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且行且歌】听说，爱情曾经来过

听说，

爱情曾来过

THE JOURNEY

来时途中，从安康站上来年轻的小两口，与我和外婆同一个软卧包厢，看样子像新婚旅行。漂亮女孩黏乎乎的，“老公”“老公”叫得很亲热，男孩一直抱着手机，许是有外人在，总不愿多搭理女孩。女孩吃完一袋零食，从上铺把包装袋递给下铺男孩，撒娇央求：“老公，把这个包装袋帮我扔一下嘛。”男孩眼睛都没抬，极不耐烦地吼了一句：“你自己不会去！”女孩愣了一下，委屈地抱怨“我不知道往哪儿扔嘛。”然后，自己下去扔了包装袋，回到上铺就捂着头一直睡觉，安安静静地，再也没跟男孩说话。

北京站下车的时候，俩人并肩而行，我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好像时光逆流，看到十多年前把一生的幸福都交付与爱情和婚姻的自己。女孩的笑容淡淡的，浮现一丝忧伤和迷茫，看不到初见时的娇羞甜蜜。她的成长，大概要从这列火车上开始。

武志红有一个心理研究专题“爱为什么会伤人”，心理学家卢森堡在《非暴力沟通》一书中写道：“也许我们并不认为，自己的谈话方式是暴力的。但语言，确实常常引发自己和他人的痛苦。”好多爱情和婚姻，都毁于语言暴力。

当科学家解释，爱情真相不过是荷尔蒙在体内化学作用下的产物；当绚烂如夏花的爱情被生活的压力与琐屑磨蚀掉炽热浓郁，零落成泥，我们是不是开始怀疑，爱情也许从没有来过？

幸好，还有一些古老的故事，慰藉我们荒凉的灵魂。

那时候的爱情

杨家女儿嫁到同样一贫如洗的大龄青年林家的时候，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情，只一心想着多干活挣工分，靠自己的双手解决温饱。她不知道，爱神悄悄为她安排好了一段良缘。

大林虽穷，却是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在部队锻炼学习十几年，还有一肚子好文采，最要紧的是，性情极为温和，小杨进门后，对她百般呵护，温声细语，从来都舍不得跟她大声说一句话。

林杨夫妇相亲相爱齐心努力，日子越来越好，半间草房从环堵萧然到渐渐充盈，又买了柯家院子正中两间大瓦房，小杨再也不用为吃饭穿衣发愁，幸福生活滋养得她越发美丽动人。

这年，大林被县上派到五十多里外的一个村子指导三秋工作，凭大林的学识能力，用不了不久就能转正。结果，大林刚走没几天，小杨上山砍柴不小心崴了脚，下不了床，只靠邻居每天给端一碗饭。半个多月后，大林休假回家，看到妻子这般模样，又心疼又自责，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小杨劝丈夫：“你赶紧去吧，工作要紧，我没什么事，过几天就好了。”

大林语气温和态度坚决：“我不去了，我在那边上班，还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家连口饭都吃不上，在哪里不能挣到钱？反正等你脚好了再说。”

从前小杨一点发烧感冒，他都一步三回头牵肠挂肚，如今更是千万个放心不下，小杨拗不过，只好眼睁睁看着丈夫为自己白白丢了大好前程。

大林把那边的工作安排好，回到村里依旧下田挣工分，每天出门前一定要把妻子安排妥当，回家进门就嘘寒问暖忙前忙后，在大林的精心照料下，小杨很快就能下地自如行走，大林舍不得她再干重活，大小家务都抢着与她分担。

因能力出众德行兼备，大林又被村上公选为大队书记，每月能拿二十几块钱工资，夫唱妇随，一切都向着期待的美好未来奔去，只有那么点点儿缺憾——小杨的肚子始终不见动静。四下里已有人议论，可大林不在乎：“没有小孩就没有小孩，咱们两个人过也很好呀。”小杨却觉得对不住大林，至少，老了得有人送终呀。

不久，一个常来家里玩的表叔牵线，小杨领养了几十里外一户人家两岁多的小姑娘。

小姑娘聪明伶俐，很快上了学，成绩遥遥领先，唱歌跳舞样样出色；小杨勤俭持家，贤淑能干，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大林的工资除了扣工分的十几块，全数上交，待妻子温柔体贴，几十年如一日。然而，岁月静好的日子总是太短。

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一个家庭一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文化大革命爆发前夕，社教运动开始，大林因担任村干部，又曾在少年时被国民党征丁入伍，成了全村批斗的对象，每天晚上被抓去审问，受尽屈辱折磨。

那时，人心惶惶，一些村干部受不了折磨含恨自杀，大林也终日郁郁难安，小杨担心丈夫想不开，寻着法子安慰开导他。每天晚上大林去队上接受审讯的时候，她都千叮咛万嘱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一个人穿过密匝匝黑黢黢的竹林去接他，等着他陪他一起回家。

因爱人的温情陪伴，大林总算熬过这一劫，心却冷了，运动结束后，他辞去书记工作，又回到地里田间。

不久，大林又被安排到农机站，负责培植玉米种子，虽也辛苦，却怡然自乐，那时候，女儿已经出落成人有了工作，就快成家了。

倘若日子就这样平平顺顺地过下去，大林小杨一生恩爱夫妻，也算修得圆满，但厄运又一次降临，小杨的命运从此改写，“幸福”对后半生的她来说，仿佛只是一场梦。

有一天，大林感冒了，发高烧，浑身疼痛，找很多大夫看过，吃了药，总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最后竟病到卧床不能起，开始咯血。小杨日日守在床边，想尽办法，用尽偏方也不见效，又焦急又劳累，没几天，小杨也病倒了。

那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啊，凄风阴冷，不见一丝月光。大林躺在外屋床上痛得抽搐呻吟，大口大口地吐血，头脑清醒的时候，他还喊着：“我不行了，我要走了，英子（小杨）咋办呀？”他知道自己要走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杨。

小杨躺在里屋，头痛胸闷，晕晕沉沉地也开始吐血，时而听见大林喊他，时而听到邻居来来去去嘈杂的脚步声说话声，后来，又听到唱孝歌的声音，再后来，一切归于寂静……

队上干部看小杨病情严重，赶紧现做了滑竿把她抬去医院，诊断为胸膜炎。一周多后，小杨病愈回家，可家中空空荡荡，斯人已去。再后来，小杨才知道，大林根本不是感冒，而是钩体病。

那一年，小杨四十一岁，大林陪伴她度过了人生最幸福的二十六年。

爱似流星

好多事情总是后来才看清楚

然而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

好多事情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苦

就算是苦我想我也不会在乎

幸福婚姻的秘诀也许只有四个字：

好好说话

素心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