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后汉孝灵皇帝纪上卷 --- 中卷 --- 下卷

 新用户4541Ay47 2023-09-12

后汉孝灵皇帝纪上卷第二十三

  建宁元年(戊申、一六八)

  春正月己亥,上征至,大将军窦武持节迎于夏门亭。 

  庚子,即皇帝位。 

  以太尉陈蕃为太傅,〔与〕(以)将军窦武〔及〕(为)司徒胡广录尚书事〔一〕。诏曰:“太傅陈蕃辅弼先帝,出纳为允,謇谔之节,宣于本朝。朕初践祚,亲授策命,忠笃之性,老而弥纯。其封蕃为高阳侯。 ”固让不受,章十余上乃许。 

〔一〕 据范书灵帝纪改。 

  三月辛丑,葬孝桓皇帝于宣陵〔一〕。 

〔一〕 范书灵帝纪作“二月辛酉” 。按三月己卯朔,有辛丑,然无下文之庚午。二月己酉朔,辛酉乃第十三日,庚午乃第二十二日,故当以范书为是。 

  庚午,大赦天下〔一〕。赐男子爵,孝悌、力田帛各有差。 

〔一〕 范书作“辛未”,相差一日,未知孰是。 

  夏四月甲午〔一〕,追尊祖解渎亭侯淑为孝元皇帝,考嗣侯苌为孝仁皇帝〔二〕,妃董姬为慎园贵人。 

〔一〕 范书作“闰月甲午”。朔闰考曰:“闰月戊申朔。谷雨丁未在三月晦日,小满戊寅在四月朔日。杨统碑有三月癸丑,即月之六日,碑省言闰。纪有甲午疑误。” 

〔二〕 范书灵帝纪及独断均作“孝元皇”、“孝仁皇”,乃省文耳。 

  戊辰〔一〕,以长乐卫尉王畅为司空。 

〔一〕 四月戊寅朔,无戊辰,疑有讹。 

  五月丁未朔,日有蚀之。 

  六月癸巳,录定策功,封窦武、曹节等十一人为列侯。 

  八月,司空王畅以灾异策罢,宗正刘宠为司空。 

  畅字叔茂,太尉龚之子也。初,畅为南阳太守,设禁令,明赏罚。太守下车之后,而故犯法者,发屋伐树,塞井移灶〔一〕。豪彊战栗,晏开早闭。功曹 张敞谏曰:“盖闻诸经典,殷汤开三面之网,而四方归仁;武王除炮烙之刑,而天下咸服。高祖创业,约法三章;孝文宽刑,号称太宗。若夫卓茂、文翁之徒,皆去 严刻,务崇温和。夫明哲之君,网漏吞舟之鱼,然后三光明于上,民物和于下。愚谓舜举皋陶,不仁者远〔二〕;随会为政,晋盗奔秦〔三〕。治民在德,不在于 刑。” 畅于是崇宽慎刑,旌贤表德。 

〔一〕 疑“移”系“夷”之误。 

〔二〕 出论语颜渊。 

〔三〕 宣公十六年左传曰:“晋侯以黻冕命士会将中军,且为太傅。于是晋国之盗逃奔于秦。”“士会”即“随会”也。 

  畅以郡俗奢富,欲约己以矫之,乃衣大布,坐羊皮,车厩马羸弊〔一〕,而不改之。同郡刘表,时年十七,从畅受学,进谏曰:“盖闻奢不僭上,俭不逼 下〔二〕,守道行礼,贵处可否之间。清不暴鳞,浊不污泥,蘧伯玉耻独为君子。府君不希孔门之明训〔三〕,而慕夷齐之末操〔四〕,无乃皎然自贵于世。”畅答 曰: “昔公仪休在鲁,拔园葵,去织妇;孙叔敖相楚,其子披裘刈薪 

〔五〕 。夫以约失之者鲜矣〔六〕!闻伯夷之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七〕。虽以不德,敢慕高风,且以矫俗也。” 

〔一〕 疑“车”系衍文。 

〔二〕 礼记杂记下曰:“君子上不僣上,下不逼下。” 

〔三〕 黄本及范书均作“孔圣”,蒋本乃依南监本作“孔门”。 

〔四〕 李贤曰:“论语:孔子曰' 奢则不逊,俭则固’言仲尼得奢俭之中,而夷齐饥死,是其末操也。”孔子语见述而,其意本在奢则僣上,俭失礼耳。与其僣上而不逊,不若俭之但失礼耳。 

〔五〕 并见史记。前者乃循吏传,后者乃滑稽传也。 

〔六〕 见论语里仁。 

〔七〕 见孟子万章章句下。 

  太后新摄政,政之巨细,多委陈蕃、窦武,同心戮力,以奖王室,征用天下名士参政事。于是天下英隽,知其风指,莫不人人延颈,想望太平。 

  其后中常侍曹节与上乳母赵娆求谄于太后,太后信之,数出诏命,有所封拜。蕃、武每谏,不许。会有日蚀之变,蕃谓武曰:“昔萧望之为石显所杀, 李、杜祸及妻子〔一〕。有一石显,望之尚为之死,况数十人耶?赵夫人旦夕乱政,其患最甚。蕃以余年,请为将军除之〔二〕 。因灾之变,以除佞臣,谁曰不 可!”武亦谋之,深纳蕃言,乃言之于太后曰:“故事,内官但典门户,给事左右而已。今乃参政事,贵显朝廷,父子兄弟,并在列位,天下匈匈,多以为患,今可 悉除之。 ”太后曰:“此皆天所生,汉元以来,世世用事,国之旧典,何可废也?但诛其恶耳。”武性详重,疑而未决。 

〔一〕 李,李固;杜,杜乔。范书 “李杜”上有“近者”二字,袁纪恐脱。 

〔二〕 时蕃已八十岁,故曰“余年 ”。 

  是时太白犯上将星,又入太微〔一〕。侍中刘瑜素善天文,与蕃书曰:“星辰错乱,不利大臣。前所谋者,事宜速断之。”蕃、武得书,将发。于是以朱 宇为司隶校尉,刘佑为河南尹。武奏收中常侍曹节、长乐食监王甫等,使侍中刘瑜内其奏。谋颇泄漏,节等及窃发瑜奏,且知其事,节曰:“前先帝宫人嫁,武父子 载取之,各且十余人,此大罪也。身自不正,何以正人!” 中黄门朱瑀曰〔二〕:“其中放纵者罪当诛耳,我曹何罪!”乃与等辈十余人结诛武等。是夜矫诏以王甫为黄门令,持节诛尚书令尹勋,因共胁太后取玺绶。 

〔一〕 通鉴与袁纪同。而范书窦武传作“太白犯房左骖,上将星入太微”。按晋书天文志,房四星,第一星上将也。太微,天子庭也。则范书标点本断句误耳。续汉天文志入太微者亦太白,而非上将星也。 

〔二〕 朱瑀原误作朱宇,袁纪灵帝纪中卷及范书均作朱瑀,故迳改。 

  九月辛亥〔一〕,节请帝御前殿,召公卿百官,易拜司隶校尉、河南尹,遣中谒者分守南、北宫。节称诏收大将军窦武,武不受诏。与子绍将北宫二千人屯洛阳都亭。 

〔一〕 范书作“丁亥”。通鉴考异曰:“范书帝纪作'丁亥’,袁纪作'辛亥’。按长历,是年九月乙已朔,无丁亥。今从袁纪。”标点本据以改范书。 

  太傅陈蕃闻起兵,将官属诸生八十余人到承明门。使者不内曰:“公未被诏召,何得勒兵入宫?”蕃曰:“赵鞅专兵向宫,以逐君侧之恶。春秋义之 〔一〕。 ”有使者出开门〔二〕,蕃到尚书门,正色曰:“大将军窦武忠以卫国,黄门、常侍无道,欲诬忠良邪?”黄门王甫曰:“先帝新弃天下,山陵未成,武有何功?兄 弟父子并封三侯,又设乐饮宴,多取掖庭宫人,旬日之间,资财巨万。大臣如此,是为道邪?公为宰辅,苟相阿党,复何求贼?”使剑士收蕃。蕃声逾厉,辞气不 挠,遂送蕃北寺狱〔三〕。 

〔一〕 春秋以赵鞅不请晋君而执邯郸午,保晋阳,书曰“赵鞅以晋阳叛”,未尝义之。后因韩、魏之请,鞅盟于公宫,亦无清君侧之举。春秋三传均不见,未知陈蕃何据。 

〔二〕 范书作“突入承明门”。通鉴从范书。 

〔三〕 御览卷三五二引汉南记曰: “陈蕃等欲除诸黄门,谋泄,阍寺之党于宫中诈称惊,云外有反者。蕃奔入宫,小黄门朱宇逆以戟刺蕃。”范书作“蕃拔剑叱甫,甫兵不敢近。乃益人围之数十重,遂执蕃送狱”。通鉴从袁纪。 

  节又称诏,以少府周静行车骑将军〔一〕,与匈奴中郎将张奂、王甫持节共以讨武等,与武陈兵于阙下。武令其军曰:“黄门、常侍反逆无道,何尽随之 反乎?先降有重赏。”〔二〕中官执势久,士皆畏之,于是(免)武兵数十人者各为部,归于甫军,自旦至食时,兵降且尽。武自杀,绍等走,靖等皆斩〔三〕,绍 弟机、亲族宾客悉诛之。蕃亦被害,妻子徙日南。皇太后迁于云台。于是自公卿以下,尝为蕃、武所举,皆免官禁锢。 

〔一〕 范书“周静”作“周靖”。袁纪下文之“靖”,乃绍弟靖。 

〔二〕 范书窦武传曰:“甫兵渐盛,使其士大呼武军曰:'窦武反,汝皆禁兵,当宿卫宫省,何故随反者乎?先降有赏!’营府素畏服中官,于是武军稍稍 归甫。”按黄本“武令”作“甫令”,然与其所言身份不符;蒋本作“武令”,文虽可通,然与武军散归甫营又不合,疑袁纪脱误恐多。通鉴两存之,武令系于屯兵 都亭之时,甫令系于阙下对阵之际。又“中官”原误作“中宫”,迳改之。 

〔三〕 范书言武、绍并自杀,而未及靖被斩之事。 

  蕃字仲举,汝南平舆人。初,袁〔阆〕(闳)为郡功曹〔一〕,举蕃以自代曰:“陈蕃有匡弼之才,不可久屈,宜以礼致之。”于是为郡功曹,举贤良方 正皆不就。桓帝初招延俊乂,征拜为议郎,起署为尚书,稍迁九卿。初为豫章太守,独设一榻以候徐孺子,余人不得而接〔二〕。其高简亮正皆此类也。 

〔一〕 据范书改。 

〔二〕 世说新语德行篇注引袁纪曰:“蕃在豫章,为稚独设一榻,去则悬之,见礼如此。 ”古人引书多以己意改窜,于此可见。 

  丙辰,司徒胡广为太傅,录尚书事。司空刘宠为司徒。 

  宠字祖荣,东莱牟平人。初为会稽太守,正身率下,郡中大治。征入为将作大匠。山阴县有数老父,年各八十余,居若邪山下,去郡十里。闻宠当还,相 率共往送宠,人齎百钱。宠见老父曰:“何乃自苦来邪?” 对曰:“山谷鄙老〔一〕,生来尝到郡县。他时吏发〔二〕,不去民间,或狗吠竟夕,民不得安。自明府下车以来,吏稀至民间,狗不夜吠。老值圣化,今闻当见 弃,故自力来送。”宠曰:“吾何能及公〔言〕邪〔三〕?甚勤苦父老。”为选一大钱受之。故会稽号为“取一钱”〔四〕,其清如此。薄衣服,弊车马,其与人交 恂恂然。在朝廷正色,不可干以私,闭门静居,不接宾客,教诲子孙而已。故进不见恶,退无谤言。 

〔一〕 范书作“山谷鄙生”。王补曰:“鄙生字,范书凡数数见,然承上文'山民愿朴,乃有白首不入市井者’,则袁纪为合。” 

〔二〕 发,发求,即征敛也。 

〔三〕 据范书补。 

〔四〕 范书作“号宠为'一钱太守 ’”。 

  封曹节十八人为列侯,讨陈、窦之功也。 

  十月甲辰晦,日有蚀之。 

  鲜卑犯幽州,杀略吏民。自此以后,无岁不犯塞。 

  陈窦之诛,海内冤之。曹节善招礼名贤,以卫其罪。乃言于帝,就拜姜肱为犍为太守,韦着为东海相。诏书迫切,肱浮海遁逃,卒不屈去。着不得已,遂解巾临郡,为政任威刑,妻子放恣,为受罚家所告,论输左校。刑竟归乡里,为奸人所杀。 

二年(己酉、一六九)

  春正月丁丑〔一〕,大赦天下。迎慎〔园〕(国)董贵人幸南宫嘉德殿〔二〕。 

〔一〕 是月甲辰朔,无丁丑,疑有讹。 

〔二〕 据本卷建宁元年纪文改。 

  二月己巳,尊董贵人为孝文皇后〔一〕。后置永〔乐〕宫〔二〕,如匽贵人之礼。贵人,河间人。配解渎侯苌,生帝。后兄子重为五官中郎将〔三〕。 

〔一〕 按范书作“三月己巳”。二月癸酉朔,无己巳,袁纪“二月”当是“三月”之误。又范书及独断,“孝文后”皆作“孝仁后”,袁纪亦误。 

〔二〕 据续汉志补。 

〔三〕 “官”原误作“宫”,迳改之。 

  夏四月壬辰,青蛇见御座殿轩。癸巳,大风折木〔一〕。诏群臣各上封事,靡有所讳。 

〔一〕 范书灵帝纪不载青蛇事,又 “大风”下记有“雨雹”。通鉴两采之。 

  议郎谢弼上疏曰:“盖闻蛇者,女子之祥也。皇太后幽隔空宫,愁感天心所致也。皇太后定策帷幄,援立陛下,虽父兄不轨,非皇太后之罪。陛下当以其 诛灭之故,特加慰释之念,而反隔绝,靡有朝问之礼,大亏孝道,不可以示四方。昔周襄王不能事母,夷狄交侵,天命去之,遂陵迟不复兴〔一〕。礼:为人后者为 之子。今以孝桓皇帝为父,岂得不以皇太后为母哉!援神契曰:“天子行孝,四夷和平。’方今边境斥候,兵革蜂起,非孝无以济之。愿陛下上以尧舜为法,下以襄 王为戒,无令皇太后忧愁于北宫〔二〕。一旦有雾露之疾〔三〕,陛下当何面目以见天下乎?” 

〔一〕 见前甘昭公注。 

〔二〕 按太后徙灵台,乃南宫也,此作北宫,非。又原脱“太”字,迳补。 

〔三〕 “雾露”一词出史记淮南厉王传袁盎谏文帝之语中,本指受风寒一类的疾病,此乃但有不幸之意。 

  又匈奴中郎将张奂上书曰:“臣闻风〔为〕(以)号令〔一〕,动物通气。木者,火之本,相须乃明。蛇者屈伸,隐显似龙。顺至为休征,逆来为灾殃。 故大将军窦武忠肃恭俭,有援立之功。太傅陈蕃敦方抗直,夙夜匪懈。一旦被诛,天下惊怛,海内嘿嘿,莫不哀心。昔周公既薨,成王葬不具礼,天乃大风,偃木折 树。成王发书感悟,备礼改葬,天乃立反风,其木树尽起〔二〕。今宜改葬蕃、武,选其家属,诸被禁锢,一宜蠲除,则灾变可消,升平可致也。” 

〔一〕 据黄本及范书改。李贤引翼氏风角曰:“凡风者,天之号令,所以谴告人君者也。 ” 

〔二〕 见尚书大传。 

  天子虽知奂言是,然迫于节等,不得从之。中官恶谢弼,出为〔 

广〕陵府丞〔一〕。郡县承旨,以他罪死狱中。 

〔一〕 据范书补。 

  张奂字然明,敦煌酒泉人。少与安定皇甫规俱显当世,而奂又与规善。初,奂为梁冀所辟,冀被诛,奂废锢。众人莫敢为言,唯规数荐奂。由是为武威太 守、度辽将军,幽、并清净,吏民歌之。征拜大司农,赐钱二十万,除家一人为郎。奂让不受,愿徙户华阴。旧制:边民不得内徙。唯奂因功得听,故奂始为弘农 人。 

  建宁初,奂新至未除,会陈、窦之事。中常侍曹节等承制,使奂率五营士围武。武自杀,蕃下狱死,义士以此非奂。然素立清节,当可否之间,虽彊御不 敢夺也。后以党事免官禁锢。河东太守董卓慕其名,使兄遗奂缣百匹。奂不受,知卓有奸凶之心,遂与绝。至于朋友之馈,虽车马不辞也。时被党锢者,多不守静, 或徙或死,唯奂杜门不出,养徒着书矣〔一〕。 

〔一〕 奂养徒千人,着尚书记难三十余万言。 

  六月,司徒刘宠为太尉。 

  九月,江夏丹阳蛮夷反。 

  李膺等以赦获免,而党人之名书在王府,诏书每下,辄伸党人之禁。陈、窦当朝后,亲而用之,皆勤王政而尽心力,拔忠贤而疾邪佞。陈、窦已诛,中官逾专威势,既息陈、窦之党,又惧善人谋己,乃讽有司奏“ 诸钩党者,请下州郡考治”。时上年十四,问节等曰:“ 

何 以为钩党?”对曰:“钩党者,即党人也。”上曰:“党人何用为而诛之邪?”对曰:“皆相举群辈,欲为不轨。”上曰:“党人而为不轨,不轨欲如何?”对曰: “欲图社稷。”上乃可其奏〔一〕。于是故司空王畅、太常赵典、大司〔农〕(空)刘佑〔二〕、长乐少府李膺、太仆杜密、尚书荀绲、朱宇、魏朗、侍中刘淑、刘 瑜、左中郎将丁栩,颍川太守巴肃、沛相荀昱〔三〕、议郎刘儒、故掾范滂,皆下狱诛,皆民望也。其余死者百余人。天下闻之,莫不垂泣。 

〔一〕 “上”原作“帝”。依前文例,据黄本迳改之。 

〔二〕 据范书党锢传改。又佑卒于家,未及此难,袁纪误。 

〔三〕 范书党锢传作“荀翌”,而荀淑传作“荀昱”,与袁纪同。按翌乃昱之本字也。 

    袁宏曰:“夫称至治者,非贵其无乱,贵万物得所,而不失其情也。言善教者,非贵其无害,贵性理不伤,性命咸遂也。故治之兴,所以道通群心, 在乎万物之生也。古之圣人,知其如此,故作为名教,平章天下。天下既宁,万物之生全也。保生遂性,久而安之。故名教之益,万物之情大也。当其治隆,则资教 以全生;及其不足,则立身以重教。然则教也者,存亡之所由也。夫道衰则教亏,幸免同乎苟生;教重则道存,灭身不为徒死,所以固名教也。污隆者,世时之盛衰 也。所以乱而治理不尽〔一〕,世弊而教道不绝者,任教之人存也。夫称诚而动,以理为心,此情存乎名教者也。内不忘己以为身,此利名教者也。情于名教者少, 故道深于千载;利名教者众,故道显于当年。盖浓薄之诚异,而远近之义殊也。体统而观〔二〕,斯利名教之所取也。 

〔一〕 疑“乱”上脱“政”字。 

〔二〕 体统,总括之意也。此句作总而言之解。 

  乡人谓李膺曰:“可逃之乎?”膺叹曰:“事不辞难,罪不逃刑〔一〕,臣之节也。吾年已七十〔二〕,祸自己招,复可避乎!” 

