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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捕鱼佬的脚划船 脚划乌篷船像树叶一样从远方河道飘过来，两岸就有三三两两的人们聚拢过来，提着吊桶、竹篮、面盆等，等待船靠岸。 捕鱼佬老虞夫妇顺着河流从绍兴飘过来，边捕鱼边卖鱼，江湖漂泊渡生涯，像一首诗写的，“郎提渔网截江围，妾把长竿守钓矶，满载舫鱼都换酒，轻烟细雨又空归”，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脚划船靠岸，老虞兜出船舱里的鱼，虾，蛳螺，老虞老婆打秤，人们争着要这要那。运气好的辰光还有河鳗河蟹。随时捕获的货色，要多透骨新鲜就有多透骨新鲜。再加上老虞老婆的秤打得特别翘，还会给你加一条鱼两只虾，生意特别红火。 老虞头戴绍兴毡帽，嘴里老是叼着旱烟管，有时冒烟，有时不冒烟。因为终年风吹日晒，人晒得精干黑瘦，他自嘲是一条青鱼鲞。这条青鱼鲞一入水，就成了浪里白条。绍兴人捕鱼像是天生的，只要给他一条脚划船，一顶渔网，他就能从江河湖泊里捞起一大堆活蹦乱跳的鱼虾。 当然更妙的是船划船，堪称一绝。一般划船总是用手，可这种船是用脚划的。老虞坐在船后梢，一手划着船楫，两脚踏着另外两根船桨的末端。两腿一前一后像蹬脚踏车一样蹬着，脚划船就如同一尾鱼儿破开河道，朝前快速行驶。倘若遇上顺风顺水，小小的船儿快得更像是水上飘。 小孩们看直了眼，很想坐一坐这样的船，可又怕这轻薄的小船会像风吹落的树叶一样覆倒在河里，到时候人就变成鱼，被老虞捕起来卖掉。 老虞闲着没事的时候，就跟我们玩这一招，在河道来来回回，飘过来飘过去。我们都觉得他这么多年捕鱼，都快把鱼虾蛳螺捕光了，可他每回都能扯上来一渔网沉甸甸的货色。他老婆坐在船舱沿，把一些小小鱼、破壳蛳螺等扔回河里。她空下来则洗衣裳，洗好的衣裳覆盖在船舱顶，远远看过去，红红绿绿黑黑灰灰，把乌篷船弄得像一艘花船。 我们在老虞捕鱼时扔石子，水花溅得他一脸。老虞费力地提上渔网，老虞老婆不声不响地把石子扔回河里。我们给棕榈树枝系上绳子，吊在岸上的石头或树根上，再把棕榈树枝扔下河，这种散枝开叶的树枝能吸附蛳螺们上钩，老虞绕开这一段河道，飞快地划船驶向另一处。他们不敢惹我们。 老虞最享受的辰光，是渔舟唱晚的黄昏时分。那时岸上人家炊烟袅袅。老虞老婆也在船舱里生火煮饭，河面上也烟雾缭绕。他们的饭桌当然少不了鱼，比如蒸鱼干，面粉鱼，油炸鱼，鱼酱……他们能把一种鱼做出十种口味。老虞喝一口酒，就一口鱼，眯眼望着远水苍茫，喊唱荒腔走调的绍兴戏，有时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有时是“二堂放子”。老虞说他演过两句半唱词的绍兴师爷。夕阳照在河面，泛起金色光芒，给老虞黑亮的面孔涂上金粉色，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尊安静的雕像。 那回老虞的脚划船划到桥洞下，捕了一上午，鱼满半舱，人也准备歇一下，抽两口旱烟。这时老虞看到桥脚边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一沉一浮。老虞大喜，他认为要么是条大青鱼，要么是条乌鲤鱼。 老虞拿起大网兜往水里兜——但他很快发现，这不是鱼，而是人的脑袋。老虞来不及细想，迅速下水扑将过去。 落水的是小女孩阿英。老虞像捞鱼一样轻松地将阿英捞上岸，倒提双脚，使劲拍打后背。一口浊水从阿英嘴里吐出，小女孩放声大哭起来。老虞把阿英送回家，还连带送了一网兜鱼虾，说给孩子压压惊。 人们说，老虞的脚划乌篷船这些年总共救过三个孩子，一个妇女，还有两只落水狗。我们收起了往渔网里扔石子的手，悄悄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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