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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直记 卷一卷二

 新用户4541Ay47 2023-09-07 发布于上海

卷一

杂记直笔

杂记者,记其事也。凡所见闻,可以感发人心者;或里巷方言,可为后世之戒者;一事一物,可为传闻多识之助者,随所记而笔之,以备观省,未暇定为次第也。至正庚子春三月壬寅记,时寓鄞之东湖上水居袁氏祠之旁。

上都避暑

国朝每岁四月,驾幸上都避暑为故事,至重九,还大都。盖刘太保当时建此说,以上都马冀多,一也;以威镇朔漠,二也;以车驾知勤劳,三也。还大都之日,必冠世祖皇帝当时所戴旧毡笠,比今样颇大。盖取祖宗故物,一以示不忘,一以示人民知感也。上都本草野之地,地极高,甚寒,去大都一千里。相传刘太保迁都时,因地有龙池,不能干涸,乃奏世祖,当借地于龙。帝从之。是夜三更雷震,龙已飞上矣。明日,以土筑成基,至今存焉。乱后,车驾免幸,闻宫殿已为寇所焚毁。上都千里皆红寇,称伪龙凤年号,亦岂非数耶!

文宗潜邸

文宗皇帝尝潜邸金陵,后入登大位,不四五年而崩。专尚文学,如虞伯生诸翰林,时蒙宠眷。一时文物之盛,君臣相得,当代无比。因有以今上皇帝非其子草诏,伯生几至祸,以意出内殿,且目眚免罪。后奉诏出文宗神主,诏未出,而太庙陨石已击碎碧玉神主矣,岂谓圣语不应天而何?又闻今上潜邸远方时,经过某郡,见一山甚秀,但一峯不雅,圣意偶欲去之。后思其山,令画工图以进,复见此一峯,用笔抹去。未几,雷已击削此真峯矣,非天人而何?文宗尚文博雅,一时文物之盛,过于今日。但纵奸权燕帖末淫乱宫中[1],且挟征先帝后为妻,人伦大丧。造龙翔寺,以无用异端而费有限之膏血,不思潜邸之苦,而纵奢侈之非。视今上俭素,诛权臣,则相去大远矣。

周王妃

文宗后尝椎杀周王妃于烧羊火坑中,正今上太后也。文后性淫,帝崩后,亦数堕胎,恶丑贻耻天下。后贬死于西土,宜矣。(周王即火失刺太子。)

古雁

国朝翰林盛时,赵松雪诸公在焉,一时诗僧亦与坐末。客有以《古雁图》求跋者,诸公咸命此僧先赋。诗僧即援笔题云:「年去年来年又年,帛书曾动汉诸贤。雨暗荻花愁晚渚,露香菰米乐秋田。影离冀北月横塞,声断衡阳霜满天。人生千里复万里,尘世网罗空自悬。」诸公称赏,即以诗授客去。

酸斋乐府

北庭贯云石酸斋,善今乐府,清新俊逸,为时所称。尝赴所亲某官燕,时正立春,座客以《清江引》请赋,且限金,木、水、火、土五字冠于每句之首,句各用春字。酸斋即题云:「金钗影摇春燕斜,木杪生春叶,水塘春始波,火候春初热,土牛儿载将春到也。」满座皆绝倒。盖是一时之捷才,亦气运所至,人物孕灵如此。生平所赋甚多,特举其一而记之云。

佥厅失妻

宋末,金陵一小佥厅官之妻,有艳色、好出游。一日,郡守作燕,会其僚属之妻,此妇预焉。邀者至,欣然登轿,但觉肩者甚急,家仆失后。及下轿,乃倡家也。其仆至郡守家,不见所在,奔告其子,白于守,追捕已无及矣。盖倡人数见此妇之艳,设计也久,乘此机而陷之。连夜登舟往他郡,教歌舞,使之娱客以取钱。妇郁郁不乐,每为娼人所鞭挞。后恐事觉,乃鬻于大官人为妾,至杭州守;而小官适为杭通判。因会饮,见供具有爊鳖,食未既而泣下。守问其故,曰:「此味绝似先妻所治者,感而泣焉。」守问其妇何在,曰:「昔因赴燕,中途失之,已二载矣。」守入问其妾,即通判之妻也。出曰:「汝妻在此,幸无孕,当复还。」遂相见而泣,言及前事,夫妇如初。噫!妇人教令不出闺门,岂有赴燕出游者乎?且好游艳色,谓之不祥。佥厅无礼而不能正其家,故有失妻之祸;其妇恃色而不能安其室,故有失身之辱。世之好色纵游者,当以是而观之。

文山审音

国初,宋丞相文文山被执至燕京,闻军中之歌《阿刺来》者,惊而问曰:「此何声也?」众曰:「起于朔方,乃我朝之歌也。」文山曰:「此正黄锺之音也,南人不复兴矣。」盖音雄伟壮丽,浑然若出于瓮。至正以后,此音凄然,出于唇舌之末,宛如悲泣之音。又尚南曲《斋郎》、《大元强》之类,皆宋衰之音也。

中原雅音

北方声音端正,谓之「中原雅音」,今汴、洛、中山等处是也。南方风气不同,声音亦异。至于读书字样皆讹,轻重开合亦不辨,所谓不及中原远矣。此南方之不得其正也。

罗太无高节

罗太无,钱唐人,故宋宦官也。侍三宫入京,后以疾得赐外居,闭门绝人事。处一室甚洁,夏则设广帷,起卧饮食皆在焉。旁有小烓灶一,几一,设酒注大小三,盏斝六。遇故人至,则启关纳之,必问膳否,否则留过午,度路程远近,使从卒辈引去。至酒毕,复候为期。以客之多寡,用注之大小。酒不过三行,果脯惟见在易办者。客虽多,不过五六人也。好读书史,善识天文、地理、术艺。武夷杜本伯原尝私问之,多所指教,因得其秘。略云:时乃侄官至司徒,亦宦者也,权势正炎炎,凡贵近公卿,莫不候谒谀附。适遇岁朝,司徒者自内请谒太无,太无掩门不纳。司徒称名大呼,以首触扃。从官偕至者,动以百骑,惊惶失色。俄太无于户内呼司徒名,欵应之曰:「你阿叔病,要静坐。你何故只要来恼我,使受得你几拜,却要何用!人道你是泰山,我道你是冰山。我常对你说,莫要如此,只不依我阿叔,莫顾我你。你若敬我时,对太后宫里明白奏,我老且病颓,乞骸骨归乡,若放我归杭州,便是救我。」司徒于是特奏,可其请。太无以所积金帛玩好,皆散与邻坊故人无遗,惟存书籍数千部,束于车后褥上,嘱其侄司徒曰:「我不可靠你,你亦不可靠势。」至于再三,乃登车出齐化门,仰视而笑曰:「齐化门从此别矣,我再不复相见你矣。」遂到杭,逾年病卒。司徒者,不遵乃叔父之训,弄权不已,后以赃受湖州人旧土坐罪,流远方卒,而太无乃得终于乡里云,泰定间事也。偶因亲友林叔大提举言及此,可谓有先识者,遂记其略如此,至正丁酉冬十一月也。杭州七宝山,乃罗司徒所见者。

惜儿惜食

前辈云:「惜儿惜食,痛子痛教。」此言虽浅,可谓至当。至「教子婴孩,教妇初来」,亦同。

富州奇闻

先人尝言,为富州幕官时,闻一事甚异。市民某,家道颇从容,以贩货为业,惟一妻一女。民暮出朝还,女年及笄,未嫁,忽觉有娠。父疑之,询其母及女,皆曰:「无他事,不知何以得此?」问其邻,亦曰:「此女无外事。」疑不能解。闻之官,验其得孕之由,乃知彼日父母交合时,女在榻后,间闻其淫欲声状,不觉情动。少顷,其母溺于盆,女亦随起溺之,同一器也,遗气随感逆上成胎,其异遂释。所以内外不共湢浴,不同圊溷,古人立法,盖亦有深意焉。

徐州奇闻

溧阳同知州事唐兀那怀,至正甲申岁,尝与予言一事,亦可怪。徐州村民一妻一妹,家贫,与人代当军役。一日,见其妹有孕,询究其事,不能明,欲杀其妻与妹。邻媪咸至,曰:「我等近居,惟一壁耳,终岁未尝见其它也。」考其得胎之由,乃兄尝早行时,与妻交合而出,妹适来伴其嫂。嫂偶言及淫狎之事,覆于姑之身,作男子状,因相感遗气成孕也。噫!防微杜渐之道,可不谨乎?又闻老人言,凡室女与男子同溺器者,则乳色变起。此又不可不知也。

戏婚

尝闻某处富家兄妹同居,兄生一女,妹生一子,偶同庚,自幼父母戏之曰:「当为夫妇。」既长,各异居,以生事不齐,遂渝盟。乳母每戏女曰:「小官人意欲望尔,不敢来也。」女始则怒之,久而情动,不复怒也。一日,别有人来议婚,女闻之不乐。乳母即语之曰:「小官人今夜欲来,如何?」女许之,灭烛以待。自是相通,每以金帛相遗。凡五月,觉有娠。父母责之,女曰:「一时所为,悔之何及!乃姑之子小官人也。」因诉之官,追其子勘之。不服,鞭楚不胜苦,遂枉受刑。既归,日夜号泣。父母怒曰:「尔自犯刑,何泣之有?」其子曰:「某已受刑矣,因念未尝为此事,枉受其屈,所以痛恨辱终身也。」父母察之,始得其情状,乃乳母之子假托其姑之子也。复诉于廉访司,杖杀其乳母于市。夫年幼议婚,古人所戒,况戏言乎?所以辱家败俗,皆世之不学无术、庸碌之辈所致尔。

防微杜渐

或人家以爱女之故,不能防微杜渐,纵令乳媪之子女往来,必为乱家之患。有识之男子,必自绝之于始,慎勿使妇人姑息,伤大义也。

脱欢报应

我国家脱欢大夫之父,初至建康,宋都统某官备礼迎降,欵馈甚厚,盖欲免患也。及延至私第,铺设俱具极整,且子女玉帛,靡不耀目。脱欢父遂起贪心,复入其罪而有之。都统首死,其家人奴仆尚众,不服,夜半相杀,咸以兵法治之。六十余年,脱欢大夫惟一子一女,其妻悍暴不能制,脱欢畏之。一日,招壻名曰虎舍者,又贪鄙不仁,尝侮其亲子。子盖妾所生也。脱欢卒,其妻逐其子并妇,以壻立为嗣,凡家产田宅,尽为壻有。家奴林总管者,每怀不平,乃扶其子名庆舍者,诉之官。官谕之,不伏,遂各执兵器相卫,久不能解,以致内外交兵。虎舍尽携家财妻孥遁,庆舍始主其业,则已荡废矣。故老皆言,却与杀都统时相似,此报应之不偶然也。

脱欢恶妻

脱欢母王氏,广德长乐村人,为兵官所掠,见有姿色,端重不敢犯,遂献与总兵官,即脱欢父也。于是择日行婚礼,后生脱欢。脱欢生庶子庆舍。脱欢之妻既逐其子并妇,复以妇配驱奴之无妻者。妇曰:「我大夫之子妇也,义不受辱。」奴曰:「我奴也,娘子是主人也,我不敢受。」各相拒。久之,脱欢之妻痛挞其妇及奴,且令之曰:「弗从吾言,有死而已。」于是迫妇与奴,囚于一室,令其成配,却于窗隙中窥之,验其奸污之状,然后释其罪。噫!脱欢愚人也,生不制其妻,死后受污辱,为百世之恨,可谓愚矣。向使知其妻之悍,既不礼其夫,又欲杀其子,恶丑彰露,情弊显然,则当决意去之,以绝后患,何其愚之甚也!直至狼藉如此,死有痛恨,哀哉!