〔一〕 襄公三年左传载羊舌赤对晋侯曰:“事君不避难,有罪不逃刑。” 

〔二〕 范书作“年已六十”。 

  诏书至汝南,督邮吴道悲泣不忍出〔一〕,县中不知所为。范滂闻之曰:“督邮何泣哉?此必为吾也。 ”径诣县狱。县令郭揖见滂曰:“天下大矣,子何为在此!”滂曰:“何敢彰罪于君,使祸及老母。”滂与母诀曰:“滂承顺教训,不能保全其身,得下奉亡君于九 泉,亦其愿也。”母曰:“尔得李、杜齐名,吾复何恨!” 

〔一〕 范书“吴道”作“吴导”。 

  三君八隽之死,郭泰私为之恸曰〔一〕:“'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二〕,汉室灭矣。未知'瞻乌爰止,于谁之屋’〔三〕。” 

〔一〕 通鉴考异曰:“范书以泰此语为哭陈、窦。袁纪以为哭三君、八俊,今从之。” 

〔二〕 见诗大雅瞻卬。笺曰:“贤人皆言奔之,邦国将尽困穷。” 

〔三〕 见诗小雅正月。笺云:“视乌集于富人之室,以言今民亦当求明君而归之。” 

  泰字林宗,太原介休人。少孤养母,年二十,为县小吏,喟然叹曰:“大丈夫焉能处斗筲之役!”乃言于母,欲就师问,母对之曰:“无资奈何?”林宗 曰: “无用资为!”遂辞母而行。至成皋屈伯彦精庐,并日而食,衣不盖形,人不堪其忧,林宗不改其乐。三年之后,艺兼游、夏。同邑宗仲,字〔子〕隽〔一〕,有高 才,讽书日万言,与相友善,闲居消遥。泰谓仲曰:“ 盖昔之君子,会友辅仁〔二〕,夫周而不比,群而不党〔三〕,皆始于将顺,终于匡救。济俗变教,隆化之道也。于是仰慕仲尼,俯则孟轲,周流华夏,采诸幽滞。 ”泰始(中)至京师〔四〕,陈留人符融见而叹曰:“ 高雅奇伟,达见清理,行不苟合,言不夸毗,此异士也。”言之于河南尹李膺,与相见曰:“吾见士多矣,未有如郭林宗者也。其聪识通朗,高雅密博,今之华夏, 鲜见其俦。”友而亲之。陈留人韩卓有知人之鉴〔五〕,融见卓,以己言告之,卓曰:“此太原士也。”他日又以泰言告之,卓曰:“四海内士也,吾将见之。”于 是骤见泰,谓〔融〕(雄)曰〔六〕:“此子神气冲和,言合规矩,高才妙识,罕见其伦。” 

〔一〕 据陈澧校补。又水经汾水注载有“宋子浚碑”,然“仲”作“冲”,通鉴亦然。 

〔二〕 论语颜渊曰:“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三〕 论语为政:“君子周而不比。”又国语晋语中赵宣子曰:“ 

吾闻事君者,比而不党。夫周以举义,比也;举以其私,党也。”韦昭曰:“忠信曰周。比,比义也。阿私曰党。”又礼记三年问曰“因以饰群 ”。疏曰:“群,谓五服之亲也。” 

〔四〕 “中”系衍文,删。 

〔五〕 岁华纪丽引袁宏纪曰:“韩卓字子助,陈留人。腊日奴窃食,祭先人。卓义其心,矜而免之。”今本脱之。 

  陈留蒲亭亭长仇香年已长矣,泰见香,在而言之〔一〕。明日起朝之曰:“君泰之师,非泰之友。” 

〔一〕 陈璞曰:“'在’疑'坐’ 。” 

  陈留茅容年四十矣,亲耕陇亩,避雨树下,众人悉践蹲,容独厘膝危坐,泰奇其异,请问舍所在,因寄宿。容明旦杀鸡作食,泰谓之为己也。容分半食 母,余半庋置〔一〕,自与泰素餐。泰曰:“卿贤哉远矣!郭泰犹减三牲之具以供宾旅〔二〕,而卿如此,乃我友也。”起对之揖,劝令学问,卒成盛德。 

〔一〕 胡三省曰:“毛晃曰:'板为阁以藏物曰庋。” 

〔二〕 胡三省曰:“三牲之具,谓养亲之具也。孝经曰:'日用三牲之养。’宾旅,犹言宾客也。” 

  尝止陈国,文孝童子魏昭求入其房〔一〕,供给洒埽。泰曰:“ 

年少当精义〔讲〕书〔二〕,曷为求近我乎?”昭曰:“盖闻经师易遇,人师 难遭〔三〕,故欲以素丝之质,附近朱蓝耳。”泰美其言,听与共止。尝不佳,夜后命昭作粥。粥成进泰,泰一呵之曰:“为长者作粥,不加意敬,使不可食 〔四〕。”以杯掷地。昭更为粥重进,泰复呵之,如此者三。昭姿无变容,颜色殊悦,泰曰:“吾始见子之面,而今而后,知卿心耳。”遂友而善之。 

〔一〕 按御览卷八一四引袁纪作“ 魏照”。 

〔二〕 据御览卷八一四引袁纪补。 

〔三〕 胡三省曰:“经师,谓专门名家,教授有师法者。人师,谓谨身脩行,足以范俗者。” 

〔四〕 困学记闻翁元圻注引袁纪作 “乃不可食”,不知所据为何本。 

  钜鹿孟敏,字叔达。客居太原,未有知名。叔达曾至市买甑,荷担堕地,径去不顾。时适遇林宗,林宗异而问之:“甑破可惜,何以不顾?”叔达曰: “甑既已破,视之无益。”林宗以为有分决,与之言,知其德性,谓必为善士,劝使读书,游学十年,知名当世。其宗人犯法,恐至大辟,父老令至县请之。叔达 曰:“犯法当死,不应死,自活,此明理也,何请之有?”有父老董敦之〔一〕,曰:“傥其死者,此大事也。奈何以宜适而不受邪?”叔达不得已,乃行见杨氏 令,不言而退。令曰:“孟征居高雅绝世,虽其不言,吾为原之矣。” 

〔一〕 董,督也;敦,亦督也。董敦者,督促也。 

  初,汝南袁〔阆〕(闳)〔一〕,盛名盖世,泰见之,不宿而退。汝南黄宪,邦邑有声,天下未重,泰见之,数日乃去。薛恭祖曰:〔二〕“闻足下见袁 奉高,车不停轨,銮不辍轭。从黄叔度,乃弥日信宿,非其望也。”林宗答曰:“奉高之器,譬诸泛滥,虽清易挹。叔度汪汪如万顷之波〔三〕,澄之而不清,挠之 而不浊,其器深广,难测量也。虽住稽留,不亦可乎?”由是宪名重于海内。 

〔一〕 按闳字夏甫,阆字奉高。袁纪下文既言“袁奉高”,当是袁阆,作闳非也。通鉴即作“阆”,故正之。袁阆与黄宪俱为汝南慎阳人,袁闳乃汝南汝阳人。二袁既同时,又同郡,其名形亦相近,故常致误。世说新语德行注引汝南先贤传“阆”亦误作 “宏”,而所言事迹与袁阆同。 

〔二〕 薛恭祖,名勤,汝南人,识陈蕃有清世志者。 

〔三〕 范书郭泰传注引谢承书作“ 汪汪若千顷波”,而范书黄宪传、续汉书、世说新语均与袁纪同。 

  初,泰尝止陈留学宫,学生左原犯事斥逐。泰具酒食劳原于路侧,谓之曰:“昔颜涿聚,梁甫之大盗;段干木,晋国之大驵,卒为齐之忠臣,魏之名贤 〔一〕。且蘧伯玉,颜子渊犹有过〔二〕,谁能无乎?慎勿恨之,责躬而已。”或曰:“何为礼慰小人?”泰曰:“ 诸君黜人,不讬以藜蒸,无有掩恶含垢之义。'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三〕。吾惧其致害,故训之。 ”后原结客,谋构己者,至期曰:“林宗在此,负其前言。”于是去。后事发露,众人咸自以蒙更生之赐于泰。 

〔一〕 李贤曰:“吕氏春秋曰:' 颜涿聚,梁父大盗也,学于孔子。’左传曰'晋伐齐,战于黎丘,齐师败绩,(智伯)亲禽颜庚。’杜预注: “颜庚,齐大夫颜涿聚也。’”又“段干木”句亦出吕氏春秋。李贤引说文曰:“驵,会也。谓合两家之卖买,如今之度市也。”又引新序曰:“魏文侯过段干木之 闾而轼之,遂致禄百万,而时往问之。国人皆喜,相与诵之曰:'吾君好正,段干木之敬;吾君好忠,段干木之隆。’秦欲攻魏,司马唐谏曰:'段干木贤者也,而 魏礼之,天下莫不闻,无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以为然。” 

〔二〕 论语宪问:“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 '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又雍也:“孔子对曰: '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 

〔三〕 见论语泰伯。 

  泰谓济阴黄元艾曰〔一〕:“卿高才绝人,足为伟器。然年过四十,名声着矣。于此际当自匡持,不然将失之矣。”元艾笑曰:“但恐才力不然至此年矣 〔二〕!若如所敕,敢自克保,庶不有累也。”林宗曰:“ 吾言方验,卿其慎之。”元艾声闻遂隆。后见司徒袁隗,隗叹其英异,曰:“若索女婿如此,善矣!”有人以隗言告元艾,又自生意谓之曰:“袁公有女,得无欲嫁 与卿乎?”元艾妇夏侯氏,有三子,便遣归家,将黜之,更索隗女也。夏侯氏父母曰〔三〕:“妇人见去,当分钗断带,请还之。”遂还。元艾为主人,请亲属及宾 客二十余人〔四〕。夏侯氏便于座中攘臂大呼,数元艾隐慝秽恶十五事,曰:“吾早欲弃卿去,而情所未忍耳,今反黜我!”遂越席而去。元艾诸事悉发露,由此之 故,废弃当世。其弘明善恶皆此类也。 

〔一〕 范书郭泰传作“黄允字子艾 ”。 

〔二〕 疑“然”字涉上文“不然” 而衍。 

〔三〕 惠栋曰:“袁宏纪云,夏侯氏谓父母曰:'妇人见去,当分钗断带,请还之。’” 据此则蒋本恐脱“谓”字,然考诸本皆无“谓”字,当系惠氏据范书所补。范书郭泰传作“妇谓姑曰”,与袁纪亦异。 

〔四〕 范书作“于是大集宾客三百余人”。 

  后遭母忧,丧过于哀。徐孺子荷担来吊,以生□ 一束顿庐前,既唁而退。或问:“此谁也?”林宗曰: “南州高士徐孺子者,其人诸生,吾不堪其喻也。”钜鹿孙威直来吊,既而介休贾子序亦来吊,林宗受之。威直不辞而去,门人告之。林宗遣人追之曰:“何去之疾 也?”威直曰:“君天下名士,门无杂宾,而受恶人之唁,诚失其所望,是以去耳。”林宗曰:“宜先相问,何以便去邪?乡里贾子序者,实有匈险之行,为国人所 弃〔一〕。闻我遭丧,而洗心来吊,此亦未被大道之训,而有修善之志也,吾故受之。若其遂变化者,弃损物更为贵用,如其不然,不保其往也〔二〕。且仲尼不逆 互乡〔三〕,奈何使我拒子序也!”子序闻之,更自革修,终成善人。其善诱皆此类也。 

〔一〕 范书作贾子厚,名淑。李贤注引谢承书曰:“淑为舅宋瑗报仇于县中,为吏所捕,系狱当死。泰与语,淑恳恻流涕。泰诣县令应操,陈其报怨蹈义之士。被赦,县不宥之。之郡上言,乃得原。 ” 

〔二〕 论语述而曰:“子曰: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郑注曰:“人虚己自洁而来,当与之进,亦何能保其去后之行。” 

〔三〕 论语述而曰:“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郑注曰:“互乡乡名也。其乡人言语自专,不达时宜,而有童子来见孔子,门人怪孔子见之。” 

  其所提拔在无闻之中,若陈元龙、何伯求终成秀异者六十余人;〔一〕其所临官,若陈仲弓、夏子治者十余人,皆名德也〔二〕。 

〔一〕 元龙,陈登之字。伯求,何颙之字。 

〔二〕 仲弓,陈寔之字。子治,夏馥之字。 

  石云考从容谓宋子俊曰:“吾与子不及郭生,譬诸由、赐不敢望回也〔一〕。今卿言称宋郭,此河西之人疑卜商于夫子者也,若遇曾参之诘,何辞以对 乎?” 子俊曰:“鲁人谓仲尼东家丘,荡荡体大,民不能名,子所明也。陈子禽以子贡贤于仲尼,浅见之言〔二〕,故然有定邪?吾尝与杜周甫论林宗之德也〔三〕,清高 明雅,英达瑰玮,学问渊深,妙有俊才。然其恺悌玄澹,格量高俊,含弘博恕,忠粹笃诚,非今之人,三代士也。汉元以来,未见其匹也。周甫深以为然。此乃宋仲 之师表也,子何言哉!” 

〔一〕 论语公冶长曰:“子谓子贡曰:'汝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二〕 论语子张曰:“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 

〔三〕 杜周甫,即杜密也。时人谚曰:“天下良辅杜周甫。” 

  于是劝林宗仕,泰曰:“不然也。吾夜观干象,昼察人事,天之所废,不可支也〔一〕。方今卦在明夷,爻直勿用之象,潜居利贞之秋也。犹恐沧海横流,吾其鱼也。吾将岩栖归神,咀嚼元气,以修伯阳、彭祖之术,为优哉游哉,聊以卒岁者。”遂辞王公之命,阖门教授。 

〔一〕 定公元年左传曰:“天之所坏,不可支也。”此乃晋女叔宽之语。又国语周语卫彪傒见单穆公曰:“周诗有之曰'天之所支,不可坏也。其所坏,亦不可支也。’昔武王克殷作此诗也,以为饫歌,名之曰支。” 

  泰身长八尺,仪貌魁岸,善谈论,声音如钟,宵行幽闇,必正其衣服。家有书五千卷,率多图纬星历之事。与其等类行,晨则在前,暮则在后。所历亭 传,不处正堂,恒止逆旅之下,先加粪除而后处焉。及宿止,冬让温厚,夏让清凉。如乡里或有尔者,父母谚曰〔一〕:“欲作郭林宗邪?” 

〔一〕 谚通喭,广韵曰:“小笑貌。” 

  仇香字季智〔一〕,陈留考城人。行止纯嘿,乡党无知者。年四十,召为县吏,以科选为蒲亭长〔二〕。劝耕桑,合嫁娶,农事毕,令子弟群居。同学丧 不办者,躬自助之;其孤寡贫穷,令宗人相赡之;其剽轻无业者,宗人亦处业之;不从科者,罚之以谷;代公赋多少,有次行之,期月里无盗窃。 

〔一〕 香本名览。 

〔二〕 范书注引谢承书作“阳遂亭长”。 

  香初到亭,民有陈元者〔一〕,独与母居,供养有违,母诣香告元不孝。香惊曰:“吁,是何谓乎?近日过舍,庐落整顿,耕耘以时,此非恶人,但教化 未至〔二〕。且妇人守寡养孤,上欲激贞名于当世,中欲不负于黄泉,下欲育遗嗣而继宗也。此三节者,妇人之妙行也。母既若斯华发矣,奈何以一旦之忿,弃历年 之勤乎?且母养人孤遗,不能成济,若死者有知,百岁之后,当何以见亡者?”母涕泣而起。香留为具食,嘱曰: “归勿复言,吾方为教之。”既而之田里,于众中厉言曰:“此里当有孝子。陈元今何在?”众指曰:“是也。”香起揖之,以孝行慰勉之。谓众曰:“此孝义里, 当见异。以陈元故,后诸乡。”数日,齎酒礼到元家,上堂与相对,视其食饮之具有异于他日,遂复陈孝行,以诱其心。如是者数焉。元卒为孝子,乡邑所称,县表 其闾,丞掾致礼。 

〔一〕 御览卷六一0引谢承书作“ 羊元”,本传注亦然。 

〔二〕 范书本传注引谢承书曰:“ 羊元凶恶不孝。其母诣览言元。览呼元,诮责元以子道,与一卷孝经,使诵读之。元深以悔,到母床下,谢罪曰:'元少孤,为母所骄,谚曰:孤犊触乳,骄子笃母。乞今自改。’母子更相向泣。于是元益修孝道,后成佳士也。”与袁纪大异。 

  是时河内令王奂政尚严猛〔一〕,闻香以德化民,署香主簿,请与相见,谓之曰:“闻在蒲亭,陈元不罚而化之,得无少鹰鹯之志邪〔二〕?”香曰: “以鹰鹯不若鸾皇,故不为也。”奂谢遣曰:“枳棘之林,非鸾凤所集,百里非大贤之路〔三〕。”州郡并请,皆辞以疾。宴居必正衣服,妻子有过,免冠自责,妻 子庭谢思过。香冠,妻子乃敢升堂,终不加喜怒声色。妻子事之,若事严君焉。 

〔一〕 范书“奂”作“涣”。 

〔二〕 文公十八年左传载季文子所使大史克对文公曰:“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杨伯峻言汉翟方进奏亦曾引此言。 

〔三〕 李贤曰:“时涣为县令,故自称百里。” 

  黄宪字叔度,汝南慎阳人。父为牛医。宪识度渊深,时人莫得而测。年十四,颍川荀季和见而叹曰〔一〕:“足下,吾之师也。”汝南周子居常曰 〔二〕:“ 吾旬月之间,不见黄叔度,则鄙吝之心生矣。”时汝南戴叔鸾者〔三〕,高迈之士也。当时意气,人所推服。然每见宪,未尝不怅然自失。母问之曰:“汝何为不 乐?复从牛医儿所来邪?”叔鸾跪曰:“良每自以才能不减叔度,至于面对其人,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四〕,可为良之师也。”举孝廉,无就之意。其僚辈皆瞻望 于宪,以为准的,于是俱到京师,称病而归也。 

〔一〕 荀季和,乃荀淑也。 

〔二〕 范书黄宪传作“同郡陈蕃、周举常相谓曰”云云。然周举字宣光,非子居也。惠栋曰:“案世说及袁宏纪皆作'周子居’。汝南先贤传:周乘字子 居,汝南安城人。天资聪明,高峙岳立,非陈仲举、黄叔度之俦,则不交也。为泰山太守,甚有惠政。”则范书“周举”恐系“周乘”之误。 

