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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渡渡·问心】先允许长,再期待成

 语文渡渡李亚平 2023-08-31 发布于山东

《先允许长,再期待成》

(李亚平)

我们一生最大的失败就是事事看别人的眼色而没有自我,反而被别人忽略,对不起自己的满腔热血。于是,陷入一个又一个人生的漩涡,在不可能重新来过的地方总想着重新来过,在可以大展拳脚的地方自我设限,或者浑浑噩噩直到再也不可能翻盘。

而我们对自己的孩子所犯的最大罪过也莫过于此。

对自己,不要苛求事事都能让自己、让别人满意;对别人也是,不要盯着别人的缺点不放,尤其为人师为人父母,更不能“好为人师”,见不得孩子的缺点,一看见就想指出,就想掐灭。这其实很容易造成教育与我们的初衷背道而驰。因为这样一来,孩子容易变得东张西望,束手束脚,无所适从,不得要领,从而进步缓慢,甚至学无所成。因此,除了人品上的一些问题;在做事情方面,放手让孩子去试去闯,让她在错误中一次次成长,就像让庄稼在风吹日晒中灌浆,才符合成长的自然节律,收获更大的教育效益。这个意思,常被有些老年人说成是“树大自直”。虽说过于绝对,但是却揭示出成长和教育的规律:那就是,先允许长,再期待成。                                                  ——题记

曾经跟着母亲在棉花地里为棉花棵打叉子。找准了叉子的位置,练熟了手,我越来越在行。棉花像一棵树,在主干周围递次向上生长出许多分枝,在分枝与主干交叉也就是分枝萌出的地方,——妈妈说那叫棉花的“胳肢窝”,——就在这个地方,会长处不受欢迎的小叉子,也叫滑溜条子,——这名字总让我想起人群中的二流子——叉子一般不结果,除非分枝意外折断,它才有用武之地。由着它生长会争夺分枝的养分,导致分枝结的棉桃少而小,影响棉花收成。因此需要及时把它掐掉。其实熟练了不用掐。手指头肚从胳肢窝里一抹就把它从世界上消灭了,再也不会重生,比掐得还彻底。我喜欢打叉子,比背药桶子给棉花打药要轻松舒服多了。妈妈常说,亏得棉花还长叉子,还有点轻巧的活;要是连个叉子也没有,天天背药桶子在棉花棵里趟,那就没人种棉花了。

打叉子就像到棉花地里旅游。看着大海一样碧绿的棉花地,就像到了东北大草原,自己变成只小鸟,或者一匹小马,说不出的自由自在。真的,每每打完叉子回家,我和妈妈都像城里人旅游回来一样,轻松开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时候,夕阳很美,晚风很清凉,回家的心情无比舒畅。可惜这样的事情不是每天有。棉花不需要每天打叉子。我们也无法天天开心。生活被沉重的负担压着,爸妈脾气不太好;我总感觉动辄得咎,做什么事情都要悄悄思量东张西望别人的脸色,生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纷争。束手束脚的结果是:锻炼得少。越怕越出事。直到奔五,才明白,这个世界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讨得所有人的喜欢。也不会讨得所有人的厌烦。爱你的人,你怎么做,他都不离不弃;不喜欢你的人,你再老实,也会把人家得罪。

即使做一个叉子,也不是非要被掐掉,即使做一个结桃多的好枝条,也难免不碍了别人的眼或者影响了别人的饭碗而被故意灭掉。很多遭遇,没有道理可讲。这便是正常。

回到叉子。有一次,在田垅间打着打着叉子,妈妈突然说,还打,那个叉子不能打。

为什么 ?我呆住了:打叉子还有错吗?

你不见那棵棉花没有股吗?——股,就是分枝。

我认真一看:果然,手下这棵刚被我抹了叉子的棉花是一个光杆司令,唯一的一支股不知道啥时被折断了,只剩下半截股。像一个丑小鸭,隐在周围高而密的棉棵中间,让我把邻近棉棵伸过来的枝条当成了它的。现在唯一的刚发出来的小叉子又被我无心抹掉了。命运算是给这个棉花杆判了死刑,可以叫“光杆司令”了。

我满心担忧地注视着它,很遗憾。

没事,不用管它。它会自己再长出来个叉子的。不光是这种断股的情况。你看着那股少的棉花也尽量给它留个叉,让它好发股,多结个桃。

叉子也结桃吗?我吃惊了。在我那时的潜意识里,叉子就是不干活的流氓。没什么用。

叉子也是股。只不过留得叉多了营养就分散了,结不出大棉花桃,还容易争着长成滑溜条子。

哦,原来打叉子,不是所有的叉子都要打掉呀。

是。这种情况,你得给它留条活路。那股多的,叉子就掐掉,股少的没股的,就留个叉给它发。股不少,叉子又多,就把叉子都抹掉,防止它争营养。这就像一个人,这也想干,那也想干,精力分散,最后啥都干不成。

妈妈一边低头仔细打叉子,一边耐心给我讲着。我很喜欢这样的时候。

妈妈又直起身来说道:

