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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桑田皆归去

 咖啡随笔 2023-09-01 发布于江苏

清晨5点晨跑,一只黄狸猫自眼前一掠而过,如一道橘黄色的梦。回家乡五日,也如梦。

不知不觉之中,每个人都在被造物主欺骗着,天真烂漫变成野心勃勃、慷慨豪侠,再变得冷酷、血气旺盛,继而成为顽固唠叨的老夫。

今日晨跑的目的地是头条巷,因为昨晚整理家中图书中,顺便翻阅了那套王伯沆批校的《红楼梦》,之后便想起了陈三立和陈寅恪,想到了陈三立,想到了陈三立在南京的住处——“散原精舍”,于是就有了“访戴”之念,因为散原精舍旧址便在头条巷。

陈三立出身名门,其父为晚清维新派名臣湖南巡抚陈宝箴,与谭延闿、谭嗣同并称“湖湘三公子”。他是同光体诗派领袖,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他教子有方,儿子陈衡恪是全国闻名的书画大师,陈寅恪则是著名的国学大师。他坚贞不屈,1937年发生“卢沟桥事变”后北平、天津相继沦陷,日军欲招致陈三立,为表明立场,他绝食五日而死

陈寅恪的名气似乎尚胜其父。

1926年六月,36岁的陈寅恪和梁启超、王国维一同应聘为清华大学研究院的导师,并称“清华三巨头”。“我梁启超虽然是著作等身,但我的著作加到一起,也没有陈先生三百字有价值。”梁启超对其如此评价

陈寅恪精通梵、巴利、波斯、突厥、西夏、英、法、德八种语言,国学基础深厚,国史精熟,又大量吸取西方文化,为名副其实的饱学之奇才 

因此他的课听者甚众,这些人不仅有各校慕名前来的学生,更有如朱自清、德国汉学家钢和泰等著名教授,担任国学研究院主任的吴宓更是风雨无阻,每堂必到。

位听陈寅恪课的清华学生感慨道:“陈先生讲课也够怪的,讲白居易的《长恨歌》时,第一句'汉皇重色思倾国’,为了考证一个'汉’字,旁征博引竟讲了四堂课。

每次讲课,陈寅恪引用的知识,从不是翻书查找的,而是张口就来,如数家珍。甚至,他连知识的出处都会解释得详细明白。

课堂上总是不乏有好奇的学生,他们会记下陈寅恪上课时所引用的资料,然后跑去图书馆翻阅查找,而每一次,陈寅恪都没有一丝丝漏洞和错误。

40年代初,他多次坚决拒绝日本人的拉拢和示好;解放前夕,他拒绝了傅斯年要他去台湾、香港的邀聘,最终留在了在中山大学任教。

坚持民族气节,父子一脉相承。

在他心中,他是一位纯粹的学者,而纯粹的学术成果,需要保持人格独立和学术自由,才能打破桎梏,心无旁骛。

然而,1957年后,他却被迫告别了讲台。

之后,早在1945年便双目失明他开始了《柳如是别传》的写作十年心血,无数遍删改,八十余万字的《柳如是别传》终成这是一曲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赞歌,柳如是虽为烟花女子,却在明清两朝交替之时不卑不亢,那番崇高的民族气节令人敬仰,但这何尝不是陈寅恪对自我坚持理想的一种无声呐喊?

1966年后,陈寅恪遭到残酷折磨,珍藏多年的大量书籍、诗文稿,多被洗劫。一些学生把大字报贴到他的门口,将高音喇叭安在他的床头。1969年10月7日,陈寅恪在广州离开人世。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是陈寅恪在1929年为王国维所作的纪念碑铭。

陈寅恪与南京结缘始于1900年。

1898年,因受戊戌变法的牵连,陈宝箴被罢免,两年后死于南昌1900年,陈三立携家小,从南昌移居南京,这一年,陈寅恪11岁

陈家最初在鸽子桥畔的珠宝廊居住,后来迁至头条巷。陈三立将房子略加修建,设置花园,添建了假山水石,取名为“散原精舍”,并开办了思益学堂,教授四书五经、数学、英文、体育、音乐、绘画等课程,先后延聘教师有国学大师王伯沆、柳翼谋、周大烈等人

伯沆是一位地道的老南京,家就住在今天的老门东,今边营98-1号正是伯沆指导下,陈寅恪打下了坚实的国学基础1902年,13岁的陈寅恪随长兄陈衡恪自南京经上海开始了他的留学生涯。

头条二条巷、三条巷条巷都在中山东路和常府街之间这些以“条”命名的巷子最早出现于明代初年,从西华门往西,按顺序南北排列,头条巷则紧邻南唐城濠青溪段

四条巷、三条巷、二条巷今日尚存,都为车水马龙的街道,而头条巷却已隐藏于民居当中,很难寻找了。

成了一条藏在小区里的小过道。

如今的头条巷仅剩下不到百米的小过道,巷子两边的居民楼都是建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间夹杂着一些低矮的小平房。向此处多位老人打听,方得知“散原精舍”确实便在此处中段,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有部分残留,有几栋小楼和花园的遗迹,后来,居民楼建起来了,散原精舍”也被彻底拆除了。

立在头条巷口,耳边悦跑APP提醒我已跑步五公里,我的眼前却有着一幅清晰的画面:每一个寒暑假,那个在外求学的年轻的陈寅恪正背着行囊,走进头条巷巷口,奔向巷里那个温暖的家。

涟漪起,无尽岁月,沧海桑田皆归去。梦里花开如梦,梦外花落一场空,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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