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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爸被邻居打伤之后

 灵璧家园 2023-09-13 发布于上海
忆 往 昔
文/张振亚
——追忆那些年清苦岁月及生命中的人

   中午吃饭时,想着心事,想着还有很多事情没完成,很多活没干,不免心急,阵阵焦虑感袭来,不由自主的大口吞饭,停顿下来想想这个动作好像有点熟悉,然后想是不是人在焦虑的时候都会有这种应激反应?遂勾起了几十年前一些琐碎的往事记忆 。

   或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就自然开始怀旧了,对于我们普通人,没有什么丰功伟绩的过往,更多的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但是想想记录下来,给自己留个纪念,算是对生命中的亲人和逝去的岁月一种念想吧。

时间拨回到三十多年前,确切的是一九九零年,为什么对这个年份那么确定,因为那一年我老家农村盖新房,那时候农村的自建房在落成未封顶前,会在房屋正中间的屋脊横梁上,挂上一个红布条幅,然后再封顶,这条幅就一直悬于房屋正中梁下,约一米长左右,类似于现在的锦旗,上书“吉星高照”,边上落款某年某月,这个时间就是房屋建成时间。

 据我观察,那个年代我们那里所有新建房都会做个这样条幅挂着,上面写的都是“吉星高照”四个字,而且是手工做的,主家买红布,请人写字。应该是寓意着吉祥。不知道别的地方农村是否有这个风俗。虽然现在这三间瓦房早已不复存在,但是直到现在依然清晰的记得我家那个房梁顶上红条幅边上落款时间是一九九零年。那个年代,在我们那落后的农村,能盖的起砖墙瓦顶房屋的,在当地村里还是比较露脸的,当年我家凭借着耕种着十亩良田和父亲经营的零A级村诊所,日子过的虽不是锦衣玉食,但也衣食无忧,我上小学那会,经常在口袋中装着三毛两毛的零花钱,让小伙伴们垂涎不已 。说回到这个盖新房,近些年因为疫情,回农村自建房成了网上热门话题,同时让农村宅基地纠纷也成了热门话题,这个问题确实自古以来就有,我家也没能例外。那年那日,我双手插兜,放学后悠闲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思考着未来,大老远就看到家门口聚集了一大堆人,好像有什么事发生,到家后听着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才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邻居家说我家盖的房子越界了,占到了他家的宅基地几公分,然后和我父亲发生了一些肢体冲突,父亲势单力薄,过程中吃了一些亏,挂了点彩。

 唉,人心不古,这邻居,说起来和我家是同姓同宗族,比父亲长了一个辈分,和我爷爷是堂兄弟,按我们农村来说叫“近房的”,可就是这样的关系,当初建房规划地基的时候你不说话,现在房子就要建好了,又说占他地基,又要拆房又要干嘛的,后来父亲找来宗族话事人,第三方息事人,及祖上遗志,经多方丈量检测最后确定:不仅没有占到他家宅基地,而且中间留有足够的空间及排水沟。这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房子也顺利落成 。建新房以及宅基纠纷这些事情,发生在当年秋收季节前不久。

