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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池 || 一个女人的十八年

 寸池 2023-09-03 发布于甘肃

秋日时光


第十二届通渭书画艺术节已经闭幕了,我还没去悦心书画村看过一次书画,倒是把铁堂秦腔艺术剧团的夜戏连着看了四场。

常言道,看上三天戏,还想跟着去;又道是,唱戏的疯子,看戏的傻子。这四场夜戏看下来,虽说没法跟着去,然而人到今夜还傻里傻气,沉浸在那剧情里走不出来。

且不说《杨门女将》十二寡妇征西,葫芦谷月上东山,清凉寺月下西山,同一枚月亮照耀着不同时空,相成趣;也不表汾阳王家三公子一气之下《打金枝》,公主驸马像寻常百姓儿女一样闹情绪;再将王春娥苦尽甘来凤冠霞帔《双官诰》,在大娘二娘前舒长袖尽情显摆往后推。单王宝钏那一句“老了老了老了,十八年老了王宝钏”,就像唐僧念给孙悟空的紧箍咒,咒得我好几天心神恍恍惚惚,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八岁。王宝钏老了,扮演王宝钏的窦凤琴老师也老了,她把嘴角高高勾画起来,以弥补五官的下垂。

其实这句唱词不是第一次听到,而是打小就烂熟于心,只是当时才七八岁,无法理解一个女人的十八年到底有多长。有十八个苞谷子(膨化食品,空心,状如苞谷子)那么长吗?那时候,看戏对我而言意味着能吃到五分钱一根的苞谷子。买一根(或者三四个破鞋底子换一根),站在戏场里像一只馋嘴猫,咔嚓咔嚓咬着嚼着,心甜着,王宝钏在寒窑里熬过去的十八年,轻从耳旁飘过,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激荡不起一丝涟漪。

十八年,我会长成一个大姑娘吗?十八年之后,我有足够的钱能一次买十八根苞谷子,一次吃个够吗?

今夜掐指一算,从不更事的七八岁再加上十八年,我已经变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了。那么,在此之前的花季呢?雨季呢?这些都似乎被这十八年一脚踩了过去,留下的痕迹也被岁月的风霜磨蚀得模糊不清。唯有收藏的那本日记本,真真切切记录着青春期的迷茫与彷徨,激情与张狂。

一个女人的十八年,原来这么不可琢磨,不敢推敲。

展眼又过了一个十八年不止,戏场里偶遇十几年未见的玩伴,她的鬓角染了霜雪,脸上虽然敷了粉,但肤色暗哑,缺少了当年的水润。她犹如一面镜子,照见了我的衰老。戏场里,还有比我更衰老的阿姨奶奶,她们在我年龄的基础上,又加上了一个或者两个三个十八年,头发已经雪白。老年斑像岁月神偷的印章,大大小小在她们脸上手上随便乱戳。这还不算,有一位奶奶坐上了轮椅。坐上轮椅,也要看王宝钏的“十八年”——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八年。

生活在当代,生活如此富裕尚且如此,更何况寒窑里挖野菜渡饥寒的三姑娘。入戏又动心,不觉珠泪涟涟。提前一两个小时过来,拿个马扎占据绝佳位置,为王宝钏也为自己偷偷抹一会眼泪。又为薛平贵在寒窑外说的一句话——哎呀,你也太贞洁了愤愤不平。薛平贵在西凉国有代战女陪着,十八年自然倏忽而过,要不是鸿雁传血书,他估计忘了世上还有个彩楼上给他抛绣球的王宝钏吧。来了既要试探贞洁,贞洁了又说太贞洁。

不贞洁还有戏可看吗?

王春娥守了十八年,守得个双官封诰;王宝钏守了十八年,守得个大登殿;十二寡妇从佘太君到少夫人不知道守了多少年,直接灭了西夏。这四场夜戏十四个贞洁女人,一次次穿越岁月,撼动着台下的观众。

台上的女人唱疯了,台下的女人看傻了。台上台下的男人高兴了,守吧守吧,十八年弹指一挥,守得云开,守得日出,金殿和凤冠霞帔在苦难尽头等你来。

我买了一袋子苞谷杆子,和闺蜜一人一个,再一人一个,吃着看着,看着吃着。“十八年”不再是耳旁风,而像一把锤子,敲打在人心上,又疼又沉。

总感觉没年轻过,黄土已经把躯体埋了半截子。这第二个十八年,我快从妈妈晋升到奶奶级别了。

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十八年?几个十八年加起来,能看几场《探窑》或者《双官诰》?又能有幸看几场窦凤琴的王宝钏?看着看着,转眼就老得像冬日里一棵柳树,连叶子都哗啦啦掉光了;掉光了越喜欢看王宝钏清水照容颜,不似当年。

王宝钏还是清水盆子里那容颜,看戏的女人一茬一茬,被黄土一个一个吞噬了;一波接一波的女人来到戏场,抹着眼泪看王宝钏的“十八年”。

十八年对星月来说只是一眨眼,对女人来说……不可说。

2023.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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