〔三〕 戴叔鸾,即戴良也。 

〔四〕 见论语子罕。 

  陈实字仲弓〔一〕,颖川许人。少为县吏,常给厮役。时县吏邓劭每出候宾,见寔执书立诵。劭嘉之,即解录,遣使诣太学。寔推纯诚,不厉名行,然罗 居老少,皆亲而敬之。乡闾讼者,辄求正于寔,寔以理喻曲直,退无怨者,皆曰:“宁为刑罚所及,不为陈君所非。”寔尝为郡功曹,中常侍侯览属非其人,太守高 伦出教教之,寔固请不可,太守曰:“侯常侍不可违,君勿言。”寔乃封教入见:“必不得已,寔请自举之,不足以损明德。”退而署文学掾。于是乡里咸以寔为失 举,寔宴然自若。伦去郡,故人送于传舍,乃具言其状:“ 善称君,恶称己,陈君之谓也。”由是众谈咸服焉。辟黄琼府,除闻喜、太丘长,其政不严而治,百姓爱敬之。 

〔一〕 实、寔通,下文均作“寔” 。黄本此字亦作“寔”。今依蒋本,存其异文。 

  长子纪,字元方;小子淑,字季方,皆以儒业德礼称。纪子群,名重魏、晋。文帝尝问群:“卿何如父、祖?”群对曰:“臣祖寔不言而治,臣父纪言而行之,至于臣群有其言而必行。” 

  是岁,爵号乳母赵娆为平氏君。 

三年(庚戌、一七0)

  春,河内妇食夫,河南夫食妇。 

  冬,济南盗贼群起。 

  冬十月,大鸿胪乔玄为司空〔一〕。 

〔一〕 范书灵帝纪作“八月,大鸿胪桥玄为司空”,袁纪此条恐当移于上条前。又下文“ 乔”亦作“桥”。按桥本作乔,二字通。 

四年(辛亥、一七一)

  春正月甲子,帝加元服,大赦天下。 

  二月癸卯,地震,河水清。 

  三月辛酉朔,日有蚀之。太尉刘宠、司空乔玄以灾异策罢〔一〕。 

〔一〕 范书灵帝纪作“太尉闻人袭免,太仆李咸为太尉”,又“司徒许训免,司空桥玄为司徒”。 

  夏四月,河东地裂十二处,各长十余里〔一〕。 

〔一〕 范书灵帝纪作五月事。又续汉五行志亦作五月,且言“裂合长十里百七十步,广者三十余步,深不见底”。 

  秋七月癸丑,立皇后宋氏。宋隐之从孙也〔一〕。以选入掖庭,立为皇后。父丰为执金吾〔二〕,封不期侯〔三〕。 

〔一〕 范书皇后纪作“肃宗宋贵人之从曾孙也”。刘攽以为范书“ 

贵人”下脱“父”字。又御览卷一三七引续汉书作“贵人之从孙”,与袁纪同。宋贵人被章德窦后诬陷而死。安帝立,追尊其为敬隐皇后。则袁纪“宋隐”下恐脱“后”字,范书作“从曾孙”,误。 

〔二〕 范书“丰”作“酆”。 

〔三〕 范书皇后纪作“不其乡侯” 。不其,西汉时属琅邪郡,为县名。东汉时省并,属东莱郡,为侯国。袁纪“期”当作“其”。 

  冬十月戊午〔一〕,上率群臣朝皇太后于云台。初,太后有援立之功,窦氏虽诛,上心知之,故率群臣俱朝焉。 

〔一〕 是月戊子朔,无戊午。或系九月之误。 

  黄门令董萌因上意,数为太后〔诉怨〕〔一〕,上深纳之,供给致养,每过于〔前〕(别)〔二〕。于是曹节、〔王〕(皇)甫共疾萌〔三〕,以“亲附窦后,谤讪永乐”,萌下狱死。 

〔一〕 据范书补。蒋本阙,黄本仅作“怨”。 

〔二〕 前、别形近而讹,今正之。 

〔三〕 据黄本改。 

五年(壬子、一七二)

  春正月,车驾上原陵,诸侯王,公主及外戚家妇女,郡国计吏、匈奴单于、西域三十六国侍子皆会焉,如会殿之仪,礼乐阕,百官受赐爵,计吏以次向殿前,上先帝御座,具言俗善恶,民所疾苦。 

   司徒掾蔡邕慨然叹曰:“闻古不墓祭,而上陵之礼如此其备也。察其本意,乃知孝明皇帝至孝恻隐,不易夺也。”或曰:“本意云何?”对曰:“西京之时,其礼 不可得而闻也。光武〔即〕世〔一〕,始葬于此。明帝嗣位逾年,群臣朝正,感先帝不复见此礼,乃率公卿百僚,就陵而朝焉,盖事亡如事存之意也。与先帝有瓜葛 之亲,男女毕会,郡计吏各向神坐而言,庶几先帝魂神闻听之也。今者,日月久远,非其时人,但见其礼,不知其哀,烦而不省者,先帝孝思之心者也。” 

〔一〕 据续汉礼仪志注引谢承书补。 

僖平元年〔一〕

〔一〕 当作“熹平元年”。建宁五年五月改元。依袁纪前例,“五年”当作“熹平元年”。此自破其例也。下文言“五月”己未,大赦天下”,即为改元而作。故疑此四字当置于“五月”之前。卷二四误“僖”为“嘉”,迳正之。 

  春三月壬戌,太傅胡广薨。赠安乡侯印绶,谥曰文侯〔一〕。 

〔一〕 范书胡广传作“安乐乡侯” ,“谥文恭侯”。袁纪恐有脱文。 

  广字伯始,南郡华容人。初为郡吏,在散辈中〔一〕。太守法雄有子曰真,善知人,言于父雄曰:“南郡掾吏,其民略可知。今当举孝廉,为国选士,不 可不择。宁有其人乎?”雄曰:“未有所拟也。”真求与掾相见,独奇广。广时年二十六,雄举广为孝廉。至京师,广为天下第一。旬月,拜尚书郎,稍迁九卿。公 辅屡登,三事元老。〔二〕在位,国家多难,废立邪正之间,以厚重自居,不能有所明。然年逾八十,继母在堂,朝夕定省,子道不亏,旁无几杖,言不称老,居丧 尽礼。及广薨,故吏自公卿大夫数百人,皆衰经殡〔位〕(泣)〔三〕,自汉兴以来未尝有也。 

〔一〕 散辈,即散吏。沈钦韩曰: “散吏,隶释碑阴所谓从掾位、从史位是也。晋职官志:郡国万户以上,职吏六十九人,散吏三十九人。” 

〔二〕 范书胡广传曰:“凡一履司空,再作司徒,三登太尉,又为太傅。” 

〔三〕 据范书胡广传改。 

  广所临治无秕政,世为之谚曰:“天下中庸有胡公。”此时公辅者,或树私恩为子孙计,其后累世致公卿,而广子孙无过二千石者。 

  夏四月甲午,青蛇见御座。诏问群臣,靡有所讳。 

  光禄卿杨赐上书曰:“臣闻休征则五福应〔一〕,咎征则六极至〔二〕。夫善不妄来,灾不空发,必应行而至。王者心有所惟,意有所想,未形颜色,则 五星推移,阴阳乖动。以此观之,知天之与人,相去不遐。蛇者,于洪范鳞虫之象,思心不逮之所致也。不逮之效,时则有龙蛇之孽。诗云:'惟虺惟蛇,女子之 祥。’ 〔三〕春秋书郑昭公时,两蛇斗于南门之外,其后昭公殆以女败〔四〕。昔周王承文王之盛,一朝晏起,夫人不鸣璜,宫门不击柝,关睢之人,见机而作〔五〕。夫 女谒行则谗夫昌,谗夫昌则苞苴通。殷汤以此自诫,即济于旱亢之灾〔五〕。唯陛下思干刚之道,别内外之宜,崇帝乙之制,受元吉之祉〔六〕,抑皇〔甫〕(后) 之权,割艳妻之爱〔七〕,则蛇变可消,祯祥立应,殷戊宋景,其事甚明〔八〕。”上深纳之。 

〔一〕 李贤曰:“休,美也;征,验也。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见尚书洪范。 

〔二〕 李贤曰:“咎,恶也。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亦见书洪范。 

〔三〕 见诗小雅斯干。 

〔四〕 李贤注引洪范五行传曰:“ 初郑厉公劫相祭仲,而篡兄昭公,立为郑君。后雍纠之难,厉公出奔,郑人立昭公。既立,内蛇与外蛇斗郑南门中,内蛇死。是时傅瑕仕于郑,欲内厉公,故内蛇死 者,昭公将败,厉公将胜之象也。昭公不觉,果杀于傅瑕,二子死而厉公入。诗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 ’郑昭公殆以女子败矣。”惠栋曰:“案左传,乃子仪,非昭公也。赐据洪范五行传,故与左传异。”按杨赐出今文世家,故不取古文学之左传。 

〔五〕 荀子大略篇:“汤旱而祷曰:“政不节与?使民疾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宫室荣与?妇谒盛与?何不雨至斯极也!苞苴行与?谗夫兴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注曰:“货贿必以物苞裹,故总谓之苞苴。”事亦见说苑。 

〔六〕 易泰卦曰:“帝乙归妹,以祉元吉也。” 

〔七〕 据范书杨赐传改。李贤曰: “皇甫卿士等皆后之党,用后嬖宠而居位也。诗曰'皇甫卿士,艳妻煽方处’也。”艳妻,原指周幽王后褒姒也。 

〔八〕 李贤曰:“殷王太戊时,桑榖共生于朝,修德而桑榖死。景公时,荧惑守心,修德而星退舍。并见史记。” 

  五月己未,大赦天下〔一〕。 

〔一〕 范书灵帝纪作“己巳”。以改元“熹平”而大赦天下。 

  常侍张乐、太仆侯览专权骄恣,诏收印绶。览自杀,阿党者皆免。 

  六月癸巳,皇太后窦氏崩。载衣车城南市舍。 

  将殡,曹节、王甫欲用贵人礼,上曰:“太后亲立朕身,统承大业。诗云:'无言不雠,无德不报。’ 〔一〕胡可用贵人礼!”于是发丧成服。 

〔一〕 见诗大雅抑。 

  将葬,节、甫以窦氏之诛,不用太后礼,以冯贵人祔桓帝。公卿不敢谏。河南尹李咸执药上书曰〔一〕:“臣闻禹汤闻恶是用无过,桀纣闻善以亡其国。 中常侍曹节、张让、王甫等因宠乘势,贼害忠良,谗谮故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虚遭无形之亹,被以滔天之罪。陛下不复省览,猥发雷霆之怒,海内贤愚,莫不痛 心。武以殁矣,无可奈何,皇太后亲与孝桓皇帝共奉宗庙,母养蒸庶,系于天心,仁风丰濡,四海所宗。礼,为人后者为人之子。陛下仰继元帝,岂得不以太后为 母?存既未蒙顾复之报〔二〕,没又不闻谅闇之哀〔三〕。太后未崩,武先坐诛,存亡各异,事不相逮。而恚武不已,欲贬太后,非崇有虞之孝,昭蒸蒸之仁 〔四〕,八方闻之,莫不泣血。昔秦始皇〔母〕后不谨,谄幸郎吏〔五〕,始皇暴怒,幽闭母后。感茅焦之言,立驾迎母,置酒作乐,供养如初 〔六〕。夫以秦后之恶,始皇之悖,尚纳茅焦之语,不失母子之恩;岂先太后不以罪没,陛下之过有重始皇?臣谨冒昧陈诚,左手齎章,右手执药,诣阙自闻。唯陛 下揆茅焦之谏,弘始皇之寤,复母子之恩,崇皇太后园陵之礼。上释皇干震动之怒,下解黎庶酸楚之情也。如遂不省,臣当饮鸩自裁,下觐先帝,具陈得失,终不为 刀锯所裁。”章省,上感其言,使公卿更议,诏中常侍赵忠监临议〔七〕。 

〔一〕 范书陈球传作“太尉李咸” 。 

〔二〕 诗小雅蓼莪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顾我复我。”指养育之恩也。 

〔三〕 书说命曰:“王宅忧,亮阴三祀。”亮阴即谅闇,亦作谅阴,或作梁闇,皆天子居丧之称也。 

〔四〕 书舜典曰:“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美舜之孝也。 

〔五〕 据下文补“母”字。又“谄 ”,蒋本阙,黄本作“陷”。“ 

陷”当系“谄”之误,迳补之。 

〔六〕 史记秦始皇本纪曰:“齐人茅焦说秦王曰:'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大王有迁母太后之名,恐诸国闻之,由此倍秦也。’秦王乃迎太后于雍而入咸阳,复居甘泉宫。” 

〔七〕 范书陈球传,以众议在前,咸上疏在后。廷议时,陈球仗义直言,咸观望许久,才曰与球意合,会者皆为之愧。通鉴考异曰:“ 

今按:史称咸廉干知名,在朝清忠,权幸惮之。其能捣椒自随,必死之心已固,不当临议畏葸不言。且若无李咸之先谏,中官擅权,无须延议而以冯贵人配桓帝,故当以袁纪为是。” 

  时众官数百人,各相顾望,无敢下议。廷尉陈球曰:“皇太后以旧姓盛德,选入椒房,宜配桓帝,是无所疑。”忠笑曰:“廷尉宜便下笔。”球遂下议 曰:“ 皇太后在椒房,有聪明母仪之德,遭天不造,援立圣明,承继宗庙,功烈至重。先帝晏驾,而遇大狱,迁居空宫,不幸早世,家虽获罪,非太后意。今若别葬,诚失 天下之望。且冯贵人冢墓,为贼所掘,骸骨发露,与贼并尸,魂灵染污,不宜配至尊〔一〕。”忠省球议,作色曰:“陈廷尉此议甚健!”欲以蚩球,球曰:“陈、 窦既冤,皇太后无辜被幽,臣常痛之。今日言之,退而受罪,乃臣宿昔之愿也。”诸公卿皆从球议。 

〔一〕 李贤曰:“段颎为河南尹,坐盗发冯贵人冢,左迁谏议大夫。” 

  奏御,节、甫复言曰:“窦氏罪深,无以为此。 ”上曰:“虽犯恶逆,后有大德于朕。”节、甫于是不复言。 

  七月甲寅,葬桓思窦皇后。 

  冬十月丁亥,勃海王悝自杀。 

  初,悝有罪,贬为奭陶王〔一〕。悝因黄门王甫求复其国,赂以租钱五十万。桓帝不豫,诏复悝为勃海王。甫以为己功,趣责于悝。悝知帝意也,不与甫钱。由是甫谋悝大逆不道,讽司隶校尉段颎奏治其狱,悝遂自杀。 

〔一〕 钮永建曰:“按:悝贬为瘿陶王。袁纪前文讹作定陶王,此又讹作奭陶王,并当正。”钮说是。 

  〔十一月,会稽人许生〕自称“越王”〔一〕,攻破郡县。 

〔一〕 据蒋校补。 

二年(癸丑、一七三)

  春二月,大赦天下。 

  夏四月,司隶校尉段颎为太尉〔一〕。 

〔一〕 范书作“五月”。 

  秋七月,光禄勋杨赐为司空〔一〕。 

〔一〕 范书灵帝纪作“司空杨赐免,太常颍川唐珍为司空”。按杨赐传,熹平二年,代唐珍为司空。钱大昕廿二史考异曰:“案灵帝纪,熹平二年正月,司 空宗俱薨。二月,以光禄勋杨赐为司空。七月司空杨赐免,太常唐珍为司空。是赐代宗俱,而珍代赐也。传误。”据此则七月任司空者,唐珍也。又续汉书亦曰: “熹平二年,太常颍川唐珍为司空,中常侍唐衡弟。”袁纪恐误。 

三年(甲寅、一七四)

  春二月己巳,大赦天下。 

  太尉段颎以久疾策免。河南尹李咸为太尉〔一〕。 

〔一〕 按范书灵帝纪,段颎于熹平二年十二月罢。三年春二月,代段颎为太尉者,乃太常陈耽,非李咸也。又李咸为太尉,范书作建宁四年三月,而谢承书作建宁三年,三书所记各异。 

  夏四月,立河间王子虎为济南王〔一〕,奉孝仁皇帝祀。 

〔一〕 范书灵帝纪“虎”作“康” 。 

  冬十二月癸酉〔一〕,日有蚀之。司空杨赐以疾策免〔二〕。 

〔一〕 是月己亥朔,无癸酉,疑有讹。 

〔二〕 按范书作“司空唐珍罢,永乐少府许训为司空”。

后汉孝灵皇帝纪中卷第二十四

  〔熹〕(嘉)平四年(乙卯、一七五)

  春三月,五经文字刻石立于太学之前〔一〕。 

〔一〕 胡三省曰:“雒阳记:太学在雒阳 城南开阳门外,讲堂长十丈,广二丈,堂前石经四部,本碑凡四十六枚。西行,尚书周易、公羊传十六碑存,十三碑毁。南行,礼记十五碑悉崩坏。东行,论语三 碑毁。礼记碑上有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蔡邕名。又赵明诚金石录曰:石经,盖汉灵帝熹平四年所立,其字则蔡邕小字八分书也。后汉书儒林传叙云'为古文、篆、 隶三体’者,非也。盖邕所书乃八分,而三体石经乃魏时所建也。”按水经注谷水曰:“东汉灵帝光和六年刻石镂碑,载五经,立于太学讲堂前,悉在东侧。蔡邕以 熹平四年,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丹于碑,使工镌刻,立于 太学门外,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笔写者,车乘日千余辆,填塞街陌矣。今碑上悉铭刻蔡邕等名。魏正始中,又立古篆隶三字石经。 ”故隶释以为诸儒受诏在熹平,而碑成于光和年间。范书灵帝纪作“诏诸儒正五经文字,刻石于太学门外”,乃指下诏之日,非指刻石树立之日,故袁纪“五经”之 上恐脱“诏诸儒正”诸字。 

  夏五月丁卯,大赦天下。 

  延陵园灾。 

  冬十月改平准为中准,使中官为之令,列为内署,令、丞悉用中官。 

  初,虞大家以选入掖庭,生冲帝,陈夫人生质帝。冲帝早崩,政在梁氏,故未有谥号。议郎毕整上疏曰〔一〕:“孝冲皇帝母虞大家,质帝母陈夫人,皆 诞育圣明,而未有谥号,今当以母氏序列于外戚。虽在薨没,犹宜爵赠,况二母见存,而无宠荣者乎?即违母以子贵之义〔二〕,又不可以示后世。”上感其言,以 虞大家为贵人,陈夫人为孝王妃〔三〕,使中常侍持节告宪、怀二陵。 

〔一〕 范书皇后纪作“卑整”。注引风俗通曰:“卑氏,郑大夫卑谌之后,汉有卑躬,为北平太守。”惠栋曰:“整,雁门人。案孙勉引胡太傅碑亦作'卑整’。蔡邕集及袁纪皆作'毕整’。作'毕 ’字者,误也。”今按续汉书亦作“毕正”,其必有所据。恐当以袁纪为是。 

