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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诗词的意境

 杏坛归客 2023-08-31 发布于山东

上期我们交流了古典诗词中常见的意象,那么从这一期开始 ,我们将重点交流一下古典诗词的意境

意境,是诗歌创作和欣赏的重要审美标尺,也是我国古典诗歌理论的主要研究课题。但对意境的解释,千百年来,始终没有一个准确的界定之说,至今依然众说纷坛,莫衷一是。

一是“情景交融”说,即“情景之说”。这种说法贯穿于中国古典诗论之中,如王夫之说:“诗人萃天地之清气,以月露风云花乌为其性情,其景与意不可分也!”。目前诗论界持此说的不少。

二是“思与境偕”之说。司空图在《与王驾评诗书》中曾说:“长于思与境偕,乃诗家之所尚者”。 “思”就是指诗人的思想情感、主观感受;“境”是指客观事物。“偕”是’思”与“境”的和谐统一。这一说法在今天仍占着主导地位。

也有的说,意境是“情与理”(意),“形与神”(境)的统一。

上述关于意境的理解,都含有一定的合理性。的确,“情与景会”、“思与境偕”是创造意境必须遵循的规律。

那么什么叫意呢?一般说来,所谓意,包括思与情。这里,思是指思想内容。作品要不要有思想内容?回答是肯定的。但对这个不成问题的问题,有些人却做出了否定性的回答。比如西方有人提倡创作不必理会作品的思想内容。象超现实主义代表人物勃勒东说:搞创作“心中不要存着任何预先的意念,你只要尽快地写,快到足以使你不能记下来,而且也无法读出你写的东西”。

然而,纵观中外文艺创作,哪一部传世之作是没有思想内容的呢?唐代著名诗人杜牧说,“凡为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色章旬谓之兵卫”。王国维说:“然词乃抒情之作,故尤重内美”。这里内美就是指作品的思想性。视为是艺术创作的最高标准。

可见,“意”是作品的统帅、灵魂。创作必须“意在笔先”,“以意为主”。如杜甫《登岳阳楼》: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这首诗的意境十分宏阔,前一层先叙登楼,后写洞庭湖景观。一起一承,章法分明。首联以“昔闻”与“今上”对应,看似平常,却颇有深意。“昔”当指诗人的青年时代,又值“开元盛世”,到处都是歌舞升平的景象。诗人既闻洞庭之名,必有向往之意,可惜未能一游。如今呢,祖国山河残破,疮痍满目,而诗人也到了暮年,且历尽人生坎坷,却有幸登楼,怎能不百感交集呢?但诗人只叙事,不说情,把情留给读者自己去品味。接着就给读者勾勒出一幅气象万千的画面:“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这是诗人心中的画面,不是当时看到的。它使人联想到曹操咏海的名句“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观沧海》)。自然,诗人此刻的心情跟曹操有所不同。后一层先说个人景况,后说国事艰难,使人担忧。一转一合,显而易见。“亲朋”两句中, 要害是“孤舟”一词。诗人自离夔州之日起,全家人都生活在船上,实际上已无家可归。所以,由写景转入抒情,先说景况,再说从洞庭水转换到"孤舟"。脉络也十分清晰。至于说亲朋"无一字",显然是无所依托之意。这又加重了诗人自伤飘泊的感情。但诗人不会停留在个人痛苦上,他总是以国事为念的。因此,当他站在岳阳楼上"凭轩"远眺时,就联想到当时吐蕃犯边的情况, 不禁潸然泪下了。这个抒情结尾将作品的思想内容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凭轩”二字又巧妙地照应了第二句,以此结束全诗恰到好处。为什么呢?因为诗人具有忧国忧民的博大胸襟,匡时济世的远大抱负。纵览苍茫江山,浩荡碧波,心物契合,所以才能创造出如此宏伟的意境。后人称其“胸襟气象,一等相称。” 如果胸怀狭窄,故作宏阔,意与境就不相称,那就虚夸不实了。比如:孟浩然的《望洞庭湖赠张丞相》: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这是作者赠给当时的丞相张九龄的。五年前(公元728年)他曾赴长安应进士举落第。是二次赴长安干遏公卿,希图捞个一官半职。虽然诗中“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两句写得很有气势,但全诗只是抒发个人牢骚,乞求当政者垂顾。“意”显得卑下,狭小,与雄宏开阔的“境”不相符,无法构成挥然一体的意境,比起杜诗来就有很大差距了。

