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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匮书后集卷第二十六 ---- 卷第三十

 新用户4541Ay47 2023-09-06 发布于上海

石匮书后集卷第二十六

钱谦益、王铎列传(阙)

石匮书后集卷第二十七

洪承畴、冯铨列传(阙)

石匮书后集卷第二十八

死义诸臣列传

刘斯球

华允诚

杨廷枢

刘曙

续孔教

沈履祥(唐禧)

邝露

蔡孺法

·刘斯球,号大容,江西南昌人;万曆丙辰进士。由吏科都给事,昇大理寺右寺丞。崇祯中,推右佥都御史。命未下,国变;贼诛金,创甚。清师入,间归田居。

及金声桓反正,清以固山谭太率京兵恢复;斯球隐紫溪,绝迹城市。己丑春正旦,斯球以主岁预挂一单堂柱,黎明各冠带俨来,意私腊其祖。仇者高承龙侦得之,以胁斯球;责货不满,伪告密于清。清以密骑猝就其家庙擒之,则峨冠大袍、髮完加网如明制。时督抚朱延庆欲姑生之,谭太不可,必以为违清;并其子明经北京武学教授元鉴,于二月十三日父子对戮于市。幼子元■〈金尽〉避他处,不及难。

又上元吴汉章,亦宦裔。尝一见金声桓江右中兴檄,持归,吟哦不去口;以硃笔颜色之,复加评赞。有叛奴窃此纸闻当事,当事疑其与声桓合,刑之通市。头既落,身移时不倒;行刑之人亦惊,遁去。

·华允诚,号凤超,常州无锡人;天启壬戌进士。癸亥,选工部都水司主事。会魏奄用事,诸名贤皆放逐,允诚假归。崇祯己已,起补营缮司主事;寻昇员外郎。其冬,东兵入塞,都城戒严,诸曹郎守城门,多以守御不备杖阙下,有死者;而允诚守德胜门独完,调兵部职方员外。乞休,不允。允诚见当时铨阁比周,举错徇私,上疏言「三大可惜、四大可忧」;可忧一条言:『国家罢设丞相,用人之职,吏部掌之;阁臣不得侵焉。今次辅、冢臣,以同邑为朋比,惟异己之驱除。阁臣兼操吏部之权,吏部惟阿阁臣之意;线索呼吸,机关首尾:庇同乡则逆党可公然保举,排正类则讲官可借题逼逐』。又言:『丧师误国之王化贞,宜正罪;洁己爱民之余大成,有可矜』。疏入,奉旨切责回话。又再疏直纠次辅温体仁、冢臣闵洪学罪状,言尤切直;体仁、洪学疏辩。幸上明察,颇得其情,允诚仅得罚俸。未几,以终养归。上寻释余大成于狱、置王化贞于法、逐唐世济而罢闵洪学,皆用允诚之言。里居十余年,而有京师之变。

南渡后,起补吏部验封司员外郎,署选司事。允诚见时事日非,曰:『内无李、赵,外无韩、岳,欲为建炎、绍兴,亦何可得』!遂谢归。南京陷,允诚惟饰巾待尽,杜门者三年。戊子,以不剃髮,为人所告,执去见杀。从孙尚濂,字静观,年十九;平日举动,皆效允诚。同日遇害。

允诚登第,出贺文忠之门,而师事高忠宪;尝帅弟子静坐终日,如泥塑人。忠宪临难,特书一帖授允诚曰:『心如太虚,本无生死』!是时,允诚遂豁然于生死之际矣。临刑,神色不变。义僕朱孝、薛成从死。

