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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第三十一回“张都监血溅鸳鸯楼 武行者夜走蜈蚣岭”——话说武松立在桥上，恨气冲天，便去死尸边挑拣好的解刀跨了，又拣好朴刀提着，返回孟州城。进得城来，早是黄昏时候。 武松来到张都监后花园墙外，却是一个马院。武松伏在那里潜听到一更四点，那后槽上了草料，脱衣欲睡，听得门响，正喝骂间，武松已经推门而入，待认出是武松，连连告饶。武松道：“你只实说，张都监如今在那里？”后槽道：“今日和张团练、蒋门神吃了一日酒，如今还在鸳鸯楼上吃哩。”武松道：“这话实么？”后槽道：“小人说谎，就害疔疮。”武松道：”恁地却饶你不得！”手起一刀，把这后槽杀了。就烛下换上施恩送来的新棉衣，吹灯从门上一步步爬上墙来。
此时月光明亮。武松跳进墙里，望灯明处，却是厨房。只见两个丫头在抱怨服侍一天了，客人不知羞还不去，武松抢入进来，把两个丫鬟杀了。灭了厨房里的灯光，一步步挨入堂来。 武松径直来到鸳鸯楼胡梯边，只听蒋门神称赞道：“亏了相公与小人报了冤仇，再当重谢。”张都监道：“不是看我兄弟张团练面上，谁肯干这等事。”张团练道：“这四人对付他一人，有甚么不了？”蒋门神也道：“小人也只吩咐徒弟，只教就那里下手，结果了，快来回报。”
武松听了，怒火冲天，抢入楼中。蒋门神见了武松，大吃一惊，武松把他连椅子一起劈头脸就砍。转身回过刀，又把张都监齐耳连脖子砍到在楼板上。这张团练终是武官出身，见剁翻了两个，提起一把交椅抡起来，武松早接个住，就势将他推倒，先一刀剁下头来。那蒋门神挣扎起来，武松左脚飞起踢将过去，按住也割下头来。转身把张都监也割了头。见桌上有酒肉，武松拿起一钟子一饮而尽，连吃三四钟。便去死尸身上割下一片衣襟来，蘸着血，去白粉笔上大写下八个字：“杀人者打虎武松也。”把桌子上器皿踏扁，揣几件在怀里，却听得有人上楼来。
武松闪在胡梯边，见是前日捉拿他的两个亲随人员，两个进入楼中，见三个尸首横在血泊里，急待转身，武松随在背后，手起刀落，早剁翻一个。另一个跪地求饶，武松道：“却饶你不得。”揪住也砍了头，杀得血溅画楼，尸横灯影。武松道：“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一百个，也只是这一死。”提了刀下楼来。夫人问道：“楼里怎地大惊小怪？”武松抢过去劈面门剁着。按住将去割头时，刀切头不入。武松心疑，就月光下看那刀时，已自砍缺了。便抽身去后门外拿取朴刀，复翻身再入楼来。只见灯明，前番那个唱曲的养娘玉兰，引着两个小的，见妇人被杀死在地，方叫一声：“苦也！”武松握着朴刀，向玉兰心窝搠着。两个小的，也被武松搠死。走出中堂，拴了前门，又转来寻着两三个妇女，也都搠死。
武松道：“我方才心满意足，走了罢休！”连夜逃出城，取施恩送的包裹里的八搭麻鞋穿上，走了一五更，天朦胧，尚未明亮。武松一夜辛苦，身体困倦，棒疮又发了疼，来到一个小小古庙，扑翻身便睡。却被四个汉子捆绑捉拿到去一个去处，剥光衣服，吊在亭柱上，武松看时，只见梁上挂着两条人腿，心里正寻思死得悄无声息，还不若去孟州自首，便吃一刀一剐，却也留得一个清名于世。 那四人提着武松包裹，口里叫道：“大哥，大嫂，快起来！我们张得一头好行货在这里！”只听前面应道：“我来也！你们不要动手，我自来开剥。”只见两人入屋来看时，却是菜园子张青夫妇。慌忙解了……问起缘由，武松说了一边。 那四个捣子拜在地上道：“我们四个都是张哥的火家。因连日赌输了钱，一时犯着哥哥，有眼不识泰山，恕罪则个。”张青夫妇笑着说我们这兄弟要不是困乏，你们岂能拿住他。武松唤起他们道：“既然没钱去赌，我赏些与你们。”取出十两银子，张青也取二三两，打发他们四人而去。