袁氏报应

四明袁知府,尝因官籍陆氏家财,悉为己有。后无嗣,养陆氏子。既长,当受所分之物,见银盘背有陆氏祖名氏,报应如此。吾闻之卓悦习之云。

古阳关

常见《和林志》所载,晋王大斡耳朶至亦纳里一千里,西北至铁门一万里。其门石壁凌云,上有镌字曰「古阳关」。有题《青门引》,其词云:「凭雁书迟,化蝶梦速,家遥夜永,番然已到。稚子欢呼,细君迎迓,拭去故袍尘帽。问我假使万里封侯,何如归早?时运且宜斟酌,富贵功名,造求非道。靖节田园,子真岩谷,好记古人真乐。此言良可取,被驴嘶恍然惊觉。起来时,欲话无人,赋与黄沙衰草。」不知何人作也。

馆宾议论

脱欢大夫在建康时,有一馆宾早起,闻堂上有人声,意谓大夫与僚佐也。久而视之,但见二人中坐,一人云:「付之火。」或云:「不可,恐延及他人。」一云:「付之灾。」或云:「其家亦有未当死者。」一云:「付之脱欢。」言讫不见。馆宾惧,疑其主将有祸也,遂不告而去。是日,脱欢出门,忽有讼者诉某处巨室,豪横害民,因受状追问。后没入,其家皆杖配远方,乃知豪民恶贯满盈,神人共怒者也。逾年,馆宾复至,大夫问其故,始言及其所见云。

僧道之患

宋淳熙中,南丰黄光大行甫所编《积善录》云:「僧道不可入宅院,犹鼠雀之不可入仓廪。鼠雀入仓廪,未有不食谷粟者;僧道入宅院,未有不为乱行者。」此足为确论。予尝见溧阳至正间新昌村房姓者,素豪于里,茔墓建庵,命僧主之。后其妇女皆通于僧,恶丑万状,贻耻乡党。盖世俗信浮屠教,度僧为义子,往往皆称义父义母,师兄弟姊妹之属,所以情熟易狎,渐起口心,未有不为污乱者。或妇女辈始无邪僻之念,则僧为异姓,久而本然之恶呈露,亦终为之诱矣。浙东西大家,至今坟墓皆有庵舍,或僧或道主之。岁时往复,至于升堂入室,不美之事,容或多矣。戒之,戒之!

茔墓建庵

予尝谓茔墓建庵,此最不好,既有祠堂在正寝之东,不必重造也。但造舍与佃客所居,作看守计足矣。至如梵墓以石,墓前建拜亭之类,皆不宜。此于风水休咎有关系,慎勿为之可也。

云岩至言

宋末于潜吴度身之所编《益载》有云:云岩洪焘为浙西常平使者,节斋赵公判平江府。一日,招洪家眷燕集,洪力辞之。余问其故,洪答曰:「富贵之家,姬妾之盛,珠翠绮绣之繁,声乐肴馔之侈,何可当也!吾家先君尝贵显于朝,而始终一儒素。今家人辈皆山中人,一则必贻讥笑而怀惭忸;一则必生欣慕而思效学,无益也。明言累辈皆山中人,素无身装首饰,不曾出众,不敢前。节斋亦不敢强。」此至哉之言也。

妇女出游

人家往往习染不美者,皆由出游于外,与妇客燕集,习以成风,始则见不美者诮之,终则效之。尝记至正甲申春,继嫂自杭归,其姻党那怀者为溧阳同知州事,因好会家眷燕聚,适亲友宣城贡清之有源为教授,假居南轩,妻妹亦与席,惟先妣及家人辈不得已,略相见即托疾不出。明日,各家再会,作回席之意。先妣及家人辈亦坚辞不赴,且曰:「前日之会,在我家尚不乐终席,今日岂可出游赴宴耶?」自是燕集者数,以致外议纷纷,渐起变夷之诮,则家人辈幸而免也。向使我不以家法自拘,先妣不以先人所言是戒,鲜不为此曹所陷也。盖同知之妻,嫂氏之同母姊,畏吾氏也。

米元章《画史》

米元章《画史》云:「翎毛之伦,非雅玩,故不录。」又云:「东丹王胡瓌《蕃马》,见七八本,虽好,非斋室清玩。」又云:「古人图画,无非劝戒。今人撰《明皇幸蜀》[2],无非奢丽。《吴王避暑》,重屏列阁,徒动人侈心[3]。」又云:「苏木为轴,石灰汤转色,愈久愈佳[4],又性轻。角轴引虫,又臭气[5]。」又云:「花草,至于士女、翎毛,贵游戏阅,不入清玩。」

兄弟异居

人家兄弟异居者,此不得已也。妇女相见,亦不可数,或岁首一会,春秋祭祀家庙各一会,一岁之中不过三次可也。盖庆贺吊问,非妇人之事。尝见浙西富家兄弟,有异居数十里,妇女辈不时往复,以为游戏之常,至于夜筵,过三更归,或致暗昧奸盗不可测。此当与宋末佥厅失妻事并观之。

子孙昌盛

世之欲子孙昌盛者,莫若积阴德最要紧。然积阴德者,必以孝为第一义。前代之事,载诸传记者甚详。尝观《谕俗编》所载:「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易》六十四卦,凡事不言必,独《坤》之论断,以两必字言之,以其效之必应也。而独于《坤》卦者,以坤属阴,一元之善在坤,为阴德也。所谓余者,言其殃庆及子孙也。此应知县俊之言也。

阴德之报

宋四明史氏,祖甚微,为郡杖直之卒,每有阴德及人,好善三世。生浩,南渡后拜相,赠越王。越王生弥远,又拜相,赠卫王。从子嵩之,又拜相。子孙数千人,至今富盛不绝,皆阴德之报也。国朝真定史氏,在女真氏有阴德及于乡,后生孙拜相封王。国朝宣城南湖贡氏祖尝依吴履斋之门,屡有阴德,略且孝义。略以一微事言之。有婢与仆私通,窃财而遁,中途为仆所后,盖其意在得财也。婢追不及,后返至南湖,恐事觉,仓皇欲赴水死。贡适见而止之,曰:「汝宜急归,吾弗言也。」婢得免死。其余阴德,尚多如此者。后生士浚,自号南漪,又有阴德,以子贵,赠秘监之官。翰林学士奎,字仲章,是其子也。孙师泰,字泰甫,亦登显官,自平江太守,今为户部尚书。诸孙仕者尚多。

忠卿阴德

族祖元敬,字忠卿,有阴德及于福建之民。若子若孙,皆仕福建之地。今汭世川自福建肃政廉访司经历拜南行台监察御史,是其孙也,世居金陵。又先祖约斋府君,晚年自来安县渡龙湾江至金陵,正值北兵南侵,人民离散之际,凡有可以为众人救者,宁自给不足,而分与之。盖出于祖妣太安人朱氏之助。未几,北兵取金陵,哨骑四出,俘掠太繁。府君上书谒军门,请示不杀,以取信于民。时左丞相伯颜大服,即挂在儒籍者悉安之,由是活者甚众。吾家五世无常居,至先人始富盛,寓溧阳。修德如先祖,后至子孙享用,皆祖考之功也。子孙当知之,为终身之训。

松雪遗事

钱唐老儒叶森景修,尝登赵松雪之门,松雪深爱之。盖谓其效奔走之时使令,且聪明,颇读书故也。家住西湖,妇女颇不洁,盖杭人常习也。所藏王右军《笼鹅帖》石刻,后有唐人复临一帖副之,诚为妙品。张外史每戏之,一日赋诗以贻之,有云:「家藏逸少《笼鹅》字,门系龟蒙放鸭船。」世以鸭比喻五奴也。至正丁酉秋八月,予往钱唐访妻母于西山普福寺,时景修数相过,每举松雪遗事助笑谈。有云松雪一日以幅纸界画十三行,行数十字,字各不等,问景修曰:「尔谓何物?」景修曰:「非律度式?」松雪曰:「也亏你寻思,惜太过耳。」乃临《洛神赋》界式也。一日,又侍行西湖上,得一太湖石,两端各有小窍,体甚平。松雪命景修急取布线一缕至,扣于两窍,而以石令人涤净扶立矣。久之,清风□至,其声如琴,即命名曰「风篁」。他日归霅川,当易以细丝缕上之,为小斋前松下之翫。景修曰:「此是前人为之,而相公见之乎?」松雪曰:「否!我自以意取之也。」其敏慧格物理、参造化之巧如此者,岂凡俗之所能拟其万一哉!但亦爱钱,写字必得钱,然后乐为之书。一日,有二白莲道者造门求字。门子报曰:「两居士在门前求见相公。」松雪怒曰:「什么居士?香山居士、东坡居士邪?个样吃素食的风头巾,甚么也称居士!」管夫人闻之,自内而出,曰:「相公不要恁地焦躁,有钱买得物事吃。」松雪犹愀然不乐。少顷,二道者入谒罢,袖携出钞十锭,曰:「送相公作润笔之资。有庵记,是年教授所作,求相公书。」松雪大呼曰:「将茶来与居士吃!」即欢笑逾时而去。盖松雪公入国朝后,田产颇废,家事甚贫,所以往往有人馈送钱米肴核,必作字答之。人以是多得书,然亦未尝以他事求钱耳。

径寸明珠

近闻前代常有以径寸明珠进御者,一宦官见之,即求贿赂,其人不从。宦官遂取丝络悬珠于梁,焚乳香熏之。须臾,珠即化为水,其人失色。宦官曰:「尔独不能识宝耳。此非明珠也,乃猿对月凝视久,堕泪含月华结成者也。」其人惭悟而去。

子母相关

尝见先妣在城南时,齐在芳村,月或三省或再省焉。每至时,先妣倚门见之,必喜曰:「我一思,汝即来我前。」若是不知其几番也。今日思之,痛哉,痛哉!观《棠阴比事》,有子母牛以血潠骨相渐者,其天理盖可见。又闻昔人采薪归倦,假寐破窑中,忽梦如雷震,遂惊觉,归而母疾,思儿不能至,遂啮指出血,其相关如此之重也。世之不孝于母者,是诚禽兽之不若也。

石枕兰亭

三衢叶文可君章居钱唐,善镌刻,尝游于诸老友周本心、陈恕、杜清碧之门,颇知典故礼法。乃兄肃可学国语,为蒙古长史,娶蒙古氏,与予交有年。尝云:「宋季小字《兰亭》,南渡前未之有也。盖因贾秋壑得一碔砆石枕,光莹可爱。贾秋壑欲刻《兰亭》,人皆难之。忽一镌者曰:『吾能蹙其字法,缩成小本,体制规模,当令具在。』贾甚喜。既成,此刻果然宛如定武本而小耳,缺损处皆全,亦神乎技也。今所传于世者,又此刻之诸孙也,世亦称《玉枕兰亭》云。」至正壬午春三月,为予论及如此,乃知小本之源也。此说盖得之宋明仲教授,其乃翁尝登贾之门行医,亲见其刻此枕,得预此庆宴云。

张贞居书法

钱唐张贞居善书法,初学赵松雪及唐皇玄宗《王先生碑》。松雪每称之曰:「某之后,书碑文者,计范德机、吴子善、张伯雨此三人耳。」后得《黄庭》古本,临写不肯释手,深得其笔法。晚年字体加瘦劲,识者谓其脱去带肉,止剩瘦筋,已至妙处了。尝为予论书法,且云:「用笔不可多滞水墨,当以毫端染墨作字,干则再染墨,切不可用力按开毫端,便不好也。凡退笔虽秃乏亳,皆洁净如未尝濡墨者。盖老赵写字,必连染三五管笔,信宿然后书之。」