·杨廷枢,苏州吴县人;举崇祯庚午南京解元。以文名世,学者称为「维斗先生」。

乙酉,金陵失守,廷枢携其妻费氏并其女匿洞庭山中,三年不至城市。一日,为县官所迹,报闻土国宝,差兵擒获。诸校缚置舟中,索笔墨不得,咬断一指,以白衫写遗嘱曰:『苏州有明朝遗士杨廷枢者,幼读圣贤之书,长怀忠孝之志。作士林乡党之规模,庶几东京郭有道;负纲常名教之重任,愿为宋室文文山。为孝廉者一十五载,生世间者五十三年。嗟时命之不犹,未登朝而食禄;值中原之多故,遂蒙难以捐生。其年则丁亥之岁,某日则孟夏之中:方隐山阿,忽罹罗网;时遭其变,命付于天。虽云突如其来,亦已知之久矣。有妻费氏,归余一十余载;有女观慧,年已二十余龄。骂贼全贞,不媿丈夫气概;舍生就死,绝胜男子鬚眉。一家视死如归,举室成仁何恨!但怀忠莫展,报国无能;未竟生平欲完之事,尚辜累朝所受之恩!魂炯炯而昇天,愿为厉鬼;气英英以堕地,将待来生。舟中书此,不能尽言。留此血衣,付儿永诀;如痛父母,即思忠孝』!写毕,付诸校曰:『小儿来赎,必有以相酬;幸藏之毋失』!诸校拥见国宝,国宝下阶相劳曰:『杨先生负天下重名,奈何不目爱,尚靳此数茎髮,以自取僇辱耶』!廷枢曰:『廷枢世受国恩,不能即死以报先帝,赧颜实甚!今既见收,有死无二。惟愿早杀,以遂生平』!国宝曰:『杨先生天下名士,养其身以有用,何得轻死!即不屑用世,少芟数茎,优游林下,何如』?廷枢曰:『此与鼠尾何异!廷枢惟有一死,不敢奉命』!国宝曰:『今亦有剃髮为僧者,先生何不出此』?廷枢曰:『全髮偷生,已非本愿;况剃髮逃死,愈趋愈下矣。廷枢无颜再活人世,愿即赐死』!国宝乃曰:『杨先生忠义如此,不得不为先生成此大节』。廷枢点首谢曰:『敬受赐』!遂慷慨就戮。临刑,但呼「太祖高皇帝」!不屈膝。头将落,犹呼「大明」二字而死。后交游醵五十金赎出血衣,流传海内。其乡人叶襄云:『维斗妻女尚在,无死节事』。

·刘曙,号稚圭,南直长洲人;崇祯癸未进士。生时,母徐梦汉寿亭侯持送雷雨中。幼敏慧,年十三知名。庚午,试南闱,已拟第一;知贡举者争不可,竟落。壬午,举于乡;明年,捷南宫。盖自曙为名士者三十年,困棘闱者九而始一遇。

甲申,曙家居闻变,与徐太史汧、顾同年咸正草檄讨其乡之从贼某者,义声着三吴。乙酉,就选南都,得南昌知县,不果行。六月,自浙归吴,丁外艰,护髮蠡口,绝迹城市;当事心衔之。而往从贼蒙讨者益恨不欲与曙俱生,倡言诸当事:『曙等必欲为忠臣,可畏』!丁亥六月,抚军使人即曙伺虚实,曙呼侦者入,露髮示之曰:『吾头可付,一茎髮不与也。负髮者在,若可令某自来』!侦者如曙言告抚军。十三日,乘吴鸿、钦浩事,猝拘曙蠡口,并繫二子蕃、荪于郡城。曙诀母曰:『儿今日以忠报吾君,以得为忠臣报吾母』。顾蕃、荪:『吾以身诏矣』!佔绝命一词,洒泣去。比见抚军,南向立。左右声曰「屈膝」;曙怒叱之:『屈谁膝!我世受国恩,起义复仇其分。惜父死未葬、生母在堂,今死不足塞责』!语不择音。卒箠楚下,头创血濡地,曙不为屈。缚谳金陵,人见有衣冠长丈余者随其后,异之;谓生时梦中之人翼之也。清臬坐鞫曙为明两榜,曙以义督之。引谒内院,为极陈先皇帝恩眷种种语。未卒,辄引狱候报。时二子亦被繫,曙虑同死,书以决之;有云:『我为忠臣,汝为孝子;当作吉祥善事观,弗以为苦』!狱中倣文信国,亦自为年谱。而从父刘晋允百艰难为奔走,几不免。久之,复与子书曰:『吾得死所矣!先帝自从社稷,吾死不愧为先帝臣。先座师汪先生文烈从容殉节,同门孟章明从之、顾咸建继之。吾死,不愧为汪夫子门人,孟、顾两君子同年及友。吾先世仲理公政以解首出方正学之门,后靖难兵起,不食七日,呕血死。吾死,不愧为先靖节裔。吾祖母胡与从祖母,兄弟也;偕苦寡,邀恩得旌双节。吾死,不愧为两节母孙。吾得死所矣;死若不识,观吾左膊创痕。初,汝祖疾笃,吾刲寸肉以疗,此不化耳』。告刑者:『善语诸公,吾刘某今日死欢喜』!连呼二祖、列宗而尽。二子得免死——为丁亥九月之十有九日。

