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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含秋露的气息，清凉的风从原野跑过，吹得一树一树的石榴果，由青绿色悄然变为通红，颜色深浅不一却又那么迷人。开始采摘石榴了。去往果园的道路上，拉石榴的大小车辆来来往往。我还是喜欢多少年前的那种情景，明丽的秋阳底下，戴着草帽的果农挑担而行，韧性十足的竹扁担一颤一颤的，有节奏地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箩筐里的石榴装得很满，上面覆盖着稀疏的枝叶，晃晃悠悠的让人更感到收获的喜悦与不易。石榴是秋天的佳果，有着极其美好的寓意，在东西方文化中留下了璀璨的印记。古希腊神话中，石榴是神的馈赠，它们赋予了人类智慧、美貌和永恒的生命。而在波斯和古罗马，石榴则成为了女性美貌的象征。东西方的人们还不约而同地找到了石榴象征的共通性：丰饶和多子。古罗马的情侣举行婚礼，新娘要戴石榴枝条编成的花冠，它象征了爱情和生育。中亚人在婚礼上要砸碎石榴，以此预测未来的生育状况。在古代中国，石榴被尊为“千房同膜，十子如一”的多籽之果，当作生子和多子多福的祝吉之物。据说，有人曾特意数算过，一个石榴的籽粒，可多达613颗。有时看到硕实饱满的石榴，我会好奇地想，是何种神秘而奇妙的力量，让六百多颗晶莹如玛瑙的榴籽，如此有序地紧实相拥，一粒挨着一粒地生长在一起。石榴之美，在形、在色、在会意，也在其味。掰开一个石榴，榴籽晶亮，艳若宝石。粒大核小的石榴籽，肉质温美，或鲜甜，或甜中微酸，也有一种酸石榴，醇酸中回萦意犹未尽的甘甜。只要捻榴籽入口，那便是唇齿的艳遇，鲜美与酸甜缠绵，回味悠长，欲罢不能。石榴籽的美色美味，着实让人惊艳。要是妥善保存，石榴能够长时间保鲜。即便不入冷库、不进冰箱，只要不磕着碰着，就是自然保存，石榴也可以放很久，哪怕柔韧艳润的果皮变得褐黑干枯，坚硬似铁皮，但小心将皮剥开，一粒粒石榴籽依然亮亮晶晶，多汁如初。小时候，到了中秋节，总要特意挑选两个又红又大的石榴，用棉线拴好，悬吊在蚊帐杆上，每晚望果入眠。一直要挂到立冬，才取下来，剥出籽粒，装在碗里，一家人分享。放得太久了，味道有些淡，不过能在冬日里吃到石榴，凉爽回甜，唇齿生津，那也是种非常珍贵的甜蜜与美好。母亲舍不得多吃，尝上几粒，就停住了，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我津津有味地细嚼慢咽。石榴也常入画，看过张大千、齐白石、潘天寿等大画家笔下的石榴图，大多体现硕果累累丰收状，表达吉祥佳兆、幸福美满，寓意多子多福、笑口常开，画得确实好，却也没多少特别之处。倒是明朝徐渭的一幅《榴实图》，让人过目难忘——石榴枝倒垂而下，榴叶稀疏松动，一个成熟的硕果，向日开口而裂，露出一颗颗饱满的籽粒。画虽寥寥数笔，却将折枝石榴画得郁勃姿致。再看边款自题诗句：“山深熟石榴，向天笑开口，深山少人收，颗颗明珠走。”便意会为借题发挥，缘物抒情。 画的是石榴熟透了，老在山野的秋风里，皮绽籽露，没人来摘，抒发的却是徐渭自己狂放不羁的性情和怀才不遇的失意。现在的人们，能够品啖石榴，可以欣赏榴图，回味石榴带来的种种诗意和美好，那要应该感谢那位名叫张骞的外交官加旅行家，在两千一百多年前，肩负使命远赴西域，开拓了古代亚欧互通商贸的陆上丝绸之路。籽粒如颗颗水晶的石榴，随之从原生地安息古国，穿越丝绸之路来到中土，从此在中原大地开枝散叶。经过二千多年的种植推广和栽培改良，现在国内能够栽种出产石榴的地方很多。以规模和品质论，有五个地方所产石榴最为有名。陕西临潼石榴，素以色泽艳丽,果大皮薄,汁多味甜,核软鲜美,籽肥渣少著称,被誉为“果中珍品”，历来是皇家贡品。白居易曾写诗赞美：“日照血球将滴地，风翻火焰欲烧人”。河南荥阳的河阴石榴，栽培历史超过2000年。其果实饱满皮薄，子粒呈褐红色，味道香甜，口感多汁。唐代诗人刘禹锡曾写下“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的诗句，形象地描绘了河阴石榴的美丽形象。安徽怀远石榴，实大如碗，皮黄而透红，籽粒明洁如珍珠，肉肥核细，汁多味甘。怀远地处亚热带至暖温带的过渡带上，兼有南北方气候特点，非常适宜石榴的生长，早在唐代就已开始种植。四川会理石榴，生长快、结果早、产量高，种植历史可以追溯到唐朝时期，当地的气候和土壤条件特别适合石榴的生长，因此成为中国石榴的重要产区之一。因果大皮薄、色泽艳丽、粒大籽软、味甜汁多，会理石榴被誉为“籽粒透明似珍珠，果味浓甜似蜂蜜”的佳品。云南蒙自石榴，种植历史七百多年，甜绿籽石榴为最具特色的地方名特优果种。其它地方的石榴皮色丹红如朱，但蒙自甜绿籽石榴外皮呈青绿色，果实硕大，籽实饱满，肉厚核小，晶莹如珠，汁多蜜甜，并且是国内石榴中成熟最早的品种，每年7月中即上市。1938年4月至8月，西南联大文学院、法商学院在蒙自短暂办学，师生们8月底离开蒙自迁往昆明时，已吃了一个多月的石榴。有个名叫金文荷的联大女生，后来回忆说：“我在大半辈子中，在其他各地所吃石榴的总和都没有在蒙自两个月中吃的多。以后每遇到吃石榴就会想起蒙自。”一年秋风又起，秋意渐浓，秋色赏心悦目。正是人间好时节，来我的家乡滇南蒙自，吃一吃石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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