时间没过多久,就来到了秋收季节,我们那个地方的秋季,田地里多是种植黄豆或是玉米两种农作物,但是在八九十年代,那会还没有农民工的概念,俺们老百姓都还是守着一点贫瘠的土地靠天吃饭,也总是想尽办法从土地里多收一点应对拮据的生活,所以那会除了种植玉米黄豆,经常还有在田地里种些经济作物,比如棉花花生类的,另外那会种的更多的是有一种叫“黄麻”的经济作物,我现在网上搜了一下,也没找到这种作物的真正学名,好像官方也是叫“黄麻”,只是现在这种作物早已被淘汰,已经没有确切的定义了,既然是经济作物,产出肯定是比玉米黄豆要高一些,当然了,必然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这个“黄麻”种收,其辛苦程度是现在都市人不可想象的,种收过程及其繁琐,首先说这个播种,这种作物不像玉米黄豆在田地里一行一垄规律排列,而是像杂草一样杂乱无章的生长的,所以播种的时候只能人工撒种,端着一盆盆黄麻种子一把把均匀的撒到田地,等幼苗长出后,还要“匀苗”,或弯腰或蹲着一点点拔去其间多余的幼苗,保证黄麻禾苗“不稠不稀”,株距合理,这还不算最辛苦的,最辛苦的是丰收的过程,“黄麻”到收割季节大概能长到三四米高,有两三个大拇手指粗,而且扎根非常深,在那个种田全靠人工的年代,必须用撅头一颗一颗砍下来,而且不是从地面上直接砍下,是要尽量的往地下多砍几公分下来,这样做一是为了尽量多收点黄麻皮,二是若根部留在地下太深,翻耕土地会很麻烦,虽然那会已经有了拖拉机,但是那15匹马力已经算是大马力的拖拉机,拖着耕地犁子,突突突直冒黑烟不前进,说是那黄麻根把犁子刀口都干卷刃了,可能现在很多人已经想象不出这个画面了,这么说吧,就等同于拿水果刀砍排骨的下场,而且那时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拖拉机,有个拖拉机都算当地经济条件好的家庭,如果自家没有拖拉机,要花钱请人来耕地,人家看你黄麻地里要是留下很深的黄麻根的话,肯定撂挑子不接活。这是砍收的过程,记得当年我也干过这活,那会年龄小,力量轻,一撅头下去都砍不下来,砍不到几十颗黄麻杆,保证手上都是血泡,还有,那个黄麻,枝叶是非常茂盛的,在砍收前,需把这些枝叶全部清掉,这个黄麻枝叶,猪特别喜欢吃,小时候经常拿着蛇皮口袋,去黄麻地“打麻叶”喂猪,相信很多70,80后农村的孩子都干过这活,但是那个年代一家顶多也就喂那么几头猪,满地的黄麻叶根本打不完吃不完,于是在砍收前,拿着个长长的竹竿,在黄麻地里垂直上下舞动,将黄麻叶打落,也许有人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将枝叶去掉再砍收,是因为这个“黄麻”值钱的地方是秸秆上的“麻皮”,这黄麻砍收下来后,大小均匀捆成捆,再用板车拉到水里,摞成层排好捆好,上面再覆盖上泥土压沉到水面以下,要在水里泡上大半个月左右,直到麻皮与麻杆脱离,再将麻皮剥下来,然后清洗晒干,最终能卖掉换钱的就是这个“黄麻皮”,而在黄麻泡水之前,如果秸秆上的枝叶不清除掉,在水里这个枝叶是泡不掉的,影响后续洗晒以及出售。看到这里,就可以想象这期间的劳作是多么辛苦,然而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流程,细节上更是那些整天自称为老百姓分忧的专家不可想象的,比如黄麻在水里泡完一段时间可以剥皮的时候,将一捆捆黄麻从水里捞出来,手工一颗颗的将黄麻皮从黄麻秸秆上剥下来,这个在水里泡了大半个月的黄麻,臭气熏天,淤泥污垢不忍直视,剥一天黄麻,手能臭十天,拿馒头吃饭都想吐,但是正常情况下,家里种个几亩黄麻,一家人十天半个月都剥不完。我们那里,一般是农历中秋左右收割,收完在水里泡上个把月,再加上有些家里种的地多的,这些活拖拖拉拉够干到寒冬腊月的,当年那些情境,依然深刻,已经入冬的天气寒风阵阵,河岸边坐在小马扎上,被冻的又红又肿干裂的双手依然辛勤的剥着麻皮瑟瑟发抖的村民,为了那多收的三五斗,默默无闻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知道那些个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带着秘书,年年谈三农的专家和教授可曾知道真正的农民疾苦!