〔二〕 见隐公元年公羊传。 

〔三〕 “孝王”,是勃海孝王鸿也。 

  大鸿胪袁隗为司徒〔一〕。 

〔一〕 范书作熹平元年十二月事。 

五年(丙辰、一七六)

  夏四月癸丑〔一〕,大赦天下。 

〔一〕 范书作“癸亥”。按是月壬辰朔,无癸亥,袁纪是。 

  五月,太尉李咸久病罢,光禄〔勋〕刘宽为太尉〔一〕。 

〔一〕 范书灵帝纪作“太尉陈耽罢,司空许训为太尉”。又刘宽为太尉,范书系于“秋七月”。“勋”字据范书补。 

  闰月,永昌太守曹鸾下狱诛。 

  初,鸾上书讼党人曰:“夫党人者,或耆年渊德,或衣冠英贤,皆宜股肱王室,左右大猷者也。而久被禁锢,辱在泥涂。谋反大逆,尚蒙赦宥,党人何 罪,独不开恕乎!所以灾异屡见,水旱荐臻,皆由于斯。宜加沛然,以副天心。”有司奏槛车征鸾弃市。鸾年九十,本郡悯其无辜。于是申党人之例,父兄子弟、门 生故吏,皆免官禁锢。 

  冬十月,司徒袁隗久病策罢。 

  隗字次阳,累世三公,贵倾当时。兄弟逢及隗并喜人事,外结英俊,内附宦官。中常侍袁朗〔一〕,隗之宗人,用事于中,以逢、隗家世宰相,推而崇之 以为援。故袁氏宠贵当世,富侈过度,自汉公族未之有也。逢兄子绍,好士着名,宾客辐辏,绍折节下之,不择贤愚。逢子术亦任侠好士,故天下好事之人,争赴其 门,辎軿柴车,常有千两。宠臣、中官皆患之。 

〔一〕 范书袁安传作“袁赦”。 

  十二月丙戌〔一〕,光禄大夫杨赐为司徒。 

〔一〕 范书作“十一月”。按十一月戊子朔,无丙戌,范书误。 

  是时拜爵过差,游观无度,赐叹曰:“吾世受国恩,又备宰相,安得拱默哉!”复上疏曰:“臣闻天生蒸民,不能自牧,故立君长,使司牧之。是以文王 日昃不食〔一〕,以立雍熙之化。顷闻拜爵过多,每被尚书劾,非众所归,或不知何人。昔尧用●〔二〕,犹尚先试考绩,以成厥功。今之所用,无他名德,旬月之 间,累迁高位,守道之徒,历载不转,劳逸无别,善恶同流。又闻微行数出诸苑囿,观鹰犬之劳,极般游之乐,政事日隳,大化凌迟,忘干干不息,忽屡省之钦哉。 陛下不顾二祖之勤止,追慕五宗之高纵〔三〕,殆非所谓光昭之美,而欲以望太平,是由曲表而求直影〔四〕,却行而求及前人。惟陛下绝慢游之戏,念官人之重, 割超越之恩,慎贯鱼之次,以慰遐迩愤怨之望。臣受恩偏厚,特添师傅之任,不敢自同凡臣,括囊解咎 

〔五〕 ,谨自手书,皂囊密上。” 

〔一〕 按尚书无逸篇曰:“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注曰:“昃音侧,本亦作仄。 ”黄本作“夜”误。龙溪精舍本作“昃”,是。 

〔二〕 ●,舜,舜之本字,见说文。 

〔三〕 二祖,高祖、光武也。“勤止”见诗周颂赉。其文曰:“文王既勤止,我应受之。 ”言文王既劳心于政事,而有天下之业,我当而受之。又五宗者,指文帝太宗,武帝世宗,宣帝中宗,明帝显宗,章帝肃宗。 

〔四〕 荀子王霸篇曰:“犹立枉木而求其影直也。” 

〔五〕 易坤卦曰:“括囊无咎无誉。”疏曰:“闲其知而不用,故曰括囊。不与物忤,故曰无咎。” 

六年(丁巳、一七七)

  春正月辛丑,大赦天下。 

  二月,武库东垣自坏。 

  夏,鲜卑寇边。乌丸校尉夏育上言:“鲜卑仍犯塞,百姓怨苦,自春以来,三十余(人)发 

〔一〕 。请幽州诸郡兵,出塞讨之。”时故护羌校尉田晏以他事论刑,因中常侍王甫求为将。甫建议当出军与育并力,诏书遂用晏为鲜卑中郎将,与匈奴中郎将臧旻、南单于,三道并出。 

〔一〕 据范书鲜卑传删。 

  时大臣多以为不便,议郎蔡邕议曰:“周有玁狁之役〔一〕,汉有瀚海之事〔二〕,征罚四夷,所由来尚矣。然而时有同异,势有可否,不可一也。天设 山河,秦筑长城,汉起塞垣,所以分别内外,异殊俗也。其外则分之夷狄,其内则任之良吏,后嗣遵业,顺奉所守。苟无〔蹙〕(戚)国之讥〔三〕,岂与虫螘之 虏,校往来之所伤哉?乃欲度塞出攻,虽破之,不可弭尽,而本朝必为之旰食〔四〕!昔淮南王安谏伐越曰:'天子之兵,有征无战。言其莫敢校也〔五〕。如使蒙 死儌幸,以逆执事厮养之卒,有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犹为大汉羞之。’而育欲以齐民易丑虏,射干没以要功〔六〕,就如其言,犹已危矣,况其得失不可知 也!昔朱提郡反〔七〕,孝元皇帝纳贾捐之言,割而弃之。夫恤民救急,虽成郡列县,犹尚弃之,况鄣塞之外,未尝为民居者乎?臣愚以为宜止出攻之计,令诸郡修 垣,屯守冲要,以坚牢不动为务。若乃守边之术,李牧发其策〔八〕,严尤申其要〔九〕,遗业犹在,文章具存。循二子之策,守先帝之规,臣曰可矣。”育,下邳 淮浦人,以忠直称,所历皆有名迹。 

〔一〕 诗小雅六月曰:“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二〕 史记霍去病传言去病西击匈奴,“获屯须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瀚海。”索隐引崔浩曰:“北海名,群鸟之所解羽,故云翰海。” 

〔三〕 诗大雅召旻曰:“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范书蔡邕传作“蹙”,据以改。 

〔四〕 昭公二十年左传曰:“伍尚归,奢闻员不来,曰:'楚君、大夫,其旰食乎!’” 杨伯峻曰:“旰音干,晚也。谓楚之君臣将有吴国来之忧患,不得早食。”按李贤注作伍子胥语,误。 

〔五〕 李贤曰:“校,报也。” 

〔六〕 史记酷吏传曰:“始为小吏,干没。”服虔曰:“射成败也。”杨树达曰:“黄生云:此言以公家财物入己,如水之淹没,沉没无迹也。不水而没,故曰干没,与陆沉意同。”按袁纪邕文之意,当以服说应之。 

〔七〕 按汉书贾捐之传、范书鲜卑乌桓传均作“珠□郡”,朱提在犍为属国境,从未“割而弃之”,杨说误。 

〔八〕 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附李牧传曰:李牧常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射骑,谨烽火,多间谋,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悉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 

〔九〕 汉书匈奴传曰:“严尤谏曰:'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 汉得下策,秦无策焉。当周宣王时,猃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犹□□之螫,殴之而已。故天上称明,是为中策。汉武帝选将练 兵,约齎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 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班固曰“严尤论之当矣”。 

  八月,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获乌丸校尉夏育各将步卒万余人击鲜卑,三军败绩,士马死者万数。 

  冬十月癸丑朔,日有蚀之,赵相以闻。京师地震〔一〕。 

〔一〕 范书灵帝纪、续汉五行志均系京师地震于辛丑日。标点本范书校勘记曰:“按:是年十月癸丑朔,不得有辛丑,校补谓袁纪于癸丑朔日食下接书地震,不另出日,似两事同日,'辛丑’或即' 癸丑’之误。” 

  十一月,太尉刘宽、司空陈球以灾异罢。 

  十二月,太常孟郁为太尉〔一〕,太仆陈耽为司空〔二〕。司徒杨赐以辟党人免。 

〔一〕 范书灵帝纪作“孟郁”。按 “□”是“佾”本字。彧、郁相通。王念孙广雅疏证曰:“彧者,说文'□,有文章也’。论语八佾'郁郁乎文哉’,彧、□、郁并通。” 

〔二〕 范书灵帝纪作“太常陈耽” 。 

光和元年(戊午、一七八)

  春二月辛亥朔,日有蚀之。 

  己未,京师地震〔一〕。 

〔一〕 范书灵帝纪与袁纪同,而续汉五行志作“辛未”。 

  初置鸿都门生。本颇以经学相招,后诸能为尺牍词赋及工书鸟篆者至数千人。或出典州郡,入为尚书、侍中,封赐侯爵〔一〕。 

〔一〕 胡三省曰:“赐爵关内侯以下也。” 

  三月癸丑〔一〕,光禄勋袁滂为司徒。 

〔一〕 是月辛巳朔,无癸丑,或乃癸巳之误。 

  辛未,大赦〔一〕。 

〔一〕 范书灵帝纪作“辛丑”。按三月辛巳朔,无辛未,袁纪误。此日改元光和。 

  夏四月丙辰,京师地震。 

  侍中寺雌鸡一身皆成雄,惟头冠未变。 

  五月壬午,无何白衣人入德阳门内,自称梁伯夏,又复曰:“伯夏教我上殿为天子。”中黄门桓览收之〔一〕遂亡失不见。 

〔一〕 范书灵帝纪注引东观记、续汉五行志均作“中黄门桓贤”。又风俗通义曰:“光和四年四月,南宫中门寺有一男子,长九尺,服白衣。中黄门解步呵问:'汝何等人?白衣妄入宫掖。’曰:' 我梁伯夏后,天使我为天子。’步欲前收取,因忽不见。”与诸载均异,录此备考。 

  蔡邕以为:“貌之不恭,则有鸡祸,头为元首,人君之象。今鸡一身已变,未至于头而上,知之是将有事而不遂之象。”又云:“成帝时,男子王褒衣绛 衣入宫上殿曰:'天帝令我居此。’后王莽篡位。今此与成帝相似,而被服不同,又未入云龙门。以往方今,将有王氏之谋,其事不成。”其后张角作乱,寻被诛 灭。 

  是月,太尉孟郁、司空陈耽以灾异罢。太常〔来〕(袁)艳为司空〔一〕。 

〔一〕 据范书、华峤书改,下同。 

  六月丁丑,温明殿庭中有黑气长十余丈,形貌似龙。诏问光禄杨赐、议郎蔡邕曰:“祥异,祸福吉凶所在。以赐博学硕儒,故密诏问,宜极其意,靡有所 隐。 ”赐仰叹曰:“臣每读张禹传,何尝不愤恚乎〔一〕!吾以微学充先师之末,累世见宠,尚当上疏陈情,况今猥见访问乎?”乃手书对曰:“臣闻经传所载,或得神 以兴,或得神以亡。国家休明,则降鉴其德;邪辟昏乱,则示其祸〔二〕。今嘉德殿所见黑气,考之经传,应虹蜺妖邪之气,不正之象也。春秋谶曰:' 

天 投虹蜺,天下怨,海内乱。’加四百之期,亦复垂至。易曰:'天重象,见吉凶,圣人则之。’〔三〕疑妾媵之中,有因爱放纵,左右嬖人,共专国朝,欺罔日月。 又鸿都门下,招会群小,旬月之间,并各拔擢。缙绅之徒,委伏畎亩,冠履倒易,陵谷代处〔四〕。从小人之邪意,顺无知之私欲,殆哉之危,莫过于今。幸赖皇 天,垂象谴告。周书曰:'天子见怪则修德。’〔五〕唯陛下慎经典之诫,图变复之道〔六〕,斥远佞巧之臣,速征鹤鸣之士〔七〕,内亲张仲,外任山甫,抑止槃 游,留思庶政,冀天还威,众变可弭。老臣受师傅之任,数蒙宠异之恩,岂敢爱惜垂没之年,而不尽其慺慺之心哉〔八〕!” 

〔一〕 成帝时,丞相张禹以有师为恩,每疾病,上亲临视。禹不献安国定邦之策,一请调女婿张掖太守萧咸,上即徙咸为弘农太守。二数视其少子,上即禹床下拜为黄门郎给事中。事见汉书张禹传。故杨赐愤恚之。 

〔二〕 庄公三十二年左传曰:“秋七月,有神降于莘。惠王问诸内史过曰:'是何故也? ’对曰:'国之将兴,明神降之,监其德也。将亡,神又降之,观其恶也。故有得神以兴,亦有以亡,虞、夏、商、周皆有之。’” 

〔三〕 见易系辞上。 

〔四〕 诗小雅十月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笺云:“君子居下,小人处上之谓也。 ” 

〔五〕 乃逸周书之辞。 

〔六〕 惠栋曰:“汉时易家言灾异者,有变复之说。” 

〔七〕 诗小雅鹤鸣之诗,诲宣王求贤人之未仕者。其辞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八〕 李贤曰:“慺慺,犹勤勤也。” 

  邕对曰:“天于大汉,殷勤不已,故屡出祅变谴责,欲令人君感悟。灾眚之发,不于他所,远则门垣,近则寺署,其为监戒,最为切至。虹蜺墯,雌鸡 化,皆妇人奸政之所致也。自践祚已来,中宫无他逸宠,而乳母赵娆贵重赫赫,生则赀富侔于帑藏,死则丘墓逾于园陵。续为永乐门〔史〕(吏)霍玉〔一〕,依阻 城社,大为奸猾侮惑之罪,晚乃发露。虹蜺集庭,雌鸡变化,岂不为此!今者,道路所言,复云有程夫人者,宜深以赵、霍为戒。近者不治,无以正远。长水校尉赵 玹、屯骑校尉盖〔升〕(延)〔二〕,其贵已足,其富已甚,当以见私之故,早自引身以解。〔宜念〕易传'小人在位之咎’〔三〕。廷尉郭禧敦庞纯厚〔四〕,国 之老成;光禄大夫乔玄聪达方直,有山甫之姿;故太尉刘宠忠实守正,刚直不屈,宜为谋主,数见访问。宰相大臣,君之四体,不宜复听纳小吏,雕琢大臣〔五〕。 愿陛下忍而绝之,思惟万机,以答天望。朝廷既自约厉,左右亦宜从化。天道恶满,鬼神好谦。但臣愚戆,感激忘身,触冒忌讳,手书具对。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 之祸〔六〕。愿寝臣表,庶使臣笔所及者,得佐陛下尽忠。” 书奏,赵玹、程黄闻之〔七〕,共谮邕下狱,当弃市。中常侍吕强愍邕无罪,从上请,邕减死罪一等,徙朔方,遇赦还本郡。 

〔一〕 据范书及通鉴改。胡三省曰:“永乐门史,董太后宫官。” 

〔二〕 据范书改。惠栋引蔡邕集曰:河间相升,以朝庭在藩国时,邻近旧恩,历河南太守、太中大夫,在郡受取数亿以上,迁为侍中也。 

〔三〕 据范书补。 

〔四〕 据袁纪前文及范书迳改“僖 ”作“禧”。 

〔五〕 李贤曰:“雕琢,犹镌削以成其罪也。” 

〔六〕 易系辞上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惠栋引公羊传文公六年曰:“射姑杀,则称其国以杀何?君漏言也。”何休云:“自上言泄曰漏。”范书蔡邕传此句作“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袁纪当有脱文。 

〔七〕 程黄,范书作“程璜”,即所谓“程夫人”者。钱大昕曰:“汉时宫人中耆宿,皆称中大人,见邓禹传。韦昭云:古者名男子为丈夫,尊父妪为大人,故宫婢亦有大人之称。”范书皆作“大人 ”,而通鉴与袁纪同。 

  秋八月,有星孛于天市。 

  冬十月〔一〕,太尉张颢、司空来艳久病罢。太常陈球为太尉,射声校尉袁逢为司空〔二〕。 

〔一〕 范书灵帝纪作“九月”。疑袁纪误。 

〔二〕 范书灵帝纪袁逢为“屯骑校尉。” 

  十一月〔一〕,皇后宋氏废。后无宠,宫人幸姬众共谮愬,诬后以咒咀上,遂收后玺绶。后以忧死,父母兄弟皆被诛。诸常侍、小黄门怜宋氏无辜,乃共葬后及父母兄弟于皋门亭,宋氏旧茔也。 

〔一〕 范书灵帝纪作“十月”。十月丁未朔,丙子晦。袁纪下文既作“丙子晦”,则作“ 十一月”误。 

  丙子晦,日有蚀之。太尉陈球以灾异罢。 

  十二月丁巳,光禄勋乔玄为太尉〔一〕。 

〔一〕 范书灵帝纪乔玄作“光禄大夫”。 

  是岁马生人。京房易传曰:“上亡太子,诸侯相伐,厥妖马生人。” 

二年(己未、一七九)

  春二月丁巳,司徒袁滂以灾异罢。太鸿胪刘邵为司徒〔一〕。 

〔一〕 范书作“三月”,且“刘邵 ”作“刘郃”。 

  滂字公熙,(闳之孙也)〔一〕纯素寡欲,终不言人之短。当权宠之盛,或以同异致祸,滂独中立于朝,故爱憎不及焉。 

〔一〕 闳乃袁安孙袁彭之孙,袁逢、袁隗为其从父。乃汝南袁氏。袁滂系陈郡人,与袁闳虽同姓而不同宗,故非闳之孙明矣。又范书董卓传注、三国志袁涣传注所引袁纪均无此四字,当系衍文,故删。又李贤注作“滂字公喜”,熙喜古通用。 

  乙丑,太尉乔玄、司空袁逢久病罢。太中大夫段颎为太尉,太常张济为司空。 

  桥玄字公祖,梁国睢阳人。初为梁州刺史,值梁州大饥,玄开仓以廪之。主者以旧典宜先表闻,玄曰: “民以死矣。”廪讫,乃上奏。诏书以玄有汲黯忧民之心〔一〕,复不得以为常。玄有才名,长于知人。初见魏武帝于凡庸之中,玄甚异之,谓曰:“今天下将乱, 非命世之才不能定也。定天下者,其在君乎?” 