打叉子跟给养小孩一个道理。它小的时候不会干活,你也得先养着它;慢慢地,爹娘老了,它看着活没人干,它就知道干了。

我的天。我不会就是那个被妈妈耐心养着而不知道干活的小孩吧。顿时,我的心里充满了无限感恩。

今天想来,小孩子岂止不会干活?从小到大,说话、走路、吃饭、甚至搞个卫生,哪样让人放心过?简直个个看起来都是滑溜条子。蹭蹭地长个,就是长本事难。哪个家长没怀疑过自己家的孩子?担心他长大啥也不会?于是处处指点,时时提醒,事事教导,希望他每一步都能走得好好的,别挨摔,别掉坑里;每一句话都说得正确,别让人家听不懂,听不懂还在其次,关键别让人家笑话;每一件事都做得完美无缺,有成效,人人夸,自己才能体验到养育之功。

可是,孩子的第一句话一定是让人听不懂的。孩子一定是在数不清的错误中长大的。如果第一步就做对甚至做得完美无缺,反而给未来埋下巨大的隐患。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那些连连出事的“富二代”“官二代”还少吗?

还记得女儿月月的发小。至少在三岁之内,到我们家串门的时候,一直都把“月月”喊成“卧卧”,我和他妈妈每次都要纠正,讲解,示范,可是无论你怎么教,他都说不好。后来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喊卧卧了。倒不是赞成树大自直的观点。肯定他练习多了,自然熟能生巧,掌握了发音要领。

就像月月学喊“三姨”。月月一两岁左右,三姨看顾得时间最长。可是,月月会喊爸爸,会喊妈妈,会喊奶奶,会喊爷爷,会喊大娘,会喊姥姥,可就是不会喊三姨,把三姨郁闷得很。那时三姨还没结婚,没有自己的小孩。每每听见月月甜甜的小嘴巴奶声奶气呼唤别人,爱月月爱到骨子里的三姨几乎要流出哈喇子,馋死了!

回到家,她就拼命教月月喊三姨,停止了其他一切口头训练。专门培训“三姨”这个称呼。有一天,我下班回家,敲门。三姨来开门,紧接着月月跑过来迎接我们。我们正要进门,三姨很奇怪地笑着说:月月,喊三姨。我们正错愕,只见月月转身面对三姨,“三——”随着声音的发出,她小小的身子使劲弯下腰去,可是“姨”字却没出来;就在我们遗憾之际,只见她又直起腰,再一次弯下腰去,“姨!”

三姨乐得拍起手来:看看看看,月月会喊三姨了吧?!会喊了吧?!那样子,好像月月得了诺贝尔奖。但在我们看来,这简直和不会喊一个样。“三”一次,“姨”一次,听起来特别地不舒服。大概三姨也觉得听起来不舒服,而且听一次要跟着月月费好大劲绷着神经等待着。前几次的“欣赏”逗乐之后,就没人再关注月月会不会喊三姨了。后来,大概三岁了,月月的“三姨”才喊得让人不觉得憋气了。

花有花期。拔苗助长,或者过早地苛求完美,都违背自然的节律,产生让人不舒服的后果。

我想起月月开始学说话时,第一句喊的不是妈妈。我很遗憾。假装嗔怪当时看月月的婆婆不教她喊妈妈。可是,月月喊着喊着“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会喊“妈妈”了。我记得我都放弃了听她喊“妈妈”的念头。每天习惯了那几乎连“爸爸”也不是的童音随着奶奶的脚步在房间里里里外外进出。“吧吧吧吧”“吧吧吧吧”个不停。我不能说,你这个“爸爸”的音说得不准确,重新来吧。她也根本听不懂那么长的话。只好由她“吧吧吧吧”去。至多喂饭的时候,要求她:喊“妈妈”,不喊不给吃。其实喊不喊都一样给吃,没有威慑效力的。可即便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把“妈妈”喊了出来。

作为女孩子,女儿的语言成长速度并不太突出。上小学一年级,她回家告诉我:妈妈,老师上课讲得我听不懂。把我给急得!可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一次又一次考砸锅:在全班90%的同学都考90分以上的情况下,月月小学数学最低考过68分,在她爸爸教的语文课上,月月的语文一直也没考过90分,让做爸爸的盯着班里无数个90多分发呆发傻,哭笑不得。

可是我们不在意。这有什么?大鹏的翅膀一定不是扇一下就飞上天的。它就是要慢慢地试,试生活的力度,试生命的强度,试梦想的韧度,在一次次地尝试体验中找到最恰当的存在方式,最清晰的梦想跑道。

于是,我们没有让月月一味在学习上下功夫,而是选择该上才艺班上才艺班,该旅游旅游,该走亲戚走亲戚,特别是该睡觉睡觉。只要到了睡眠时间,我就必定催女儿睡觉,一直到高三都是如此。当然女儿不一定听我的。可是有了我的习惯和意识灌输,相信女儿一生都会看开得失成败而保持最柔软最韧性的行走方式。