·续孔教,处州卫世袭指挥。甲申国变,即捐赀集义旅,守卫本州。

丙戌,北兵入括苍,力不敌;乃散家资,与麾下士入山避之。有言孔教姓名于当道者;孔教命僕自言于太守曰:『续孔教固不剃头,剃则宁死』!太守遣人捕之,索其资。孔教手数金予之曰:『家赀向已散尽;今所存者,赀身物也。除予就死前支给外,悉以予若』。入见太守,不少屈。太守亦心敬之,劝令去髮;孔教不可。乃解至省,冠服雍容,谈笑自若。人问之曰:『何惜髮乃尔』?曰:『余欲往见先皇帝故尔』。比至省,抚按亦劝之曰:『去髮即可得生』。孔教坚不肯;曰:『江山已失,何惜一头』!遂笑而受戮。

·沈履祥,字其旋,浙江慈谿人。崇祯丁丑进士,授侯官知县,忧去;补瓯宁。

乙酉,鲁王监国,以御史奉差台州运米,因留台。明年六月,绍兴失守,监国复至台入海,履祥不及扈驾。清兵至台,台人皆奉令剃髮,履祥独否。遂与总戎李唐禧同被执。欲降之,履祥不屈;口占一律,有「山河破碎遗今恨,家室飘零任去尘」之句。收狱。寻赴刑,索明冠带,西向拜者再、南向拜者再,然后出,谈笑不改色。

唐禧,松江金山卫指挥,钦命总理恢剿浙直总兵;亦以护髮死之。

·邝露,字湛若,广东南海人。少有才名,为诸生,纵放不羁,喜诙谐。工书,尝以五家书法。应督学岁试,□劣弃去。游吴、越、燕、赵,睥睨一时。为诗绵丽清和,婉而多风。鹤然俦伍之中,缓熊清言,有晋代风流;故一时少年争慕效之。永曆初,以荐,授中书舍人;不屑也。

清初下广,护髮还乡里。庚寅冬,清复入广,露幅巾缟衣,抱其所爱绿绮古琴步。遇兵中途,褫其衣巾尽,乃赤身仍抱琴立,甚雨中不去。兵以刃睨之,露曰:『此何物,乃以相戏』!兵以为疯,释之。剃髮令下,曰:『岂有此理』!走入官衙,悬树死——时年四十有七也。

·蔡孺法,浙德清诸生也。乙酉至九月,诸义败,无不奉令剃髮;有不奉令,乡之人群妒发之。故非深山密林,无漏者;又强无赖,每指为奇货,索金钱。孺法独抗不如制,群以其素刚干畏之。举兵二百余舟,走应陈万良德清城下。战不利,徐懋功死之,万良脱,孺法亦亡去。清当事蹟缚其父与弟,索孺法。孺法出,髮犹在顶;争曰:『独孺法受江东命,事不遂,当死。父、弟常苦诤我』!因活父、弟而孺法死。

石匮书曰:余尝读「文文山集」,有剃髮诗云:『回看鬓少原非我,只要心存尚是人』;则文山亦曾剃髮。诸君子之死护髡头至以身殉,非谓此髮不剃,为胜过文山;第恐文山之髮一落、文山之心与髮俱落,故不若留发杀身,反得保全。此鲁男子之所以善学柳下惠也。呜呼,难哉!