我们前边说过,“意”是融在“境”中的意,“境”是有“意”的境。“意”为灵魂,“境”为容貌。“意”必须由“境”体现。诗人从生活中获取了感受,激发了不可抑制的诗情之后,主要是看能否成功地创造出恰到好处的“境”。假如创造的“境”与要表达的“意”互不关联,彼此不能相得益彰,仍然会削弱诗歌的审美效果。就这层意义来说,“境”又是决定意境成败的要素。应当指出,我们这里讲的意境中的“境”,不是指人们日常所处的现实的客观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而是指经过艺术加工后呈现在诗歌中的那种虚构的“境”,它是我们为了更好的表达意 ,虚构自造的境,不一定就是真实的。它包括生活画面、景物图象及心象画面。那么,什么样的“境”才符合诗词的规范和要求呢?我们又该怎样去造这个境呢?至少有如下几点:

1、“境”的可感性。形象思维的特点决定了诗歌意境中的“境”必须是具体可感的。如:张九龄的《湖口望庐山瀑布水入》:

万丈红泉落,迢迢半紫氛。

奔流下杂材,洒落出重云。

日照虹霓似,天清风雨闻。

灵山乡秀色,空木共氤氲。

大家都留意这几个字:万丈、红泉、紫氛。首联写瀑布从高高的庐山落下,远望仿佛来自半天之上。而“红泉”、“紫氛”相映,光彩夺目。形容瀑布是奔腾流过杂树,潇洒脱出云气。其风姿多么豪放有力,泰然自如。借用的是庐山瀑布水的远景,从不同角度,以不同手法,取大略细,写貌求神。重彩浓墨,渲染烘托。以山相衬,与天相映。写出了一幅雄奇绚丽的庐山瀑布远景图。而寓比寄兴,景中有人,象外有音,节奏舒展,情调悠扬。赏风景而自怜,写山水以抒怀,又处处显示着诗人为自己写照。

“境”的形象生动,真实是其前题。在艺术写作中的真实要求的是逼真,是在假中见真、而不是真中见假。所谓假中见真,真还是基础,也就是说,它的依据是生活。但又不同于生活的真实。下面咱们一起来欣赏杜甫的《孤雁》:

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

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

望尽似犹见,哀多如更闻。

野鸭无意绪,鸣噪自纷纷。

一只失群的孤雁,不饮不食,一个劲地飞着,叫着。这就是境,不错吧?它思念着同伴,拼命地追赶。天高路远,云海漫漫,向何处去找寻失散的伴侣?它的心情该是多么惶急、焦虑,又多么迷茫。它遥望天际,因念群心切,似乎看到天尽处晃动着雁群的影子。它高声呼唤着,隐隐约约好象听到雁群的回应。野鸦们却对孤雁清咧的哀鸣全然不懂,毫不同情,自得其乐地鸣噪成一团。诗人的孤雁写得活灵活现,既写出它的外部形貌,又拟人化地刻画了它的内心活动。竟至产生幻听、幻视。用笔出神入化,把孤雁写绝了,写活了,这便是逼真的境界。

显而易见,逼真并不是纯客观的描写,而是此中有人,有作者自身在。只是作者可能出场,也可能不出场。杜甫的《孤雁》,是写雁,也是写孤独者的失落寂寞之感,这是作者自身感受的艺术传达,与描写对象融为一体了,虽然诗中绝不见人的影子。有些景物描写看来也真实,可并不能算作“境”。如贾岛的“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推”与“敲”的斟酌,长期以来被传为创作美谈。但这两句诗,只是一般的景物描述,无什么意味可言。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讥讽道:“’憎敲月下门’,只是妄想揣摩,如说他人梦,纵令形容酷似,何尝毫发关心”。这就是说,纵使诗句写得维妙维肖,诗人未将自己的心意融入,就不能称作好的意境。

