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淅淅沥沥。温柔的雨，温柔的夜，婉约又缠绵，适合读宋词，或者，思念。
床灯投下温柔的橘色光芒，小丫头依偎在我怀里，听我讲《花婆婆》的故事：“第二件事，住在海边……”
突然，凄厉的哭声撕破夜色，穿透门窗，刺痛我的耳膜。是稚气的女童音：“爸爸——爸爸——”
丫头屏息凝听半晌，坐起身来，无比同情地说：“妈妈，是不是哪个小孩不听话，又挨打了？”小区里经常听到小孩的哭闹，她的判断应该没错。
先生从阳台进来，急匆匆地换衣服鞋子要出门，丫头问：“爸爸，这么晚了，你去干什么？”
“楼下路边有个小女孩的爸爸好像出事了，她一个人，我去看看。”
我心一紧，提醒他：“戴上口罩，手机。”
我们娘仨也睡意全无，披衣起床，去阳台上看个究竟。
昏黄的路灯下，道旁树挡住了视线，只见一辆摩托车倒在路边，车灯还亮着，报警灯不停地闪，后备箱里的东西乱七八糟散了一地。十几米远处，似乎有一个中年男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和丫头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蹲在男人身边，一边摇着男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爸爸——爸爸——”哭声蘸着冷雨，树叶也因女孩的恐惧而瑟瑟颤抖。
路边两三行人停下围观，不敢去扶，有人打了120和110。先生也到了，路人说，警察和救护车就快到了，就是这女娃不知道咋办。
先生问小女孩：“你知道你妈妈的电话号码吗？”
女孩很伶俐，走到先生跟前， 抽噎着报出她妈妈的电话号码：“137…… ”
我紧缩的心稍稍宽松一点，喝令孩子们回床上去睡觉。孩子们还太小，我不希望这悲惨的一幕在他们心里留下什么阴影。
可我的心，还是揪着疼。不免猜想，酒驾吗？禁令未解除，应该不会。突发疾病？还是车祸？这个春天，悲剧已经够多了。可怜的小女孩！万幸的是，她没受伤。
须臾，救护车来了，警察也及时赶到，把那男人从地上拖起来想往担架上放。男人似乎清醒了，挣扎着踉踉跄跄地要去拉女儿，女孩儿吓坏了，直往先生身后躲：“血！爸爸，你身上有血……”
好吧，看懂了，那男人分明是喝得烂醉！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还在仗酒发疯。
“混蛋！”我心里骂道。
警察强行把男人拽进救护车，送去了医院，女孩儿站在先生身边，等她的母亲来接她。围观的路人逐渐散去，一切都笼在春夜朦朦的雨丝里。
“妈妈——我害怕，进来陪我睡。”女儿在卧室呼唤，我进去，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担心地问：“妈妈，那个叔叔怎么了？”
“他喝醉了，已经送去医院了，别担心。”
“那个小女孩呢？”
“爸爸给她妈妈打了电话，一会儿就来接她。”
“如果她妈妈不来接她，就让她住在我们家好吗？”
我摸摸她的小脸，安抚她躺下：“好的，你陪她睡好吗？”
“嗯，我把我的小猴子给她，她真可怜。”
给丫头掖好被子，心中百味交集，鼻子发酸，只觉得这个春天，放眼望去，满山雪白的樱桃花也遮不住世间疮痍。
我不忍去猜想女孩的恐惧，不忍猜想那个带着小孩醉驾的男人不堪细究的家庭。众生皆苦，谁不苦呢？烂醉一场，宣泄之后，酒醒之后，一切如故，可对幼小的女孩来说，这个雨夜的惊魂不定，也许将伴随她一生。
好在，他总算醒了，好在，不是更糟的突发疾病或车祸，对女孩儿和他的家庭来说，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作为一个局外旁观者，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罢。
不久，先生回来，说女孩已经被她妈妈接回家了。
熄灯躺下，窗外已恢复宁静，只听见雨声，淅淅沥沥，像叹息，像呜咽，那是春天的眼泪。
2020.2.27.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