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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扬州的平山堂路

 冬不拉拉 2023-09-05 发布于安徽

对很多生活在上海的人来说,扬州是一段旧梦,大抵如此——曾经去扬州游玩,但是有小十年甚至几十年没有去过了。

自前些年通了高铁,扬州的热度一直高得很稳定。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交通便利,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扬州整座城都像一个旧梦。唐朝时,它是李白笔下的“烟花三月下扬州”,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宋朝时,它是姜夔笔下的“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此时的扬州已经经历了金兵南下的劫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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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新建的中国大运河博物馆

词句中的“红药”值得专门说道——它指的是春天的“压轴花旦”芍药,但此芍药又不是彼芍药,它尚是未经驯化的单瓣花朵。想来,今日的芍药犹如欧洲穿束腰和撑裙的贵妇人,旧日的芍药看起来才像是有勇气分腿骑马的独立野孩子。身体是灵魂的圣殿也好,牢笼也罢,装束是人的一部分,越来越多的人爱上了原生仙客来、原生郁金香,爱的不止是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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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新的网红打卡地、鉴真图书馆旁的鉴真路

而在大明寺,犹记得隔壁班年轻的语文老师在高中组织的旅行中讲此地发生的故事,大致是文人的故事便是文人的风骨。欧阳修在山上修建了平山堂,成为和朋友一起雅聚的场所。苏轼作为欧阳修的学生,好几次来到平山堂,还在一旁建了用于纪念老师的谷林堂。但老师好像没有讲到苏轼所作的诗词《平山堂》:“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回头看,这个世界的空虚是每个人一生必然要面对的课题,但是它被认为不是高中生应该接触的主题,也可能不是一颗年轻的心灵能够承载的重量。那时的我们,真诚地相信人生的意义在于做自己喜欢的事。至于钱的数量和成功的程度,够活就好。时至今日,这个念头依旧与我作伴,但疑病发作也不止一次两次——在选择心之所向的道路之前,如果有人介绍了另外几种和理想共存的生活方式,自己会不会选择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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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真图书馆遍布小和尚雕像

限于时间,这次没有去瘦西湖,也没有去大明寺,但是都“做”成了途经路线。在居住的玉带河畔的民宿出发,沿着长春路、平山堂东路、平山堂北路一路骑行。第一站是无需赘言的“扬州迎宾馆”;第二站是宾馆里据称早上五点就要来排队的“趣园”;第三站是簇新簇新的“宋夹城考古遗址公园”;第三站是看起来幽幽森森的“扬州温泉度假村”;第四站是与度假村融为一体的淮扬菜餐馆“醉扬州”,人气看起来颇旺;第五站是前有湖泊后有观音禅寺的“唐城遗址”,观音禅寺的规模颇为宏大,甚至让笔者误以为已经抵达了大明寺;第六站是瘦西湖的北门;第七站是大明寺旁的上坡道;最后一站是樱花季极为美丽的鉴真图书馆,它是一位我们熟悉的扬州人星云大师筹款建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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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路

这条路线,时而林木掩盖,时而山明水净。说到骑行的时候,当地人脱口而出便是“长春路”。而从长春路到平山堂路,树木变得没有那么高大,但是景点变得越来越丰富,路名本身也更耐咀嚼——典故虽然没有到人人皆知的程度,但光听名字就知必有来历。欧阳修起名的缘由是“坐此堂上,江南诸山,历历在目,似与堂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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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禅寺

那么,我们追随着文字前往某处,是否是一种消费?想来,我们前往一地旅游,其实既逃不掉衣食住行的消费,也逃不掉对概念的消费,比如说扬州的概念是可以拍美丽的照片的“最江南”,是可以过慢生活的“皮包水”和“水包皮”。犹记得有同仁都要去美国结婚了,还抽空去了趟扬州,拍了一些琼花树下的自己的照片。同样有意思的是,大多数人清楚幻想和实际之间的距离,还是选择了所谓的“清醒的沉沦”。在上海出发途经扬州的高铁上,乘客们不仅聊“烟花三月”是阳历还是农历,也聊扬州糟糕的交通和过多的游客,最后在扬州东站倾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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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开排队,长鱼面和藕饼等藕相关食品非常好吃

再进一步说,文学是否可以是消费?从消费者的视角来看,文学通过氛围感带来的奇妙体验是无可替代的。一句经典的诗词胜过所有文旅局长的cosplay秀,没有唐诗宋词、武侠故事加成的秀只是空心的绣花枕头——参考黑龙江一地的文旅局长在零下20摄氏度穿裙子拍摄,反被怀疑作秀。从创作者的角度来看,创作可以被消费的东西则不失为一种通透。日本最著名的俳句诗人松尾芭蕉认为“挖掘时令”非常重要,“哪怕只找出一个季语,也会成为后代的礼物”。如今,日本的时令词已经达到数千个,还有用于专门分类汇编季题的工具书《岁时记》。叶兆言在文化综艺节目《我在岛屿读书》谈到,他认为文学是面向大众的,因为“俗”,文学才有了价值。因此,文学价值和商业价值不是对立的,所有好的文学作品都是有商业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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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市街的书店咖啡馆“浮生记”

不过,林奕含借用房思琪之口的质问,私以为足以载入史册:“会不会艺术从来就只是一种巧言令色”?在《为什么爱会伤人:亲密关系中的自恋型人格障碍》一书中,作者则提到了自恋型人格的一个判别方式:“他去大峡谷,真的是被大峡谷壮丽的美景所陶醉,还是仅仅为了自拍?两者区别很大,你需要注意。”对于这样的问题,我们或许可以把钱钟书的名言记在心头——吃蛋不需要见下蛋的鸡。在《我在岛屿读书》中,苏童说自己本以为作家可以一直躲在幕后,这是最舒服的状态,没想到现在也要出头露面。另一位作家马原参与了远程连线,表达了自己不能到来的遗憾。随后我们在一篇爆款文章中了解到他为自己建立了一座城堡,他的儿子在这座城堡里几乎不治而亡。他一向热爱处于舞台中央,但或许是不足够的才华没有带给他足够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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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点特调咖啡高邮拿铁,咖啡中加入了咸鸭蛋

不妨继续以高邮人汪曾祺的文章作为收尾。先解释一下高邮和扬州的关系,高邮是扬州下辖的城市,路程在五十公里左右,高铁十几分钟到达,扬州的民宿老板提及:“经常骑车往返。”与之相对,泰州已经不是扬州的一部分了。网约车司机讲了个故事,原来上世纪九十年代扬泰就分家了,他觉得这样不好。“是因为扬州的城市规模大不了吗?”“不是的,扬州八怪你知道伐?郑板桥是泰州兴化人,分家了以后扬州八怪不就不是扬州八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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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河博物馆的“扬州八怪”特展

言归正传,汪曾祺关于早茶的一段话很适合旅客参考:“这样喝茶、吃干丝、吃点心,一顿早茶要吃两个来小时。我们那里的人,过去的生活真是够悠闲的……一九八一年我回乡一次,吃早茶的风气还有,但大家吃起来都是匆匆忙忙的了。恐怕原来的生活节奏也是需要变一变。”今天的扬州,自然是变了,但是相比附近的大城市可以说变化不大。由于人口数量一直没达标,地铁无法建造。由于老城基本上保留了原来的模样,开车几乎就意味着堵车。当地人吃早茶,最完满的情形是提前预定一间房间,一家人一起吃个半天——东西本身反倒是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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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今日的街头

现实和想象往往不同,但这未必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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