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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胡仲光︱行摄怒江大峡谷散记​(七)

 苍苍文艺 2023-09-11 发布于浙江




 行摄怒江大峡谷散记(七) 纹面女

熊当,也称作雄当,说是一个有熊出没的地方。这是独龙江乡最边远的自然村,听当地人说,从那里再翻过一座山,就到西藏地界了。

我们去熊当的目的,除了好奇这个隐秘于连绵雪山、陡峻峡谷间,有着世外桃源般安静的小山村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想法,就是寻觅神秘的独龙江“纹面女”。

独龙族是我国一个鲜为人知的少数民族。过去,独龙人没有统一的族称,往往以其居住的地区或河流作为自己的名称,如“独龙”“迪麻”等。“俅人”“俅曲”“曲人”则是汉族人对他们的称谓,“独龙”也是当年周恩来总理根据头领的愿望给取的。

独龙族主要分布在云南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境内,人口仅有五千余人。

自古以来,独龙人生活在条件恶劣,交通闭塞,社会发展迟缓,生产力水平低下,封闭落后的独龙江峡谷地区。至上世纪50年代,这里仍处在原始社会末期状态,如打猎的弩弓是用黄桑木做成,渡溜用的溜筒用的是清香木、黄桑木,穿的衣服用的是野生麻类,连五彩的独龙毯也是用野生麻类织成的,住的房子更是离不开竹子和茅草……即或现在,仍以刀耕火种的粗放农业为主,采集和狩猎还占有相当大的比重。所以,有人称他们是一个从原始社会直接进入现代社会的民族。


独龙族有自己的语言,但没有自己的文字,过去多靠刻木结绳记事、传递信息。独龙人常用舞蹈和歌唱来表达喜怒哀乐和生产、收获、狩猎、建房、婚庆等事件,民歌曲调质朴淳厚,节奏自由多变,风格独特,许多神话和故事都藉由“门租”而世代流传。

独龙族原有原始群婚的习俗,现已不存在。男女均散发,少女有纹面的习惯。独龙族人相信万物有灵,崇拜自然物,相信有鬼……

太多的传说需要证实,太多的疑惑需要破释。我们急不可耐地往熊当赶!

         去熊当的路并不好走,全是坑坑洼洼的山路,好在路上几乎没有来往的车辆,因此一路还算顺当。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的车到达了熊当村。然而,出乎我们意料的是,眼前的熊当并不是想象中的脏乱差和破烂不堪,而是一幢幢规格相同,排列整齐,坐北朝南,色泽鲜艳的小楼屋。村庄不大,但很整洁,在晨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养眼。

嘎娃嘎普、白马腊卡、担当力卡山层层叠叠,云雾缭绕;独龙江峡谷水清见底,奔流不息;小山村美丽、朴实、安静;明媚的阳光、清新的空气、纯净的溪水……这些似乎全是人类宜居的最佳要素。


其实,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新房子我们在前一天也多处看到过。如独龙江乡所在地孔当村,也是清一式风格相同的新房子和宽敞的马路、街道。建筑中有乡政府办公楼、文化站、学校、独龙族博物馆和群众性文体活动广场、村民文化活动室等,沿街还有许多商店、饭馆和客栈。刚到这里,我们还以为到了异国他乡,很有集镇风范。在普卡旺、巴坡、马库、钦郎当等村,也都能看到排列整齐的新房子。

听当地人说,这是国家出资的扶贫援建项目,是无偿分配给老百姓居住的。在熊当,也有人也告诉我们,他们无偿分配到了这些房子。

试想,至2013年全乡农村经济收入1105万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才2236元的独龙人,要想摆脱贫穷、走向富裕,没有政府的支持谈何容易。

下了车,我背着相机独自一人向村里走去。大概已近冬季没什么农活可干的缘故,村庄里很静,只有几个村民晒着太阳聊着天。

正当我东张西望寻找拍摄目标时,一位身着彩色条纹围裙的老太太出现在我眼前。


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她的脸部,但当她推开家门,回头冲着我微笑,并友善地招手示意到她家坐坐时,我才清晰地看到,她那张乌黑而长满皱纹的脸上,纹着一个类似蝴蝶的青铜色图案。

“纹面女!”我差点没叫出声音来。但出于礼貌,我很快捂住了嘴,但是内心却十分激动,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一下子遇到了想寻找的“纹面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迅速叫来了偷眼看破世界、江南水秀、素百合等人。

“你好”!素百合试图用普通话与她交流。

但老太太始终脸带笑容,不管我们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嘴里唧唧咕咕的说个不停。看来无法用语言与她沟通了,我们只好打着手势表达意思。

后来,从她小儿子那里才得知,这位老太太是村里所剩不多的纹面女中的其中一位,今年73岁了。

妇女纹面是独龙族相当奇异的习俗。听说,此习俗起源于一种古老的信念。

独龙族纹面只限于妇女,俗称“画脸”。《新唐书》称“文面濮”,《南诏野史》称“绣面部落”。独龙族少女一般十二三岁时就要纹面,有表示成年之意,出嫁前必须纹面。

纹面是一件极痛苦的事。纹面时,少女先洗脸后直卧躺于地,一妇女用竹签蘸锅烟水在少女脸上画出图案,以小木棍不断敲击一根荆棘上的硬刺,自上而下依图案刺戳破脸庞,再用锅烟或一种深色的草汁,反复揉擦刺纹,让其渗入皮下。一周左右,红肿消失,青蓝色的纹样便永留脸上,终生不退。