赵岩乐府

长沙赵岩,字鲁瞻,居溧阳,冀公南仲丞相之裔也。遭遇鲁王,尝在大长公主宫中,应旨立赋八首七言律诗宫词,公主赏赐甚盛。出门,凡金银器皿,皆碎而分惠宫中从者及寒士。后遭谤,遂退居江南。尝又于北门李氏园亭小饮,时有粉蝶十二枚,戏舞亭前,座客请赋今乐府,即席成《普天乐》前联《喜春来》四句云:「琉璃殿暖香浮细,翡翠帘深卷燕迟,夕阳芳草小亭西。问细履见十二个粉蝶儿飞。(犹曲引子也。)一个恋花心,一个搀春意,一个翩翻粉翅,一个乱点罗衣,一个掠草飞,一个穿帘戏,一个赶过杨花西园里睡,一个与游人步步相随,一个拍散晚烟,一个贪欢嫩蕊,那一个与祝英台梦里为期。」《普天乐》止十一句,今却赋十一个,末句结得甚工,便如作文字转换处,不过如此也。鲁瞻醉后,可顷刻赋诗百篇,有丁仲容之才思,时人皆推慕之。因不得志,日饮酒,醉而病死,遗骨归长沙。

脱脱还桃

太师马札儿为小官时,尝赁屋以居。居有桃树未实,至熟时,脱脱尚幼,一日尽采以贮小奁。太师归,思问曰:「此桃何在?」脱脱曰:「当时赁屋时,未尝言及此也,当还其主。」太师深喜之,所以他日亦拜相为太师云。

王黄华翰墨

王黄华翰墨名于女真,时人拟之苏东坡,得之者颇珍重其价。至元戊寅夏,在溧上时,予见一伶人来自中原,得一词云:「钓鱼船上谢三娘,双鬓已苍苍。蓑衣未必清贵,不肯换金章。汀草外,浦花旁,静鸣榔。自来好个,渔父家风,一片潇湘。」字体瘦劲,不□北方遗□□初无书法。至正己亥秋,又见浙东帅府令史李某者,北方人。家有黄华纸上所书大字,字体颇类《小采》之飘逸,与向之所观山谷笺所写不同,未知孰是。

矮松诗

国初有张某者,真定人。幼能诗,曾赋《小松》云:「草中人不见,空外鹤先知。」后能篆法,自号秦山,官至御史,老于扬州。字体颇善,今北方牌扁多其所题。

神童诗

脱脱丞相当朝时,有神童来谒,能诗,年纔数岁,令赋担诗,即成绝句云:「分得两头轻与重,世间何事不担当。」盖讽丞相也。

王氏奇童

溧阳葛渚王氏崛起,富民也。至正庚寅间,其孙年六岁,能写文字。时知州把古者令见之,果能书径尺者,亦曰:「异哉!」但不能诗耳。又解记诵诗文,如数岁者。

止筯

宋季大族设席,几案间必用筯瓶查斗,或银或漆木为之,以筯置瓶中。遇入座,则仆者移授客,人人有止筯,状类笔架而小,高广寸许,上刻二半月弯以置筯,恐坠于几而有污也,以铜为之。

萨都刺

京口萨都刺,宇天锡,本朱氏子,冒为西域回回人。善咏物赋诗,如《镜中灯》云「夜半金星犯太阴」,《混堂》云「一笑相过裸形国」《鹤骨笛》云「西风吹下九皋音」之类,颇多任务巧。金陵谢宗可效之,然拘于形似,欠作家风韵,且调低,识者不取也。

松江花布

近时松江能染青花布,宛如一轴院画,或芦雁花草尤妙。此出于海外倭国,而吴人巧而效之,以木棉布染,盖印也。青久浣亦不脱,尝为靠裀之类。

宋缂

宋代缂丝作,犹今日纻丝也。花样颜色,一段之间,深浅各不同,此工人之巧妙者。近代有织御容者,亦如之,但着色之妙未及耳。凡缂丝亦有数种,有成幅金枝花发者为上,有折枝杂花者次之,有数品颜色者,有止二色者,宛然如画。纻丝上有暗花,花亦无奇妙处,但繁华细密过之,终不及缂丝作也,得之者已足宝玩。

集庆官纱

集庆官纱,诸处所无,虽杭人多慧,犹不能效之。但阔处三尺大数以上,杂色皆作。近又作一色素净者,尤妙。暑月之雅服也。

铜钱牌

宋季铜钱牌,或长三寸有奇,阔一寸,大小各不同,皆铸「临安府」三字,面铸钱贯,文曰「壹伯之等」之类,额有小窍,贯以致远,最便于民。近有人收以为钥匙牌者,亦罕得矣。

楮币之患

楮币之患,起于宋季。置会子、交子之类以对货物,如今人开店铺私立纸票也,岂能久乎?至正壬辰,天下大乱,钞法颇艰。癸巳,又艰涩。至于乙未年,将绝于用,遂有「观音钞、画钞、折腰钞、波钞、熝不烂」之说。观音钞,描不成,画不就,如观音美貌也。画者,如画也。折腰者,折半用也。波者,俗言急走,谓不乐受,即走去也。熝不烂者,如碎絮筋查也。丙申,绝不用,交易惟用铜钱耳。钱之弊亦甚。官使百文,民用八十文,或六十文,或四十文,吴、越各不同。至于湖州、嘉兴,每贯仍旧百文,平江五十四文,杭州二十文,今四明漕至六十文。所以法不归一,民不能便也。且钱之小者、薄者,易失坏,愈久愈减耳。予尝私议用三等,金银皆作小锭,分为二等,须以精好者铸成,而凿几两重字,旁凿监造官吏工人姓名,背凿每郡县名,上至五十两,下至一两重。第三等铸铜钱,止如崇宁当二文、大元通宝当十文二样。余细钱,除五铢、半两、货泉等不可毁,存古外,唐、宋诸细钱并用毁之。所铸钱文曰「大元通宝」,背文书某甲子字,如大定背上卯酉字是也。凡物价高者,用金,次用银,下用钱。钱不过二锭,盖一百贯也。银不过五十两,金不过十两。每金一两重,准银十两。银一两,准钱几百文。必公议铜价工本轻重,定为则例可也。如此则天下通行无阻滞,亦无伪造者。纵使作伪,须金银之精好,钱之得式,又何患焉?近赵子威太守亦言之颇详,其法与此小异耳。

国朝文典

大元国朝文典,有《和林志》、《至元新格》、《国朝典章》、《大元通制》、《至正条格》、《皇朝经世大典》、《大一统志》、《平宋录》、《大元一统纪略》、《元真使交录》、《国朝文类》、《皇元风雅》、《国初国信使交通书》、《后妃名臣录》、《名臣事略》、《钱唐遗事》、《十八史略》、《后至元事》、《风宪宏纲》,《成宪纲要》;赵松雪、元复初、邓素履、杨通微、姚牧庵、卢疎斋、徐容斋、王肯堂、王汲郡等三王、袁伯长、虞伯生、揭曼硕、欧阳圭斋、马伯庸、黄晋卿诸公文集;《江浙延佑首科程文》、《至正辛巳复科经文》及诸野史小录;至于今隐士高人漫录日记,皆为异日史馆之用,不可阙也。中间惟《和林》、《交信》二书,世不多见。吾藏《和林》,朱氏有《交信》三四书,未知近日存否?今壬辰乱后,日记略吾所见闻。所书也,凡近事之有祸福利害可为戒者,日举以训子弟,说一过使其易晓易见也,犹胜于说古人事。如奸盗之源,及人家招祸之始,与夫贪之患,利之害,某人勤俭而致富,某人怠惰而致贫,择其事之显者,逐一训导之,纵不能全,是亦可知警而减半为非也。先人每举历仕时所见人家之致兴废阴德报应,及经新过盗贼奸诈之由,逐一训诲子弟,使之知警,有是病者省察之,无是患者加谨之,其拳拳乎子孙训戒如此。呜呼!痛哉。

义雁

溧阳同知州事保寿,字庆长,伟元人,寓常州。尝陪所亲某人从车驾往上都,回途中遇二雁,射其一。至暮,行二十余里,宿于账房,其生雁飞逐悲鸣于空中,保寿及所亲皆伤感思家之念,不忍食之。明日早起,以死雁掷去。生雁随而飞落,转觉悲呼,若相问慰之状,久不能去。其人遂瘗之。时庚寅秋九月。与予谈及此,已十年前事也。因思元遗山先生有《雁冢词》,正与此同,乃知雁之有义,人所不及。故谚云:「雁孤一世,鹤孤三年,鹊孤一周。」时所以亲迎奠雁者,岂无意乎?

欧阳宠遇

溧阳教授天台林梦正,尝为僧数十年而复还俗,颇能诗文,游京师二十年,始得是职。一日,出示《许鲁斋神道碑》版本,乃欧阳玄奉勅撰者。梦正时在京,闻奉旨翰林有德行者为文,近臣以虞、揭诸公奏,再奉旨特以欧阳玄文不妄作,有德行,且明经学,当笔。于是,传旨命玄撰。可见欧阳公为人,得遇圣恩所眷,亦平昔公议如此。虽延佑诸贤及天历名士,未能为之,直待欧阳公了此,可拟前宋文忠公也。

欧阳梦马

欧阳玄,字符功,号圭斋,浏阳人。幼梦天马墨色,大逾凡马数倍,横天而过,寤而赋之。延佑甲寅首科,公以《天马赋》中第,盖昔时所作也。为人谦和好礼,虽三尺童子请问,亦诚然答之。作文必询其实事而书,未尝代世俗夸诞。时人尝有论云:「文法固虞、揭、黄诸公优于欧,实事不妄,则欧过于诸公多矣。」

议立东宫

朝廷议立东宫,奉特旨命近臣召欧阳玄,以老疾不至。天子特以御罗亲书墨勅召之,略云:「即日朝廷有大事商议,卿可勉为一行。」后不书名,但呼元功而已。圣眷之重,亘古莫有。玄即赴京,就以御札装潢成轴以荣之。既至,特旨乘舆赴殿墀下,其宠其荣,国朝百年以来一人而已,后以司徒封之。

地理之应

地理之应,亦有可验者。若金陵之锺阜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居也。此汉末诸葛武侯之言,必有得于地理之形势者。自吴而至六朝,皆常都之。然旧都距秦淮十八里,迫倚覆舟山紫薇之形也。南唐新城在秦淮河上,即今之集庆府城也,地势不及六朝远矣。句容之三茆山,原自丫头山。地理家尝谓丫头峯不尖,所以只主黄冠之流;若尖则为双文笔峯,必主出文章状元。丫头俗呼为丫角贪狼,盖阴阳者流以九星配山水者,固不足据。然其有是形者主是应,或可信矣。溧阳山前地脉一支过溪,直抵党城,又过溪至紫云山。凡在此脉上居止,而得水汪洋回抱者,大则富,小则温饱。天历己巳旱,山东顽民欲引洮湖水灌概,恨此脉截断溪间,纵石工凿断三五尺;而巡检申德兴禁之不能止,因大诃曰:「此州里之地脉,关系祸福!」遂跃马鞭击之。虽移文州司,责顽民之罪,已被其所损矣。山前一境,自前代旧称无贫乏者,皆地脉之应也,幸赖申君,不为深害。然山间树木与夫脉上人家,由是而日见消废矣。地理之验,岂偶然哉!此予之目击耳闻,而乡人亦以此为痛恨。

渔人致富

一渔人黄姓者,初贫,而母死于欠,化于山西南角上。盖捕鱼寓于此地者,就瘗灰骨于石穴之下,弗顾也。后术者相云:「此山山龙之稍止处小结穴,惜乎不深,只主小富耳。」自此捕鱼获利倍常时,岁余家计温饱,三载之后日益,遂佃吾家衙前墟田数十亩,为造屋授业之计。遂买巨舟二只,每岁终,充赁大家运粮输官仓之后,得钱十贯而致富云。雁穵墟、东都柂柄墟(墟形如舟柁。)路远湖墅村,相夹一沟,南北水旧通流,后人筑土实其南,俾路直连两墟。凡在墟之近筑处数十家,三载必有一人患膈气而翻胃死者。至正壬辰秋中,湖墅顽民石姓者作乱,雁穵村民惧其不测,因开土流通。复为流通,自是绝无翻胃者。

