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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城文苑】赵生才|粮票情缘

 砚城文苑 2023-08-27 发布于山西


每当我看到那犹如一幅幅绚丽的画卷似的粮票。都唤起我对往昔岁月的追忆。在那一幅幅精美的画面里,蕴藏着多少苦涩的故事,凝聚着一种辛酸,见证过一段令人难忘的岁月。如今,眺望勒紧腰带的漫长年代,亦歌亦泣的日子已经淡淡化为遥远的梦影。

曾多次想过集藏粮票,可是,粮票从五十年代末就是每个人的口粮,是命根子。家家精打细算用还远远不够,根本留存不下来。一个农村人想要集藏粮票,那无异于登天。对那段岁月的记忆,真可谓“往事不堪回首”。

粮票的历史,是一部凝重浑厚的中国民众与贫穷和饥饿的抗争史,是历经沧桑达半个世纪贫于温饱和政治斗争的真实写照。

我与共和国同龄,生长在新中国的红旗下。然而,粮食却左右着我三十年的喜怒哀乐,成为我半生中魂牵梦绕的欲望。几十年过去了,我对粮食有一种深深的渴望和敬畏。我曾经历了许多食不果腹的煎熬,我对碗中之物总是怀有特殊的虔诚,吃饭从不在碗底留下一粒米。

如今,满大街到处是饭馆、酒楼,从清晨到深夜几乎客满为患,或亲朋结伴,或举家聚餐,为的是一份情谊一份乐趣。但让我难言的是,在果腹的同时,也常常有一种惋惜、一种不解填满心头。有的人的确阔绰,而有的人是装作阔绰,还有人不知是为了什么?常常看到一些下饭馆的人,点菜满桌,只吃一半,便打着饱嗝、喷着酒气,东倒西歪地扬长而去。有亲朋说,这叫“风度”。这种风度,令我难于理解!

也许是我对粮食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珍惜吧,下饭馆我无论如何也吃不出那种“风度”来。自己做东,总显得小家子气,点菜买饭够吃为止。别人请客,也极力劝说别太铺张。饭桌上,我对食物的虔诚就表现得更淋漓尽致了,掉下一粒饭,我也要毫无顾忌地拾起,剩下几筷子菜,也会变着法将它移到自个儿跟前来,不管合不合口味都装进肚里,一点残汤,也不顾别人那鄙夷的目光,将它拌入饭中处理干净。不管咋样,我一直如此。


珍惜粮食,就如同珍惜自己的生命,在每一粒米饭里,都埋进我深深的虔诚与恭敬。我不愿看到一粒米被遗弃,就如同不愿再看到一个饥饿时代的阴影一样。

粮食是人类赖以生存所必需的重要物资。从远古时起,人类就学会了种植粮食作物,以供养人类的生存。中华勤劳的先民,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农耕文明奇迹。使中华大地“以其作物品种之丰富,以其可栽培的植物属种之广泛,而突出于其他的植物发源地之中。”然而,新中国民众曾经长期处于对粮食的饥饿和半饥饿状态。

1950年,在中国大地上进行的土地革命,使三亿多没有土地的农民获得七亿亩耕地,翻了身的农民,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促进了粮食生产的迅速恢复和发展,使中国民众的生活水平从解放前的饥寒交迫逐步走向丰衣足食。

粮票诞生之际,是我记事之时。在我的记忆中搜索了千百回,对诞生之初的粮票的记忆,仍没有一点印象。那时,家住在县城。我们过着“吃商品粮”的小市民生活。

1953年初,大规模的工业建设,使城镇人口增加了600多万,同时私营粮商与国家争夺粮食市场,粮食供应开始紧张。经济刚刚恢复的新中国财力捉襟见肘,既无力与投机商高价竞购粮食,又无充足的库存为城镇居民提供粮食。大规模的工业建设,直接导致落后的农业不堪工业化之重负,粮食恐慌逐渐开始蔓延。

1955年,农村合作化运动在全中国轰轰烈烈展开,粮票从此应运而生。品种繁多的各种粮票便铺天盖地地进入城镇的千家万户,拉开了中国长达38年“票证经济”的帷幕。


1958年一派大丰收的景象,在“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口号的感召下,豪情万丈地“放卫星”,小麦、玉米能亩产超“万斤”。开始了严重违反科学和自然规律的盲目蛮干。随之“大跃进”进入高潮,农民忙着“吃食堂”“炼钢铁”。粮食产量比1957年下降19.9%,可怕的粮荒开始了……

进入六十年代,接连不断的困难、动乱搅在一起,中国人饱受了苦难。共和国最困难的一段时光开始了,全国各地都严重缺粮,到处是饥饿的讨饭者。人们的粮食吃光了,吃野菜,吃可以嚼的野草;吃树叶、树皮、草根。到后来一些根本不能吃的树叶、高岭土也用来充饥,因营养缺乏而患水肿病的人不计其数。