就这样,在我们的刻意坚持下,女儿竟然不仅唱歌演讲弹琴聊天样样都比较突出,而且学习也越来越好了,长得也越来越漂亮了(当今这个时代,谁能说女孩子长得漂亮不是一种成功?哈哈。可是你一天天熬夜,一天天急功近利,一天天过分苛求,寸步不让,我敢说,一定无法养出漂亮的女孩子。)这真是出乎我们的意外。

更意外的是,高中毕业,她竟然超过很多当年在小学和初中甚至高中比她成绩好的人。月月真的是“晚长”。不过,只要不停地在尝试在努力,晚一点变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更更意外的是,小时候看起来小短腿长不高的月月,曾被邻居取笑和我一样的月月,大概由于没有过分专注于学习书本知识,而是每到周末节假日就随着我们上才艺班、旅游、走亲戚,虽然学习成绩“变好”得晚了点,然而身高却拔到了一米七五,超过了很多同龄的女孩子。家里有个一米七五的女孩,这不管在我们老李家还是老韩家都是值得我们开心骄傲的事情。她那颀长的身材,温婉俊秀的面容,再加上多才多艺的本领,让我们做爹妈的时时觉得人生值得,过往无悔。

回想起来。不由得感慨,任何生命都有无限可能。可是任何生命起步都无比艰难。再小的事情,如果没经历过,也会举手维艰。

有一次,月月的高中同学来我们家小住,大餐吃过,我们提议吃水饺。都举双手赞成。到包的时候,月月的这位同学犯了愁:我不会包,怎么办?月月说:“没事,我教你。很简单。”于是月月把怎么擀皮,怎么取馅,怎么捏边,包括撒点面再放到高粱杆编成的拍子上,都一一讲解清楚,硬是通过现场培训把同学变成了一个开心的会包饺子的能手。末了,月月见她已经包得很熟练,问她,你怎么这么大了都不会包饺子呢?她的同学黯然回答道:

小时候,别说包饺子,我妈妈连面都不让我碰。怕我浪费面,弄坏饺子。

月月看看我们,又看看同学,开心地说:“

那我太幸福了。我妈妈可不是这样,每次包饺子,都要先给我一小块面玩。我想包的时候,就让我随便包着玩,包着包着就自己会了。

月月说的是实情。至于我为什么这样做呢?是因为我在学习包饺子这件事有和月月的同学一样的经历。深深体会到那种不让包、一包就被挑剔错误的痛苦。让我一拿起饺子就紧张。我是到十多岁才敢提出包饺子的。还是在妈妈忙不过来的时候。而我的妈妈理由和月月同学的妈妈出奇地一致:要么不让包;要么怕包坏。

作父母,作老师,作朋友,作领导,不能轻易阻止孩子去体验,相反要多创造体验的机会,更不能一见错误就批评,就期望他立刻改正。不能听见第一声啼哭不对,就要求他重新哭,不能见了叉子就打。这应该成为我们的教育常识。

生命的本能就是参与、创造和表达。你管与不管,她都要参与,都要创造,都要表达。我们做长辈的,记得保护好这种可贵的欲望就够了。

尤其要记得的是,让表达生长快些的办法,是不要限制他的表达,你越教他可能学得越慢,你创造条件和机会,任她自由表达,那么,她的表达动力,她的专注力,她的灵感就会源源不断自然涌出,促使她更快地奔跑在成长的道路上。

其实我是由写作想起这些往事的。

教写作,我们总是一开始就指点学生应该这样写,不应该那样写,这样写不好,那样写才好。岂不知,这就是把那“光杆司令”的叉子也要抹去的手指头,非但引导不出写作的冲动和灵感,反而扼杀了写作的勇气,埋没了写作的欲望,压抑了写作的本领,使得学生写起来战战兢兢,生怕写不好受到挑剔和批评,甚至责骂。我们应该告诉孩子,初学写作,不要管好与不好。写就是了。哪怕天天写没用的叉子写滑溜条子,哪怕天天写没用的废话,写错误的语法,也不要紧。只要她写,她会有一个自然结桃的过程,她会一天天自我纠正,她会萌发写得更好的期待,她会渐渐像搭积木似的搜求资源苦心组织,她会极力渴望建造一个自己语言的大厦给自己看,也给世界看。这时候,我们也不必看着她接近成熟的技艺和心态,而过分积极去指点,去帮助。我们只需要说一句:“有趣!”或者说一句:“感动了。”就可以了。你看,教育多么简单!这样的境界和过程,不比那种为了一道题和几个单词欲生欲死的家教故事香吗?

所谓水到渠成;所谓树大自直;所谓绳锯木断;所谓水滴石穿——是也。

在说话中学会说话,在行走中,学会行走,在做事中学会做事,在写作中学会写作。

哪怕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想学写作,想练习写作,不也应该如此吗?

先写起来。不管好不好。不管美不美。不管别人欣赏不欣赏。不管写得对不对。先从本心写起来,就对了。

时光轻扬,青春留痕。让我们勇于表达,乐于写作吧。

在写作中,爱上自己,爱上光阴,重塑生命的乾坤。

先允许长,再期待成;我行,你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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