2、“境”的完整性。意境中的“境”,是经诗人情思冶炼、熔铸的画面和景物,它是完整的有机体。亚里斯多德说:“美与不美,艺术作品与现实事物,分别就在于美的东西和艺术作品里原来零散的因素结合成为一体”。诗歌无论是截取生活的一个画面、还是描绘一山一水,一花一木,都应组成一个自成体系的整体世界。郑板桥说,“歌诗辞赋.扯东补西,挹张拽李,皆拾古人之睡余,不能贯穷,以无真气故也”。境的创造,有时并不注重描写对象外在现象的组合,而在于其内在联系。比如,有的诗叠呈各种现象,似乎未臻完整,其实却暗藏针线贯穿着共同的基调,具有内蕴的统一性。如杜甫的七绝: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诗一句一景,不相连贯,是四幅独立的风景画,一以贯之的是诗人的内在情感:前两句将诗人的心境与景物融成一体,传达了欢快愉悦的心情。后两句触景生情,牵动了作者的思乡情怀。整首诗呈现了空阔的时空感,跃动着生命的旋律。

再看一个不十分成功的例子:唐代李德裕《谪岭南道中》:

岭水争分路转迷,桄榔椰叶暗蛮溪。

愁冲毒雾逢蛇草,畏落沙虫避燕泥。

五月畲田收火米,三更津吏报潮鸡。

不堪肠断思乡处,红槿花中越鸟啼。

诗写的是岭南道中景物,勾起了作者的思乡之愁。然而杂象纷呈。开首两句及五六两句,未能完全融入诗的情绪之中,有游离之感。全篇没有组成统一完整的艺术境界,给人的印象支离破碎,浮泛杂音。

3、“境”的独特性。诗人造境,也同诗人写情一样,应是新鲜独特的。前人末道之境.是诗人创造的艺术新天地。而前人写烂了的“境”,则难以引起共鸣。那叫做落人巢窼。《春望》唐·杜甫 :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大家看一下,诗作情景交融,意境浑然。诗人把国事、家事书于一诗之中。思家心切,正是爱国情深。感人之流离,正是哀国之破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这些广为流传的名句所以具有永久的生命力,就在于它们是诗人独创的艺术境界,非常人所及。独特、新鲜必须抓住事物的特征。前提是含有意味的“境”。

举上述例证只是为了集中谈“境”,对其中的“意”较少涉及。在实际创作中,意和境是不宜截然分开的。正如王国维所说 “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那么意境是什么呢?意境:指诗歌及其它文艺创作中的一种艺术境界。就是作者在诗歌中表现出来的一种高水平深层次的悟性。将这种悟性感情与作品的生活图景融为一体而形成的艺术境界。这些是诗人的主观感受、感情以及对生活的理解、认识和客观事物的外在形貌特征以及内在的意蕴的融合统一。一般是通过名词、动词、形容词,意+境等等修辞方法,包含作者感情色彩具有象征意味的诗句来表达作者情怀。好的诗词都会有一种意境美,即意境高超、深远,使人读后感受到它的诗味浓郁、情意盎然。使人沉浸于其中,深思回味,浮想联翩。或者受到思想启示,沉缅于哲理性的思考。诗词如果缺乏这种意境美,便会浅露无味,或者是格调低下。意境并不玄奥神秘,它是诗人主观的意(思想感情)与客观的境(生活形象或生活环境)的统一,是形与神、内情与外景的和谐完美的统一。用通俗简明的话来解释,“意”就是诗人的思想感情,“境”就是诗人所描绘的客观事物,把两者结合起来,做到情景交融,或寓情于景,或借景抒情;或寓理于境,或借境达理。