吃不饱肚子那是常年的事,凡是与粮食相关的副食品,同样奇缺的寥若晨星。人们因饥而怕,为饱而忧,做饭的时候,得用秤称,用碗量,生怕吃不到月底挨饿。到后来地里的苦菜、灰灰菜、沙蓬草……都是果腹的好东西。

经历了1960年空前绝后的大饥饿后,父亲辞去了机械厂的工作,把全家人的户口迁到了农村,把家也搬到乡下,我家分到了少得可怜的自留地。告别了城镇吃商品粮的小市民生活,全家当上了农民。然而,粮食套在脖子上的枷锁,并没有一丁点儿松动。农村的情况更糟糕,农民上缴完成预定数额的公粮和余粮后,口粮是没有任何保障的。

整个六十年代过得十分艰难。父亲从辞去公职回乡后,一直从事铁匠营生。那个年代,特别是文革时期,铁匠被视为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手工艺匠。农村人均口粮每年280斤,其中20%为工分粮。父亲的工分是不带工分粮的,所以,我们的口粮只有224斤。麻饼是胡麻(亚麻)榨油之后的残渣,平常用来喂牛。无粮食可吃,便用麻饼加水和菜叶熬成黑乎乎的面糊用来充饥。对于险些饿死而又活过来的我,自是把粮食看得格外珍贵。


在那个年代,商品粮是个火热的词。农村人进城,如果转了粮食关系,则意味着“鲤鱼跃龙门”。中学毕业前的那段日子,一位县城的女同学对我一往情深,当我们刚刚情投意合的时候,我清醒地认识到:她用粮票从国库里买粮食,不忧风雨不愁晴;我用锄头从土地上刨粮食,吃罢早餐愁午餐。粮食,是横在我们中间的鸿沟。

于是,我写信给她:“小城前程新,秀色缤纷,尔以皇粮度晨昏。伴我农耕终悔恨,莫要天真。”她看完信后,叹息道:你要是城镇户口就好了!爱情的浪漫,被粮食扼杀在情意缠绵之前,就在无粮的恐惧中如炊烟般散去了。

1968年夏秋,连续40多天,全家人没有吃过一顿干饭。农村人几乎家家都有院子,在院子里种些蔬菜、水萝卜等,萝卜叶子被弃垃圾中。父亲每天早晨去农家讨要萝卜叶子,回家后,烧一大锅水,放半锅萝卜叶子和一点儿玉米面,熬成粥,主食便是盐水煮豆角。

就这样熬过了暑期,全家人从死亡的边缘侥幸活了下来。从那时起,40多年过去了,我自己再不吃豆角,也许是感谢豆角对我的救命之恩,所以不再忍心吃吧。

1974年,我在北京读大学。由于粮食定量少,经常不吃晚饭。用细粮票以1比1.3兑换女同学的粗粮票。就这样,把节省下来的粮票寄给父母,以减燃眉之急,然杯水车薪。

改革开放以来,全国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粮食连年丰收,全国自给有余。粮票是一个时代的记忆,更是岁月遥远的痕迹。每当看见洒落在餐桌上的米粒,就有一支难忘的歌从记忆深处迤逦响起。歌声中,时时闪现出粮票的背影。

今天,看着这些曾经引以为豪的粮票,这些曾经压得住心火的小纸片,现在默默的躺在这里,心中不免涌上一种酸楚。走过这段历史的人,对粮食永远是渴望的,敬畏的。曾控制中国民众生存命脉近半个世纪的粮票,渐渐走完了它那辉煌的里程,开始走进第二个光辉的时代,出现在文物收藏品的行列里。

粮票的历史,虽已成为过去。但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们不会忘记那段岁月。欣赏凝聚着深厚历史内涵的粮票,对方寸间精致的印刷品倍感亲切!它是新中国半个世纪历史的缩影。


沉思那段历史,心情凝重,方寸粮票,这种粮食的代表作品,凝聚着几代中国人的艰难和辛酸。对于经历过饥饿煎熬的人来说,特别对粮食根深蒂固的珍惜,节衣缩食已经成为这些人生活的一种习惯。粮食的奇缺,在心底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粮票无言无语地走过了近半个世纪,记载了从计划经济时代到市场经济时代的轨迹。

今天,收藏粮票是为了保留那段岁月的痕迹和记忆,抚今追昔,研究与追思那一段特殊的历史,让人们更加珍惜今天,热爱今天,期盼明天会更好。


作者简介

赵生才,山西省五寨县前所村人,70年新疆当兵,北航本科学历。喜欢诗词,不谙平仄,拙笔难成。在大学里教计算机程序设计。退休后闲居育孙,时舞文弄墨。儿时家贫苦专研,学识浅薄弄墨嫌。十九应征赴疆边,四载守土返故园。航空大学再造天,殚精竭虑教授衔。辛勤耕耘四十年,发表论文百余篇。

《砚城文苑》第99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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