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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根斯巴克的通俗批评(上)

 四十二史SCIFI 2023-08-31 发布于江苏

四十二史

 科幻春秋

科幻批评的通俗传统:1926-1980(一)

加里·韦斯特福尔/著   李兆欣/译   苏湛/校

本文将科幻圈成员创作的内容广泛的评论称为科幻批评的通俗传统。这一传统肇始于雨果·根斯巴克的编者声明和理论分析,首见于1926年发行的第一期《惊奇故事》杂志上。尽管随着业余爱好者杂志数量不断增加,一批为这些被称为“同人杂志”的刊物撰稿的作者做出了独特的贡献,但在整个20世纪30年代,几乎没有新的编者意见能够在根斯巴克理念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二十世纪40年代,编辑小约翰·坎贝尔令人瞩目地将根斯巴克的理论进行了扩充和深化,使之成为明晰的、令人满意的、成熟的科幻小说观。在接下来的十年中,一批重要的新评论家涌现出来,他们是新杂志编辑、书评人、选集编者以及科幻图书的编辑与作者。20世纪60年代,迈克尔·穆尔科克和哈伦·埃利森领导了一次旨在改良这一文学流派的大规模尝试——新浪潮运动。尽管在对某些特定作品的详细分析中,学院派批评常使其未经专业训练的对手们黯然失色,但通俗评论所具有的完备性、聚焦意识及奉献精神,保证了其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将继续作为科幻研究者的宝贵资源而存在。

无论以何种尺度来衡量,这场讨论都可算作历史上就单独文学分支进行的最广泛的讨论之一。这种探讨始于20世纪20年代,始作俑者是美国地摊杂志的编辑和作者,他们将自己的想法通过社评、封面推介辞、论文、书评,以及辅助材料的形式发表出来;紧接着,读者以来信的方式参与进来,而这些来信随后又引来编辑回复和其他读者额外的回应。这种对话很快走出杂志,进入到私人通信、会议和座谈中的私下交流、时事通讯和被称为同人志的业余爱好者杂志,以及小出版社出版的批评性研究和书目索引中。起初的讨论首先席卷了美国,很快又扩展到英国和欧洲,并最终波及全世界。另外,直到最近几十年以前,受过正规训练并被官方承认的文学研究者对这场讨论的参与或投入一直相对稀少。鉴于找不到更好的术语,我们就称其为科幻小说批评的通俗传统。

雨果·根斯巴克(Hugo Gernsback)是开创这一传统并建立了它的最初议项的人,这是无可辩驳的,并且根斯巴克还有一些几乎人所共知的贡献:是他在1926年出版了第一本真正的科幻杂志《惊奇故事》(Amazing Stories);是他凭借熟练的营销和游说手段说服了读者和其他出版商,并最终说服整个世界,让他们相信,存在“科幻小说”这么一种独立的文学流派;是他以各种方式让先前各自分散的科幻爱好者聚集到一起,既包括非正式地——通过他杂志上的通信专栏,也包括正式地——通过建立第一个爱好者组织,“科幻联盟”(Science Fiction League);还是他,由此迈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我们今天看到的规模庞大的科幻社群正是这条征途登峰造极的标志。我本人曾反复论证过,根斯巴克扮演了科幻文学的第一位主要批评家,并且至今仍是最重要的一位批评家,然而这种观点没有得到更广泛的接受,尽管研究这一流派的历史学家总要一成不变地引用根斯巴克的一两篇社评,以透露这样一个信息:至少,他已经提出了一些有关科幻小说本质和目的的看法。

《惊奇故事》

当然,鉴于许多写于前根斯巴克时期的科幻小说评论现经阿瑟·B. 埃文斯(Arthur B. Evans)的系统整理已公诸于世,可能会有人对根斯巴克作品的重要性和原创性提出质疑。正如萨姆·J. 伦德沃(Sam J. Lundwall)曾经指控的:“在某种意义上……美国人窃取了”欧洲科幻文学的“遗产”,“变其形状,并庸俗化之,将其改换得面目全非了”(1977)。同样,可能也会有人指控,根斯巴克的唯一贡献就是窃取了科幻批评的传统,并庸俗化之了。

对此,我们有两点可以回应。第一,就像他那个时代的其他人一样,根斯巴克对之前的评论所知有限,而且对曾经存在过一种之前的科幻批评“传统”一无所知,更不要说将其作为基础或者窃为己有了。第二,尽管有些观点与更早的评论家们暗合,但根斯巴克的科幻理论在几个重要的方面显著区别于先前的工作。