我们写诗填词,要用凝练、准确、优美的语言文字,创造出既不同于生活原型,又形神兼备、包含着不尽之意、不尽之情的高度概括的艺术境界。在这种艺术境界中,“意”并不是直接的倾露或抽象的论述,而是在画面中自然而然地让读者感知。“境”也不是纯客观的外形摄像,而是渗透着作者的思想见解和感情色彩。把感情含蓄在形象里,即意寓于境,境中见意。只有这样才能创造出意味隽永的艺术境界。

凡是好诗词都讲究意境。这是因为思想感情必须含蕴在具体的形象中。想要写好一首诗词,就不能不写景,而且必须讲究情景的交融统一。而这种统一应该是水乳般的交融。在描写山水风景的诗词里,这种情景交融表现得尤为明显。苏东坡评价王维的诗画作品时,说他“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中有画”是因情而造景;“画中有诗”是景中寓情。前者要善于选择和描绘适合表现自己思想感情的景物,后者是借生动的画面寄寓自己的思想感情。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情景交融”。

王国维吸收西方文艺学观点,写了部《人间词话》,在《人间词话》中提出“境界”说。认为“能写出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并且根据主客观关系,将境界分为“造境”和“写境”。又有“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之别。

所谓“造境”即经诗人主观情感加工改造过的境界,亦即“有我之境”,也就是理论上说的“表现”。所谓“写境”即如实客观再现客观环境,亦即“无我之境”,也就是理论上的“再现”。以上是从无我关系上分类。如果再加上表现手段,意境可以分为六类,由于内容比较多,占篇幅长,本期先交流一下第一类:意境的实感性。

意境即所谓写境。诗人调动状物、描写、叙事等艺术手段,通过刻画形容,变抽象为具体,变静态为动态,真实形象地再现客观环境。使读者如临其境,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实感性意境的形成,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体物的细密工巧

宋诗的代表人物梅尧臣诗作“工于平淡,自成一家”(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他以素朴的诗风,真实地再现当时繁重的赋税和征战给民生带来的疾苦,写下《陶者》、《田家四时》等传世之作。说明什么是实感性意境以及它的意义和作用:“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转引自魏庆之《诗人玉屑》)。看下面“体物入情”的典型诗例:柳宗元的《南涧中题》:

秋气集南涧,独游亭午时。

回风一萧瑟,林影久参差。

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

羁禽响幽谷,寒藻舞沦漪。

去国魂已游,怀人泪空垂。

孤生易为感,失路少所宜。

索寞竟何事?徘徊只自知。

谁为后来者,当与此心期!

前八句,着重在描写南涧时所见景物;后八句,便着重抒写诗人由联想而产生的感慨。其中状物遣词,确能“体物入情”。首句“秋气集南涧”,虽是写景,点出时令,一个“集”字便用得颇有深意:悲凉萧瑟的“秋气”怎么能独聚于南涧呢?这自然是诗人主观的感受,在这样的时令和气氛中,诗人“独游”到此,自然会“万感俱集”,不可抑止。他满腔忧郁的情怀,便一齐从这里开始倾泻出来。诗人由“秋气”进而写到秋风萧瑟,林影参差,引出“羁禽响幽谷”一联。诗人描绘山鸟惊飞独往,秋萍飘浮不定,使人仿佛看到诗人在溪涧深处踯躅徬徨、凄婉哀伤的身影。这“羁禽”二句,虽是直书见闻,然“其实乃兴中之比”,开下文着重抒写感慨的张本。诗人以“羁禽”在“幽谷”中哀鸣,欲求友声而不可得,暗示他对同期放逐的“八司马”的怀念,因而使他“怀人泪空垂”了。“体物而得神”是此诗最大特色,苏轼称赞此诗“妙绝古今”,“熟视有奇趣”,也正是从此着眼。当然,这种体物的细致、状物的工巧,首先需要静心地细致观察客观景物,洪亮吉亦曾对柳宗元这两句诗体物的细密、状物的工巧发出感慨:静者心多妙,体物之工,亦唯静者能之。如柳柳州“回风”、“林影”云云,鲁莽者能体会及此否?(《北江诗话》)“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

