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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是一名高三家长 李亚平 前天，教育局报道的时候，遇到了一位高三家长。 她一开口说话便非常焦虑。她说自己的女儿正上高三，表现得很不懂事：不知道努力学习；零花钱到手就花掉；一心只顾攀比享受；情绪不稳定；言行任性乖张。有一次去叔叔家玩，听到说每个月给她一千多零花钱就哇哇大哭，叫嚷着：“凭什么给她（叔叔家的孩子）几千块钱，给我就只一千多？” 作母亲的很烦恼，说：“孩子爸爸每个月只挣几千块，他舅舅是个富商，能一样比吗？” 这个母亲还说，女儿整个暑假一点没学，后来又说，只学了20天。之外就是玩，刷抖音，看直播，不肯多学习，也不肯看会儿书，哪怕静下来看一小会儿呢，也是好的。可是这么说都不管用。 我说：“那她成绩如何？” 这个母亲说：“成绩还可以。能考400多分。”然后说，“她其实很聪明，学啥像啥，就是不肯多努力。”大概怕我误会，她又补充说：“在学校里，老师对她的评价也很高，说她聪明懂事，让人放心，有什么事总爱找她。”在说这些的时候，这个母亲脸庞浮起一层喜悦和自豪的光芒。 但光芒转瞬即逝。她说：“可是她在家里就这样，不懂事，闹腾人。她上初中的时候，老师都跟我说，说，放心吧，孩子考一中没问题。可是，到考完她差了几十分。当时我想，花几万能去上一中也行啊。可是找教育局也没用，还是上的二中。上二中努力学也行呀，她却不努力，还乱花钱。说什么都不听。这就是我放不下的心结。” 老韩说：“这是到了逆反期。说什么都不听，就揍一顿。” “现在也揍不动了。她爸爸也不管。都是我自己管。可我管她，她又不听。再说，高三了，揍一顿还怕耽误学习。”母亲疲劳又无奈地叹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从这位母亲深深的眼角皱纹里读出了养育之苦。想起自己也曾经历育儿难关，内心涌起一阵同情，就想着怎么帮助她解决一下眼前的困难。 一边听她继续跟旁边一个做杂活的看门大娘聊天，一边想了想如果是我的孩子，我该怎么做，我曾经又是怎么做的。 为了帮助到更多的家长们，尤其是高三家长们，我把给她说的几点记录下来，并加进自己的一些回忆，分享给暑假开学的高三家长们： 第一是闭上嘴巴打开心。 与其争吵，不如沉默。高三学生本身面对着巨大的升学压力和繁重的学业任务。作为家长，要给孩子营造一个安静安心舒展舒适的好环境，让孩子的身心得到及时的休息调整。即使真有巨大的矛盾，也要相信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尤其不要老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也不要反复陈说当下的一个什么意见。更不要带着情绪说话。家长如果真心为孩子好，就要好好调养自己的情绪。情绪好了再说话，不好就别说。放心，咱不说话，一切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很多时候，一火车的叮嘱、抱怨、批评、指责，也顶不上一杯热牛奶或者几颗剥好的瓜子。记住，地球不是哪一个人推动的，是自己转起来的，是宇宙天命让它运转起来的。所谓，引发内驱力，就是给孩子的心灵一个空间，让它自由地生长出奋斗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俗话说“话多不值钱”。一个人说话越多，越容易减弱影响力。静能生慧。很多妈妈在养育了十几年孩子之后，往往把对幼儿的叮嘱惯性地延续到了高三，说教、提醒、指点、批评……让一个即将走向独立、正在陷入艰深学问的高三学生不胜其烦。陪伴女儿上高三期间，我见到过很多优秀高三生的家长，无论父亲还是母亲，她们绝大多数都没有喋喋不休的说话习惯，反而总是能够安静地倾听别人谈话，并适时中肯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其中一个叫洁的女生，经常考年级第一名，高三了，依然很天真很欢乐，我为女儿送饭时，经常遇到洁的妈妈也为洁送饭，她总是微笑着和我打完招呼，然后和我一起悄悄地坐在楼梯台阶上等孩子下课。我们这样一起并肩坐着好多次，好像坐在一汪希望的水里，享受着不说话的默契。还有一个叫恒的男生，她的母亲每天从一百多里外开车来陪读，第二天一早再赶回去就这样坚持了三年。