谢庄地理

义兴谢庄谢仲明者,豪于里而子女多患痖疾。至元戊寅间,溧阳财赋提举司官王某者过之,谓其家富者,水法好也。盖自五里外迂回曲折而入,直至于门。然水口太塞,令凿上墩,并去杂水,别筑桥于水流之外乃佳,自后果无痖疾。(王州号王铁判。盖以善相,遇知文宗,得是官也。江西人。)

溧阳新河

溧阳南门外,宋末开河曰新河,建桥曰新桥,巷曰新巷。其地多产矮而駞者,不知何故。至国朝至顺间,始绝此患。新河出教场河,转桥南而东流也。北门砚池巷入东巷口戴姓者,居舍所造不合式,多曲折斜侧之态,常出駞痖如新河上者。术士为其改造,撤去斜侧,因遂绝其患。风水之说,见于葬书者,止言阴宅,葬后所主吉凶,未尝及此。此盖予目睹耳闻而不诬者,故直书之,以训子孙也。予有《阳宅六段锦》甚妙,可以无此患矣。予家福贤寓宅,盖沈氏之故地,先君加筑而成者也。初有篱围于前,与沈氏园相接,宛如逆水兜势,观者咸以逆须鱼笼目之,言可入不可出也。后渐撤此篱,沈氏亦以小吝不复围障其园,眼界太空明,无关锁意思,家计不进,日见消歇,沈氏亦然。盖由山地脉之凿伤,龙翔庄舍之虎吼而致此耳。风水之验,岂不信乎?

善权寺地势

荆溪善权寺地势甚妙,向山似覆钵盂,所以止出僧流,形局之内,左泉射胁后山,有凹处风吹,常被盗讼。至正庚寅春,主僧继祖西印,江西人,善地理,因筑土墙于左臂之内,又筑石墙以塞其凹风。且言门景太空敞,亦筑墙围以关锁,寺遂无事。寺有前贤读书台。寺之地势,结穴为三,天地人也。寺得其地,尚存天人耳。西印与予旧,尝言:「金陵蒋山寺之巅,可望西江远来之水,岂云小哉?」又言:「前辈士人多就名山妙处读书,盖借取其王气,而为灵变也。」是以往往名山多名公读书处。又闻钟山有紫气,如烟缥缈,可望而不可见,真佳兆也。

芳村祖墓

地理之说,不可谓无。芳村外家祖墓、宋季咸淳吴将仕公讳旻者葬焉,颇荫福其子孙。后别房贫者,以右臂前地,佃于邻人取私租,不顾祸福也。予每言于内兄吴子道,当以己帑取之,亦吝微利而不听。不三年,西寇陷溧阳,犯莲河溪,芳村危急。吴之子弟起兵御之,兵败遇害者六人,仆厮数十人。考其地理之祸,非偶然也。每居族中,各杀一人,其可畏如此。由是家业大废,死亡被掠者相继不已。若三载之前,坟前未动土时,红寇尝过芳村至再三,亦无被害者,乱后反得财物,其势尤张,此地理之不可无也。

子弟三不幸

人家子弟有三不幸:处富贵而不习诗礼,一不幸也;内无严父兄,外无贤师友,二不幸也;早年丧父而无贤母以训之,三不幸也。

人家三不幸

人家有三不幸:读书种子断绝,一不幸也;使妇坐中堂,二不幸也;年老多蓄婢妾,三不幸也。

子弟居室

人家子弟,未有居室,父母姑息之,尝遗之以钱,此最不可。非惟启博戏之习,且致游荡之资,不率教训,皆由是也。或生朝岁时,则以果核遗之,入学之后,则以纸笔遗之可也。

生子自乳

凡生子以自乳最好,所以母子有相爱之情。吾家往往有此患,今当重戒之。或无乳而用乳母,必不得已而后可也,所以子弟不生娇惰,生女尤当戒之。

婚姻正论

婚姻之礼,司马文正论之甚详,固可为万世法者。士大夫家或往往失此礼,不惟苟慕富贵,事于异类非族,所以坏乱家法,生子不肖,皆由是也。甚致于淫奔失身者,亦有之,可为痛恨。

寡妇居处

予尝谓不幸人家有寡妇,当别静室处之。或遇妯娌有贤者,正言大节,时相训讲,以坚其志,或庶几焉。凡寡妇之居,与寻常妯娌相近,此最不好。盖起居言笑与夫妇之事,未必不动夫妇之心。此心一动,必不自安,久而不堪者,必求改适,不至于失节非礼者,鲜矣。至于室女之居,尤宜深静,凡父母兄嫂房室之间,亦不可使其亲近,恐窥见寻常狎近之貌,大非所宜。此亦古人防微杜渐之遗意也。

年老蓄婢妾

年老多蓄婢妾,最为人之不幸,辱身丧家,陷害子弟,靡不有之。吾家先人,晚年亦坐此患,乡里蹈此辙者多矣。又见荆溪王德翁,晚年买二伶女为妾,生子不肖。甚至翁死未逾月,而私通于中外,莫能禁止。此《袁氏世范》言之甚详,兹不再述,有家者尝深玩之。

婢妾之戒

寻常婢妾之多,犹费防闲,久而稍息,未有不为不美之事。其大患有三:坏乱家法,一也;诱陷子弟,二也;玩人丧德,三也。士大夫无见识者,往往蹈此。人之买妾者,欲其侍奉之乐也。妾之多者,其居处纵使能制御,亦未免荒于淫佚矣,何乐之有!或正室之妒忌,必致争喧,则家不治。苟正室之不妒,则妾自相倾危,适足为身家之重累,未见其可乐也。宜深戒之!

要好看三字

先人尝曰:「人只为『要好看』三字,坏了一生。便如饮食,有鱼菜了,却云简薄,更置肉。衣服有阙损,搀修补足矣,却云不好看,更置新鲜。房舍仅可居处待宾,却云不好看,更欲装饰。所以虚费生物,都因此坏了。」先人一履,皆踰数年,随损随补;一白紬袄,着三十年;终身未尝兼味。所居数间,仅蔽风雨,客位窗壁损漏,四十余年未尝一易,乡里皆讥诮之,不顾也。子孙识之,当以为法。

棺椁之制

先人与杨亲翁杨待制尝论棺椁之制。文公《家礼》所谓棺仅使容身,椁仅可容棺。其言信矣。后世皆不晓此义,惟务高大,殊为不根。尝见乡中荒岁盗古冢者,得棺木改造水车冀桶之类,不知几百年也。盖郴州之巨木,状如老杉,富贵之家,半先竞价以买之,高者万贯,下者千贯,以为美饰;否则讥诮之,可谓愚惑之甚。今不若止用老杉木,或楠木为之,高不过四尺,厚亦不过三寸,庶免殉埋他物之患,且不广开土穴,以泄地气。椁惟用砖或柏木足矣。此论甚善。至正乙未以后,盗贼经过之所,凡远近墓冢,无不被其发者,丧不如速朽之为愈也,因记为戒。自天历己巳年旱歉后,诸处发冢之盗,公行不禁,不预凶事,礼也。然近世皆预备棺木,谓之寿函,亦必年近六十然后可作,此亦无妨也。

卷二

别业蓄书

古人积金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尽守;积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尽读;不如积阴德于冥冥之中,以为子孙无穷之计。此言甚好。吾家自先人寓溧阳,分沈氏居之半以为别业,多蓄书卷,平昔爱护尤谨,虽子孙未尝轻易检阅,必有用然后告于先人,得所请乃可置于外馆。晚年子弟分职,任于他所,惟婢辈几人在待。予一日自外家归省,见一婢执《选诗演》半卷,又国初名公柬牍数幅,皆翦裁之余者。急扣其故,但云:「某婢已将几卷褙鞋帮,某婢已将几卷覆酱瓿。」予奔告先人。先人曰:「吾老矣,不暇及此,是以有此患。尔等居外,幼者又不晓事,婢妮无知,宜有此哉!」不觉叹恨,亦无如之何矣。予至上虞,闻李庄简公光无书不读,多蓄书册与宋名刻数万卷,子孙不肖,且麄率鄙俗,不能保守,书散于乡里之豪民家矣。《家训》徒存,无能知者。往往过客知庄简者,或访求遗迹,读其《家训》者,不觉为之痛心也。又见四明袁伯长学士,承祖父之业,广蓄书卷,国朝以来甲于浙东。伯长没后,子孙不肖,尽为仆干窃去,转卖他人,或为婢妾所毁者过半。且名画旧刻,皆贱卖属异姓矣。悲夫!古人之言,信可征也。

《诗》重篇名

《诗》之重篇名者,《柏舟》二,(《邶》、《墉》。)《扬之水》三,(《王》、《郑》、《唐》。)《谷风》二,(《邶》、《小雅》。)《无衣》二,(《唐》、《秦》。)《杕杜》二。(《唐》、《小雅》。)

铁板尚书

谚云:「铁板《尚书》,乱说《春秋》。」盖谓《书》乃帝王之心法典礼,学《春秋》者,但立得意高,便可断说也。

笔品

予幼时见笔之品,有所谓三副二毫者,以兔毫为心,用纸裹,来年羊毫副之,凡二层。有所谓兰蕋者,染羊毫如兰芽包,此三副差小,皆用笋箨叶束定,入竹管。有所谓枣心者,全用兔毫,外以黄丝线缠束其半,取其状如枣心也。至顺间,有所谓大小乐墨者,全用兔毫,散卓以线束其心,根用松胶,缎入竹管,管长尺五以上,笔头亦长二寸许,小者半之。后以松胶不坚,未散而笔头摇动脱落,始用生漆,至今盛行于世,但差小耳,其它样皆不复见也。笔生之擅名江、浙者,吴兴冯庆科之后,有钱唐凌子善、钱端、张江祖出,近又吴兴陆颖、温国宝、陆文桂、黄子文、沈君宝,颇称于时。丙申以后,无复佳笔矣。

墨名

江南之墨,称于时者三:龙游、齐峯、荆溪也。予尝试之,二者或煤粗损砚,惟荆溪于仲所造,则无此病,但伤于胶重耳。至顺后,或用鱼胶者,甚好。于氏已绝嗣,外甥李文远得其传,不若老于亲造之为佳。后至元间,姑苏一伶人吴善字国良者,以吹箫游于贵卿士大夫之门,偶得造墨法,来荆溪,亚于李,亦可用也。近天台黄修之所造,可备急用。其长沙、临江,皆不足取,兵后亦亡矣。

白鹿纸

世传白鹿纸,乃龙虎山写箓之纸也,有碧、黄、白三品。其白者,莹泽光净可爱,且坚韧胜西江之纸。始因赵魏公松雪用以写字作画,盛行于时。阔幅而长者,称曰白箓,后以箓不雅,更名白鹿。临江亦造纸,似旧宋之单抄清江纸,兵后亦鲜矣。

龙尾石

歙县龙尾石,自元统以后,绝难得佳者。至正壬辰兵后,下品石亦难得矣。

乡中风俗

乡中风俗,中户之家皆用藩篱围屋,上户用土筑墙,覆以上草。至元纪年之后,有力之家患盗所侵,皆易以碎石,远近多效之,由是丧讼交攻,不数年凋落甚矣。尝有业地理者与余言,此致不祥,其信然矣。至于茔墓用之,尤不吉。荆溪豪民杨希茂、溧阳王云龙,皆用石墙围祖墓,以绝樵采。至正壬辰之乱,杨、王全家遇害,其可畏也如此。