这类诗例还很多,如岑参的《祁四再赴江南别诗》“山驿秋云冷,江帆暮雨低”。沈德潜特别欣赏诗中的“低”字,认为“著雨则帆重,体物之妙,在一’低’字”(《唐诗别裁》)郑锡有首《送客之江西》,也用“低”来形容帆重:“九湃春潮满,孤帆暮雨低”。岑参写秋雨,郑锡写春雨,有一点共同就是雨湿船帆,又是乌云压顶,无风又湿重,故而低垂。所以一个“低”字,将船在雨中的形态表现的十分传神。如王湾的《次北固山下》: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颈联的千古名句:“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上句写实景,下句写实感。笔力何等千钧!造意又何等突兀!《河岳英灵集》的撰集者殷潘说:“诗人以来少有此句。”明代胡应麟在《诗薮内编》中贊之曰:“形容景物,妙绝千古”。诗人站在江面上,放眼望去,残夜未尽,一轮红日已从海上涌现,好像残夜带来了太阳,而不是太阳把早晨带来似的。江南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春天的根芽仿佛从旧年年底就巳埋伏下来。精致的意象,清亮明丽的意境,融入了诗人深邃的感情。旧的一天又消逝了,旧的一年也轻轻地溜走了,而自己却仍然远役他乡。眼前之景越美,越是触动缠绵无尽的乡愁,内心那无比深沉的落寞感也越是慢慢地叠向高峰,使诗意重归到先头那种愁悒、失落、寂寞的境界。这十个字,构思和炼句都脱尽旧套,翻出新意。精警、卓荦、自然、妥贴,既不绽露斧痕,而又融洽无间。可谓极用意处看似不用意,极着力处看似不着力,毫无刻意雕琢之嫌,把江南残冬而早春的景色推至极致。

二、化静为动

化静为动是通过人物语言动作或将无生命的物件生命化、动态化,刻意将静态的形象化为生动的场景,让人留下人物性格、形象或客观景物方面深刻的印象。在表述方式上,多采用描写和夸张而尽量避免叙述性或说明性的文字。

李贺不愧为一个“鬼才”,他不但写人能化静为动,极富动态感,就是写鬼、写神也是如此。熟悉中国古典诗词的人一定会知道他的那首《金铜仙人辞汉歌》: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

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诗人借当年金铜仙人不愿离开长安宗庙而赴洛阳的传说,来表现自己这位“宗子”的去国之悲。诗的主调低沉忧伤,诗的色彩灰暗幽冷,但诗中却充满动态感,诗人以化静为动的手法,来表现自己“宗子去国”的悲愤以及内心的躁动不安。这在环境的描绘、人物形象勾勒和内心世界的刻画上无不表现出来。

汉武帝求长生,一直是李贺嘲弄的对象:“武帝爱神仙,烧金得紫烟。厩中皆肉马,不解上青天”(《马诗》);“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苦昼短》)。

在这首诗中,虽然仍在嘲弄这位求长生的君主只不过像秋风之中的匆匆过客,但却是个躁动不安的灵魂:白天看来,茂陵和其它的荒冢一样悄然无声,但一到夜晚,却战马嘶鸣,载着这位一代英杰在咆哮,在追寻。“夜闻马嘶晓无迹”虽仅仅七字,由于充满强烈的动态感,将汉武帝这个已经逝去的英魂从内心到外在动作都刻画的栩栩如生。金铜仙人的形象更是充满动态感。