石匮书后集卷第二十九

左懋第列传

左懋第,号萝石,登州莱阳人。崇祯辛未进士,授韩城知县。其时流寇蹂躏山西,突河津,与韩城隔一水,懋第严为之备。贼渡河入秦,三年之中,薄韩城者三、入其境者五,前后皆以见兵谈法击走之。于是关中言保障者,推韩城第一。

丙子,考选户科给事中,上疏论事有直声。寻以吏科给事中,奉敕察核南京、芜湖、池州、安庆、九江兵饷。未复命,而烈皇帝昇遐。

弘光立,昇太常寺少卿;寻改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安、徽、宁、池、太、广德地方,提督军务兼理粮储。懋第以母丧,乞守制;而朝议遣大臣使北营先帝山陵并议割地岁币,懋第自请北行,因得葬母。昇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经理河北、联络关东军务,賫国书、金币以行;而副之者太子太傅左都督陈洪范、太僕寺少卿兼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兵部司务陈用极等从行。九月,至德州,清抚方大猷传摄政王令:「明朝来使,止许百人赴京朝见」。十月,至张家湾,趣懋第入京,馆鸿胪寺。洪范趣见摄政王,懋第曰:『敕令先谒陵、后通好,未拜先帝梓宫,不敢见』。往返再三,不得请;乃陈太牢于寺堂祭之,率将士哭三日。陈洪范私自请降,并进钱谦益、王铎降表。洪范欲以国书畀礼部,懋第言必以龙亭出迎;不然,敕书不可与。摄政王命于二十七日放归;十一月四日至沧州,复遣兵追执懋第等北去,改禁太医院。十二月,独放陈洪范归南,懋第羁縻半载。

乙酉五月,南都复陷,懋第大恸;摄政王遣其弟懋泰频来劝降,必叱退之。六月十五江南平,下剃髮令,中军艾大选私自髡首,懋第立杖杀之;遂捕下刑部狱。懋第即绝食七日,不食。摄政王复召见懋第,麻衣孝巾草履,向上长揖,南面坐地下,摄政王数以为立福王、勾引土寇、不投国书、擅杀中军、当廷抗礼五大罪;懋第抗词,惟请一死。命剃髮,以刀胁之,坚不肯;摄政王恚怒,遂令于闰六月十九日杀之。作绝命诗,有「峡坼巢封归路迥,片云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魂消难尽,蕩作寒烟总不磨」之句。兵部司务陈用极、游击王一晟、都司张良佐、王廷佐、守备刘统等五人请从死;懋第曰:『止杀我耳,尔辈何与!可速去』!五人曰:『愿随部主,即死无恨』!同日斩于西市。临刑,犹遣飞骑传谕儈子:但于懋第口中得一「降」字,即免死;懋第不出一声,遂被戮。行刑时,风沙四起,捲市棚于云际,屋瓦飞堕如雨,一时罢市。有诸生曹姓者,人皆目为狂士,不与语;闻懋第死,抚尸哭之。归,鬻其妻簪珥,得百金营殓;徒步杖榇,送至莱阳。榇到即去,不告姓名。

石匮书曰:古来出使匈奴,谓不替臣节者,无过苏子卿。而当其处于大窖,齧雪牧羝,备受僇辱;至为于靬王网纺缴、擎弓弩,受其马畜,服匿穹庐:可谓贬损极矣。而左侍郎崛强负固,侃侃不挠,宁受斧锧,不受颐指;其生死大节,直与颜常山、文信公颉颃千古!嗟乎,子卿又出其下矣!

石匮书后集卷第三十

郑芝龙列传(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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