〔一〕 武帝时,河内失火,使汲黯往视之。黯以河内失火事为小,伤水旱,或父子相食事大,故矫诏发河内粟以赈贫民。武帝贤而不加罪。事见汉书汲黯传。 

  夏四月丙戌,日有蚀之〔一〕。 

〔一〕 范书及续汉志均作“甲戌朔 ”。按丙戌在辛巳之后,今纪文反居前,则系甲戌之误明矣。 

  辛巳,太尉段颎有罪下狱诛。 

  初,黄门令王甫、大长秋曹节专权任势,颢阿附甫等,尚书令杨球抚髀叹曰〔一〕:“使球为司隶,此等何得尔!”俄而球为司隶,既拜,明日诣阙谢 恩,会甫沐下舍,球因奏曰:“中常侍、冠军将军王甫奉职多邪,奸以事上,其所弹纠,皆由睚眦。勃海之诛,宋后之废,甫之罪也。太尉段颎以征伐微功,位极人 臣,不能竭忠报国,而谄佞幸,宜并诛戮,以示海内。”于是收跻、甫下狱,球亲考之。甫子萌先为司隶,迁永乐少府,亦并见收。萌谓球曰:“父子今当伏诛,亦 以先后之义〔二〕,少假借老父。”球骂萌曰:“若以权势为官,无忠,等者司隶,云以先后之义乎?”萌曰:“若临于坑相跻,忧汝独不见随吾后死邪?”于是球 操捶杖之,甫、萌皆前死杖下。球敕都官从事曰:“先举权贵大猾,乃议其余耳。公卿豪右若袁氏儿辈,从事自辨之,何须校尉邪?”于是权门股栗,京师肃然。 

〔一〕 东观记、续汉书、华峤书、谢承书、范书“杨”均作“阳”,袁纪误,今仍其旧,下同。 

〔二〕 先后为司隶校尉也。 

  球既诛甫后,欲收曹节,节等不敢出沐。会顺帝虞贵人葬,百寮会葬,还入夏城门,曹节见谒于道旁,球大骂曰:“贼臣曹节!”节收泪于车中曰:“我 自相食肉,何宜使犬舐其汁乎〔一〕?”语诸常侍,且便入省,勿过里舍也。节入谮球酷暴益甚,不为百姓所安。上乃徙球为卫尉,球叩头自陈曰:“臣无清高之 行,横蒙犬鹰之任,前诛常侍王甫、太尉段颎,皆狐狸小丑,未足以宣示天下。今鸱枭翔于园林,豺狼噬于围薮,臣诚耻之。愿追诏书。”叩头殿下。上呵曰:“卫 尉讵诏邪?”至于再三,乃受。 

〔一〕 范书将此语系于见磔甫尸于道次而发,通鉴从之。 

  丁酉,大赦天下。 

  秋七月,匈奴中郎将纯脩擅收斩单于呼演〔一〕,更立右贤王羌深为单于〔二〕,脩抵罪。 

〔一〕 范书“纯脩”作“张脩”。 “呼演”,南匈奴传作“呼微”,灵帝纪注作“呼征” 。 

〔二〕 范书南匈奴传作“羌渠”。 

  冬十月,永乐少府陈球下狱死。 

  初球与司徒刘邵书曰:“公出自宗室,据台鼎之位,天下所望。今曹节等放纵,为天下害,而久令在左右。贤兄侍中,常为节所害,可表徙尚书令杨球为 司隶,以收节等诛之。政出圣主,天下太平,可翘足而待。 ”杨球小妻,程黄女。黄宫中用事,所谓程夫人也。节等颇闻知,乃重赂黄,且迫胁之。惶怖,告节等以球谋,因与节谗邵于上曰:“邵等常与陈、窦交通,又受取 狼籍。步兵校尉刘纳、永乐少府陈球交通〔一〕,并通谋议。”上大怒,策邵、陈球、杨球、刘纳皆下狱死。 

〔一〕 疑“步兵”上脱“与”字, “陈球”下脱“卫尉杨球”四字。 

  杨球字方正,渔阳泉州人。有勇气,郡吏常辱球母,球合年少数十人,杀吏灭其家,由是知名。九江山贼起,劫刺史。球以太尉掾为九江太守,设方略, 即时摧破。诛锄豪彊,郡中累足〔一〕,迁甘陵相。时天下旱,司空张颢奏郡中长吏严酷贪污者皆罢免之。球以严酷征,诏书以九江时功拜议郎,迁将作大匠、尚书 令。 

〔一〕 累足,即重足而立之意,畏懦状。 

  十一月,太常杨赐为司徒。 

三年(庚申、一八0)

  春正月癸丑,大赦天下〔一〕。 

〔一〕 范书作“癸酉”。按是月庚子朔,无癸酉,范书误。 

  夏,虎见平乐观下,又见宪陵。上诏问司徒杨赐,赐对曰:“虎者,金行参代之精,狼戾之兽也。今在位率多奢暴贪残酷虐乎?” 

  中郎将张均上言曰〔一〕:“虎见宪陵,又见平乐观下,皆隶讹言也。洪范之论,'言之不从,则有毛虫之〔孽〕(业)’〔二〕。虎者,西方之兽,为 禽刚猛,彊梁之物也。居而穴处,不可睹见。今于先帝园陵为害,又言见于城下,皆在位者仁恩不着,有苛克杀戮之意乎?此乃大兵剧贼之征,不可不防也。” 

〔一〕 范书作“郎中中山张钧”。 

〔二〕 据尚书大传改。 

  秋七月,大长秋曹节为车骑将军〔一〕。 

〔一〕 范书宦者传曰:“四年,卒,赠车骑将军。” 

  九月辛酉,日有蚀之。诏群臣上封事,靡有所讳。 

  郎中审忠上书曰:“臣闻治国之要,得贤则安,失贤则危。故舜有五臣天下治〔一〕,汤举伊尹,不仁者远〔二〕。故太傅蕃、尚书令尹勋知中官奸乱, 考其党与。华容侯朱瑀知事觉露,祸及其身,乃〔兴〕(与)造逆谋〔三〕,迫胁陛下,聚会群臣。因共割裂城社以相赏,父子兄弟被蒙尊荣。素所亲厚,布在州 郡,皮剥小民,甚于狼虎。多言财货,缮治殿舍,车马服饰,拟于大家。群公卿士,杜口吞声,州郡承风顺指。故虫蝗为之生,夷狄为之起,天意愤盈,积十余年 矣。故频年日有蚀之于上,地震于下,所以谴戒人主,欲令觉悟。今瑀等并在左右,陛下春秋富盛,惧惑佞谄,以作不轨。愿陛下留漏刻之听,以省臣表,埽灭丑 类,以答天怒。”章寝。 

〔一〕 五臣者,禹、稷、契、皋陶、伯益也。 

〔二〕 见论语颜渊。 

〔三〕 据范书宦者传改。 

  有星孛于狼、〔弧〕(狐)〔一〕。 

〔一〕 据续汉天文志及范书改。 

  初作〔灵昆〕(林泉)、毕圭苑〔一〕。 

〔一〕 据范书改。黄本“林”亦作 “灵”。 

  司徒杨赐上书曰:“臣闻使者并出,规度城南民田,欲以为苑者。昔先王制囿,裁足取牲,以备三驱〔一〕,薪采刍牧者往焉。故诗曰:'王在灵囿,麀 鹿攸伏。’〔二〕传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三〕皆被其德政,而乐所为如此。至六国之际,取兽者有罪,伤槐者将诛,孟轲为梁惠王极陈其事〔四〕。先 帝之制,左开鸿池,右作上林,不俭不泰,以合礼中。今猥规都城之侧,以畜禽兽之物,非所以保养民庶赤子之义。筑郎不时,春秋有讥〔五〕;盘于游田,周公作 戒。其城外之苑,以有五六〔六〕,足用逞情,意顺四时〔七〕,何必变革旧制,以罢民力。楚兴章华,郢人乖叛〔八〕;秦作阿房,黎甿愤怨。宜思夏后卑室之意 〔九〕,太宗露台之费〔十〕,慰此下民劳止之歌〔十一〕。”上欲止,侍中任芝、乐松等曰〔十二〕:“昔宣王囿五十里,民以为大。文王百里,民以为小〔十 三〕。今造二苑,与百姓共之,不妨于政,民蒙其泽。”上遂从之。 

〔一〕 易比卦曰:“王用三驱,失前禽。”言三次田猎,必先以驱,故称三驱。 

〔二〕 见诗大雅灵台。 

〔三〕 见孟子梁惠王章句下,曰出夏谚。 

〔四〕 见孟子梁惠王章句上。借论文王,以明当与民同乐之意。 

〔五〕 庄公三十一年公羊传曰:“ 春,筑台于郎,何以书?讥。何讥尔?临民之所漱浣也。” 

〔六〕 李贤曰:“阳嘉元年起西苑。延熹二年造显阳苑。洛阳宫殿名有平乐苑、上林苑。桓帝延熹元年置鸿德苑也。” 

〔七〕 范书“时”作“节”。李贤曰:“春搜,夏苗,秋狝,冬狩也。” 

〔八〕 楚灵王筑章华之台,“国民罢焉,财用尽焉,年谷败焉,百官烦焉,举国留之,数年乃成”。后有干溪之乱,灵王死之。见国语楚语。 

〔九〕 论语泰伯曰:“子曰:'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 

〔十〕 史记文帝纪曰:“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产,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 

〔十一〕诗大雅民劳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十二〕范书乐松作“中常侍”。通鉴考异曰:“松本鸿都文学,必非中常侍。袁纪云'侍中’,今从之。” 

〔十三〕孟子梁惠王下曰:“齐宣王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也?’孟子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荛者往来,雉兔者往焉,与民同之。 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臣闻郊关之内有囿四十里,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民以为大,不亦宜乎?’”可知松等所言文王乃周文王,而宣 王则是齐宣王也。而囿之里数均异。齐宣之囿,通鉴作“五里”,误甚。 

  闰月,司徒杨赐久病罢。 

  冬十月,太常陈耽为司徒〔一〕。 

〔一〕 范书作光和四年事,通鉴考异以为袁纪误。 

  十一月,立皇后何氏〔一〕。后,南阳〔宛〕(苑)人〔二〕。以良家子选入掖庭〔三〕,有宠,自贵人为皇后。父真早卒,异母兄进为河南尹,进弟苗越骑校尉。 

〔一〕 范书作“十二月己巳”。 

〔二〕 据范书改。 

〔三〕 范书皇后纪作“家本屠者” 。惠栋曰:“续汉书:进父真死,以妹倚黄门得入掖庭。案何进传蹇硕与赵忠书曰:'中常侍郭胜,进同郡人也。太后及进之贵幸,胜有力焉。’然则幸由郭胜得入掖庭。” 

  十二月,车骑将军曹节罢〔一〕。 

〔一〕 “罢”当是“薨”之误。范书作四年事。详见前注。 

四年(辛酉、一八一)

  春,初置騄骥厩丞,领受郡国调马,而豪右辜榷〔一〕,马一匹至二百万。 

〔一〕 前书音义曰:“辜,障也;榷,专也。谓障余人买卖而自取其利。” 

  夏四月庚午,大赦天下〔一〕。 

〔一〕 范书灵帝纪作“庚子”。按是月癸亥朔,无庚子,范书误。 

  司徒陈耽不堪其任罢。太常袁隗为司徒〔一〕。 

〔一〕 范书作光和五年事。 

  六月,追爵谥皇后父何真为车骑将军、舞阳宣怀侯。 

  秋七月,五色鸟见于新城,众鸟随之,民谓之凤皇。 

  九月庚寅朔,日有蚀之。 

  冬十月,太尉许郁〔坐〕辟召错谬罢,太常杨赐为太尉〔一〕。 

〔一〕 范书本月作“太尉刘宽罢,卫尉许□为太尉”。通鉴从范书。又“坐”字据通鉴考异引袁纪补。 

  车驾幸广城。 

  是岁,于后宫与人为列肆贩卖,使相偷盗,争着进贤冠。又于西园驾四驴,上躬自操辔,驰驱周旋,以为欢乐。于是公卿贵戚转相放效,至乘辎軿以为骑 从,互相请夺,驴价与马齐。本志曰:“行天者莫如龙,行地者莫如马。诗曰:'四牡骙骙,载是常服。’〔一〕驴乃服重致远,野人之所用,非帝王君子之所宜骖 服。迟钝之蓄,而今贵之,天意若曰:国且大乱,贤愚倒置,执政者皆如驴也。” 

〔一〕 见诗小雅六月。 

五年(壬戌、一八二)

  春正月辛未,大赦天下。 

  二月,大疫。 

  三月,诏三公以谣言举刺史、二千石贪污浊秽为蠹害者。 

  夏,旱〔一〕。 

〔一〕 范书灵帝纪“夏”下有“四月”两字。 

  五月庚申,永乐宫署灾。 

  秋七月,星孛于太微。 

六年(癸亥、一八三)

  春三月辛未,大赦天下。 

  夏,爵号皇后母为舞阳君。 

  秋,金城河水溢出二十余里。 

中平元年(甲子、一八四)

  春正月,钜鹿人张角谋反。 

  初,角弟良,弟宝自称大医〔一〕,事善道〔二〕,疾病者辄跪拜首过 〔三〕,病者颇愈,转相诳耀。十余年间,弟子数十万人,周遍天下,置三十六坊,各有所主。期三月五日起兵,同时俱发。角弟子济阴人唐客上书告角〔四〕,天 子遣使者捕角。角等知事已露,因晨夜敕诸坊,促令起兵。 

〔一〕 范书皇甫嵩传作“角弟宝” ,“宝弟梁”。通鉴考异曰:“ 

司马彪九州春秋云:'角弟梁,梁弟宝’,袁纪云'角弟良、宝’,今从范书。”按今本袁纪“宝”上皆有“弟”字,与通鉴考异所见本异。又 “大医”,范书作“大贤良师”,注曰:良或作郎。 

〔二〕 范书作“黄老道”。 

〔三〕 胡三省曰:首过,“今道家所施符水,祖张道陵,盖同此术也”。 

〔四〕 范书皇甫嵩传作“济南唐周 ”。 

  二月,角等皆举兵,往往屯聚数十百辈,大者万余人,小者六七千人。州郡仓卒失据,二千石长吏皆弃城遁走,京师振动。角党皆着黄巾,故天下号曰“黄巾贼”。 

  初,司徒杨赐、卫尉刘宽、司空张济、御史刘陶并陈角反谋,宜时捕讨,以绝乱原。上不从。及角作乱,天子思陶言,封为中陵侯。 

  陶字子奇,颍川颍阴人。沈勇有大谋,不修威仪,不拘小节。与人交,志好不同,虽富贵不顾也;所行齐趣,虽贫贱,必尊贵之。疾恶太甚,以此见憎。 

  辟司徒府,迁尚书侍中,以数直谏,为权臣所恶,徙为京兆尹。上素重陶才,征为谏议大夫。诸中官谗陶与张角通情,上遂疑之,收陶考黄门北寺。中官 讽考,楚毒极至。陶对使者曰:“朝廷前封臣云何?不恒其德,反用佞邪之谮,臣恨不与伊、周同俦,而与三人同辈〔一〕。今上杀忠謇之臣,下有憔悴之民,亦在 不久。然后悔于冤臣,将复何逮?”不食而死。 

〔一〕 “三人”,即三仁也。论语微子曰:“殷有三仁焉,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 

  三月戊申,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帅师次于都亭。自函谷、〔伊阙〕(关)、大谷、轘辕、盟津〔一〕,皆置都尉,备张角也。 

〔一〕 “伊阙”据黄本补。范书灵帝纪作“置八关都尉官”。注曰:“八关谓函谷、广城、伊阙、大谷、轘辕、旋门、小平津、孟津也。”袁纪 “八关”尚脱其三也。 

  于是考诸与角连反,宫省左右死者数千人。上内忧黄巾,问掖庭令吕强何以静寇,对曰:“诛左右奸猾者。中常侍丁肃、徐演、李延、赵裕、郭耽〔一〕,朝廷五人,号为忠清,诚可任用。赦党人,简选举,何忧于贼!”上纳其言。 

〔一〕 按范书宦者传,丁肃乃济阴人。惠栋曰:“肃,济阴句阳人,与太傅胡广为婚者。 ”徐演作“徐衍”,下邳人。李延作“汝阳李巡”。廿二史考异曰:“巡,即注尔雅者。”惠栋曰:“汝阳,经典序录作'汝南’。经籍志云:中黄门李巡,注尔雅 三卷。又王愔文字志载:巡善书。”又赵裕作“北海赵佑”。与袁纪多异。 

  壬子,大赦党人,皆除之。 

  强字汉盛,河南成皋人。忠贞奉公,不与佞幸同。是时权邪怙宠,政以贿成,郡国贡献,皆先馈赂,然后得行,左右群臣,好上私礼。强谏曰:“陛下物 出天下,然而所输之府,辄有导行之财,皆出于民。今发十而贡一,费多而献少,无为使奸吏用巧,私门致富也。又阿媚之臣,好献其私,客谄姑息,进入,其所奉 献,皆御府所有,无为使从谏之臣得自●黩也〔一〕。 

旧选举委任三府,尚书受奏御而已,各受试用,责以成功。功无可察,以事付尚书,尚书乃覆案虚实,行其罪罚。于是三公每有所选,参议掾属,咨其行状, 度其器能。然犹有溺职废官,荒秽不治。今但任尚书,或有诏用,三公得免选举之负,尚书又无考课之勤,陛下虚自劳苦,有废乱之负,无所责也。”书奏,上以示 中常侍夏恽、赵忠。忠、恽曰:“此言是也。然强自负清洁,常怏怏有外心。” 

〔一〕 ●,媟也。汉书枚乘传曰“ 以故得媟黩贵辛”。注曰:“媟,狎也;黩,垢浊也。 ”此言狎习相慢,同流合污也。 

  及赦党人,中官疾之,于是诸常侍人人求退。忠、恽共构会强云:“与党人谋,数读霍光传〔一〕。强兄弟所在,亦皆贪秽。”上闻强读霍光传,意不悦,使中黄门持兵召强。强闻上召,怒曰:“吾死,乱兵起矣。大丈夫欲书忠国史,无为复对狱吏也。”遂自杀。 

〔一〕 汉书霍光传也。李贤曰:“ 言其欲谋废立也。” 

  诏公卿百官出马弩各有差。 

  中郎将卢植、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隽各持节征黄巾。 

  护军〔司马〕(将军)傅燮讨贼形势〔一〕,燮上书谏曰:“臣闻天下之祸,所由于外,皆兴于内。是故虞舜升朝,先诛四凶,然后用十六相〔二〕。明 恶人不去,则善人无由进。张角起于赵、魏,黄巾乱于六州,此皆衅发萧墙〔三〕,而祸延四海。臣受戎任,奉辞伐罪,始到颍川,战无不克,黄巾虽遏,其衅由内 作耳。陛下仁德宽容,多所不忍,中官弄权,忠臣之忧逾深耳。何者?夫邪正之在国,犹冰炭不可同器而并存也。彼知正人之功显,而危亡之兆见,皆将巧词饰说, 共长虚伪。孝子疑于屡至,市虎惑于三人,陛下不详察之,臣恐白起复赐死于杜邮〔四〕,而尽节效命之臣,无所陈其忠矣。唯陛下察虞舜四罪之举,使谗佞受放殛 之罚,万国知邪臣之为诛。首忠正时,得竭其诚,则善人思进,奸凶不讨而自灭矣。臣闻忠臣之事君,犹孝子之事父,〔子之事父〕,焉得不尽情以言〔五〕!使臣 伏鈇钺之戮,陛下少用其言,国之福也。”书奏,中常侍赵忠见而怨焉。 

