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人生转折：机修车工喜忧参半

海上闻人 2023-09-05 发布于江苏

展开全文

说到人才，常与学历、职称相关，而这些都是我的短板。不过，过去在工厂，车床做得较好，曾在500人左右的上海黎明服装机械厂独当一面。细长轴、涡杆，复合模都能对付。在前两家厂从事体力劳动，做了十二年，将近六年在做机修车床。现在看来，还是学到点技术的，但不能做到高产。如果和人家比拼，质量没问题，速度跟不上。黎明机械厂生产类似工业缝纫机的产品，如锁眼机、套结机、电剪刀等。有两个生产车间几乎全是车床，称为一金工、二金工。前者大多是C620车床，后者是C616和仪表车床。

1980年4月初调到该厂时，有人曾问起我：在这里想做什么？我说就做车床，以前做过两年，于是到了一金工。拜薛文辉为师，学C620车床，跟了九个月。然后“放单飞”，又到了二金工。二金工在三楼，偌大一个车间全是女同志。我到了那边，自然就成了“党代表”。不过这个称呼是戏称，我代表不了谁，也代表不了我自己。几天后，觉得做产品和做机修截然不同。首先是单调乏味，一个同样的零件，要做上好几天。其次是难达指标，若有产品报废，则前功尽弃。此时，我开始动摇。但想到大家都能做，自己为何干不了，还想拼一下。

然而，现实是严酷的。我拼上小命做了两个月，还是完不成生产指标，总差那么两天。此时，车间里一前一后两位女同事，每月送我20余个工时，才拿到五元奖金。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到了第三个月，想到自己别说拼上小命，就是拼上老命也做不下去。便与这两位同事讲，这个月打算负了，指标做不出、奖金拿不到才好说话。月底，我向书记道出了苦衷：这个月奖金没了！二金工车间主任也同我讲好话：说我不是不肯干活。看他老是在车床跟前，也不东跑西跑，就是手脚慢一点。

书记通情达理，说给我换一个没有指标的活。此后，我到了模具组，干起了曾经“念念不忘”的老营生。第一天，生产组长同我讲，人家拿来加工的草图别扔掉，月底要开工时。我想怎么还有工时，后来知道这只是一种形式。也就是说，无须“出大力、流大汗”，完全可以不紧不慢地干活。时间宽松有几个原因：一是单件生活，均有“准备工时”，用于磨车刀，借用其它刃具、量具、组合夹具等等。二是前来加工，以外车间居多，他们总想赶在前面。而先做这个后做那个，则由我看着办。于是，他们就会同我商量商量。不过，我不会开出条件，不会乘人之危。

三是技术精湛，慢工出细活。加上原来就是机修车工出身，又在这家厂经过拜师学艺。做的零配件，能够达到或超过用户要求。四是人缘较好，能够良性互动。包括与技术股开工时的工艺员，也达成某种默契。有个月病假九天还在完成指标，对方感到为难，便以病假六天为界。五是先公后私，即使不想做车床了，也没耽误人家。总是把比较急的活干完，再去看病或请病假。六是站稳脚跟，我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晒网没误打鱼。就这样，守住了登山营地，坚持到最后一刻。不知这份好差使，后来由谁接手。1984年秋，何以出走，是由于自己“一病再病”。

之前，除了患有一些功能性、器质性疾病。又因大喜过望继发心因性疾病。主因是听说书记打算把我调到销售科，从事售后服务工作。可厂长就是不让我脱产，阻断了我的腾挪空间。还说我是混日子朋友，调到科室影响不好。这事情一传二、二传三，传到我这个小三子耳朵里，我当然不乐意，便萌生去意。当时有个天真的想法，你厂长不是十分讨厌我吗，那我就让你觉得更讨厌；你厂长不是在大会上信誓旦旦，说从现在起不许任何人调厂。那我就让你觉得留着我这人不划算。心想到时候，你就会把我一脚踢开，而我求之不得。

此后不再安心工作，把主要精力放在求医问药上。还写了一篇报告文学：《报销医药费引发的事端》，在车间广泛传阅。回想当初，上海艺雕一厂不让我把机修车床做下去，黎明机械厂未让我从这个岗位上脱身，均决定了我的人生走向。加上自己具有水的品格与特性，既柔软又刚强。拙作“报销医药费”一文，让我从消极对抗转入积极防御。从市四医院（区级）转往市一医院。又从点上突破，线上延伸。这里要为那个厂长说句好话，蒙他恩准：可不受劳保三级医疗转诊的限制，从市一走出去。期间，我到了市六，华山，胸科医院。又到了儿童医院，新华儿科，中心血站。还到了瑞金，华东，曙光医院（市级中医院）。