石假山

先人尝言,作石假山甚不祥。盖石者,土之骨也,不可使其露形于外。考之宋徽宗作花石纲,由是女真祸起。赵冀公南仲作石假山于溧阳南园,未几毁于兵火。豪民陈竹轩富甲于溧阳,号曰半州,所居即南仲之宅,堂后有巨石,高踰三丈,名曰双秀,见之者咸谓不祥。不数年,竹轩死于京城,子孙凋落。又江景明,宣城人,寓居溧阳,风流文采,时人慕之,作假山石于南园,未逾年卒,由此遂废。妻兄吴子道假山石于所居之西,先人尝谕之曰:「立石以为标格之美观,固是好。但高则不祥,若不过五六尺,不踰檐,则无伤也。」且历举其覆辙者言之。有吴兴奸民蒋德藻,曰:「此公朴实,前辈特不欲此。」等至明年,外海致讼,家资废半,更兼子女祸于内,渐至气象不佳矣。至正丙申,毁于兵火。

寓鄞东湖

予以至正春二月寓鄞之东湖上水,暇游史祖墓,途中见废宅基,史之外孙宋末所卜居。未几,入我国朝,宅废,爰易三姓,今为耕地。旁有曲水流觞,立石山之遗制,尚存数十太湖石,不暇观也。今年,一豪民贡谀于时贵,率土民舁运往城中,而豪谢者为之狥。此亦以假山之不祥,作而不能翫于数年之久,且以力得于吴中,岂易置者,必害民劳物耳。今又为他人所夺,意何时而已耶?己巳闰十月二十五日记。

卜居近水

卜居近水最雅致,且免火盗之患。然非地脉厚者不可居,只可为行乐之所。择乡村为上,负郭次之,城市又次之。山少而秀,水潴而澄者,可作居;山多而顽僻者,不可居,葬岚气能损人真气也。凡宅必倚地势,有来龙生脉者,能出人材;面对秀峯清水,则出聪明。若作圃,须要水四分,竹二分,花药二分,亭馆二分,然后能悦人心目,可游可息。

江浙可居

江浙之可居者,金陵为上,(溧阳、句容,可田可居。钟山、茅阜,可游可息。)京口、毘陵次之,(金坛风俗小淳,荆溪山水颇秀。)吴兴又次之。(山水之秀,风俗之浮。)钱唐之华,姑苏之浇,可游不可居,故曰苏不如杭。越之薄,斳之鄙,温之淫,台之狡,或可游,亦不可息,故曰台不如温,温不如鄞,斳不如越。谚云:「明悭越薄。」凡边江临海之民,多狡犷悍暴难制。又曰:「温贼台鬼,衢毒婺痞,鄞不知耻,越薄如纸。」

淮南可居

淮南之可居者,滁阳为上,仪真次之,舒城又次之。(盖取其风土之接中原者,厚也;接江南者,清也。)中原自古称风土之厚,惟邹鲁之邦为上,圣贤之遗风存焉。洛阳、汴梁次之,余未得其全美者矣。盖强悍之俗,战争之所由生也。故曰:「东南生气,西北战场。」

客位稍远

人家客位,必须令与居室稍远。苟地窄不得也,亦使近外,毋与中门相望可也。

祭祖庖厨

凡祭祀,庖厨锅釜之类,皆别置近家庙祀堂之侧最好,庶可精洁感神。贫不能置者,亦先三日涤器釜洁净,此人家当谨之事。

浙西谚

浙西谚云:「年年防火起,夜夜防贼来。」盖地势低下,滨湖多盗,常有此患。此语亦好令人儆戒无虞也。至于为学检身者,亦然。

麦蘗

麦蘗经炒,则不能化谷。庆元医者陈以明与予言,每炒用,忽遇造饧糖者曰:「麦蘗不可见火,但以酒缸炊饭试之。」陈如其言,以炒者置一缸内,以不炒者别置一缸内,三日视之,则炒者饭如故,不炒者已化为醅矣。

郑氏义门

余尝观浦江郑氏义门《家规》,极好,则于内一条云:「亲朋往来,掌宾客者禀于家长,当以诚意延欵,务合其宜,虽至亲亦宜止宿于外馆。」此规尤善,盖杜渐防微之遗意。尝见浙西富家,多以母妻之党,中表子弟,使之入室混淆,渐致不美之事。此无他,盖主者不学无术,又无刚肠,纵令妇人辈溺于私亲,失于防闲之道,往往蹈此辙耳。又一条云:「仆人无故不入中门,亦不可与媵妾亲授。既立一转轮盘供送器物,又立一灶于其侧,外则注水而爨,内则汲汤而靧。子孙守之,勿轻改易。」此规深革其弊。尝见人家不辨内外,婢仆奸盗者多矣。先人家居谨内外,虽异居子弟,未尝辄入斋阁;诸子至暮,亦不敢入中门,况仆者乎?晚年不理家事,此法废矣。予每以为恨,欲效此法,以俟异日。

商纣之恶

商纣之恶,天人共怒,固不容于诛矣。然亦有人焉,犹足以绍六百年之宗祀,若微子是也。武王举兵,吊民伐罪,其义固正。然伐纣而自取之,是不急于吊民,而急于得国也。观武王之德,固足以灭商,然微子、箕子(阙文。)

赘壻俗谚

人家赘壻,俗谚有云:「三不了事件。」使子不奉父母,妇不事舅姑,一也;以疎为亲,以亲为疎,二也;子强壻弱,必求归宗,或子弱壻强,必贻后患,三也。吾家尝坐此患,几至大变。若非先人刚肠,立法于前;吾兄弟义气,保全于后,未免失恩贻笑乡里。吾亦尝为赘壻,妻母以爱女之僻,内外疑诮;苟非吾之处心以道,薄于货财,未免堕于不义。

皮褥权坐

凡皮褥之类,只宜权坐,不可久睡。盖此物能夺人生气,理或然也。

婢妾命名

婢妾以花命名,此最不雅,君子当以为戒。先人未尝命婢妾以花草及春云、童哥等字,吾家后当为法。以妓为妾,人家之大不祥也。盖此辈阅人多矣,妖冶万状,皆亲历之。使其入宅院,必不久安,且引诱子女及诸妾,不美之事,容或有之。吾见多矣,未有以妓为妾而不败者,故谚云:「席上不可无,家中不可有。」

恺木

恺木惟蜀中有之,俗传与歌同音。(邱宜切。郑音五来切,非。)

楷木

楷木惟吾祖陵有之,音与皆同。相传为南海外之木,弟子移植于鲁者也。二千余年,树身皆合抱,文理坚靱,可作拄杖、手板之用。至正丁酉兵乱之后,所存无几矣。

五子最恶

谚云:「五子最恶。」谓瞎子、哑子、駞子、痴子、矮子。此五者,性狠愎,不近人情。盖残形之人,皆不仁不义,凶险莫测,屡试屡验。

天道好还

天道好还,理之必然。溧阳新昌村房副使者,豪民也。生二女一子,患吏胥无厌,乃以二女招市中女保家子为壻,意谓得通于官府,可济豪黠。长壻谢其,次壻史敬甫,尝窃房氏物,私置田产。惟谢最多,惧其妇翁所察,凡券契皆伪托史氏名,盖史为房所溺爱也。谢卒,惟一子,名元吉;史止生一女,遂为婚姻。一日,史与谢生曰:「我有田契若干亩,质钱汝家,今已久矣,可检寻见还。」谢生诺之。逾数年,生亦无子,复养房氏子为后,因主其田产云。始知财物有分,非苟得者。房素豪于乡,未免刻剥小民之患,所以不能保,几为谢、史所夺。谢、史二人所取不义之物,各不能保,又归之房之子孙,已传四姓矣。天理昭然,其可昧乎!又东培村民史氏,素富实,国初乱离之际,以金银掩置谷中,寄托其亲家某氏者。事定取之,惟得谷耳。史曰:「谷内有金若干,何不见还?」某曰:「昔所寄者谷耳,未尝见金也。」史不得已,忿怒而归,遂绝往来。又数年,史、某两家长老皆卒,子弟复相通好,某氏乃以女嫁史氏子,奁具颇厚,且有卧榻帏帐之类。一日,围屏损裂,撤而视之,皆田券也,乃谷中所寄之一物耳。验其所偿,畧无遗矣。

美德尚俭

俭者,美德也。人能尚俭,则于修德之事有所补。不暴殄天物,不重裘,不兼味,不妄毁伤,不厚于自奉,皆修德之渐,为人所当谨。先人幼遭世变,衣食不给,至壮始有居。仕而得禄,家用日饶,盖亦勤于治生所致。自壮至老,三十余年,未尝妄用一物。资产虽中年颇丰富,亦未尝过用,犹如昔年也。或有讥者,先人尝论之曰:「吾今举家锦衣玉食,亦无不可者,但念幼时不给,不敢忘本。且畧起侈心,即损俭德,必害诸物,获罪于造物矣。」于是,尝若不足。享年八十七岁,皆俭之报也。夫俭之德,于人厚矣。司马公有《训俭》文,已备言之。人生好俭,则处乡里无贪利之害,居官无贿赂之污,舍此,吾未见其能守身也。

人生从俭

先人尝云:「人生虽至富贵,但住下等屋,穿中等衣,吃上等饭。」所谓下等者,非茅茨土阶也,惟不垩壁不雕梁也。中等者,绫绢是也。上等者,非宝脍珍羞也,惟白米鱼肉也。予亦尝自谓住寻常屋,着寻常衣,吃寻常饭,使无异于众,尤妙。此予终身之受用也。

买妾可谨

买妾亦不可不谨,苟不察其性行及母之所为,必有淫污之患,以贻后悔,或致妄乱嗣续,此人之大不幸。尝见奉安汤氏幸婢,私通于仆王关者而有妊,妄称主翁之子,主则不能察也。既长,资性愚贱,习下流,每为宗族乡党所诮。近土有如此者亦多矣。且以吾家言之,先祖晚年托外孙黄澣纳妾,有姿色,先与之通,有娠已三月。既入门,虽察知其情状,为其色所眩惑,一时置之不问。后七月生子,复归之黄,命名遂初。自是复与黄通,或私仆隶,生子不肖,为吾家之患五十余年,其耻辱之事不一,可谓至恨。先人晚年尝置半细婢三四人,虽以家法素守之严,且先妣制御之谨,犹为欺蔽;或为中外子弟私通,亦不能觉察,甚为清明之累。《袁氏世范》言甚详,不可不深思远虑。覆辙之祸,后当痛戒。

壮年置妾

壮年无子,但当置妾,未可便立嗣。或过四旬之后,自觉精力稍衰,则选兄弟之子。无则从兄弟之子,以至近族或远族,必欲取同宗之源,又当择其贤谨者可也。不然,当视吾家之患。或有不肖,亦当别议。凡异姓之子,皆不得为后。北溪陈先生云:「阳若有继,阴已绝矣。」近世士族,或以庶生之弟为嗣,此大乱伦序,知礼者当谨为戒。

娶妻苟慕

娶妻苟慕富贵者,必有降志辱身之忧。尝见冯氏奸生子晋,既长,娶当涂东管陶氏为妇。陶之家富有奁具,既娶而淫悍,且在家时已与邻家子通,未尝觉也。后生子顽很凶暴,通乎其同母妹,不齿于人。而陶后通其邻钱四官者。晋死,又通于仆小葛者,恶丑太甚,不可言也。

