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西方历史上，曾经有一支蛮族威震欧洲，他们巅峰时期的势力，西边可达伊比利亚半岛，也就是今天的西班牙和葡萄牙，还有不列颠、爱尔兰；东边到亚洲的小亚细亚半岛，小亚细亚半岛位于现在的土耳其境内；南边到意大利和巴尔干半岛。[i]  甚至这支蛮族在公元前391年围攻意大利西北部的古老民族——埃特鲁里亚人。后来因为某个缘故，一个罗马使者杀掉凯尔特将领，凯尔特大军转而掉头向罗马进军[ii]，结局呢，以罗马人缴纳赎金暂时了事。  ▲这幅创作于19世纪的插图描绘了布伦努斯把剑放到秤盘上的场景。 这件事影响了之后罗马对蛮族的态度，这支蛮族就是凯尔特人，在希腊罗马作家的笔下，他们也叫做高卢人(Galli或Gallici)或者“加拉太人”(Galatae)[iii]。今天我们就来看看凯尔特人的历史。 一、 凯尔特人的形成凯尔特人是这个古老民族对自己的称呼，罗马人称他们为高卢人，意思是“陌生人”或者“敌人”。[iv] 在牛津大学考古学教授巴里·坎利夫（Barry Cunliffe）的研究中，凯尔特人，哦，不对，具体来说应该是说凯尔特语的族群之所以形成，这得益于当时的大西洋航路。 具体过程是这样的，公元前5000多年前，大西洋航路作为一种交通路线刚刚出现。这个时候的人们主要利用这条航路，跟踪季节性迁徙的鱼群。途中就可能和其他族群相遇，彼此的技术、信仰以及行为模式也可以沿着大西洋传播。  公元前4000年，大西洋欧洲引入了农业和畜牧业，“有关各个地区交换网络的证据变得更加明显，精心打磨过的石斧在布列塔尼中部出现。”这里声明一下啊，布列塔尼位于今天法国西北部，这片土地使用的语言是凯尔特语。 布列塔尼出现的石斧也出现在了大西洋欧洲的其他地方，而传播渠道主要是海路和主要河流，特别是卢瓦尔河和塞纳河。  布列塔尼大区在法国的具体位置 不仅物质文明沿着河流航路传播，包括对待祖先和宇宙的态度之类的信仰体系，也沿着航路传播。 接下来的两千年里，大西洋世界慢慢进化，人们对原材料不断开发利用，尤其是对金属。虽然这片土地的文明演进速度不如像埃及、希腊罗马之类的地中海世界，但是它始终是一个充满凝聚力的文化地域。 到了公元前6世纪，大西洋欧洲的语言就发展出后世学者说的“凯尔特语”，凯尔特人，准确来说是操凯尔特语的人正式登上历史舞台了，原因就是凯尔特人与希腊罗马世界的相遇。 二、 凯尔特人的雄起：劫掠罗马公元前6世纪，凯尔特人来到莱茵河与马恩河之间的区域，以这个地方为根据地，进一步向四周扩散。北到不列颠、西到伊比利亚半岛，南到希腊罗马，甚至亚洲的小亚细亚都能看到凯尔特人的身影。  在凯尔特人与罗马人的遭遇中，发生在公元前390年的阿里亚河战役，可以说是让罗马人刻骨铭心。因为这是永恒之城罗马第一次沦陷，沦陷之后罗马人在废墟上重建城市，也重建了他们的蛮族观念。 具体经过是这样子的。 凯尔特人向南跨过阿尔卑斯山，占据了意大利半岛北部的波河流域，他们在这里过着半游牧半农耕的生活。 之后他们继续扩展势力，公元前391年，凯尔特人中的一支在意大利半岛东侧驻扎下来，这时他们距离罗马城不到200公里。 而这时的罗马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呢？ 说实话，当时的罗马城，基础设施建设水平，即便拿到战国时期的中国，都是被欺负的存在，罗马人在高卢人到来之前，总人口还是一个不到2.5万的小城，城市画风是周围“遍布拙劣的绘画、简陋的藤条篱笆和非洲风格的棚屋”。甚至罗马没有城墙。 凯尔特人和罗马人对上了。在当时的罗马人看来，战争女神最青睐罗马人，不是吗？你看，凯尔特人喜欢呈口舌之快、粗俗、多任性放纵、痴迷战争、软弱无能、喜欢喝酒、贪得无厌。 