游走各大医院、遍访名医，药费、检验费全由企业承担，不用自己掏一个子儿。据说，厂长曾到我的“始发站”医务室，了解我的病情。厂医巧妙回答，说有病，也没什么大病。他不是还在上班吗？说没病，还真不好说。要不，市一医院怎么会建议他到华山医院、接受进一步诊疗。说实在的，这病也是越看越糊涂，不知道自己究竟病到什么程度。市一医院的几位主任，有人告诉我，触摸到脾，说明脾肿大在一倍以上。有人告诉我，脾肿大一般不会缩小，就这样了。可十五年之后出现奇迹，我的脾脏居然恢复如初。在那个年代，境随心转确实不易。调动工作受到体制限制，我一个大集体企业职工，无法调到国营单位。

再说，厂长大会上发过话：不许任何人调厂。此人说得出也做得出，而且做得较绝。听说，上海有个著名大律师的女儿，就被他扣住不放。上级公司团委出面商调，也无济于事。托辞是：她这个人表现很好，厂里需要她。问题是，既然表现那么好，为何不合理使用？让一个弱女子，年复一年做指标生活。女孩精通日语，调到公司，自有用武之地。若干年后，其父即那个上海滩首屈一指的大律师，当了我们服装公司的法律顾问。此时，不知这个厂长会作何感想。想必这时候，你再想拦也拦不住了。毕竟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还记得那一天，厂长在台上说，我在台下讲：看他到时候拦得住我，拦不住我。我话虽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没底。

调离该厂时，让五十年代末就已下放的家父，前去走了一趟。厂长倒还客客气气，泡了杯茶。说用不着上门的，打个电话来就可以了。又说小张这人还不错，做生活也不含糊，就是近期身体不太好。这几年，厂里对他还是照顾的。厂长人到中年，虽是“新生代”，还懂得礼数。说几句题外的话，那个年代，父辈故旧之间托人，似有一种规则可循。通常：若是上级，父子双双登门拜访。若是平级，长辈出面打个电话。若是下级，可由子女自报山门。而且，不受世事更叠和人生际遇变化影响。当时，老同志之间交往，讲的是情面，念的是旧情，不兴请客送礼。只要力所能及，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会尽其所力。

2018-09-15（2508）发于新浪愽客

附记：1984年寻医问药简况：

回看我的人生，曾不那么顺利。现在想来：过去有点叛逆！似有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倾向。几度峰回路转，出现了一些戏剧性变化，这是一系列偶然的巧合，不能说明我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当初，看病看得酣畅淋漓，但谁也不能说我是在无病呻吟，或是在小病大养。因为我患的是疑难病症：即脾肿大和杵状指原因不明。查来查去，用尽各类血液化验和医疗检测手段，阳性检出率仍较低，故各大医院均不能下结论。

而医嘱随访，又给我开了通行证。在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经外科、中西医结合科，血液科、呼吸科、心脏科、消化科主任检查均无功而返。不知哪个主任大笔一挥，让我步入新天地。华山医院皮肤科诊断是：杵状指系微循环障碍，建议血液科会诊。血液科的意见是，我们这儿检验项目不全，开好化验单让我去瑞金医院。而瑞金也无此项目，介绍我到儿童医院研究室、中心血站。

不过，瑞金免疫科主任，彻底排除了我免疫系统存在疾病。华东医院的意见是：你已经在接受一流的医疗服务了，又说华山医院是他们上级医院，不过仍欢迎你来。医生还说，高干和你的一个区别是，他们西药的用药范围广。接着又为我指点迷径，查也查得差不多了，还是看看中医吧。于是，我想到了曙光医院。唯有这次，我动了点小脑。当时，曙光中医内科有两个主任。一个侧重门诊，一个侧重教学。

经护士台安排，我遇到了沪上富有盛望的夏德馨主任。见面时，我问起他们的副院长陈文明先生。夏老说他已调任中医学院保卫处长，与他是老朋友。问你同他什么关系？我说：没关系。父亲与他是老同事，曾在浦东川沙和南汇一起搞“四清”，做工业队副队长。主任态度中肯，对我说：别查了，查出来又怎么样，还是在我这儿用点药。又说，以后不用挂号，周二上午可以上来直接找我。曙光医院药方不可报销，就让地段医院中医转开处方。

此时，我已在市级医疗机构连续看了半年病。漫漫求医路，走到了尾段。觉得某种个人经历也是一种财富，有些终身受用。而那种倔强、不屈从又不出格的秉性，有助于应对纷繁复杂的境况，适应各种工作环境，为自己找到一个支点。我深知，人生在世还得遵纪守法，这是一个共和国公民应该承担的义务。我曾经从事过法律相关工作，当时自己的行为准则是，与人为善，又不失原则。

有些事不便说，那就谈点别的。十五年前，受命外出进行“房屋解困”外调，当调查某人之前分房、房贴情况时，仅向有关单位言明事由；不去掘地三尺，寻根问底。要是漏报也是你的事！自己清高一点，即使两可之间的事，也不去沾边。为的是不让人家说闲话，也对得起信任我的领导。其实，我本人多拿少拿也无所谓，以家庭财力适时购房不全有了。从而“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2018-09-20（1072）

以前好像是三层楼厂房，顶层是后来加层。
二金工位于三楼，我曾在那里做了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