又五叔逊道,寓杭州,丧妻厉氏。后议再娶,堕于媒灼之言,而与湖州市牛家寡妇濮氏成姻,意其田产资装之盛,弗耻其失节也。既入其家门,其田则质于僧寺,问其奁具,则假于他人者,惟空屋数间,大失所望。且濮与陈富一通,凡数堕胎,皆邻媪臧氏济其奸事。五叔虽知之,不能去者,亦因濮能谀媚曲从,侍奉百至所惑耳。凡其己帑,皆为濮所有,反受其制,莫敢谁何。自是濮暴悍奸淫,与陈通无间。及赴□溪县尹任,濮、陈受赂,几为所倾,致仕而归。

浙西风俗之薄者,莫甚于以女质于人,年满归,又质而之他,或至再三,然后嫁。其俗之弊,以为不若是,则众诮之曰:「无人要者。」盖多质则得物多也。苏、杭尤盛。予尝与遂从子希定论及此,为之叹息。窃谓买妾亦当先察其姓行,否则卜之而后纳之,使得以终其身,死则陪葬,勿使受污,勿更适人,此亦仁人之用心也。或有恶行,则当逐之,是自取之,非在我者也。惟婢亦然,幸之而能谨愿无过,忠事其主者,待之与妾同。或有忠勤奉侍,而为正室妒忌者,当详察之,慎勿令无过而受枉。

脱欢无嗣

脱欢大夫无嗣时,纳一民家女为妾,颇谨愿。既生子,脱欢加意待之,甚为其妻所妒,驱迫陷诱,其妾不受污。一日,以冷热酒相和,命之饮,既醉,使二婢扶其就寝于脱欢之榻,盖重裀列褥锦绣之乡。睡未熟,复呼之。其妾勉强起行,已被酒恶所病,遂呕吐秽物满床席。脱欢归,妻趋而前曰:「官人爱此妾,不知其不才也。伺尔出间,即痛饮醉,且与仆厮嬉笑,今坏尔衾褥,当何如?」脱欢素好洁净,视之,不觉大怒。此妾欲明主母之计,不敢言也。于是出之。脱欢昏愚之流,其妻淫妒之甚,莫能制御,几被杀子绝嗣,幸而免耳。

婢妾察情

婢妾有无故而事主弗谨者,必有嫁心。察其情实,颇资以遣之,听其适人,不可留;留则生事,恐贻后患。

屠刽报应

镇江一民,以屠刽致温饱,尝淫人之妻者,不可悉数。其妻有美色而淫,每坐肆中卖猪肉。邻人潘二者,以木梳为业,善歌,每歌淫词以挑之,遂与私通。一夕,其夫出外买猪,行未十里许,忽忘取他物,急还家,呼妻不应,启关视之,则与奸夫潘二者正酣睡。其夫遂斩潘二首而去,其妻不知也,既觉而惊异,亦不声言,乃以奸夫肢体碎之以食猪,拭去血痕,畧不彰露。逾月,其夫复归,因醉而问曰:「向日你与奸夫同睡,被吾杀之,汝知之乎?」妻曰:「我不知也,岂有此事,勿乱言也。」夜半,亦杀其夫以饲猪,以灯笼置于门侧,呼其婢曰:「你主人出外,何不开门?」婢曰:「不知。」出门视之,遗灯尚在,意谓主人出也。明日,此妇坐铺自若。更一月,邻人咸疑夫之不归,且潘二之无踪迹。众来询其妇,妇以他辞答之,仓皇失措,遂闻之官,其妇伏诛。此亦报应之一端也。

溧阳奉安汤子刚,淫佃客之妻,凡租米及逋负,皆置之不问。过数年,佃妇色衰,且诸子长大,子刚索其积年旧逋,佃客无从而出。诸子怒,思与母雪耻。一日,伺子刚出门,持长柄斧追而杀之。后虽闻之官,以正其首谋者之罪,亦何补于事矣。此岂非报应也!夫以妇人之淫乱,固自关于其家前人之作恶,所以报之耳。或以势利威胁,无故引诱而淫污人之妇,则其夫家百世祖宗,皆受耻辱,冥冥之中,安得无报应乎?或以势强人之女为妾,虽若比淫人之妇稍轻,然非情愿,终亦不免得罪于造物矣。

希元报应

天台林希元,尝馆于其乡张大本家,私通其女。游宦于京师,又通馆人之妇,就娶为妻。后为上虞县尹,妻妾淫奔,希元防闲太甚,独官三年,卒于县。其妻通于希元姊之子徐生,复以女妻之。张大本者,乃携女出更适人,一时狼籍,人人皆耻之。此报应之速也。虽居官能廉,交友能信,且能文章,甚为士大夫之所惜耳。

金陵二屠

金陵二屠者,尝以同出买猪,情好甚密,遂为结义弟兄,往来无忌惮。一日,弟与兄妻曰:「吾无妻,凡寒暑衣服,皆得藉嫂氏,破为补缀,垢为洗濯。他日得娶,当报吾兄。但今冷守空房而不能耳,若得嫂全吾一宿之愿,吾妻异日亦当侍兄。」妇乃以是言备陈其夫。夫令其妻与之通,意必弟娶不负信也。后弟娶,兄亦求奸,不从,遂持尖刀往刺杀之;复自刎,不死,乃为地方所获。闻之官,审供其情,各证其罪,悔无及矣。

鄞县侏儒

鄞县大松场滨海民某者,侏儒之甚,且戆騃。娶妻有姿色,不乐与夫妇同处,遂私通于某。既不称其淫欲,又通于某。一日,此妇语之曰:「某者来,不能拒绝之,不若杀之可也。」后奸者即伺前奸者闲行,扑杀于海。未几,此妇复语之曰:「尚有亲夫在,或能知之,奈何?当复杀之。」后奸者于是杀其亲夫于海,然后请于里之大姓潘氏,遂为夫妇。闻者莫不以为大恨。予寓东湖,有叶氏子备言其详,因记于此,以俟贤宰县者至,当白之,以正其罪,戒后之为恶者云。

不葬父母

不葬父母者,大获阴罪,前代已有明鉴,姑以所见者言之。荆溪芳村吴义安,以父母烬骨,置祖祠梁上,终身不葬。后生子不肖,亦如之。吴子文不葬母者七年,吾尝力谕之,更助以钱,始克葬,后以不善终。弟应东、长子本中皆为盗所杀。

妻死不葬

溧阳张允天,妻死不葬,至正丙申,死于非命。斳县袁日华,不葬其妻,及身死四年,庶母老而子幼,弟父不义,至今亦不克葬。五叔逊道同知丧妻厉氏,既从异端,烬骨寄僧舍中,又无故终身不葬,后为晚妇淫悍所辱,甚至见逐于外,困饿而死。庶子克一,亦从异端,焚化复寄僧舍中,与其母骨相并。至正己亥冬,西寇犯杭城,僧舍皆毁,遗骨亦为之狼籍。近世有如此者,亦多矣。报应显然,兹不尽录。

画兰法

予记至正辛巳秋过洮湖上,忽邻人郎玄隐来访。玄随幼为黄冠于三茅山,善画兰,得明雪牕笔法,因授于予曰:「画兰画花易,画叶难。必得钱唐黄于文小鸡距样笔,方可作兰。用食指擒定笔,以中指无名托起,乃以小拇指划纸,衬托笔法挥之。起笔稍重,中用轻,末用重,结笔稍轻,则叶反侧斜正如生。有三过笔,有四过笔,叶有大乘钓竿、小乘钓竿,皆叶势也。花或上或下,叶自下而上,花干自上而下,盖取笔势之便也。毫须破水墨,则叶中色浅而两旁稍浓也。忌似鸡笼,忌似井字,忌向背不分。花有大小驴耳、判官头、平沙落鴈、(平沙落鴈势,画薄花也。)大翘楚、小翘楚诸形。茅有其颖、发箭诸体。」盖兰谱也。壬辰毁于寇,今畧记此彷佛于上云。

学书法

凡学书字,必用好墨、好砚、好纸、好笔。笔墨尤为要紧。笔不好则坏手法,久而习定,则书法手势俱废,不如前日矣。墨不好则滞笔毫,不能运动,亦坏手法。此吾亲受此患。向者在家,有荆溪墨、钱唐笔,作字临帖,间有可取处。及避地斳县,吴、越阻隔,凡有以钱唐信物至,则逻者必夺之,更锻炼以狱,或有至死者,所以就本处买羊毫苘麻丝所造杂用笔,井市卖具胶墨,所以作字法皆废。仅存得旧墨少许,以自备用,不敢纵研磨也。吴中则不然,凡越、明、温、台之物至者,置之不问,其相去也远矣。呜呼!悲哉。

鲜于困学书法

鲜于困学公善书悬笔,以马□三片置于座之左右及座顶,醉则提笔随意书之,以熟手势,此良法也。悬笔最好可提笔,则到底亦不碍手,惟鲜公能之,赵松雪稍不及也。

松雪家传书法

赵松雪教子弟写字,自有家传口诀,或如作斜字草书,以斗直下笔,用笔侧锋转向左而下,且作屋漏纹,今仲先传之。又试仲穆幼时把笔,潜立于后,掣其管,若随手而起,不放笔管,则笑而止。或掣其手墨污三指,则挞而训之。盖欲执管之坚,用力如百钧石也。尝闻先人如此说,顾利宾、董仲诚亦谈及之。

鱼魫作简

前辈以鱼魫作简牌,方广八寸,状如旧家红漆木简板,盖惜字省纸,又便于临摹古法帖。又见旧府第有象牙简板尤好,但不可隐写法书耳,且富贵气也。

冀国公论书法画法

宋冀国公赵南仲葵在溧阳时,尝与馆客论画,有云:「画无今古,眼有高低。」予谓书法亦然。当今赵松雪公画与书,皆能造古人之阈,又何必苦求古人耶!

裁翦石刻

石刻不可裁翦。宋赵德父收金石刻二千卷,皆裱成长轴,甚妙,盖存古制,想见遗风也。予尝论亦不必装潢太整齐,但以韧纸托褙定,上下畧用厚纸,以纸绳缀之。可以悬挂而展玩;否,折迭收之,庶几不繁重而易卷藏也。或有不得已裁翦作册子褙者,凡有阙处,听其自阙,磨灭处白纸切不可裁去了,须是一一褙在册子内,畧存遗制。今考洪氏《隶释》,有云阙几字者,正谓此也。若打磨唐古刻,须用纸幅宽过于碑石,则无阙遗字制也,好古者宜留心焉。

收贮古刻

予甚爱古刻,尝欲广收贮而不能如意。壬辰以前,先君因宦游江、浙间,多拓得碑刻墨本。及予续收,本踰数百,红巾盗起,皆散失不存矣。观赵德父之妻李易安居士所论最善,今不敢多置,抑且无买书之资耳。惟存古刻数本,皆世之罕有者。若古钟鼎欵识,古《黄庭》、《兰亭》、《楚相》旧碑及《石经》遗字、《急就章》之类是也。若唐名刻,则欧阳率更《化度寺铭》,近得一本,虽旧而未尽善。虞永兴《庙堂记》、褚河南《孟法师》、薛河东《郑县令》三刻,久失而求之未得者,当俟他日。其余虽满千数,亦徒堆几案耳,又何以多为贵耶!然物之废兴,自古及今有不可免者,至于人亦然。存亡之数,尤系前定,亦不足论也。物之微固可寓意,岂可留意而反为吾累哉?此予之鄙论也。

江西学馆

江西学馆读书,皆有成式。《四书集注》作一册钉,《经传》作一册钉,少微《通鉴详节》横驰作一册钉,《诗苑丛珠》作一册钉,《礼部韵畧》增注本作一册钉。庐陵娄奎所性游学溧上,其子弟皆如此,云易于怀挟,免致脱落也。此法甚便,吾甚效之。至如僻地,尤宜此法。