〔一〕 据黄本改,范书亦作“司马 ”。胡三省曰:“护军司马,官为司马,而使监护一军。”又“讨贼形势”,语殊不类。 

〔二〕 四凶,见前注。十六相者,指高阳氏之八才子:苍舒、隤敳、梼戭、大临、尨降、庭坚、仲容、叔达,亦称八恺。又指高辛氏之八才子: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亦称八元。见文公十八年左传史克之语。 

〔三〕 指张角遣人入京师,约中官为内应之事。 

〔四〕 事见史记白起列传。 

〔五〕 据黄本补。 

  夏四月,太尉杨赐以寇贼罢,太仆邓盛为太尉。司空张济久病免,大司农张温为司空。 

  初卖官,自关内侯以下至虎贲、羽林入钱各有差。 

  皇甫嵩、朱隽连战失利。遣骑都尉曹操将兵助嵩等。 

  五月乙卯,黄巾马元义等于京都谋反,皆伏诛〔一〕。 

〔一〕 范书皇甫嵩传言马元义死于唐周告密后不久,时尚未起义。又御览卷六四五引续汉书曰:“张角别党马元义为山阳所捕得,馈送京师,车裂于市。”诸载各有异,俟考。 

  皇甫嵩、朱隽击黄巾波才于颍川,大破之,斩首数万级。诏嵩行车骑将军,封都乡侯;隽,西乡侯。于是傅燮功多应封,为赵忠所谮。上识燮,不罪之,然不得封。 

  左中郎将卢植征张角,不克,征诣廷尉,减死罪一等。中郎将董卓代。 

  植既受命,累破黄巾,角等保广宗,植围堑修梯。垂当拔之,上遣小黄门左丰观贼形势。或劝植以赂送丰,植不从,丰言于上曰:“ 

广宗贼易破耳,卢中郎固垒息军,以待天诛。”上怒,植遂抵罪。 

  六月,中郎将张均上书曰:“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民乐附之者,原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子兄弟、昏亲宾客,典据州郡,辜榷财利,侵冤百姓。百姓之冤 无告诉,因起从角学道,谋议不轨,相聚为贼。今悉斩十常侍,悬其头于南郊,以谢天下,即兵自消,可一战而克也。”上以章示十常侍,皆免冠顿首,乞自致雒阳 狱,家财助军粮,子弟为前锋。上曰:“此则直狂子也,十常侍内有一人不善者耳!”天子使御史考诸为角道者,御史奏均学黄巾道,收均死狱中。 

  秋八月,皇甫嵩击黄巾卜已于东郡,大破之,斩首万余级。 

  中郎将董卓征张角,不克,征诣廷尉,减死罪一等。以皇甫嵩代之。 

  朱隽攻黄巾赵弘于南阳,自六月至八月不拔。有司奏征隽,司空张温议曰:“昔秦用白起,燕信乐毅,亦旷历年载,乃能克敌。隽讨颍川有效,引师南指,方略已设,临军易将,兵家所忌,可以少假日月,责其功效。”上从之,诏切责隽,隽惧诛,乃急击弘,大破斩之。封隽上虞侯。 

  贼复以韩忠为帅,众号十万,据宛拒隽。隽兵力不敌,然欲急攻,乃先结垒,起土山以临之。因伪修攻具,耀兵于西南,隽身自披甲,将精卒乘其东北, 遂得入城。忠乞降,议郎蔡邕、司马张超皆欲听之〔一〕。隽曰:“兵有形同而势异者。昔秦项之际,民无定主,故有赏以劝来者。今海内一统,惟黄巾造寇,降之 无可劝,罚之足以惩恶。今若受之,更开逆意,利则进战,钝则降服,纵敌长寇,非良计也。”因勒兵攻之,连战不克。隽登土山望之,顾谓邕曰〔二〕:“ 

吾 知之矣,今外围周固,内营逼急,忠故乞降。降又不受,所以死战也。万人同心犹不可当,况十万人乎?其害多矣。不如彻围解弛,势当自出,出则意散,必易破 之。”即解围入城,忠果自出。隽因自击之,大破斩忠,乘胜逐北,斩首万余级。即拜隽为车骑将军〔三〕,封钱唐侯,征入为光禄大夫。 

〔一〕 范书朱隽传作“司马张超及徐璆、秦颉皆欲听之”,不及蔡邕。且邕传亦不载此事,疑其有误。 

〔二〕 范书作“顾谓超曰”。 

〔三〕 范书本传作“右车骑将军” 。 

  冬十月,皇甫嵩攻张角弟良于广宗,大破之,斩首数万级。角先病死,破棺戮尸。拜嵩为车骑将军〔一〕,封槐里侯。 

〔一〕 范书本传作“左车骑将军” 。 

  嵩既破黄巾,威振天下,故信都令汉阳阎忠说嵩曰:“夫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而不旋踵者,机也。故圣人常顺时而动,智者必见机而发。今将军遭 难得之时,蹈之而不发,将何以权大名乎?”嵩曰:“何谓也?”忠曰:“天道无亲〔一〕,百姓与能〔二〕,故有高人之功者,不受庸主之赏。今将军受鈇钺于暮 春,收成功于末秋,〔三〕兵动若神,谋不再计,攻坚易于折枯,摧敌甚于汤雪,旬月之间,神兵电埽,封〔尸〕(户)刻石〔四〕,南面以报,威振本朝,声驰海 外,是以群雄回首,百姓企踵,虽有汤、武之举,未有高将军者也。身立高人之功,乃北面以事庸主,何以图安也?”嵩曰:“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以不安?” 忠曰:“不然!昔韩信不忍一餐之遇,弃三分之利,拒蒯通之说,忽鼎峙之势。利剑揣其喉,乃叹息而悔何以见烹于女子也〔五〕。今主势弱于刘项,将军权重于淮 阴,指麾足以震风雨,叱吒足以兴雷电。赫然奋发,因危抵颓,崇恩以绥前附,振武以临后伏,征冀方之士,勒七州之众,羽檄先驰于前,大军向振于后,蹈流漳 河,钦马盟津,诛中官之罪,除群怨之积。如此则攻无交兵,守无坚城,不招必影从,虽童儿可使奋空拳以致力,女子可使褰裳以用命,况厉熊罴之卒,因迅风之势 哉!功业巳就,天下已顺,乃请呼上帝,喻以大命,混齐六合,南面称制,移神器于将兴,推亡汉于已坠,实神机之至会,风发之良时。夫既朽不雕,衰世难佐。将 军既欲委忠于难佐之朝,雕朽败之木,犹逆阪走丸,必不可得也。乃今权宦群居,同恶如市〔六〕上不自由,政出左右。庸主之下,难以久居,不赏之功,谗人侧 目,如不早图,后悔无及!”嵩惧曰:“黄巾小孽,非秦、项之敌也;新结易散,非我功策之能。民未忘主,而子欲逆求之,是虚造不冀之功,以速朝夕之祸。非移 祚之时也,孰与委忠本朝?虽有多谗,不过放废,犹有令名,死且不朽。逆节之论,吾所不敢也。”忠知计不用,乃佯狂为巫。 

〔一〕 老子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二〕 易系辞下曰:“人谋鬼谋,百姓与能。”言所谓圣人与众谋以定得失,与神谋以定吉凶,则百姓亲附,推戴其为王。 

〔三〕 冬十月破张梁,故曰“末秋 ”。 

〔四〕 据范书皇甫嵩传改。 

〔五〕 蒯通劝韩信据齐地,“参分天下,鼎足而居”,以观刘项成败。韩信曰:“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之车 者载人之忠,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乡利倍义乎!”后吕后以诈谋縳信,特斩之,信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 非天哉!”事见史记淮阴侯列传。 

〔六〕 昭公十三年左传曰:“韩宣子曰:'同恶相求,如市贾焉。’” 

  十一月,嵩又进兵击张宽于下曲阳,斩之。于是黄巾悉破,其余州所诛,一郡数千人。 

  十二月,金城人边章、韩约反〔一〕。 

〔一〕 三国志马超传、范书皇甫嵩传“韩约”皆作“韩遂”。按范书董卓传注引献帝春秋曰:“叙州义从宋建、王国等反,诈金城郡降,求见叙州大人故新 安令边允、后事韩约。约不见,太守陈懿劝之使往,国等便劫质约等数十人。”又曰:“州购约、允各千户侯。约、允被购,'约’改为'遂’,'允’ 改为'章’。”则“韩约”乃“ 

韩遂”本名,边章原名边允,而边允既已从新名,则袁纪之韩约亦当作韩遂为是。

后汉孝灵皇帝纪下卷第二十五

  中〔平〕(和)二年〔一〕(乙丑、一八五)

〔一〕 据上卷改。 

  春二月丁卯,故太尉刘宽薨。赠车骑将军,谥曰昭烈侯。 

  宽字文饶,弘农华阴人也。少好学,博通群书。稍迁东海〔一〕、南阳太守,遇民如子,口无恶言,吏民有罪,以蒲鞭鞭之〔二〕,示耻辱而已。其善政 归之于下,有不善辄自克责,庶民爱敬之。好与诸生论议,行县使三老、学生自随,到亭传辄复讲论,教化流行,不严而治。尝有客遣奴酤酒,久而不还,及其还 也,客不堪之,骂詈曰:“畜产!”宽须臾遣人视之曰:“此人也,骂言畜产,恐其自杀。”夫人欲试宽一恚,伺当朝会,装严已讫,使婢奉肉羹一盂,宽手未得 持,放羹衣上。婢急收羹,宽言:“徐,徐!羹烂汝手!”其宽裕如此,内外称为长者,上深悼之。 

〔一〕 隶释刘宽碑、范书均作“东海相”。 

〔二〕 古者,鞭用生皮为之,宽代之以蒲草。 

    袁宏曰:在溢则激,处平则恬,水之性也。急之则扰,缓之则静,民之情也。故善治水者,引之使平,故无冲激之患。善治人者,虽不为盗,终归刻薄矣。以民心为治者,下虽不时整,终归敦厚矣。老子曰' 古之为道者,不以明民,将以愚之。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也’〔一〕。 

〔一〕 疑“古之”下脱“善”字。语见德经。 

  羌胡寇三辅,车骑将军皇甫嵩征之。 

  己酉,南宫云台灾。庚戌,乐城门灾〔一〕,延及北阙、嘉德殿、和欢殿。本志曰:“云台者,乃周家之所造也,图书珍宝之所藏。京房易传曰:'君不思道,厥妖火燃宫。’天戒若曰:'刑滥赏氵㸒,何以旧典为!’故焚其秘府也。” 

〔一〕 胡三省曰:“据续汉志,盖乐成殿门也。'城’当作'成’。五行志作'乐成门’ 。刘昭曰:'南宫中门也。’”又按己酉、庚戌二日均在丁卯之前。或袁宏倒叙耳。 

  收天下田亩十〔钱〕(岁)〔一〕,以治宫室。州县送材及石,贵戚〔因〕缘贱买入己〔二〕,官皆先经贵戚然后得中。宫室连年不成,天下骚扰,起为盗贼。 

〔一〕 据续汉书、范书灵帝纪改。 

〔二〕 御览卷九二引续汉书:“黄门常侍断截州郡送林、文石,掌主史谴呼不中,退卖之,贵戚因缘贱买,十倍入官,其贵戚所入召者,然后得中。”范书改“送林文”作“送材木”,“石”作“召 ”。按袁纪之文,“林”作“材”是,“石”作“召” 非,而“文”乃“ 

及”之误。按续汉书,袁纪脱“因 ”字,故补之。 

  司徒袁隗久病罢。 

  三月,廷尉崔烈为司徒。 

  边章、韩约寇三辅,中郎将董卓副皇甫嵩讨之〔一〕。 

〔一〕 范书皇甫嵩传与袁纪同,而灵帝纪与通鉴均作“北宫伯玉等寇三辅”。按董卓传,中元元年冬,“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关群盗反叛,遂共立湟中义从 胡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杀护羌校尉冷征。伯玉等乃劫致金城人边章、韩遂,使专任军政。明年春,将数万骑入寇三辅”。故诸记均不误。 

  于是关陇扰攘,发役不供。司徒崔烈欲弃叙州,议郎傅燮进曰:“斩司徒,天下乃安!”有司奏燮廷辱大臣〔一〕。有诏问本意,对曰:“昔冒顿至逆 也,樊哙为上将,云:'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愤激奋励,未失臣节也,不顾计之当与不当耳。季布犹廷斥曰:“哙可斩!”前朝是之〔二〕。今叙州天下之 冲要,国家之蕃卫也。尧舜时禹贡载之〔三〕,殷周之世列为侯伯〔四〕。高祖平海内,使郦商别定陇右;世宗拓境,列置四郡,议者以为断匈奴之右臂。今牧御者 失理,使一州叛逆,天下骚动,陛下不安寝食。烈为宰相,不念思所以缉之之策,乃欲弃一方万里之〔土〕(士)〔五〕,臣窃惑之。左衽之虏得此地,为患数世。 今以劲士坚甲利兵,奸雄因之为乱,此社稷之深忧也。且无叙州则三辅危,三辅危则京都薄矣。若烈不知忧之,是极弊也;知而欲弃,是不忠也。二者择而处之,烈 必有之。”遂从燮议,亦不罪烈。由是朝廷益重燮,每公卿缺议,辄归燮。 

〔一〕 “有司”,乃尚书郎杨赞。 

〔二〕 冒顿为书嫚吕后,廷议,哙作是言。时季布曰:“夫高帝将兵四十余万众,困于平城,今哙柰何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面欺!且秦以事于胡,陈胜等起。于今创痍未瘳,哙又面腴,欲摇动天下。”事见史记季布传。 

〔三〕 尚书禹贡所言古雍州之地,即包括汉叙州也。 

〔四〕 嬴姓于殷多贵显,中潏即在西戎。周时非子居犬丘,邑之秦。秦襄公以兵送平王东迁,赐岐以西之地,封为诸侯。事并见史记秦本纪。 

〔五〕 据范书及通鉴改。 

  夏五月,太尉邓盛久病罢。太仆张延为太尉。 

  六月,以讨张角功封中常侍张让等十二人为列侯。 

  秋七月,车骑将军皇甫嵩征边章、韩约无功免〔一〕。 

〔一〕 嵩前讨张角,见中常侍赵忠舍宅逾制,奏没入之。又中常侍张让私求钱五千万,嵩不与。故二人诬奏之,遂征还,收左将军印绶,削户六千。 

  八月,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讨章、约。 

  九月,特进临晋侯杨赐为司空。 

  冬十月,司空杨赐薨。策曰:“司空临晋侯赐,华岳所挺,九德纯备〔一〕,三叶宰相〔二〕,辅国以忠。昔朕初载,受道帷幄,遂阶成勋,以陟大猷。 师范之功,既昭于内;弼亮之勤,亦着于外。虽受茅土,未答厥勋,哲人既殁,将谁谘度?朕甚悼焉!今使左中郎将郭仪持节追赠特进司空骠骑将军印绶〔三〕,谥 曰文烈侯。” 

〔一〕 书皋陶谟曰:“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彊而义。”此所谓九德。 

〔二〕 杨震、杨秉、杨赐三世三公。 

〔三〕 范书作“追位特进,赠司空骠骑将军印绶”,是。 

  赐字子献〔一〕,笃志于学,闲居教授,不应州郡之命。辟梁冀府,非其好也,因谢病去。举高第,稍迁越骑校尉、光禄大夫。灵帝初,与刘宽、张济侍 讲于华德殿〔二〕。初,张角等诳耀百姓,天下惑之,襁负至者数十万人。赐时居司徒。谓刘陶曰:“闻张角等党辈炽盛,稍益滋蔓,今若下州郡捕讨,恐惊动丑 类,遂成反乱。今欲切敕刺史、二千石,采别流民,咸遣护送各归本郡,以孤弱其党,然后乃诛其渠帅,可不劳众而定。何如?”陶曰:“此孙子所谓'不战而屈人 之兵’ 〔三〕,庙胜之术也〔四〕。”赐遂上书言之。会赐去位,事留中。后帝徙南宫,阅故事,得赐所上奏及讲时注籍,乃感悟,遂下诏曰:“大司〔徒〕(马)杨赐 〔五〕,敦德允元,忠爱恭懿,亲以尚书侍讲〔六〕。累评张角始谋,祸亹未彰,赐陈便宜,欲缓诛夷,令德既光,嘉谋怛然。诗不云乎:'无德不报,无言不 雠。’ 故褒城君孔霸,故太尉黄琼侍讲先帝,并宜受茅土之封。”赐上言曰:“臣前与故太尉刘宽、司徒张济并被侍讲,俱受三事;张角谋乱,又共陈便宜,而独蒙师傅之 泽,茅土之祚,而宽、济不蒙云雨之润。乞减赐户,以封宽、济。”上虽不听,嘉其至诚,乃封宽为遂乡侯、济子根为蔡阳侯。赐子彪忠厚有孝行,复纂其家业。 

〔一〕 按东观记、范书均作“字伯献”,谢承书作“伯钦”,三载互异,未知孰是。 

〔二〕 范书杨赐传作“华光殿”。注引洛阳宫殿名曰:“华光殿在崇光殿北。” 

〔三〕 见孙子兵法谋攻篇。 

〔四〕 孙子兵法计篇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其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李筌曰:“夫战者,决胜庙堂,然后与人争利。” 

〔五〕 前此赐任司徒,作“司马” ,系传刻之误,故正之。 

〔六〕 建宁初,常当受学,诏三公举通尚书桓君章句。三公以杨震曾受欧阳尚书于桓郁,后世传其学,故举震孙赐,入侍讲禁中。 

  光禄勋许相为司空〔一〕。 

〔一〕 范书作“光禄大夫”。 

  十一月,张温、董卓击章、约,破之,约走金城。 

  是岁于后园造黄金堂,以为私藏,闭司农金钱缯帛,积之于中。又还河间置田业,起第观。上本侯家,居贫。即位常曰:“桓帝不能作家,曾无私钱。” 故为私藏,复寄小黄门、常侍家钱至数千万。由是中官专朝,奢僭无度,各起第宅,拟制宫室。上尝登永安(乐)候台〔一〕,黄门、常侍恶其登高,望见居处楼 殿,乃使左右谏曰:“ 

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自是之后,遂不敢复登台榭。 

〔一〕 据续汉书、范书删“乐”字,迳改“侯”作“候”。 

三年(丙寅、一八六)

  春二月,太尉张延久病罢。 

  庚戌,大赦天下。 

  三月,车骑将军张温为太尉〔一〕。 

〔一〕 时温驻车于长安,督讨边章、韩遂及先零羌。帝遣使就拜,三公在外自温始。 

  夏五月壬辰晦,日有蚀之。诏公卿举直言。 

四年(丁卯、一八七)