独龙江上、下游地区纹面样式也有很大差异。独龙江下游大多只纹嘴唇以下的下巴部分,像男人胡须一样,纹条成上下线形,也有连人中部位左右都纹上的。而独龙江上游则从额头起,面纹布满了整个脸部,而且花纹图案也不一样。有些老年妇女不仅满面纹,而且连头发也剃光,只剩额前小小的一撮,很像汉族农村小男孩的发型。据说,当地人根据不同的面纹图案,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妇女居住某处,是某个部落或某个民族。

由于对独龙族女子纹面这一习俗了解甚少,我们面对眼前的这位纹面老太太不知所措,生怕出言不逊,对老太太带来不敬和伤害,所以我们小心翼翼不敢多说半句话。

然而,这位老太太却表现得非常大方。搬凳子让我们坐,倒水给我们喝。她的大方,打消了我们的顾虑,使我们毫无顾忌的要求她做这做那。老太太丰富的面部始终带着微笑,并按照我们的意思,不时的给火塘添火,搁茶壶,倒茶递水,喝酥油茶……甚至摆个pose,整个拍摄过程轻松而愉快。

我们起身道别,她有礼貌的招招手,要我们下次再来。

我们问她儿子,村里是否还有别的纹面女?她儿子说,村里还有几位纹面女,但他不便带路,只是指了个大概方向,让我们自己找。

不大的村庄,没转多久我们就陆续遇到了另外三位纹面女。其中两位正在编织独龙人喜欢的彩色条纹布,一位背着竹箩准备出门劳动。与这几位纹面女交流中,她们都表现得落落大方,使我们对神秘的纹面女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返程途中,我们又碰到了一位正在拾柴火的纹面女,听她自己说已经80多岁了。

这么短时间里,能碰到这么多纹面女,是我们始料不及的,也是这次熊当之行的最大收获。


至于独龙族怎么会有纹面这样一个习俗,至今仍是个不解之谜。有的说是为了好看,不纹面的姑娘,会嫁不出去;有的说是为了死后与灵魂相认;有的说是为了防止北方察瓦龙藏族土司抢去为奴;有的说是为分辨男女;有的为了死后能带走生前的东西等等,众说纷纭。不过,现在这一习俗已经失传,再也没有女孩子去纹面了

        目前,独龙江全乡三十几位纹面女中,最大的已108岁,最小也50岁,平均年龄72岁,这些所剩不多的纹面女成了宝贵的“非遗”。有位纹面女说,她的心愿就是等纹面人全部去世,把她们的照片展览在世界上最大最好的展览馆里。

我们不可能更加深入地了解她们,无法知道她们当年纹面时的感受,无法知道纹面后对她们生活有何影响?更无法知道她们的内心世界,她们的甜酸苦辣。但是,从她们朴实的举动,灿烂的笑容中,似乎感受到她们的生活充满着阳光和快乐。

后     记

出发前就有这样一个想法,在行摄怒江大峡谷采风过程中,除了用单反相机尽量多拍摄些难得的片子外,要把行摄中所见所闻及花絮,通过视频影像及文字完整地记录下来,以作这次行摄怒江大峡谷采风活动的另一收获。

带着这样的想法,行摄中我处处留意身边的人和事,广泛与当地人接触、沟通,以了解他们的历史、文化和风土人情。在此期间,我做了大量的采访录音和每天日记,以作备忘。

随着行程的深入,我的最初想法的正确性得到了进一步证明,因为有太多的素材,太多的故事值得一写。尤其到了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营盘镇金满村,丙中洛镇秋那桶,独龙江乡巴坡、熊当村,在与生活在那里的人们接触之后,一股写作的冲动更为强烈。

每当晚上休息时,我的脑子里时不时的会出现,勒墨汉子、独龙人家、纹面女、扎玛妮和扎利央姐妹俩的一个个朴实身影和一双双充满企盼的眼睛。

也许他们从来没有出过大山,没有离开过怒江,没有离开过大峡谷,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世界有多么的精彩。他们只知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自己的双肩背负玉米和青稞,因为祖祖辈辈都是如此。

当然,我无法改变他们的现状,只能用同情的眼光安抚他们。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像我国大多数地区一样走向小康,走向富裕,他们的生活会像大峡谷的景色一样充满生机,展现美好。


用记叙散文的形式表达所见、所闻和所想,尚属首次尝试。心中没有什么底,只是想到哪写到哪,也许有许多不妥,有许多有违常规之处。但我只是如实地写出我想说的,记录了这次难忘的经历,以作美好的回忆。

要感谢我的同行摄友,偷眼看世界、江南水秀和素百合,是他们与我共同度过了这难忘的十三天。本来想专门写一节有关与他们在一起的趣事,但由于他们的再三婉拒,只好作摆。但无论写与否,无论我们在行摄过程中也遇到过险情困难、车祸堵车、破胎换胎、迷路问道等插曲。我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里,始终充满着欢笑和快乐,这是这次行摄采风的最大收获。

我想,人的一生也许不需要很多的经历,有几次难忘的回忆足以享用终身。但愿此文能给大家留下美好的记忆。

                             2016年12月28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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