文章设问

近闻或者有云:「古之文章,即今之文章;便今之虚妄,古亦由是。」即数问于宣城贡相之有成。有成对曰:「何以设此问耶?」或者曰:「吾见今之乡里人骤富者,非好礼之家,家或不正。且富从不义而得,爵从非礼而受,往往托名公为文,称好善乐义,有功立勋,及节妇贞烈之门者。吾尝疑之,使文章为虚诞之具邪?为后世之美事邪?」有成曰:「必有其实事半而饰以文耳。」或者曰:「若经畧使赠某氏节妇及某叟高年耆德者,吾世知之,某人淫乱,某人不义,而富岂能掩蔽耶?」有成无以答,但唯唯而已。或者曰:「吾今亦不能尽信古之文章也。」予闻其言,深切叹之。贤如韩子,犹不免谀墓金之请。蔡伯喈尚云:「唯《郭有道碑》无愧近世。」如京城淫风太甚,虽达官犹不免。盖风俗习惯,皆妇人出来行礼,目必醉而后归,或通于隶厮,或通于恶少年,或通于江南人求仕者,比比皆然。其节妇不可胜数,此近礼部而易得也;若南洲遐域,果有贞烈而贫者,至死亦无闻焉。此文人才士虚诞言辞之不可信也。必若近地有贞烈之可考,而里人为之记者,或可信。其翰林诸公所为,皆不足取,徒以其名之增价,为乡里讥诮耳。今虞、黄、张、贡皆妄诞不实,当代有诚笃君子,必以吾言为然也。

知宋季事实皆不足信。若袁韶之父,前史云为郡小隶,盖杖直也,果有阴德,或系罪者,多用猪肉贯于杖中,往往多受其轻刑免死之德,是以有后。近因其养子之孙伯长公为史官时,改作小隶为吏字,已过于实矣。其诸生辈犹耻之,又欲隐然夸诞讹言小吏为小官,愈失其实矣。若是者岂胜数哉!岂胜叹哉!(袁升,字德远,为郡小吏,而有阴德,后生子贵,追赠卫国公,妻杨氏齐国夫人。)

学文读孟

愚谓学作文不必求奇,但熟读《孟子》足矣。以韩、柳、欧、曾间架活套为例程,以《孟子》之言辞句意行之于体式之中,无不妙也。盖《孟子》之言有理有法,虽太史公亦不能及,徒夸艳于美观耳,吾不取也。此吾近日读《孟子》忽有所悟。

梁栋题峯

宋末士人梁栋隆吉先生有诗名,以其弟中砥为黄冠,受业三茅山,尝往还,或终岁焉。一日,登大茅峯,题壁赋长句,有云:「大君上天宝剑化,小龙入海明珠沉。安得长松撑日月,华阳世界收层阴。」隆吉先生每恃己才,藐忽众人,众人多憾之,且好多言。一黄冠者与隆吉有隙,诉此诗于句容县,以为谤讪朝廷,有思宋之心。县上于郡,郡达于行省,行省闻之都省[6],直毁屋壁,函致京师,捄梁公系于狱。不伏,但云:「吾自赋诗耳,非谤讪也。」久而不释。及礼部官拟云:「诗人吟咏情性,不可诬以谤讪。倘使是谤讪,亦非堂堂天朝所不能容者。」于是免罪放还江南。尝观其子才所编诗集一帙散失之复存者,赋《雪中见山茶一株》云:「千株守红死,一点反魂归。」赋《暴雨》云:「痴儿娇勿啼,不久须晴霁。」赋《蔬》云:「家贫忽暴富,菜种二十七。痴儿不解事,问我何从得?于义苟有违,吾宁饥不食。」其诗中之意,亦足悲矣。惜乎见义不能勇为,以致托乎言辞,而招辱身之过,志有余而才不足,非吾叠山公所出{左扌右弃}得、做得之人也。然大事已去矣,力既不能挽回,所以郁郁于不得志,犹托之空言,亦厌见衣冠制度之改,有不容自己者耳。呜呼!若梁公者,其殷之顽民欤?于兹可见宋之维持人材也至矣。我朝八十余年,深仁厚德,非不及于士民也。今天下扰攘十载,求之若梁公者,亦岂易得也哉!亦岂易得也哉!初本已失,其孙实子真为江西宪使时,重刻板于家。后金陵陷,子真辟地钱唐,此集又不知存亡也。后世之托于空言者,视此为戒。

鹦鹉诗

前辈尝论诗云:「莫谓宋人不能诗者,且以蔡确一绝句云:『鹦鹉言犹在,枇杷事已非。伤心瘴江水,同渡不同归。』亦自好诗法。」确遭贬,笼养一鹦鹉,每以妾枇杷调之作人语。后放还,复渡江,而妾死矣,故作是诗也。

鹦鹉曲

冯海粟《题鹦鹉曲序》云:「白无咎有《鹦鹉曲》云:『侬家鹦鹉洲边住,是个不识字渔父。浪花中一叶扁舟,睡熟江南烟雨[7],觉来满眼青山[8],抖擞绿蓑归去。算从前错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处。』余壬寅留上京[9],有北京伶妇御园秀之属,相从风雪中,恨此曲无续之者。且谓前后多亲炙士大夫,拘于韵度,如第一『父』字,便难下语。又『甚也有安排我处』,『甚』字必须去声字,『我』字必须上声字,音律始谐。不然不可歌,此一节又难下语也。诸公举酒,索余和之,以『汴、吴、上都、天京风景』试续之云云[10]。」

广德乡司

广德小民钱乡司者,专与乡里大家理田亩丈尺税赋等,则出入谓之乡司,至贱之职也;能存心于正直,无私曲,生子用士登进士第,为国史编修官。他乡司者,或以多作寡,以实作虚,子孙死绝者,比比然也。

不惜衣食

人云:「不惜衣裳,得冻死报;不惜饮食,获饿死报;寻常过分,获贫穷报。」谚云:「惜衣得衣,惜食得食。」此言虽鄙,最是实论。以古今之好奢侈暴殄天物者验之,多不善终。或过于衣服,必贫而无衣;或过于饮食,必贫而无食。至于遗剩饭食饭粒于地以饲鸡犬者,往往皆饿死;寻常虚费翦布帛者,多冻死。吾见亦多矣。

结交胜己

谚云:「结交须胜己,似我不如无。」朱子云:「亲近师友,莫与不胜己者往来,熏染习熟坏了人也。」此言深有补于世道。吾尝谓取友相观以善,有以全德而交之者,有以一行而交之者,又有一善则思齐,有一不善则当自反,非谓好其善而不知其恶也。今有人焉,能以忠孝存心,轻财仗义,行人之所难行,处人之所难处,虽无学问无才艺,吾取其本而弃其末,故交之,乃心交也。或多学问而鲜仁义,或有才艺而无德行,吾取其长而弃其短,泛交之,非真交也。人之于己者亦然,使己有善,人当效之;有一不善,人当责之。如此,然后可见责善为朋友之道焉。古人云:「日久与之俱化。」此之谓也。

成人在勤

谚云:「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子朱子云:「此言虽浅,然实切至之论,千万勉之。」先人每以此二句苦口教人,虽拳拳服膺,尚未行到此地步之极处,因书以自警。

家法兴废

尝谓有家法则兴,无家法则废,此系人家兴废之枢机也。至于国亦然。吾自十八九岁时,先人年已老,不理家事,悉以朱氏姊主之,遗法渐废。及在外家,又皆处置不以礼。因观《袁氏世范》,有感于心,且念先人之遗法,作《家范》以自警。若姊若兄弟终不谕者,至于今未尝不叹息痛恨也。至正戊戌春,获睹浦江义门《郑氏家规》于上虞王生处,于是重有感焉。尝记溧阳孔汝楫字济川者,本细民,以友爱于兄而致富,颇有忠于家法。其妻陈氏,虽小吏之女,相助其夫。无后嗣,养蒋氏子惟和为后。一日,为娶蔡氏女。蔡亦细民而富者,至其家,见弟侄或坐于叔兄之上,恬不为怪。汝楫归语其妻曰:「蔡家无礼,今虽胜吾家,后不若也。」不数年,蔡果荡废,子孙狼籍之甚。汝楫死,庶子惟懋渐习华靡,养子亦如之。母陈不能制,渐致凋谢。后遇寇,家业一空。朱氏姊既废先人之法,且习奢,亦为寇所废,至今贫窘不可言。吾虽避地,赖先人之灵,亦以不敢违背家法见佑,庶几小安于客旅云。

秤斗不平

秤斗不平,大获天谴,往往见雷撃天火之报,皆此等人家。或邻火而触免,或里疫而独安,皆孝义之家,能以不欺心获此报耳。如此者甚多,不欲举其名字也。吾家秤斗只如一,至吾用事,又较平之。长兄又或斛以收田租,比前差小五合,佃户欣然。避地小安,此亦报之一也。

浙西风俗

浙西风俗太薄者,有妇女自理生计,直欲与夫相抗,谓之私。乃各设掌事之人,不相统属,以致升堂入室,渐为不美之事。或其夫与亲戚乡邻往复馈之,而妻亦如之,谓之梯己问信,以致出游赴宴,渐为淫荡之风,至如母子亦然。浙东间或若是者,盖有之矣。夫妇人,伏于人者也,无专制之义,有三从之道。今浙间妇女虽有夫在,亦如无夫,有子亦如无子,非理处事,习以成风,往往陷于不义,使子弟视之,长其凶恶,皆由此耳。或因夫之酖酗纵博,子之不肖者,固是妇人之不幸,亦当苦谏其夫,严教其子,使改过为善可也;亦不当自拟为男子之事,此乃人家之大不祥也。

妇人不嫁为节

表兄沈教授圭常言:「妇人以不嫁为节,不若嫁之以全其节;兄弟以不分为义,不若分之以全其义。」此论若浅近,然实痛切,盖因不得已而立是言也。世有仗大义立大节者,则不然。吾尝问此二句出何典故,表兄云:「闻诸传记者,亦未暇考其详,但是好言语耳。」今大家巨族,往往有此患,守志之不能终,阴为不美;同居之不能久,心怀不平,未若此言之为愈也。

寻常侍奉

寻常侍奉父母,固是子妇之职,然至切近之处,非婢妾则不可,年老之人尤要紧。凡早晚寒温之事,惟婢妾为能相安。谚云:「男子侍奉,不如女子相便。」然有婢妾,无法以制之,不免外患,《袁氏世范》、《应氏训俗编》言之详矣,当谨戒之。戒之之要,在乎谨内外,时防闲。防闲之法,在乎主母及长子家妇。世之蓄婢妾者,不可不鉴。

楮帛伪物

宋孙朝奉伟云:「近世焚楮帛及下里伪物,唐以前无之,盖出于玄宗时王屿辈牵合寓马之义。数百年间,俚俗相师,习以为常。至于祀上帝亦有用之者,皆浮屠老子之徒,欺惑愚众。天固不可欺,乃自欺耳。士大夫从而欺其先,是以祖考为无知也。颜鲁公尝不用矣,惜乎不以文字导愚民焉。伟今一切斥去之,有违此训,非孙氏子孙也。」斯言盖欲使后人知其无用而谆谆告戒乎?吾家自先人不祭非族,然犹未免随俗,以楮帛祀先,且用俗礼。及吾祭祀时,一遵家礼,凡冥钱寓马皆斥去,尝作《楮钱说》以明之。若神主匮祭器,皆从吾始。今在患难之中,不能备礼,故从苟简,然亦不敢阙也。