  春正月己卯,大赦天下。 

  二月,荥阳盗贼起。 

  三月,河南尹何苗击破之。以苗为车骑将军,封济阳侯。 

  夏,狄道人王国反。自黄巾之后,盗贼群起,杀刺史、二千石者,往往而是。 

  夏四月,太尉张温以寇贼未平罢。司徒崔烈为太尉。 

  五月,司空许相为司徒,光禄勋丁宫为司空。 

  秋九月,大长秋赵忠为车骑将军。执金吾甄举为太仆,因谓忠曰:“傅南容有古人之节,前在军有功不封,天下失望。今将军当其任,宜进贤理枉,以副 众望。”忠纳其言,遣弟延齎书致殷勤曰:“南容少答我常侍,万户侯不足得也。”燮正色拒之曰:“遇与不遇,命也;有功不论,时也。傅燮岂无功而求私赏 哉!”遂不答其书。忠愈恨燮,然惮其高明,不敢害,出为汉阳太守〔一〕。 

〔一〕 范书系此事于中平三年,通鉴从范书。 

  冬十月,零陵盗贼寇长沙〔一〕,太守孙坚讨破之。封坚乌程侯。 

〔一〕 范书桓帝纪作“零陵人观鹄 ”,所攻乃桂阳。三国志吴志孙坚传作“长沙区星”。通鉴从吴志。卢弼以吴志下文有“周朝、郭石亦帅徒众起于零、桂,与星相应”句,故曰区星“非长沙之贼 也,考异似误以区星即观鹄也”。按弼言区星非长沙人是,盖其起于零陵,转攻三郡之间,坚任长沙太守,而越境寻讨,致三郡肃然可证。观鹄恐系区星所遣别攻长 沙者。 

  十一月,太尉崔烈久病罢,大司农曹嵩为太尉。 

  是岁渔阳人张纯反。 

  初,发幽州乌桓以讨叙州。故中山相张纯请将之〔一〕,不听,使涿令公孙瓒。纯忿不得将,因说故太山太守张举曰:“乌桓数被征发,死亡略尽,今不 堪命,皆愿作乱。国家作事如此,汉祚衰亡之征,天下反覆,率监子故。若英雄起,则莫能御。吾今欲率乌桓奉子为君,何如?”举曰:“汉祚终讫,故当有代之 者,吾安可以若是!”纯曰:“王者网漏鹿走,则智多者得之,子勿忧也。”遂共率乌桓作乱,故人喜悦归纯,日十余万〔二〕。 

〔一〕 范书刘虞传与袁纪同。而南匈奴传、乌桓传皆作“前中山太守”。按灵帝纪熹平二年三月,中山王畅薨,无子国除。然据光武十王传,畅薨,子节王 稚嗣,无子国除。则畅之后尚有节王在,其在位年数虽不详,但节为上谥,在位必不甚短。熹平二年至中平四年,不过十余载,纯又系故相,则当以袁纪为是。通鉴 亦作“故中山相”。 

〔二〕 范书刘虞传作“众至十余万 ”,袁纪必有脱误。 

五年(戊辰、一八八)

  春正月丁酉,大赦天下。太尉曹嵩罢〔一〕。 

〔一〕 范书作“夏四月”。 

  二月,有星孛于紫宫。 

  三月,少府樊陵为太尉〔一〕。 

〔一〕 范书灵帝纪作“五月,永乐少府樊陵为太尉”。 

  夏五月,叙州刺史耿鄙击王国,败绩〔一〕。 

〔一〕 范书系此事于四年。 

  初,鄙合六郡兵,将欲讨国。汉阳太守傅燮谏之曰:“使君统政日浅,民未知化。孔子曰:'不教民战,是谓弃之。’〔一〕今率不教之民,越大陇之 危,贼闻大军将至,必万人同心,其锋难当也。万一内变,悔何及也。不若息军养德,明赏罚以教民战。贼得宽容,必谓我怯,群恶争势,其离可必。然后率已教之 民,讨离□之贼,其功可立。今不为万全之福,而就危败之祸,不为使君取也。”鄙不从。临阵,前锋果败,鄙为别驾所害。 

〔一〕 出论语子路。 

  国遂围汉阳太守傅燮。时北〔地〕胡骑数千在城外〔一〕,皆叩头流涕,欲令燮弃郡归乡里。燮子干进曰:“国家昏乱,贤人斥逐,大人以正不容于朝。 今天下以叛,兵不足守,乡里羌胡被大人恩者,欲令弃郡而归。愿大人计之,徐归乡里,率贤士大夫子弟而辅之。 ”言未终,燮叹曰:“汝知吾必死邪!盖圣达节。次守节〔二〕。且殷纣之暴,伯夷不食周粟而死,仲尼以为贤〔三〕。今朝廷不甚殷纣,吾德不及伯夷,吾行何之 乎?”王国使故酒泉太守黄衍说燮曰:“天下事已可知矣。先起者,上有霸王之业,下成伊吕之勋。天下非复汉有,府君宁有意为吾属师乎?”燮按剑叱之曰:“若 非国家剖符之臣邪!求利焉逃其难。且诸侯死社稷者,正也。”遂麾左右出战,临阵而死。上甚悼惜之,策谥曰壮节侯〔四〕。 

〔一〕 据范书补。 

〔二〕 成公十五年左传曰:诸侯欲立曹公子子臧。子臧辞曰:“前志有之曰: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为君非吾节也。虽不能圣,敢失守乎! ”遂逃奔宋。子臧,乃公子欣时之字。李贤、胡三省注均作“曹公子臧”,误。 

〔三〕 论语述而曰:子贡入曰:“ 伯夷、叔齐何人也:”子曰:“古之贤人也。” 

〔四〕 周寿昌曰:“案燮未封侯,岂死后赠爵邪!” 

  燮字南容,北地灵州人。身长八尺,严恪有志操,威容,性刚直履正,不为权贵改节。 

  六月丙寅,风大起折木。太尉樊陵策罢。射声校尉马日磾为太尉〔一〕。 

〔一〕 范书灵帝纪以马日磾为太尉事系于秋七月。 

  秋八月,置西园三军及典军、助军。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洪)为下军校尉,〔一〕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二〕。初黄巾起,上留心戎事,硕壮健,有武略,故亲任之,使为元师,典护诸将,大将军已下皆令属焉。 

〔一〕 据袁纪卷二十七之文及范书灵帝纪注引山阳公载记改。 

〔二〕 范书灵帝纪尚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袁纪前文既已言“助军”,此当叙及所任,恐脱。 

  九月,司徒许相策免,司空丁宫为司徒,光禄勋刘弘为司空,特进董〔重〕(卓)为骠骑将军〔一〕。 

〔一〕 据范书、续汉书改。 

  己未〔一〕,诏曰:顷选举失所,多非其人,儒法杂揉,学道寝微。处士荀爽、陈纪、郑玄、韩融、〔张〕(李)楷〔二〕,耽道乐古,志行高洁,清贫隐约,为众所归。其以爽等各补博士。”皆不至。 

〔一〕 九月庚辰朔,无己未。疑有误。 

〔二〕 据范书改。 

  融字元长,颍川人。博学不为章句,皆究通其义,屡征聘,皆不起。晚乃拜河南尹,历鸿胪、太仆卿。年七十余,弟兄同居,闺庭怡怡,至于没齿也。 

  楷字公超,河南人。以至孝称。栖迟山泽,学无不贯,征聘皆不就。除平陵令〔一〕,视事三日,复弃官隐居,学者随之,所在成市。华阴南土,遂有公超市。频烦策命,就拜光禄大夫,固疾不起。乃命河南弘农致玄纁束帛,欲必致之,楷终不屈。 

〔一〕 范书作“长陵令”。 

    袁宏曰:布衣韦带,白首不仕者有矣。结发缨冠,老而不退者有矣。此二途者,古今之所同也。久而安之,故无中立之地焉。语曰:“山林之士,往 而不能反;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往而不反,则能执意;入而不出,失之远矣。古之为士,将以兼政,可则进,不可则止。量分受官,分极则身退矣。故于仕与 不仕之闻,有止足焉,不仕则枯槁矣,遂仕则负累矣。若仕能止者,在于可否之间,不同心乎? 

  是时大将军何进多辟海内名士,以为己佐。郑玄称疾不到,州郡迫胁,不得已玄幅巾诣进,进设几杖之礼,一宿而退,莫知其所。 

  初,申屠蟠隐于梁、砀之间,免于党人之祸,亦为进所辟,逾年不至。进恨之,欲胁以威刑,使同郡黄忠与蟠书曰:“大将军幕府初开,征辟海内,并延 英俊,虽有高名盛德,不获异遇。至如先生,特加殊礼,优而不名,设几杖之坐,引领东望,日夜以冀。弥秋历冬,经迈二载,深拒以疾,无惠然之顾。重令奚中郎 晓畅殷勤〔一〕,至于再三,而先生抗志弥高,所执益固。将军于是怃然失望,而有媿色,自以德薄,深用咎悔。仆窃论之,先生高则有余,智则不足。当今西戎作 乱,师旅在外,军国异容,动有刑宪。今颍川荀爽舆病在道,北〔海〕(郡)郑玄北面受署〔二〕。彼岂乐羁牵者哉?知时不可佚豫也。且昔人之隐,虽遭其时,犹 放声绝迹〔三〕,巢栖茹薇〔四〕。其不遇也,则裸身大笑,被发狂歌〔五〕。今先生处平壤,游人间,吟典籍,袭衣裳,行与昔人谬,而欲蹈其迹,拟其事,不亦 难乎?〔六〕仆愿先生优游俯仰,贵处可否之间,孔子可师〔七〕,何必首阳。备讬臭味〔八〕,庶同休戚,是以假飞书以喻左右。”蟠不答其书,亦无惧色。 

〔一〕 爰延,陈留外黄人,与蟠同乡里。此恐是其子骥,谢承书作“爰兴字骥”。 

〔二〕 据范书改。 

〔三〕 李贤曰:“放,弃也。” 

〔四〕 李贤曰:“巢栖,谓巢父也。” 

〔五〕 李贤引楚辞曰:“桑扈裸行。”又论语微子曰:“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巳而巳而,今之从政者殆而!’”言世乱已甚,可追自止,当隐居以避乱。 

〔六〕 惠栋曰:“荩思云:处平壤,异于巢栖茹薇者也。游人间,异于放声灭迹者也。吟典籍,异于大笑狂歌者也。袭衣服,异于裸身被发者也。故云'事异昔人,而欲远蹈其迹’也。” 

〔七〕 论语微子载孔子使子路语隐者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黄忠欲蟠应仕,故曰 “孔子可师”。 

〔八〕 襄公八年左传载季武子答范宣子曰:“今譬于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欢以承命,何时之有?”杨伯峻曰:“臭味,气味也。意谓鲁君对于晋君,晋君为花与果实,鲁君只是其臭味,既以尊晋,又喻两国情同一体。”此乃尊重对方,又喻手足情深的自谦之辞。 

  蟠字子龙,陈留外黄人。同县大女侯玉为父报雠〔一〕,杀夫之从母兄,姑怒,执玉送吏。时县令梁配将断其狱。蟠年十五,自精舍诣县奏记曰:“伏闻 大女侯玉为父报雠,狱鞠以法,不胜感悼〔之〕(巳)情〔二〕,敢陈所闻。昔太原周党感春秋之义,辞师复雠,当时论者,犹高其节〔三〕。况玉女弱,内无同生 之谋,外无交游之助,直推父子之情,手刃莫大之雠。当时闻之,人无勇怯,莫不张胆增气,轻身重义,攘臂高谈,称羡其美。今闻玉幽执牢槛,罪名已定,皆心低 意阻,惆怅悲叹。蟠以玉之节义,历代未有,足以感无耻之孙,激忍辱之子。若其在昔,尚当旌闾表墓,以显后嗣,况事在清听,不加以义。”于是县令具以状闻, 得减死一等。 

〔一〕 范书及续汉书“侯玉”均作 “缑玉”。 

〔二〕 据文意改。 

〔三〕 周党之事,详见范书本传。按春秋公羊传言复雠之义有三:庄公四年曰:“九世犹可以复雠乎?虽百世可也。”庄公九年曰:“曷为伐 败?复雠也。”注曰:“复雠以死败为荣。”又定公四年曰:“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父受诛,子复雠,推刃之道也。复雠不除害,朋友相卫,而不相迿,古之道 也。”先秦、秦汉之时,复雠之风极盛,东汉尤甚。全国十三州,上至天子,下至妇孺,皆勉力而为之,至于灭户殄业,而终不悔。究其根源有三,一则距远古较 近,血亲复雠之遗风尚存。二则汉世标榜以孝道治天下,以春秋断刑治狱,为复雠提供了合法的依据。道德规范与法律的一致性,是复雠盛行的决定性因素。三则是 阶级斗争以及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反映。吕母就是先以为子复雠起事,而终酿成农民起义之势的。而门生故吏为举将座师复雠,为朋友复雠,也给复雠抹上了强烈的 政治色彩。复雠一事,是秦汉风俗中不容忽视的一个重要因素。 

  蟠学无常师,博览无不通。初在太学,济阴王子居病困,临卒讬蟠致丧。蟠即自负其尸,遂致济阴。道遇司隶从事,嘉蟠志义,愍其负重,为封过所传 〔一〕。蟠不受,投地而去。举有司,公车征,诸所聘礼皆不受。董卓初征天下贤隽,皆起家登宰相。蟠得征书,时人皆劝之行,蟠笑而不答。居无何,而王室大 乱。蟠年七十余,以寿终。 

〔一〕 李贤曰:“传,谓符牒,使人护送之。”按释名曰:“至关津以示之也。”即通行证也。过所亦过关文书,同传。然此乃敕所过诸驿站,助蟠以车马,免其负重也。 

  十月甲子,上观耀兵于平乐观。 

  先是望气者以为京师当有大兵,流血两宫。或说何进曰〔一〕:“太公六韬〔二〕,有天子将兵事,以示四方〔三〕。”进以为然,乃言于上,大发兵,讲武于平乐观下。天子亲擐甲胄,临军三匝,既罢,以兵属大将军进。 

〔一〕 说者,大将军司马许叙、假司马伍宕。 

〔二〕 六韬,乃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是也。 

〔三〕 意林引太公六韬曰:“武王问太公曰:'吾欲令三军亲其将如父母,攻城则争先,野战则先赴,闻金声而怒,闻鼓声而喜,可乎?’”此乃龙韬励军篇之文也。 

  初,汉阳太守盖勋,着绩西州,知耿鄙之必败也,自免归家。于是征为武都太守,诏大将军何进、上军校尉蹇硕为勋祖道〔一〕,京师荣之。 

〔一〕 颜师古曰:“祖者,送行之祭,因设宴饮焉。” 

  未至武都,征为讨虏校尉。上问勋曰:“天下何以反?”勋对曰:“幸臣子弟,扰之使然。”时硕子弟尤甚,天子顾而问硕,硕不能对。帝又谓勋曰: “吾以陈师于平乐观,多出中藏以饵战士,何如?”勋曰:“ 臣闻昔者,先王耀德而不观兵〔一〕。今寇在远,而设阵于近,不足以昭果毅,祗足以黩威武耳。”帝曰:“ 善!恨见卿晚,群臣初无是言也。”勋与刘虞、袁绍等并典禁军,勋谓虞、绍曰:“ 

吾见上,上甚聪明,但壅于左右耳。勇力诛嬖幸,然后征拔英俊,以兴汉室,功遂身退,岂不快邪?”虞、绍亦有宿谋,因共相结。未发,而司隶校尉张温举勋为京兆尹。帝方倚勋,欲亲近之,而硕等心惮〔之〕〔二〕并劝帝从温议,遂拜京兆尹。 

〔一〕 见国语周语,乃祭公谋父谏穆王之语。韦昭曰:“耀,明也。观,示也。明德,尚道化也。不示兵者,有大罪恶然后致诛,不以小小示威武也。” 

〔二〕 据文意补。 

  小黄门高望,皇子辩之爱臣也〔一〕,因硕属望子于勋,欲以为孝廉,勋不肯。或谓勋曰:“皇子,副主也;望,其保也;硕,帝之宠臣也。三怨成府〔二〕,岂可救也?”勋曰:“选贤所以报国也,非贤不举,虽死可悔乎?” 

〔一〕 原误作“皇子爱之辩臣也” ,今正之。 

〔二〕 国语鲁语曰:“子叔声伯曰:'苦成氏有三亡:少德而多宠,位下而欲上政,无大功而欲大禄,皆怨府也。其君骄而多私,胜敌而归,必立新家;不因民不能去旧,因民,非多怨民无所始。为怨三府,可谓多矣。’” 

  是时王国众十余万,三辅震动,勋自请发兵万人,分屯三辅〔一〕。每有密事,帝〔手〕(呼)诏问勋〔二〕。勋虽身在外,甚见信重,乃着琴诗十二章奏之,帝善焉,数加赏赐。 

〔一〕 续汉书:“因表用处士扶风士孙瑞为鹰鹞都尉,桂阳魏杰为破敌都尉,京兆杜楷为威虏都尉,弘农杨儒为鸟击都尉,长陵第五隽为清寇都尉,凡五都尉,皆素有名,悉领属勋。” 

〔二〕 据范书及续汉书改。 

  十二月,左将军皇甫嵩、前将军董卓屯右扶风,讨王国。 

六年(己巳、一八九)

  春正月,王国攻陈仓,董卓将救之,谓皇甫嵩曰: “智者不后时,勇者不留决。速救则城全,不救则城灭复何疑哉!”嵩曰:“不然,善用兵者全军为上,破军次之,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也〔一〕。上兵 伐谋〔二〕,故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故速战为下。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我,可胜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余;有余者在于九天之上,不足者 陷于九地之下〔三〕。陈仓虽小,城守备固,非九地之陷也。国兵虽攻我所不〔救〕(拔)〔四〕,非九天之势也。夫势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 国今已陷受害之地,而陈仓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烦兵而取全胜之功,〔五〕将何救乎?”不从。国围陈仓八十余日,城中坚守,竟不能拔,贼众疲敝,果自解去。嵩 欲进兵击之,卓曰:“不可!兵法穷寇勿迫,归众勿追〔六〕。今我追国,是追归众,迫穷寇也。困兽犹斗,〔七〕蜂虿有毒〔八〕,况大众乎?”嵩曰:“不然! 前吾不击,避其锐也。今而击之,待其衰也。所击疲堕,非归众也。国众且走,莫有斗志,以整击乱,非穷寇也。”使卓为殿,嵩自与国战,大破斩之。由是卓恨 嵩,阴与嵩有隙。 

〔一〕 见孙子兵法谋攻篇。 

〔二〕 亦见孙子兵法谋攻篇。张预曰:“敌始发谋,我从而攻之,彼必丧计而屈服,若晏子之沮范昭是也。或曰伐谋者,阴谋以伐人也。言以奇策秘算取胜于不战,兵之上也。” 

〔三〕 见孙子兵法形篇,文字稍有变更。 

〔四〕 据范书皇甫嵩传改,此乃涉下文之“不拔”而误。 

〔五〕 尉缭子曰:“若秘于地,若邃于天是也。守则固,是自保也;攻则取,是全胜也。 ” 

〔六〕 李贤曰:“司马兵法之言。 ”按不见于今本司马法。而孙子兵法军争篇作“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七〕 见宣公十二年左传。杨伯峻曰:“荀子哀公云'兽穷则攫’,韩诗外传云'兽穷则啮’,淮南子齐俗训云'兽穷则触’,数语俱与此义相近。” 