不得不说这里面的偏见有些的确反映了史实：早期意大利半岛北部的凯尔特人坟墓中堆满了酒器。咱们罗马人，士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打仗经验丰富，之前叱咤风云的埃特鲁里亚人，不也是被咱们罗马人揍得七荤八素，甚至伊特鲁里亚人中的维爱城也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可事实是，罗马人战败，凯尔特人首领布伦努斯旋即派遣麾下的全部主力部队猛攻罗马人的后备军。罗马主力部队的士兵眼睁睁地看着同胞一个个倒下，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根据古罗马历史学家提图斯·李维的记载，他们立即溃不成军，不做一丝反抗。 三、凯尔特人势力的衰退这次战役给了罗马人很大的心理阴影，凯尔特人在他们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罗马人总觉得凯尔特人总有一天会打过来。 在这种恐惧的支配下，之后的罗马通过一个法令，只要凯尔特人打过来，所有罗马人都要参战，没有兵役豁免权，允许各级军官无限制征兵。 因为罗马城的防备如此薄弱，罗马人开始筑城墙，花费25年的时间建造起一道长达11公里长的城墙，就是塞维安城墙，虽然之后罗马不免战火，也不会沦落为公元前390年那个几乎不设防的罗马。 之后罗马仍不免和凯尔特人交战而且战败。公元前228年，罗马人同高卢人交战；公元前216年，罗马军在坎尼城被汉尼拔率领的部队重创，当时汉尼拔手下的士兵有一半是高卢人；公元前114年，高卢军队在马其顿大败罗马军。 罗马人厉兵秣马，在之后的一次次苦战中，地盘逐渐扩张，所遇到的高卢人不是被罗马人杀害、被遣散，就是被贩卖为奴。而活下来的高卢人一直被罗马人怀疑有反叛倾向，因此也是最后一个被授予罗马公民权的民族。 公元前1世纪中叶，另一支欧洲“蛮族”在蚕食凯尔特人居住的土地，它就是日耳曼人。面对这种情形，凯撒带领罗马军队进入高卢，理由是：如果罗马人不占领高卢，日耳曼人就会捷足先登。 凯尔特人反抗罗马人的统治，凯撒在《高卢战记》中描述了自己的处理方式：“我决定对他们进行特别严厉的惩罚，这样以后高卢人就会更加尊重使节的权利。我杀了他们之中的年长者，将其余的人卖为奴隶。” 凯撒在高卢的8年时间里，据凯撒同时代人的说：100万高卢人被杀，100万人被贩卖为奴。 日耳曼人同时向西、向北迁徙，挤压凯尔特人的生存空间，凯尔特人在欧洲一度称雄的地位逐渐丧失。 如今说凯尔特语的民族，主要分布在欧洲西北部，分布在法国布列塔尼地区、威尔士、苏格兰、爱尔兰等地。  四、 凯尔特的复兴兰初君曾经做过一个视频，主题是：红发为什么在欧洲遭到歧视，当时查到的资料是红发和凯尔特人关系很大。但是在写这期视频内容的时候，发现历史上的凯尔特人，内部长相差异蛮大的，不仅仅有红头发，还有黑发凯尔特人、金发碧眼凯尔特人，一幅北欧人的长相[viii]。 而且自从文艺复兴之后，说凯尔特的人群一直致力于恢复凯尔特文化，包括语言、风俗等，如果凯尔特屡遭歧视，为什么他们还是要致力于恢复“传统”？接下来我们就来看看学者是怎样解答这个疑惑的。 文艺复兴时期，一批古典时期作家著作重新被人发现，人们发现了其中记载的凯尔特人。这个时期苏格兰历史学家乔治·布坎南走在了前面，考虑到苏格兰说苏格兰盖尔语，这是凯尔特语族一支，其中颇多可玩味之处。 这位历史学家对“凯尔特人”这个词进行了研究，得出结论：凯尔特人最初生活在意大利北部、法国中南部和伊比利亚半岛。 到了17世纪末18世纪初，两位操凯尔特语族的学者，一位是法国布列塔尼人保罗-伊夫·佩松(Paul-Yves Pezron，1639—1706)，一位英国威尔士人爱德华·卢伊德，他们要在各自的文化和身份都受到本国优势主体的威胁下，让自己所在群体的完整性获得适当承认。 