外戚之患

外戚之患,深入骨髓,为国亦然,此又人家之不可不知也。外舅吴丹徒殁后二年,为至元己卯岁,外姑潘氏主家,三子德远、子道、德芳,各治其己事而不辅其母。癸未岁,有幸婢邹淫奔,一日,私与佣工掌事潘大关者通,潘氏侄也。事觉,将出之。大关乞怜于德方,欲强娶,潘氏不许。大关以德芳沉酗无酒德,即饮之,使醉归,以刀胁其母,母扃户不纳。德芳以刀刺户,几伤母臂。明日,欲讼于官,族党引德芳请罪,乃免。即遣此婢嫁乡佃华亚寄,逐大关出外。逾年,大关复至,潘氏溺于私戚,亦不问也,数私盗家财及离间其母子。吴氏之族咸恶之,敢怒不敢言。至正甲申秋七月后,德芳卒,无嗣,惟妻尹氏寡居。逾四年后,不能守,意欲更适。大关者乞怜于潘氏,将许之。其孙吴溥者,力谏于父子道曰:「昔者便吾叔有犯母之恶,皆大关所陷。且犯祖之幸婢,此吾家之大恨,今奈何又欲辱吾门乎?」族党咸攻之,遂寝其议。尹亦不敢有他志,而大关复执隶役。夫世之愚者,莫甚于妇人,所以易于受侮。虽有聪明如武后,犹不免杀亲子、立外族,自欲绝于宗祀,况其它者乎?若潘氏之溺于外戚者,始由丹徒公之无刚肠远虑,终亦诸子之不学无术也。吾自赘居时,尝见外戚之党烂其盈门,又从而招致他族,其元恶则大关也。眇一目而生逆毛,吾深恶之,已知其为他日之患。既而小丑微露,吾力言之,潘氏唯唯,然不能除患。亦无一人能以利害□之者,直至攘窃幸婢,凶暴日张,几不能免乎殒身非命,祸及家门,犹且隐忍姑息,以至祸乱大作,乃欲污其寡妇,利其家财。潘氏顿忘夫子之大耻,畧不为恨,哀哉!向非溥之力谏,则丹徒父子之大耻,何日而雪?潘氏亦何面目见吴家之祖先乎?事既往矣,言之痛心。有志于家法者,尚鉴于兹。

古之贤母

古之贤母,载之方册,不为少矣。且以目所见者一二言之。

金陵王勋,字成之,世为儒学门族仆,其母甚贤。先祖约授时,勋尚幼,母令其侍奉读,每训之曰:「汝亲近官人,学做好人,我当纺绩供汝衣食耳。买书与汝读,他日识得几个字,免做贱隶,我含笑入地下矣。」先祖闻之,遂令勋受读,日侍先人于学舍。既长,试吏,后至府架阁,为母求墓铭,翰林赵子昂书字。勋生壁,字长文,今为州案牍官。

溧阳徐生,本刀镊者,其妻为故家之妾,既娶而改业。及有娠,乃属其夫迁居乡先生李仲举之邻,且曰:「令子在腹中,日闻读书声,必能若是也。」后生子朝显,字公达,自五六岁时即能记诵千余言,长而习举子业,此母之所训也。

又严儒珍,隶卒子也。幼孤,母训其读书,从汤景贤学。至正辛卯中进士第,授分宜县丞。今辟江浙行省掾史。

上虞谢生,世为隶卒之役。乡有故家叶氏女,贫而孤,下嫁于谢之祖。既娶而家道日兴,生子变其习,后诸孙皆知读书学儒者事,此亦母之遗训也。

又宣江汉,景明父也,幼失母,从父寓居溧阳,依继母养。及九岁,父卒。母训之曰:「汝母早亡,吾养之无异心。今汝父又死,汝勿以吾继母有外心。吾固甘心守节而待之。」汉拜而受训。其母后择贤师而教,躬纺绩助其薪水。子亦不违母意,日则勤诵读之功,夜则尽温清之礼,遂成儒业。乡人无不赞叹。母再无他志,为终身焉。

蒋氏嫡贤

溧阳辛丰墟蒋氏,相传善兴负村之裔,家虽贫窘,读书尚礼,不怠其志。后生子文秀富,且母贤训,习举子业,累科不第,至正间纳粟补官。虽为乡人之诮,因才后擢宪职。厥族有居湖墅者,渐成消废,惟荆溪州中楼下一族,颇师事书业。

又宣城王德辉,其父无□,纳姚为妾,正室薛争妬不已。越三年,夫丧,薛议出其妾。妾曰:「且勿嫁,有娠。」后果生德辉。薛加抚育,过于养母。既大,择师欵业,至正戊子登第,此则嫡母之贤训也。

十六字铭

先公尝言以十六字作座右铭,凡铸镜背及几杖铭匣上,皆书之。云:「宁人负我,毋我负人。宁存书种,无苟富贵。」

和睦宗族

和睦宗族,置义庄广宅,最是第一件好事,亦是最难之事。使其皆得如今浦江郑氏有家规以制之,则无愚不肖之患。贤者既守诗礼,愚者又能修教,志气相若,家法归一,长幼之中,循规守矩,焉有不同居、不和睦者乎?或有愚者愈愚,不肖者愈不肖,日习下流,自暴自弃,一家之中,贤愚相别,则难睦矣。且如兄弟之气禀,犹自不同。有尚志气者,所为皆上等之事,日笃行父师之训,唯恐不及。有狥贪鄙者,则反是。至于交友婚姻,亦下等之人,非无严父师之教也。又有一等,气质虽美而不学无术,闻父师之教为不足行,论才行之士为不足法,甘心庸碌而不知,熏染污俗而不耻。使其交友姻戚,一旦与之往复,非惟污降志气,抑且坏乱家规,为子弟害;若遽然绝之,又失亲情之道。若此等事,最是难处。人家不幸而遇此,则当竭力以救其源,俾知礼法相尚,过失相规可也。或不能救,则当以家法自处,切不可与之往来,熏染习俗,坏了人也。谚云:「要做好人者,自做好人。不要做好人者,自不做好人。」此言虽鄙,然实不得已而自警也。近世士大夫家,犹多此患,至于吾家亦然。吾亦处得自好。他日子孙长成,必效浦江义门家法也。然亦无难之,行事在吾一人,有志者行之,恐甚易也。至正庚子冬十月癸巳,灯下有感,书此以志之。时寓鄞之东湖上水居。

遗山奇虎

遗山元先生金末遭乱,避兵行至一穷僻之所,有古庙焉,因假宿,意谓明日将他之也。忽更余,若有人声自梁屋间出,熟听之,声愈亲切,问元先生曰:「先生博学强记,吾尝闻之矣。试与学士一一问答之,何如?」先生曰:「某也学浅才踈,然世之经史,亦尝涉猎,愿子问之。」于是,先问《易》,次及《诗》、《春秋》、《书》、《四书》及汉、唐史之异同,皆前辈所未著者。先生以己意所见详辨之。其声称善曰:「先生真大才也,惜乎不遇时也!」如此问答称间,复曰:「先生得毋饥乎?」先生曰:「虽饥亦无奈何。」其声曰:「学生当与先生备之,并裀褥进,先生慎无疑而勿受也。」先生曰:「某虽不与子相识,若神若鬼,既蒙问答,亦何疑焉?」其声曰:「愿先生少出户外,当自备至。」于是,先生出复进,则皮毯饭羹毕具。先生始甚愧之,因自思曰:「受此亦岂有所害耶?」食既而寝。明日将行,其声又曰:「先生未可行,学生自先往觇之。」须臾,至曰:「兵事方炽,不若就此为善也。」居数日,先生欲去,其声又曰:「先生可行矣,然向某方则善。」先生曰:「某与子既若是情好,犹故人也。今日告别,或可使某知子之为何人?姓氏为谁?他日必思以报。」其声曰:「学生非人也,因见先生遭难,故来相护耳。既欲相见,而必待送数程,择一半壁窗处,月明后夜相见就别。」自此行数日,无日不见报前途虚实者,先生深以为幸。一日,告前途可无虑矣,学生当与先生别。夜半月明,其声渐近,先生倚窗立,但见一虎特大,斑文可观,拜舞而去。先生尝载此事于文集。后至正庚子夏,宗叔可道思言因备道其详云。

烹鸡法

鸡之为畜,身有风,人食之能动风气。镇江顾利宾姊丈与余言:「凡治此具,俟燖毛后,必以少盐擦其徧体,如澡浴状,加以香油少许,复以汤洗净,然后烹而食之可也。」

见物赋形

前辈尝言见物赋形,理之或可验者。妊娠者食兔,必产儿缺唇。闻某处海滨一妇,尝食螺甲之属,所观皆此类,忽产一物,似螺而大,且无骨。若此者,往往有之。故经传云:「不食邪味,不听淫声,不视恶色。」盖亦有深意焉。是以故家俟有妊娠,则悬婴孩像于壁,加以彩色作绘,亦使之观感,且寓宜男之义云。

生菓菜

凡生菓菜,必净洗而后食。先师赵德辉老先生,在至顺辛未年馆于宅前庄,尝言上埠一妇人,就山林中采笋归,觉粘如饴涎,既剥笋,则笋壳以齿啮开,一时不暇洗盥,由是成孕,后产蛇妖而死。

祖宗之法

吾尝论祖宗之法不可失,祖宗之财或可失,使其遇盗遭乱离,则田宅财货皆不保矣,惟家法不可一日紊也。虽处患难,家法犹存,恶可废乎?

宋末豪民

溧阳宋末豪民潘贤二者,害众成家,造楼于东桥东侧,于庚申年某月某日卯时立柱,未几而败,凡田产房舍,皆籍入官。北兵至,有襄阳王经历者,为本州岛幕官,国初此地为府也,见此楼伟然,又出于市桥之间,官价所得,为主三十有余年,转货于市民周信臣。至正壬辰,寇火毁之。王经历正是年造楼之日卯时始生,造物之有数也,岂偶然哉!

宋末叛臣

宋末叛臣范殿帅文虎,行兵擅杀,不可言。国初及宋末,所得湖州南浔及庆元慈溪等处田土,皆以势豪夺之者。至正壬辰,红巾寇杭城,其孙范静善为钱唐县尹者,从逆劫官库,克复后伏诛,田地房舍皆没入官。妻子以庆元袁日严所谋,幸免其祸。范之妻,日严异母姊也。日严以同父之故,痛其犯刑,乃以重赂赎之,其义亦可尚矣。世之叛主不忠,擅杀不仁,豪夺不义者,盍以是观之!谚云:「善恶有报,只争迟早。」斯言吾信之也。

浙东辟地

乡人有浙东辟地庆元,后为宪司畜吏,适他所。将行,因忿此邦人情太薄,尝时未尝受相识之惠,乃戏言于其故人曰:「此去甚好,免使他日欲报人恩耳。」盖反言以骚世也。予曰不然,真是确论。使其或受人之惠,则长己之贪,必至于无厌之贱,他日能施报,或庶几焉。使其不能报,则有负于心,何面目立于天地间耶?不若无所求于人,亦无所报于人,彼此各淡薄,实为幸事。使吾辈处乡里,从容之时,却不可以效此。偶遇邻族之贫弱,贤士之困穷,过往之无聊者,则当量力以周给之,尽其在我,亦不妄思求报于彼也,向在家憾亦未尝受吾惠也。先祖尝言曰:「宁人负我,无我负人。」此之谓欤!

饶州御土

饶州御土,其色白如粉垩,每岁差官监造器皿以贡,谓之御土窑,烧罢即封土,不敢私也。或有贡余土,作盘盂、碗碟、壶注、杯盏之类,白而莹,色可爱。底色未着油药处、犹如白粉。甚雅薄,难爱护,世亦难得佳者。今货者皆别土也,虽白而垩□耳。

吃素看经

谚云:「穷吃素,老看经。」言人强为也。吾以为不然。若穷时,安分不妄想,亦是好事,免致干人取厌。老而行善,绝已往非僻之心,亦可为好人。盖做得一时好事,即做一时好人。临死之日,虽恶人悔过,言辞颇善,可为世法者,亦当取之。吃素看经,虽是世俗鄙见,推此以往于下等人之中,亦可免为恶、好杀、好贪之患,何所不可耶?吾故以是说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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