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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庶民旧事儿】换“Báng”声声

 新用户2420aRkV 2023-09-13

Báng”在我们家方言里指的是“粪”。粪很臭,当今可是个叫人讨厌的东西,但是在过去呢,它却是个宝。对农家来说,“Báng”是最好的有机肥,上世纪50年代,毛主席根据我国农民群众的实践经验和科学技术成果,提出来农业八项增产技术措施。简称农业八字宪法即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其中的肥,排列在第二位。

那个年代,肥料是十分重要的,而Báng”尤其金贵。县城专门在西门外成立了“粪便管理”,挖掘了上十个大粪坑,专门积贮Báng”,以供“城关公社”农田统一施用。几年后,“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经营管理制度,由公社为基本核算单位,改为以生产队为基本核算单位。随之“Báng”也就改为由生产队积贮积贮得多,谁就使用得多。于是,西门外的大粪坑不用了,“粪便管理所”也撤销了。城郊多个生产队也就派员纷纷进城,走街穿巷,收集“Báng”。

Báng”本是排泄之废物,是个臭东西。可物以稀为贵,收集的人多了,这Báng”也就要用钱买了。也许是“买”字不太雅,于是人们便将“买”字改为“换”字。由此,“换Báng”成为了城郊多个生产队社员的一项专门任务了。

城郊某个生产队就规定:凡16岁以上的,每人每年交“Báng”500斤;7至15岁,每人每年交300斤。甚至还规定了“Báng”的标准质量,不得少于14度,还分成三个等级;并规定送到队里粪池边的“Báng”,一等每百斤5角,二等每百斤4角,三等每百斤3角的现金报酬。

于是,每日清晨,古城中所展示出的第一幅风俗画便是“换Báng声声”了。各个生产队都需要肥,进城“换Báng”的人自然就多了起来。当县城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那如同叫卖声的“换Báng”吆喝就声声入耳了。当然,“换bang”吆喝声听习惯了,人们不仅可以将它当作起床闹钟,而且还可以从吆喝声中听出是哪地方人。县城附近本地人的吆喝是“换Báng吧!”,声调平缓,不紧不慢;深冲、五里、马道江北人的吆喝是“换粪呢!”声调低闷,稍显急促。江北迁来黟县的时间长了,那吆喝声就变成了“Wuān—Bǎng—阿”,声调昂起,宏亮阳刚。最有韵味的得算是本地妇女们的吆喝声了:“有Báng—Wǎ吧—”声调悠扬,轻慢柔和,一副与人商量的口吻,又宛如在吟唱一句小曲。

小孩他大姨,从省城第一次来我家,第二天一早起床就拉着我问“这小县城风俗也忒好玩了,怎么上下交班也需要人四处叫喊啊?”弄得我一时无语。可不,这“换Báng”与“换班”还真的是谐音呢!

一天清晨,母亲打开大门,就见巷口走来了一位与她年纪相仿、个儿也相似的妇女。她挑着一担空粪桶,却没有吆喝“换Báng”。只是走到我母亲跟前,笑着问道:“大姐,你家有粪换吗?”母亲正纳闷她怎么不吆喝“换Báng”呢,再一听,见她的口音正是母亲自己的家乡语。于是两人便熟络地交谈起来。原来,他们是市里的干部,全家都下放到了深冲。既然是下放当农民,那进城“换bang”也属是必不可少的“任务”。可她初来乍到,又是一口的江浙语,自然就不会吆喝了。母亲听到了家乡话,兴奋不已,连忙将她拉进屋里,如同他乡遇故知,竟以姐妹相称起来。从此,我家的“Báng”再也不外换了。再从此,我又多了一位十分疼爱我的大姨和使我终身受益的姨夫,还有四位聪慧明智的表弟表妹。大屋里的人都笑话母亲,“换Báng”换出一门亲戚来。当然,这个笑话是十分善良的。至今,我们老表们每年举家聚会,都会将这“Báng”事儿一再提起。其实,这就是对远在天国的姨娘、姨夫永恒的追思。

Báng”可以卖钱,自然各家也都小心翼翼起来。原来搁置在屋外墙角头、菜园边、破屋场的“Báng”纷纷被人们抬回家中,放置在陂屋、庭院,甚至灶厦的角落头。公家单位呢,则在厕所后面的粪坑上砌起砖墙、盖上小瓦,安个小门,再一把大锁搞定。如此之举,也完全是谨防梁上君子的“光顾”。横沟弦的驼子老新则是个中佼佼者,它的“一夜不困三担粪,三三得九,酒肉到手”名言,也在坊间流传一时(参见拙作《'四监厅’人家》)。

私人家的Báng”是看得比较紧的,一担“Báng”可以卖得二三角钱,那可几乎是一家两三天的菜钱呢,想偷也难偷。公家的“Báng”看得便不是那么紧了,“粪坑”门的锁,常常被撬,小单位的“Báng”眼看是储积不了的,有的便干脆不锁了,老新之流便往往是“光顾”这里。大单位的“Báng”便不一样了,看得严,管得紧,锁得住,积得多。我们学校的厕所都在校园内,四五个厕所后面的大粪坑都包给了附近生产队。每年放寒假的前一天,照例是要吃“散伙饭”的。学生已经离校,年关也将即来到,偌大的食堂饭厅里摆上了十来桌,酒肉丰盛。待大家都落座后,总务主任的开头语总是说:“今天我们大家吃的是“Báng”明年大家继续努力。”于是大家都哄笑起来。在吃“Báng”的笑声中,觥筹交错,这就又开始了新的一年积“Báng”。

随着大包干、责任田兴起,Báng”已不再那么吃香,真正成为了臭东西。县城的“换”声自然也渐渐远去,不会再有这么一副风俗画了。岁月的怀念,总是浓浓的,那“换Báng”声声,还将会一直萦绕在我缕缕情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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