于是这两个人分别出版了《论凯尔特语言和民族的古代性》和《不列颠考古》，把自己的祖先追溯到曾经的凯尔特人。 有朋友估计会问了：凯尔特人不是罗马人和日耳曼人的手下败将吗？为什么他们要认这样的人为祖宗？ 我们觉得凯尔特人是失败者，但是他们在历史上多次让罗马帝国吃瘪，还是第一支攻入罗马的蛮族，凯尔特人曾经散布于欧洲很多地区。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样的追溯，可以为自己的族群塑造一种历史和民族的自豪感：我在历史上的牛X时间比日耳曼人早多了，就给了各自民族一个光荣的血统，“即他们是古代欧洲伟大的勇士民族的直系后裔。”  这两位学者的影响很大，为了塑造凯尔特人的独特文化，找寻凯尔特人自己的《荷马史诗》，有人开始搜寻据说是凯尔特人的诗歌，但其中丑闻不断，比如《奥西恩诗集》被抨击为伪造之作，事实也是这个诗集是伪造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凯尔特人成为一种新的认同。一种新的“凯尔特人国家认同”正在形成，比如1867年，一位法国布列塔尼人发出号召，对象是“威尔士同胞、康沃尔的兄弟，爱尔兰和苏格兰的表亲”。  凯尔特语言也得以复兴，威尔士人在1751年就成立了威尔士人学会，苏格兰人精心维护自己的短裙传统，爱尔兰人在1785年成立学会，1893年盖尔联盟成立，保留爱尔兰语和爱尔兰风俗。 法国的情况略微复杂，经常看足球的朋友，都知道法国国家队队服上会有一只雄鸡，人称“高卢雄鸡”，可见法国也是有高卢，或者叫凯尔特认同的。历史上拿破仑曾经把著名雕像《垂死的高卢人》带回法国，就是用高卢人的形象提醒法国人，不要忘记他们不屈的凯尔特血液。  垂死的高卢人 这件事有点尴尬，面对这种情景，布列塔尼人觉得其他地区的法国人凯尔特成分并不充足，他们的基因被法兰克人、勃艮第人和西哥特人等日耳曼人的基因稀释了。他们布列塔尼人才是真正的凯尔特人后裔。 问题来了，在《凯尔特人》这本书中，学者巴里·坎利夫提出了一个问题：谁是凯尔特人？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被构建出来的？ 兰初君倾向于它是被构建出来的，历史上存在一个操凯尔特语族的松散族群。否则不能解释为什么凯尔特人内部长相如此多样，有红头发的、有黑头发的、有金发碧眼的，这有点像中国古代北方的草原民族，哪个势力大，其他族群就冒用谁的名字。 而且这些操凯尔特语的族群分别参与后世欧洲许多民族的形成过程，与日耳曼人、古希腊、古罗马人形成了当今欧洲各个民族的祖先。 18世纪之后，欧洲民族主义兴起，凯尔特人的形象被重新召唤出来，用来服务现实的政治需求。 总结起来，凯尔特人身上笼罩着种种薄雾，值得后人研究。 最后请让兰初君用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来结束本期的分享：时光滴滴消逝，似蜡烛燃尽，群山与林木，终有时，终有时；而拥有浴火而生之情怀的善良的古老族群，你们将万古长存。 参考资料 [1]王波. 中世纪早期欧洲蛮族的迁移及其影响[D].首都师范大学,2009. [2] 特奥多尔·蒙森著：《罗马史（第二卷）》，重庆出版社，2018年4月。 [3] 巴里·坎利夫著.牛津通识课：凯尔特人.读客文化.2020:2. [4] [英] 马修·尼尔著,单娜娜译.罗马：七次劫掠史.磨铁图书.2022:73. [5] [英] 葛兰姆·罗布著.中土世界：欧洲的古代起源.北京汉唐之道图书发行有限公司.2017:311.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