,仍然能来,而且仍有家人陪来,每个缓慢的脚步都能踏出暖意”,让我想到苏轼在儋州写的《书上元夜游》,看见黎族和汉族杂居,好不热闹,尽兴而归,回来还想:你说是在朝廷好呢,还是在蛮荒之地好呢?而不是像柳宗元和李商隐一样,顾影自怜,苏轼是活在当下的。马家辉爱极了张爱玲,可以随便翻开一页读,如同与一位老友重逢。书里引用张爱玲的话说“将来的荒原下,断瓦颓垣里,只有蹦蹦戏花旦这样的女人,她能够怡然地活下去,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里,到处是她的家”。我觉得,“这样的女人”也可以做更广义的理解,就是随时随地,任凭什么条件都能活出自己的人。我假期边走边看,就遇到很多这样的人,在“无”里硬是开出“生命之花”!不禁感慨生命的强大和不屈,甚至有点惭愧自己的懦弱和无力。大学是成年人的避难所,是的,我知道,外面是很大的“风浪”。
不过,这本《大叔》给我感受最深的还是对时间的感受。比如马家辉听到忘年交李敖去世了,他想起初识李敖,那时李敖四十七岁,马家辉十九岁,十九岁的少年对四十七岁的“老人”说,“以后”你这些书怎么办?这个“以后”,在三十六年后就来了。我想这也是每个人过中年的人的感受吧。母亲刚工作的时候,他们喜欢同学聚会,那时他们三十岁左右,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我记得他们的样子,尤其是娄叔叔。前几年母亲告诉我娄叔叔去世时,我脑子里就回放了他当年一袭风衣,围巾、墨镜(哈哈,那个年代很流行的),从煤炭厅的电梯下走下来,热情地招呼我们的样子。等到他去世,最后憔悴的样子和之前的风采的对比,很有点儿白先勇《国葬》里的那种感觉。你难过的不仅仅是面前被病魔折磨的人,而是脑海中不断闪现他们曾经的光鲜亮丽。大叔说,生命的最后一程,只能天地苍茫,一人独对吧,这是我们各自的修行,与你身边有没有人无关。所以,虽然马家辉当时在台湾,但是李敖并不让这位“小朋友和老朋友”去看他。马家辉回到香港,在香港机场泪如雨下。你不让我来,我就不来,但我心里有你,且尊重你的选择,这才是朋友之间的懂。马家辉对李敖有很深的感情“我倾海河哭先生”,他说后来李敖的很多观点他已经有不同意见了,但是他还是无条件支持李敖,因为背叛,从来都是感情上的。
大叔很有智慧。日本摄影师星野道夫长期生活在阿拉斯加,他说这里的人很尊重老人,因为他们的经验和智慧。比如,年轻人捕到一头很大的鲸鱼,无从下手,这时族群中的长者出来了教他操刀。但是在现代社会,年轻人越来越忽视、甚至瞧不起年长的人,电子设备更新太快,老人有些力不从心,但经验和智慧还是有的,不过,与此同时,长者也不要总以过来人的口吻去“训诫”年轻人。所以,大叔深谙此道,他不指导,不说人生箴言,他讲故事。开篇,就外扬了“家丑”,小时候他和姐姐走在后面,爸爸和妈妈走在前面,妈妈还抱着妹妹,忽然“啪”的(被打了)一声,妈妈哭了……他说,虽然最后父母虽然并没因此离婚,但那天的气味、氛围、声音,一直笼罩着他(不过不笼罩,也没这么深刻,也不会成为李敖的忘年交)。大叔懂李敖,亦懂金庸,他说真正的“小宝神功”在于包容和体谅以及与人为善。韦小宝有通透的人情智慧,他眼里,没有好人或坏人,皆可转变,解决得了难处,坏人会变好;一旦当难处到了某个程度,好人亦可能变坏。与其说大叔读懂了,不如说,他也有如此通透的心,或者说糊涂心。
李敖走了,金庸走了……闻听金庸先生去世的那天晚上,我进屋没开灯,一直反复听着最爱的《笑傲江湖》,江湖散席的瞬间是最苍凉的瞬间,只觉得一个时代落幕了,什么时代,我亦不知。而感受,则是大叔写出来的:那年头啊,真像一个文字的荒蛮世界。勇者前来闯荡,风正萧萧,一支笔是一把剑;虎啸龙吟,各有招式,各有位置。江湖已老,汉子凋零,唯有文字长存,终究代表着笔墨的胜利。
人书俱老,物我毕竟尚未两忘。时光不再却又可在,原来久别确可重逢!愿你在文字里与自己重逢!
最后,大叔,你好帅!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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