武松在张青家里，将息了三五日，闻听得风声越来越紧。官府画了武松头像下了海捕文，悬赏三千贯信赏银捉拿武松，从城里到乡村，挨户搜拿。张青便说让武松去二龙山鲁智深、杨志那里落草入伙，孙二娘心细，担心武松一路上被认出来，便取出两年前麻翻害死的一个头陀的装扮行头，把武松化妆成一番，却像是与武松量身订做的一般。武松照了镜子也自发笑。索性让张青与他剃头，做个行者。 武松收拾包裹要行，张青又说让他把张都监家的酒器留下，怕带在路上不便，换了些银子与武松做盘缠。孙二娘把武松的行头检查一边，把头陀的度牒与他缝个锦袋装了，教武松挂在贴肉胸前，张青又嘱咐武松一路小心，酒要少吃。说他夫妻二人早晚也得上山。 当晚，武松辞了张青夫妻二人，行到一座高岭，立在岭头，见月从东边上，照得岭上草木生辉。 正看之间，只听得前面林子里有人笑声，走过去只见松林中有一座坟庵，约有十数间草屋，推开两扇小窗，只见一个先生，搂着一个妇人，在那窗前看月戏笑。武行者看了，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便想道：“这是山林间下出家人，却做这等勾当！”便掣出那口戒刀来，要拿这个鸟先生试刀。
武行者拿起石头便去打门，走出一个道童来，喝问何故半夜敲门打户，武松睁圆怪眼，大喝一声：“先把这鸟童祭刀！”手起处，铮地一声，道童的头落在一边，倒在地下。只见那个先生大叫道：”谁敢杀我道童！“托地跳将出来，抡着两口宝剑直奔武松。两个在月明之下斗了良久，十多个回合之后，两个里倒下一个。原来是武松卖了一个破绽，砍下了那先生的头。武行者大叫：“庵里那婆娘出来，我不杀你，只问你个缘故。”那妇人出来跪地便拜。武松道：”你休拜我，且说这是甚么去处？那先生是你的甚么人？”那妇人哭着道：“奴是这岭下张太公的女儿。这庵是奴家祖坟庵。这先生不知那里人，来我家投宿， 说能识阴阳风水，我家爹娘合不该留他。那厮把奴家爹娘哥嫂都害了性命，却把奴家强骗在这里，这个道童，也是别处掳来的。这岭叫蜈蚣岭，这先生见此出风水好，便自称飞天蜈蚣王道人。武行者问：“你还有亲眷么？”妇人道：“亲眷倒有几家，都只庄农之人，谁敢和他争论？”武行者道：“这厮有些财帛么？“妇人道：”他也积蓄得一二百两金银。”武行者道：“有时，你快收拾，我便要放火烧庵也。”妇人问：“师父，你要酒肉吃么？”武松道：“怕别有人暗算我。”那妇人道：“奴有几颗头，敢赚得师父？”武行者随妇人入到庵吃了酒肉，妇人把收拾得金银财帛献与他，武行者一边放火一边道：“我不要你的，你自将去养身。快走！快走！”妇人拜谢，自下岭去。武行者把那两个尸首都攛在火里烧了。连夜望青州行去。 小说这一回讲了武松为了报仇雪恨，血溅鸳鸯楼。其后又误打误撞与张青夫妻重逢，被孙二娘妆扮成行者投奔二龙山。途中夜行蜈蚣岭，杀人放火。 武松血浆鸳鸯楼是水浒名场面，着实一番快意恩仇，却殃及许多无辜性命。哪怕是在杀红眼的激情作案中，武松也不乏冷静沉着，心思缜密。对于冷静而残忍的杀手武松来说，没有一个人是多杀的，凡是挡他道的，都该死。
武松要进入高墙大院的张都监府内，选择了以马房为突破口。偷听得看守马房的后槽回房脱衣上床时，进去问明了张都监三人在鸳鸯楼吃酒，武松先杀掉了他灭口，随即熄灭了马房灯烛。武松顺着马房进入，看到厨房灯亮，于是又杀掉了两个完全无辜的守灶丫鬟，目的也是为了灭口，以防留下活口声张起来打草惊蛇。武松又灭掉了厨房的灯火。然后直奔鸳鸯楼，听了张都监三人的谈话后，武松激情作案怒杀了三人。随后武松留下“杀人者打虎武松也”，并不忘顺手牵羊把桌上器皿踏扁揣进怀里，以作逃亡盘缠。之后武松又杀了上楼来的都监府两个亲随人员，随后又下楼杀了都监夫人。对于他所仇恨的人来说，单是一刀杀了并不解恨，还必须再割下头来，不留全尸，参与构陷他的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三人在杀死后，均被武松割头，都监夫人也算是合谋欺骗了他，所以武松也必须割下他的头，却发现刀割不进，原来接连杀了九个人，刀都砍缺口了。武松又返回马房后门去换刀，再进来时却碰见了张都监哄骗指婚与他的玉兰和两个小丫头。玉兰情知不妙说声“苦也”，就被武松一道捅进心窝。另外两个小丫头也顺手解决了。相信武松在灯烛下见到玉兰，捅向他心窝的那一刻，仇恨和屈辱齐涌心头。但武松仍然保持冷静，又去把中堂门关了，又进来寻着两三个妇人，也杀了。 至此，武松能杀的人都杀了，这才心满意足。他之所以要弄出这么一个灭门大案，除了泄恨，也是为了灭口，防止有人叫喊，让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就算还有漏网之鱼，量也不敢声张。之所以让这么多人陪葬，也是为了把案子搞大立威扬名。