但是，我们一起等孩子下晚自习，在操场上遛弯的时候，她总是憨厚地笑着，听别人说话。她有想法了，才说一句，没有，一个晚上就只是微笑。他的儿子也是经常名列前茅的。我自己也因为那段时间经常接触到这样优秀的高三家长，而改变了以往说话多而快的习惯，等女儿放学一起回家的路上，我能够安安静静地陪女儿一直走回家。而少有询问和质疑。我感觉母女之间有这样一份安静，孩子才会感到安全，愿意真实地展现自己。有一次，仍然是等女儿下晚自习。放学了，几千名高中生像随潮汐迁徙的鱼群，从学校大门里涌出来。女儿和她的一个同学边说边走地同时出来，像还在谈论某道作业题。我和老韩静静地等她们走近，笑着挥一下手，说：“我们在这里。”就陪着她们一起往小区走。突然，我见女儿抬起手来很快地擦了一下眼睛，感觉像是擦眼泪。但是又显得很干脆。我心里起了疑问：“是什么事让女儿哭了呢？”但是我没有出声。女儿没有特别回避我。仍然一边谈论一边不时地擦一下眼睛。和同学分手候，我们和女儿又静静走了一段路，进了家门。倒了杯水，给女儿兑好洗脚水，摆上干果盘、水果盘（我们也学着别人家长那样照顾高三的女儿），看着女儿把脚放进水盆里，我才若无其事地问道：“月月，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没有。”女儿说。 “那，我看你揉了好几次眼睛，是不是看书累的？”我故意不说擦眼泪。怕刺激到女儿。 但是女儿突然哭起来：“两节课，我就做了一道数学题，还做错了，呜哇——” 我和老韩面面相觑了一下。过了一小会儿，我说：“你做两节课，你的印象深刻，做错了怕什么，你下次遇见的时候肯定就不会做错了。也是有收获的。” 女儿想了想，也对，就用手抹去眼泪，说一句：“气死我了！”就又笑了。 我到现在想想，以我这个急性子，能够那样给孩子留出反思的空间，真是受了那些优秀家长的影响。 高三孩子的心情本来就很焦虑，又缺乏引导，再经常被家长刺激，就更容易影响学习。因此，家长如果说话口不择言，很容易好心办坏事，反过来耽误孩子的学习。 第二是尽力帮助少干涉。 实实在在说，依目前的社会发展形势来看，高三作为人生最卷的阶段，也往往是需要家人辅助最多的一个时期。很多家庭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伺候孩子。但我们的帮助不是为了马上索要回报或者逼迫孩子感恩，或者限制孩子自由思考拿主意。我们陪的是一段旅程，不是取代孩子的大脑和手脚。打个比方说，很多高三学生的家长，确实是保姆、秘书、教练身兼数职，目的都是多帮助。然而帮助不等于干涉。很多时候，孩子需要浪费时间才能找到出路，需要浪费金钱才能学到教训，需要浪费机会才能珍惜机遇，需要犯下错误才能谨慎小心，需要走过该走的弯路才能摸索到正确的道路。家长不能急躁批评，也不能包办代替，更不能蛮横干涉。我们终生的修炼，其实就是拥有一份坎坷中淡定前行的心境。女儿上高二的时候，数学和英语出现大幅下滑现象。我们和女儿都很焦虑，女儿经常说自己是学渣，说不配上高中，说烦死了，绝望了。我是那种孩子越着急我越淡定的妈妈。我就对女儿说：“绝望啥？考上高中多不容易啊，考上高中就说明你很厉害，你有资格上高中， 肯定能上好高中。再说了，人家那么多考不上高中的，都不活了吗？就算考不上大学，咱也是上过高中的人呢。别着急。慢慢来。没啥大不了的。顶多去打工，还早挣钱呢。”一席话，说得女儿又斗志昂扬：“不行，我死活也要考上大学，即使是最孬的大学我也要考上一个。”我一听，立马就放心了。很多时候，最大的障碍不是孩子的学习能力，是孩子的自信心受挫，拚搏劲头没有了。这时候，只是跟孩子说加油，说努力，说抓紧，是没有用的。最要紧的，是卸下孩子思想上的负担，让她像登高望远那样，在艰难的时候也能想到人生很辽阔，有无限幸福的可能，不必一棵树上吊死。不必焦虑。因为，人生从来不是赢在一时半会儿，而是赢得漫长的一生。 有了这样的想法，在女儿决定上辅导班的时候，我们就尽力筹钱让她上，在女儿想上一对一的时候，我们也勒紧裤腰带尽可能地提供高昂的学费，在女儿高三决定不上任何辅导班，也不上一对一，而是要自己靠小猿搜题解决学习困难，我们也举双手赞成，甚至在女儿不愿意去学校学习，而在家里自学时，我们也同意，支持。我们的立场是，只要女儿是在为目标而奋斗，那么她试哪一条路，都是我们赞成的，拥护的。当然，如果我们的支持条件不够，我也会认真具体地跟女儿解释原因。整个高三期间，除了有一次因为女儿连续彻夜追剧且出言不敬而争吵，其他时间我基本没有埋怨责备过女儿什么。 现在想起来，我那时的目的并不全在于让女儿顺利考上大学，我潜意识里想培养女儿拥有面对一切不确定的淡定和勇气。