正是一九九零那一年,兴许是家中建房经济拮据,父亲为了多收个三五斗,我们家那年也是种了三亩多黄麻地,也是印象中我家唯一的一年种了几亩黄麻地,因为清楚地记得,在那年秋收全部完成后,父亲对天发誓:我以后绝对再也不种黄麻了!回到话题那年我家也种了三亩多地的黄麻,刚开始砍收的时候父亲就犯了难,全家就父亲一个人能砍的动,母亲和我们只能打下手,打麻叶,捆麻个。这么一撅头一撅头的砍,一天下来,前进不了十米,照这速度,三亩多地黄麻到过年也砍不完,这可如何是好?然后父亲动了点心思,想把我在老家务农的两个舅舅喊来帮我们砍收,但是那个年代种田都是靠人工,农忙季节,家家户户都忙的团团转,三舅四舅家里的田地也很多,他们怎么会同意放下自家的农活不干来帮我们干活呢,再说两个舅妈肯定不会同意的。父亲告诉我:让我去舅舅家一趟,就说前段时间家里盖房子的时候,和邻居家争宅基地发生纠纷,两家打了起来,父亲被打至今卧床不起,母亲一个人在家收庄稼,实在太累了,喊两个舅舅过来帮忙干几天农活,还特别交代要添油加醋说的惨一点,最好哭出来。

于是第二天,我小叔骑着自行车说去走亲戚,不顺道也顺道的把我送到舅舅家村口然后自己走了,母亲的娘家在我家隔壁镇,大概相聚三四十里地,不过那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话的年代,信息传递还是只能靠人工,然后我去了三舅四舅家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我两个舅舅听完没犹豫,吃完饭下午就骑着自行车来我家了,到了我家后发现父亲安然无恙,大呼上当,然后父亲笑嘻嘻的说:来都来了,不管怎样不能再走啊,帮忙把几亩黄麻砍完再走,顿顿酒肉是可以保证的!不得已,两个舅舅留了下来,三舅和四舅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会干活,也出活,不出两天,就将三亩多黄麻地给砍完了,过后,母亲聊天说起,你没看你四舅在这干活那几天,吃饭的时候都是大口咬馍!那时年少,不懂母亲话何意,没多想,也不理解。现在回想起母亲说话时候的表情,显然是心疼她的弟弟的语气。也能理解四舅吃饭时为何会大口咬馍,心急焦虑啊,想着自己家里还有一大堆的农活没做,哪能定下心来吃饭呢。所以才联想到人在焦虑的心情下应该是都会有这种应激反应吧。

如今时过境迁,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生活都已逐步向好,那个叫“黄麻”的农作物早已没人再种植,这种又笨又累的劳作方式在农村已经见不到了,机械早已完全取代了人工。唯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才会知道那些年的苦楚,才会懂得如今回忆起来的心境。依稀记得后来有一年大约是九几年,爷爷家里种了点黄麻,喊我和母亲去帮忙剥黄麻,正巧那段时间小舅来我家走亲戚,看到母亲因为剥黄麻大拇手指甲都扣的乌黑发紫,心疼的直落泪。也还记得九零年那年,后来我家开始剥黄麻的时候,父亲实在找不到人帮忙,劝说我小叔,让小叔喊来了当时已经订婚但还未过门的小婶姐妹俩来帮忙剥黄麻皮,后来干完活后小婶气的差点不愿意和小叔结婚了,当然都是小婶气话,这并未影响小叔和小婶他们后来的感情,如今小叔小婶凭借着当年农耕及剥黄麻皮的丰富农业经验,在江南成功创业,承包着数亩大棚地,靠种植阳光玫瑰,过着幸福的生活!

   只是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三舅,时间没错的话应该是在九七年因病离世,母亲在零七年因病离世,四舅在去年意外遇难,母亲和两个舅舅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一生辛苦劳作,未和任何人红过脸,一生省吃俭用,未曾享过半点生活的福,谁料想佛祖却提前收了他们,每每想起都是无法逾越的伤痛。不过我相信母亲和舅舅他们现在另一个世界一定过着幸福的生活!

    谨以此文追忆母亲和两个舅舅以及那些年清苦的岁月和纯真的年代!

张振亚--2023.9.12


本文作者为灵璧家园网才子张振亚,浍沟镇人。先定居在江苏苏州市,从事教育培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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