据东晋习凿齿《汉晋春秋》说:“帝(指魏明帝,引者注)徙盘,盘拆,声闻数十里。金狄(即铜人)或泣,因留霸城”。李贺故意隐去金铜仙人因过重不便迁徙而留在霸城这段史实,想象他离开故国前往洛阳一路上的情形:“魏官牵车指千里”是强调离开故国的被迫和无奈,“东关酸风射眸子”是道出内心的悲凉和凄婉。“酸风”不仅是形容关东霜风凄紧,让铜人眼睛发酸,也暗含内心凄楚之意。诗人不仅用“酸风”和“射”这两个动态感异常强烈的词汇来化静为动,而且用拟人手法让无生命的铜人带有人的感受和心理,让画面和内涵都富有动态感。

另外,诗人在描绘之中还不断地变换角度:“魏官牵车指千里”是写客体,突出铜人东迁的被迫和无奈。“空将汉月出宫门”则转写主体,突出故国的荒凉和空无,一切都不存在,一切都已逝去,这是想象之中铜人对故国的感受,也是诗人这位宗子去国时的感受;用“铅水”来表现内心的沉重和对君主的深刻思念,恐怕只有这位“诗鬼”才能想象得出。泪水像铅水一样匝地有声,就不止是有动作而且有声响了。这种动态感,也不仅表现在武帝的行迹、铜人的表情和心理,还反映在诗人对铜人被迁洛阳一路上环境的描绘上。“衰兰送客”意在表现环境的凄婉和忧伤,“月荒凉”更给人天荒地老的亘古感受,“渭城已远波声小”更是用距离和声音给人渐行渐远的视觉和听觉感受,这都是化静为动手法的运用。

1、人物的神情、动作可以化静为动。2、无生命的景物、事物也可以赋予生命、精神,变得气势飞动,富有动态感和生命力。

三、以动衬静

与化静为动相反的所谓以动衬静,即是在诗词中以富有动感的表情动作或声响,来反衬周围环境的静谧或心情的寂寞。动静的相衬和相承,这也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现象。人们悲伤到极点,往往会大笑;高兴到极点,往往会哭泣。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就是如此。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这首被杜诗研究者称为“生平第一首快诗”的诗作,写于唐德宗广德元年(763)春天。在此之前,郭子仪等在洛阳附近的横水打了个大胜仗,安史叛军的头目薛嵩、张忠志等纷纷投降。第二年即广德元年正月,史思明的儿子史朝义兵败自杀,其部将田承嗣、李怀仙等相继投降,安史叛军的老巢蓟北(今河北东北部一带)被唐军收复。其时,杜甫率全家正漂流在梓州(今四川省三台县),因战乱离开故乡已经八年多了。这个消息给爱国的诗人带来意外的惊喜,也带来返回故乡的希望,兴奋之中写下这首生平第一快诗。

诗中从表情——“涕泪满衣裳”到动作“漫卷诗书”、“放歌”、“纵酒”;从现实到遐想:“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无不充满喜悦之情,无不呈现动态感。所以诗论家感叹说:“此诗句句有喜跃意,一气流注而曲折尽情”(王嗣爽《杜臆》)。

说到化动为静,运用得最出色的还是中唐诗人李贺,这位仅活了25岁的天才诗人,不仅善于通过人物的语言动作来化静为动,甚至连诗歌的节奏意象都呈跳跃式: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这首《雁门太守行》,关于此诗的主题,历来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敌兵压境,雁门太守坚守危城;有人说是雁门太守率兵平定藩镇;有人说是官军围城,有人说是驰援奇袭;有人说是描述战斗过程,有人说是描绘激战情状。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多歧义?主要就是由于它采用跳跃式结构:几乎每句就是一个片段、一个场面,而且之间并无直接的关联,也无叙述类的过度。有的批评家将此解释为西方印象派的写法,有的批评家则为此取了个中国特色名字——“印象连缀方式”。无论何种名称,其主要特色就是画面之间的跳跃,结构上极富动态感,强调片段的视觉印象。再加上画面色彩极为浓重——“黑云”、“金鳞”、“燕脂”、“夜紫”、“红旗”、“霜重”,这就给读者留下更深的视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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