雨果·根斯巴克

我们可以迅速归纳出根斯巴克对之前的科幻评论所知多少。正如我曾在1996年提到的,根斯巴克发表过——也几乎肯定写过——一篇1911年关于马克·威克斯(Mark Wicks)《经过月亮去火星》(To Mars via the Moon)的书评,并在其中重复了该书的“序言”,这本书肯定影响了根斯巴克的创作和他的科幻小说理念。[1]作为乔治·阿兰·英格兰(George Allan England)1923年的故事《这东西来自——外边》(The Thing from--Outside)的出版者,根斯巴克可能读过他的《关于幻想的事实》(Facts about Fantasy, 1923),抑或与他进行过有关科幻小说的讨论或通信。根斯巴克对儒勒·凡尔纳(Jules Verne)作品的强烈偏爱大概会促使他接触一些凡尔纳本人或其他人对那些作品的评论,而且甚至可能包括对根斯巴克不怎么热衷的其他作者的讨论,像坡(Poe)或者威尔斯(Wells)。然而,根斯巴克几乎肯定没有读过任何同时代的书评、文学杂志、文学作品序言,或批评研究,也没有研究过来自前代的此类材料;像费利克斯·博丹(Felix Bodin)、威廉·威尔森(William Wilson),和埃德加·法赛特(Edgar Fawcett)这一类名字对他都是陌生的。因此,就和他之前的其他人一样,根斯巴克关于科幻小说的绝大部分观念完全是他独自发展出来的,他并不知道早先的评论者已经做出了类似发现。

儒勒·凡尔纳

更何况,根斯巴克并非只是无意间重复了其他人已说过的有关科幻的言论。为了确切说明他的评论与前人的区别,我可以开出一张字首押韵的清单:

完备性(Completeness)。根斯巴克定义了科幻小说的基本特征,描述了科幻小说的几种不同目的和不同受众,论证了科幻小说独特的重要性,还概述了这一流派的历史。即使那些看起来似乎被他的编者声明所忽略的方面,比如科幻小说作为讽刺和社会评论载体的用途,也会——至少偶尔——出现在《惊奇故事》刊登的对单独作品的评论中,例如H. G. 威尔斯《摩罗博士岛》(The Island of Dr. Moreau)的推介辞中就说:“在我们看来,威尔斯先生试着勾画出了一幅以人类为模特的讽刺画”(1926)。

《摩罗博士岛》

信念(Conviction)。根斯巴克真诚地相信科幻小说是一个重要文学流派并以非常严肃的态度对待它。他创造性地建议科幻故事可以像申报专利一样仔细地描写未来发明,尽管这常被人嘲笑,但这一理念对于确立科幻小说作为一种具有独特意义的文学形式的地位,起到了关键作用,这种文学形式所扮演的角色并非单纯的预言,而是正在实际创造中的未来,这造成了这一流派“空前量级的世界性力量”(《科幻联盟》, 1934)。相比之下,我们可以看到,在英国,人们只不过把它当成一种有利可图的戏法,在漫不经心地谈论着,正如布莱恩·斯塔布福德(Brian Stableford)记述的:“看到H. G. 威尔斯在他科学传奇集的序言中对自己的写作给出了令人困窘而讽刺的理由,并且保证(就像暴露狂乞求治安官宽恕那样)既然已看到了自己的错误,就不会再写了——这真是个悲哀的发现”。

语境(Context)。先前的其他评论者在讨论科幻小说时往往把它当作一种仅仅是未来即将出现的文学形式(比如博丹),或只有个别例证作为代表的文学形式(比如威尔森)。而根斯巴克不但常规性地将他的想法与那些现在被尊为科学幻想先驱的作家们——像埃德加·爱伦·坡、儒勒·凡尔纳、H. G. 威尔斯还有爱德华·贝拉米(Edward Bellamy)(全都在他第一期《惊奇故事》的社评中列举过)——联系起来,而且每个月他出版的杂志上都会特别介绍这种文学形式的几个或老或新的例子。这些例子都是被人以冗长的介绍性推介辞的形式讨论过的,而所有这些推介辞,无不习惯性地,但明显是有倾向性地,拼命把这些故事往根斯巴克的理论上靠。对于照例总要逼迫学生拿出具体的证据或例子支持自己观点的作文老师来说,他们会理解,为什么以大量的此类支持为后盾的根斯巴克评论,比其他缺乏一系列当代以及前代说明性例证的分析更有影响。

埃德加·爱伦·坡

沟通(Communication)。根斯巴克与更早的评论者们不同,那些评论者只是东一篇书评西一篇序言地零星发表他们的想法,而这些书评或序言通常很少被读到,并且很快就湮没于纸堆中了;而根斯巴克则在一份发行量最高曾超过10万的杂志上连续三年,每个月定期重申他关于科幻的论点,并且其后在其他全国性杂志上又坚持了数年。其他出版者注意到了他的成功,并炮制出打着其观点旗号的杂志,尽管他们并未真的按这些观点行事;读者接受了他的论点,并写信回馈;根斯巴克创造的术语“科学幻想”(science fiction)悄然溜进字典,也渗入了公众话语之中;科幻评论的零星闪现被一场真正的、持续性的对话所取代。根斯巴克能够有力地表达他的观点,并能够激起对这些观点的强烈反响,这便是他与其他前辈最为显著的区别;并且,即使不再提供其他材料,单比较一下科幻评论在根斯巴克之前稀稀落落而在根斯巴克之后蜂拥而起的状况,就已雄辩地证明了他的巨大影响。

科幻爱好者杂志

本文源自《科幻文学的批评与建构》

注释

[1] 见拙作“现代科学幻想的演化”(Evolution of Modern Science Fiction, 1996)。我要感谢埃弗雷特·F. 布雷勒对该文草稿所提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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