〔八〕 出僖公二十二年左传,乃臧文仲之语。螽,蜂也;虿,蝎也。言其虽小而有毒,不可因其小而轻视之。 

  征卓为少府,卓不肯就,上书,辄行前将军事。既而以卓为并州牧,以兵属皇甫嵩,卓又上书,请将兵之官。嵩从子逦谏嵩曰〔一〕:“本朝失政,能安 危定倾者,惟大人与卓耳。今怨隙已结,二人不俱存。先人之言,兵家所重,卓被诏当放兵,而讽将士上书自请,此逆命也。彼度京师正乱,故敢踌躇,此怀奸也。 二者刑所不赦。卓凶虐无亲,将士不附,公为元帅,杖国威以讨之,上显忠义,下除奸凶,此桓文之举也。”嵩曰:“专命亦罪也,不如显奏,使朝廷裁之。”天子 以责让,卓不受诏,选五千骑将自河津渡。 

〔一〕 范书皇甫嵩传“逦”作“郦 ”。 

  上军校尉蹇硕恶大将军进兵强,欲进在外,因而间之,乃与常侍通谋,说上使进征边章、韩约。帝从之,赐进戎车百乘,虎贲斧钺。进亦知其谋,请中军校尉袁绍东发徐、兖兵以稽其行。 

  三月己丑,光禄刘虞为司马领幽州牧,击张纯。虞使公孙瓒击纯,大战破之。纯客王政斩纯首降。封虞为襄贲侯,瓒为都亭侯,并镇北边〔一〕。 

〔一〕 范书刘虞传作“灵帝遣使者就拜太尉,封容丘侯”。又曰:“及董卓秉政,遣使者授虞大司马,进封襄贲侯。”通鉴取范书而弃袁纪。然三国志公孙 瓒传曰:“虞以功即拜太尉,封襄贲侯。会董卓至洛阳,迁虞大司马。”则袁纪所述,事出有据。又袁纪所言“司马”,乃大将军属官,百官志曰:“司马主兵,如 太尉。”非言其拜大司马也。 

  夏四月,太尉马日磾罢。 

  丙午朔,日有蚀之。 

  丙辰,帝崩于嘉德殿。 

  时蹇硕在省中,欲诛大将军何进,使人迎进欲与计事。进即驾往,司马潘隐出迎进,因而逆之〔一〕。进驰去,屯百郡邸〔二〕,称疾不入。 

〔一〕 疑“因”系“目”之误。钮永建以“逆”系“告”之误,非。范书作“迎而目之” 。又潘隐所任乃军司马,比千石。 

〔二〕 胡三省曰:“天下郡国百余,皆置邸京师。谓之百郡邸者,百郡总为一邸也。” 

  戊午,皇子辩即帝位,太后临朝,大赦天下。封皇弟协为勃海王。 

  初,帝数失皇子,何太后生皇子辩,养于史道人家〔一〕,故号为“史侯”。王贵人生皇子协,养于董太后宫,号为“董侯”。初,大臣请立太子,辩轻 佻无威仪,不可以为宗庙主,然何后有宠,大将军进权重,故久而不决。帝将崩,属协于上军校尉蹇硕。协疏幼,少在丧,哀感百官,见者为之感恸。 

〔一〕 史道人者,史子眇也,乃道术之士,后欲依其术善护皇子。 

  壬戌,诏曰:“朕以眇身,君主海内,夙夜忧惧,靡知所济。夫天地人道,其用在三,必须辅佐,以昭其功。后将军袁隗德量宽重,奕世忠恪〔一〕。今以隗为太傅录尚书事。朕且谅闇,委成群后,各率其职,称朕意焉。” 

〔一〕 “恪”原误作“格”,据南监本、黄本迳改。 

  上军校尉蹇硕以帝轻佻不德,二舅好脩虚名,无股肱之才,惧不能安社稷也,欲诛进等,立勃海王。与常侍赵忠、宋典书曰:“大将军兄弟秉国威权,欲 与天下党人共诛内官,以硕有兵,尚且沈吟,观其旨趣,必先诛硕,次及诸君。今欲除私雠,以辅公家。”是时上新崩,大行在前殿,左右悲哀,念在送终,硕虽 用,有谋策,其事未可知也。忠、典以硕书告大将军进,进诱诸常侍共诛硕。或曰:“硕,先帝所置,所尝倚仗,不可诛。”中常侍郭脉与进同郡〔一〕,素养育进 子弟,遇之曰:“进,我所成就,岂有异乎?可卒听之。” 

〔一〕 范书何进传作“郭胜”。通鉴考异引九州春秋作“郎胜”。 

  庚午,上军校尉蹇硕下狱诛,兵皆属进。 

  中军校尉袁绍说进曰:“黄门常侍秉权日久,永乐太后与之通谋,祸将至矣。将军宜立大计,为天下除患。”于是进、绍共图中官。进厚遇绍及虎贲中郎将术,因以招引天下奇士陈纪、荀攸、何颙等,〔一〕与同腹心。 

〔一〕 范书标点本校勘记据陈景云说,改何进传之“庞纪”为“逄纪”。袁纪作“陈纪” ,亦误。 

  初,骠骑将军董重与大将军何进权势相害,中官协重,以为党助。永乐亦欲与政事,何后不听,永乐后怒曰:“汝怙大将军邪?敕骠骑断大将军头如反手 耳! ”何后闻之,以告进。五月,进与三公奏:“故事,蕃后不同居京师,请永乐宫还故国。”于是骠骑将军董重下狱死〔一〕。永乐后怖,暴崩,众以为何后杀之。 

〔一〕 范书皇后纪作“重免官,自杀”。 

  绍复说进曰:“前窦氏之败,但坐语言漏泄,以五营兵士故也。五营皆畏中官,而窦〔氏〕(后)反用之〔一〕,皆叛走,自取破灭。今将军既有元舅之 尊,二府并领劲兵,部曲将吏皆英俊之士,乐尽死力,事在掌握,天赞之时也。功着名显,重之后世,虽周之申伯,何足道哉!”进言之于太后,太后曰:“中官领 禁兵,自汉家故事,不可废也。且先帝新弃天下,我奈何楚楚与士人共对乎?”进承太后意,但欲诛其放纵者。绍以中官近至尊,今不废灭,后益大患。 

〔一〕 据陈璞校记改。 

  初进寒贱,依诸中官得贵幸,内尝感之,而外好大名,复欲从绍等计,久不能决。太后母舞阳君及弟车骑将军苗谓进曰:“始从南阳来,依内宫以致富贵 〔一〕。国家亦不容易,深思之。覆水不可收,悔常在后〔二〕。”〔苗〕(进)入〔三〕,复言于太后曰:“大将军专欲诛左右,以擅朝权。”太后疑焉。绍闻之 惧,复说进曰:“形势已露,将军何不早决?事久变生,复为窦氏矣。”于是进以绍为司隶校尉,王允为河南尹,乃召武猛都尉丁原、并州刺史董卓将兵向京师,以 胁太后,尚书庐植以为:“诛中官,不足外征兵,且董卓凶悍,而有精兵,必不可制。”进不从。 

〔一〕 疑“内宫”系“内官”或“ 中官”之误。 

〔二〕 惠栋曰:“范书光武纪:马武云'反水不收,后悔无及’。胡注:水覆于地,不可复收,言事发则不可收拾。” 

〔三〕 据文意改。 

  原将数千人寇河内,烧宫府及居人,以诛中官为言。太后犹未寤。 

  六月辛酉,葬孝灵皇帝于文陵。 

  秋七月,徙勃海王协为陈留王。 

  董卓到渑池,上书曰:“中常侍张让等窃幸乘宠,汩乱海内。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一〕,乃鸣钟鼓以如洛阳〔二〕。”进谓诸黄门曰:“天下汹汹,正患诸君耳。今董卓欲至,诸君何不各就国?” 于是黄门各就里舍。 

〔一〕 定公十三年公羊传曰:“晋赵鞅取晋阳之甲,以逐荀寅与士吉射。荀寅与士吉射者,曷为者也?君侧之恶人也。此逐君侧之恶人,曷为以叛言之?无君命也。” 

〔二〕 疑“乃”字上脱“今臣”二字。 

  是时进谋颇泄,诸黄门皆惧而思变。张让子妇,太后之娣也。让叩头向子妇曰:“老臣得罪,当与新妇俱归私门。惟受恩累世,今当离宫殿,情怀恋恋。愿复一入直〔一〕,得暂奉望太后、陛下颜色,然后退就沟壑,死且不恨。”让子妇言于舞阳君,入白,乃诏诸常侍皆复入直。 

〔一〕 原“复一”误倒,今迳正。 

  八月庚寅〔一〕,太白犯心星。 

〔一〕 八月甲辰朔,无庚寅。戊辰之前,有丙寅。续汉天文志即作“丙寅”。袁纪“庚” 系“丙”之误。 

  戊辰,大将军何进白太后,将决其事,谋欲尽诛诸常侍,选三署郎补其处〔一〕。中常侍张让、段珪相谓曰:“大将军常称疾,不临丧葬,今忽入省,此 意何为?窦氏意复起邪?”使侍者听之,〔具〕(冥)闻进言〔二〕。出坐省户下,让谓进曰:“天下愤愤,亦非独我曹也。又先帝尝与太后不快,几至成败 〔三〕,我曹泣涕救解,各出家财且千万,共为礼,和悦上意,但欲讬门户于卿耳。今卿云何欲灭我曹种族,不亦太甚乎!卿言省内浊秽,公卿已下忠清,为谁 乎?”于是尚方监渠穆拔剑斩进〔四〕。珪、让伪诏以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故司空许相为河南尹。尚书得诏疑焉,请大将军出议之。中黄门以进首与尚书曰: “何进谋反,以伏诛。” 

〔一〕 冯班曰:“初,秦置郎中令,其属官有三署五官中郎将、左右中郎将。凡三署中有郎中,主执戟更直侍宫殿,出则充车骑。汉因之。” 

〔二〕 据钮永建校而改。 

〔三〕 言光和四年何太后酖杀勃海王协生母王美人,帝怒,欲废后,中官救解乃止。 

〔四〕 胡三省曰:“按百官志,尚方有令、丞而无监。桓灵之世,诸署令悉以宦者为之,尚方监必置于是时也。” 

  进部曲将吴匡将兵在外,闻进被诛,欲将兵入,宫门闭。虎贲中郎将袁术烧南宫青琐门〔一〕,欲以迫出珪等。珪等不出,持太后、天子、陈留王幸北宫 崇德殿〔二〕。苗闻进死,陈兵朱雀阙下。进、苗素不相友善,进死,匡恐为苗所害,乃言曰:“大将军欲诛诸常侍,车骑不欲。今大将军死,车骑在,杀大将军 者,即车骑也。吏士能为大将军复雠也?”进遇吏兵素有恩,皆涕泣曰:“愿效死。”匡乃唼血为誓〔三〕,引兵攻苗,战于阙下,兵破,斩苗首。 

〔一〕 范书何进传作“因烧南宫九龙门及东西宫”。通鉴从袁纪。 

〔二〕 范书作“德阳殿”。 

〔三〕 唼血同歃血。汉书王陵传曰:“始与高帝唼血为盟。”注曰:“唼,小歠也。” 

  于是司隶校尉袁绍斩伪司隶校尉樊陵、河南尹许相,勒兵捕诸中官,无少长皆诛之,死者二千余人。引兵入宫,珪等迫急,复将天子、陈留王夜至小平 津,六玺不自随。是时宫中乱,百官无从者,惟河南部掾闵贡将十余人从。会尚书卢植至,按剑责珪,珪等涕泣谢罪。又追兵至,珪等白上曰:“臣等死,天下大乱 矣。” 乃自投于河。 

  辛未,帝还宫,公卿百姓迎于道。并州牧董卓适至,闻帝在外,单骑迎于北芒上。卓与帝言,不能对;与陈留王言,及祸乱之事。卓以王贤,有废立之意。 

  是日,幸崇德殿,大赦天下。得六玺,失传国玺。 

  武猛都尉丁原将河内救何氏,拜执金吾。何进兄弟既死,其部曲无所属,皆归卓。卓使原部曲司马吕布〔杀原而〕尽并其众〔一〕。京师兵权,惟卓为盛。 

〔一〕 据通鉴补。 

  先是进遣骑都尉太山鲍信募兵,亦适至。信谓绍曰:“卓拥强兵,有异志,今不早图,将为所制。及初至疲劳,袭之可擒也。”绍畏卓,不敢发,信遂还乡里。 

  六月雨,至于九月乃止。卓讽有司以久雨免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卓代为司〔空〕(徒),假节钺虎贲〔一〕。 

〔一〕 按三国志董卓传作“以久不雨策免司空刘弘而卓代之,俄迁太尉,假节钺虎贲”。范书、续汉书、袁纪下文均作“司空”,据改。 

  癸酉,卓谓司隶校尉袁绍曰:“人主宜立贤明,天下岂有常。每念灵帝,使人愤毒。今当立'董侯’,不知能胜'史侯’否?为当且尔,刘氏种不足复遗 〔一〕。”绍曰:“今上未有不善害于天下,若明公违礼,任意废嫡立庶,四海恐不从明公议也。”卓叱绍曰:“ 竖子!天下事岂不在我?我欲为之,谁敢不从!”绍横刀长揖曰:“天下健者岂唯董公!”既出,遂奔冀州。卓以废帝议示太傅袁隗,隗报如议。 

〔一〕 胡三省曰:“且尔,犹言且如此也。卓意欲废汉自立。” 

  九月甲戌,卓大会群臣于崇德殿。卓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为治也。今皇帝闇弱,不可奉宗庙,为天下主。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立陈留王 何如?”公卿已下,皆惶恐不敢对。卢植对曰:〔一〕“按尚书,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之桐宫〔二〕。又昌邑王立二十七日,罪过千条,是以霍光废之。今上富 于春秋,行未有失,此非前事之比也。”卓大怒,欲诛植。议郎彭伯谏曰:“卢尚书海内大儒,天下之望也。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卓乃止。 

〔一〕 黄本无“对曰”二字。范书及通鉴作“独曰”,于文义为长。 

〔二〕 见尚书太甲上。 

  是日,卓胁太后与群臣废帝为弘农王,读策,太后流涕,群臣莫敢言。丁宫曰:“天祸汉室,丧乱弘多。昔祭仲废忽立密,春秋善之〔一〕。今大臣量宜为社稷计,诚合天心,请称万岁。”太傅袁隗解帝玺绶,立陈留王为皇帝,年九岁。太后迁于永安宫。 

〔一〕 桓公十一年公羊传曰:“郑庄公已葬,祭仲将往省于留。涂出于宋,宋人执之,谓之曰:'为我出忽而立突。’祭仲不从其言,则君必死,国必亡。 从其言,则君可以生易死,国可以存易亡。少辽缓之,则突可故出,而忽可故反。是不可得则病,然后有郑国。古之有权者,祭仲之权是也。权者何?权者反于经, 然后有善者也。” 

   袁宏曰:“丁宫可谓非人矣!以为虽伊尹之事,犹将涕泣而从之,而况凌虐其君,而助赞其恶。夫仁义者,人心之所有也。浓薄不同,故有至与不至焉。当其至者,在君亲之难,若身首之相卫也;其不至者,犹有儿女之爱焉。无情于斯者,不得豫夫人伦矣。 

  卢植称病而退,从近关出,卓遣人杀之,不及,隐于上谷,数年后疾卒。 

  植字子干,涿人也。师事扶风马融,与北海郑玄友善,所学不守章句,皆研精其旨。身长八尺二寸,刚毅多大节,尝喟然有济世之志,不苟合取容,言论 切直,不好文辞。饮酒至一石而不乱。融妃后家,丝竹歌舞者不绝于前,植侍坐,数年,目未尝一眄。融以是尤敬异之。学终辞归,阖门教授,不应州郡之命。建宁 中征为博士,补九江,庐江太守,为政务在清净,弘大体而已。病去官,征拜议郎,与蔡邕、杨彪等并在东观,补续汉记〔一〕。植将终,敕其子敛具单衣,葬以土 穴,其子从之。 

〔一〕 “记”原误作“纪”,即东观汉记。 

  丙子,太后何氏崩。董卓杀之也。 

  乙酉,司空董卓为太尉。 

  丙申,太中大夫杨彪为司空,豫州牧黄琬为司徒〔一〕。 

〔一〕 范书献帝纪中彪任司空于丙戌日,琬任司徒作甲午日。 

  冬十月乙巳,葬灵思何皇后〔一〕。 

〔一〕 袁纪“十月”原误作“十一月”。按十一月癸酉朔,无乙巳。而下文“十月”,乃 “十一月”之误,今皆迳改。 

  白波贼寇河东。 

  十一月,太尉董卓为相国。爵卓母为池阳君。 

  司徒黄琬为太尉,司空杨彪为司徒,光禄勋荀爽为司空。 

  卓虽无道,而外以礼贤为名,黄琬、荀爽之举,从民望也。又任侍中周毖、城门校尉伍琼〔一〕,沙汰秽恶,显拔幽滞。于是以尚书韩馥为冀州,侍中刘岱为兖州,陈留孔胄为豫州〔二〕,颍川张咨为南阳太守,东平张邈为陈留太守。 

〔一〕 范书董卓传作“任吏部尚书汉阳周珌、侍中汝南伍琼”。李贤曰:“英雄记'珌’ 作'毖’,字仲远,武威人。琼字德瑜。珌音秘。”而献帝纪初平元年二月庚辰言“卓杀城门校尉伍琼、督军校尉周珌”。注引东观记曰:“周珌,豫州刺史慎之子 也。”续汉书、魏志并作“毖”。又魏志伍琼作“城门校尉”。据上引可知,诸书或言其前职,或言其所迁职,皆非有误。又廿二史考异曰:“王懋竑曰:汉时尚书 六曹,止称尚书,不以曹名官也。吏部则东汉初无称,此范史之误。予案:灵帝末,梁鹄为选部尚书,见续汉百官志注。而蜀志许靖传亦云以汉阳周毖为吏部尚书, 似汉末已有吏部之称矣。” 

〔二〕 疑三“州”字上皆脱“刺史 ”二字。通鉴“冀州”下作“牧”,余作“刺史”。又范书董卓传,“孔胄”作“孔□”,注引九州春秋与袁纪同。 

  初,卓将兵东也,京兆尹盖勋曰:“贪人败类京师,其必有变。”乃为之备。及卓废帝,勋与卓书曰: “昔伊尹、霍光权以立功,人犹寒心,足下小丑,何以堪之?贺者在门,吊者在庐〔一〕,可不慎哉!”卓得书,甚惮之。时皇甫嵩尚三万余人在扶风,勋乃密语 嵩,欲讨卓。卓亦深忌勋,使人安喻之,因征勋为议郎。 

〔一〕 荀子大略篇曰:“下卿进曰:'敬戒无怠。庆者在堂,吊者在闾。祸与福邻,莫知其门。’”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