武松在飞云浦杀了四人之后，又血溅鸳鸯楼杀了十五人，真的是一夜辛苦啊。倒在破庙困倦而睡的他被张青的四个火夫捉去差点被活剥了。武松只叹死得悄无声息，不如去自首当众被剐，也落得一个好名声。名声对行走江湖的武松来说仅次于生命。武松与张青夫妻再次不打不相识，一切都是误会，武松竟然打发四个差点要了他性命的捣子赌徒十两银子。只能说武松随波逐流黑吃黑的江湖度量，咱们常人不懂。十两银子想必会将四个捣子收买得服服帖帖，他们必然逢人吹嘘宣扬武松的英名。 相比于血溅鸳鸯楼，武松夜走蜈蚣岭其实更耐人寻味。当看见一个先生搂着一个妇人，武松为何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他是否想起了他曾经与美嫂潘金莲饮酒暧昧，又是否想起了西门庆与潘金莲勾搭？武松却不分青红皂白，认定那先生不是好鸟，要拿他试刀。不料闻声出来的道童，却先被武松砍了。直到武松斗杀了那道人时，这才想起为何要杀他们呢。武松突然想起自己是英雄好汉啊，杀人得有一个由头，于是这才问那妇人。妇人的回答让武松十分满意，果然哪怕是乱杀也没杀错人，这个飞天蜈蚣王道人恶贯满盈，活该被杀。武松庆幸自己歪打正着，也算除暴安良。又是一件值得广而告之的英实事迹。那个妇人很乖巧，不仅给出了武松想要的答案，又主动投其所好，伺候酒肉，敬献财帛。想必武松若是取代道人与他勾搭，他也不会拒绝。
武松吃了酒肉，抓紧放火毁尸灭迹时，对于这个完全迎合自己，自称是良家妇女张太公女儿的妇人，武松不仅打算放过他，还不要他的金银，武松决定把夜走蜈蚣岭这件除暴安良的英雄事迹做到极致，以便吹嘘传诵。至于武松心里闪现过取代道人与妇人寻欢作乐没，这个真不好说。或许是玉兰灭绝了武松对女人的全部幻想。以武松的精明，他竟然丝毫不怀疑妇人的身份，那是因为他愿意相信妇人所言。其实从妇人的所有表现来看，他大概率不是啥被飞天蜈蚣王道人灭了满门的良家妇女。武松突然愿意放下屠刀，或许是想挽回世人对他血溅鸳鸯滥杀无辜的恶名。 不管这个妇人是不是张太公的女儿，是不是良家妇女，读者都应对他逃过武松的屠刀感到庆幸，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水浒的世界里实在太残酷血腥，孙二娘的黑店请了那么多火夫帮手，这些赌徒火夫又岂能守口如瓶，可见这家黑店早已声名远播，可是无论是张青夫妻，还是鲁智深、武松他们谈起来时却是那么云淡风轻，彷佛开黑店是一门正当营生，或许周边的百姓也见惯不怪，麻木不仁了，他们也许还为能够吃上张青挑送到村里的便宜人肉外卖而觉得实惠呢，更为张青夫妻只害过往客商不害当地人而觉得他们盗亦有道，仁德无量呢。他们大概对张青夫妻只有仰慕佩服。终究是鲁迅先生总结的“吃人”两个字，那是真的精辟！ 至此，水浒里数一数二的英雄好汉武松亲手杀了22条人命：潘金莲、西门庆；飞云浦两个公人、蒋门神两个徒弟；血溅鸳鸯楼一个后槽、两个厨房丫头、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两个亲随、张都监夫人、玉兰、两个小丫头、三个妇人；蜈蚣岭一个道童、飞天蜈蚣王道人。22条人命加上景阳冈一条大虫，够武松吹嘘了，放掉蜈蚣岭坟庵里那个妇人的武松，是否从此暂时封刀？武松为何不放过其他人，却单单对这个妇人遵守信用，兑现承诺，放过了她？武松的屠刀起于红杏出墙的美嫂潘金莲，暂止于无法确认身份的荒岭失节妇人。这是否意味着武松对女人由爱生恨，到如今已无爱无恨，彻底放下，从此成了一个心如止水的色戒行者？时间会改变一切，江湖的险恶渐渐冲刷了武松一见潘金莲误终身的怨恨。 附小说第三十二回出场人物： 武松、后槽、两个厨房丫头、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两个亲随、张都监夫人、玉兰、两个小丫头、三个妇人、张青夫妻、四个火夫、道童、飞天蜈蚣王道人、妇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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