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人最强大的地方不在于取得多大的成功，不在于超过多少人，不在于赚了多少钱，不在于拥有多大的名声，而是无论生活出什么难题，都不急不怒不惊不惧不躲不逃，敢于积极想办法，直面克服，克服不了，也有足够接受的勇气，有永远走下去的信心。即使终生行走在一条看不到成功的道路上，也能感恩人生，安心生活。我要的，是护航女儿一生的心灵力量。而目前的好时代，正是让我们锻炼孩子的最大资本。 第三是遇事商量不专制。 一家人共同克服困难是人生最宝贵的缘分。家庭的本质就在于携手共度漫漫人生。每个家庭都需要不断地打怪升级。女儿刚上高中的时候，跟我们说，不行，我要补课，我成学渣了。我没有足够重视起来。我心里想，刚上高中，还没有起步，就开始补课，上好课不就行了。我忽略了女儿没有上预科班这个前提。不上预科班是女儿自己的选择。说实在，这直接导致了女儿上高一很吃力。但是，我不能埋怨女儿没有上预科班。我也没有后悔自己没替女儿拿主意。我想，三年，时间还长，急什么呢。于是，我劝女儿不着急。（这里我想多说一句，我们做家长的，容易揪住孩子的错误，而对自己犯下的错误经常视而不见选择忘记。因此，说起话来总是一副强势的姿态。这会给孩子很大的压力，也会让孩子过分逆反。因为，不止大人会追究错误和责任，孩子也会，你追究她的责任，那么她想来想去，也会追究你的责任。这样，一个家庭就永无宁日。大人如果经常反思自己，那么孩子也会经常反思自己。这样，事情就容易朝正确的方向一点点靠近。即使走了弯路，也不怕。） 渐渐地，女儿的感觉慢慢好起来。 两个月后，带了许多“家当”住校的女儿又说不想住校了，让我们为她租房子。于是，我们就赶紧找房子。后来，女儿有些叛逆，就有了上面所说的“出言不敬”。起因是这样的，我们并没有追究月月看手机的错误。而是把手机拿走就完了。但是连着几天，月月班主任都电话告知我月月每天总迟到一两分钟，月月班主任说，要么早到五分钟，要么晚到五分钟，迟到一两分钟正好被学校抓到，班级考核分就没有了。还有就是月月上课吃零食的问题（你看，我虽然当老师，我的孩子也有很多坏习惯）我就对晚自习回来的月月说：“月月，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每天迟到一两分钟。让你每天最好早到五分钟，或者晚到五分钟，（我是很实在的转告）这样，就不会扣班级考核分了。你看，咱就早走一会儿，别给班里添麻烦。”月月当时很烦，说：“凭什么说我迟到。我那叫准时。再说，我就今天迟了一点。她就说我。哼。”我一看不行，就加大了筹码：“你看，你不为班里，也为我们每天赶班不容易想一想，就算为了我和你爸爸，早去一会儿。” 没想到月月火了：“谁让你们赶班的？我没让你们赶班。是你们自己愿意赶的。”我一听也火了。 于是大吵一架。甚至母女俩还动了手。我跟老韩诉苦。老韩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说一块和她打，看能打过不。月月当时就怂了。第二天，当着老韩的面，月月跟我道歉“妈妈，对不起”。 我心里其实也还有一肚子话的。但我哈哈大笑，说：“妈妈也错了，不是一个好妈妈。” 月月接过来说：“哪里。是我错了。” 我们都笑了。一家人开始吃水果。 你看，谁家总是平安无事的呢？谁家也不能总保平安无事。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有事的时候商量，不专制。在出事的时候谦让，不推诿。 一个家庭和一个人一样，时时要做出各种选择。即使是休息的时间长短，吃饭的营养搭配，聊天的情绪反应，也无不是我们当下的一个个选择。有时，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有时，我们的选择是错误的——那都没有关系。只要一家人心还在一起，未来就有无限的希望。而凝聚心灵的办法，就是主动担责，友好谦让，不搞追究。 好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吧。祝所有的家长们内心安详。 如果有时间，明天要写的话题就是：不要掉进情绪的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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