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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风物可无情

 古今笑弹 2023-09-14

                (陶然亭的芦花

    所有入了诗词曲赋的风物都带了作者的感情色彩,风物也就成了作者情感宣泄的媒介。所以,由我所见,皆无自然之物。

   但是风物却并不解人意,花开花落,仍然按部就班地遵循四时轮回;风起云涌,亦遵守宇宙自然规律。所谓草木含悲,风云变色,不过是人一厢情愿,甚至是把人的情感强行着色罢了。

   借周作人那句“中国历代文人都喜欢和古代美女吊膀子”的名言,套用在文人墨客对风物的喜好上,其实他们也都“喜和山水草木吊膀子”。

    清人诗词写得好的不多,我所喜欢的除了纳兰性德就是袁枚了。袁枚有首《推窗》诗写道:“连宵风雨恶,蓬户不轻开。山似相思久,推窗扑面来。”大意就是一夜大风雨,弄得袁枚不敢开破门。好容易雨过天晴,推窗望去,山如同害了相思病似的,扑过来拥抱他。

   且不说山会不会害相思,单是一个“扑”字也足具想象力了,而一旦细揣恋人害相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抓耳挠腮的感觉,方觉那“扑”字用得实在妙极;山也如人一般,一宿没见袁枚竟然相思至此,足可见袁枚和这大山吊膀子到了极致。只是再一寻思,这首清新的小诗中如果没了“相思”和“扑”,还剩什么了呢?

   同样写夜雨初霁,宋人秦观有一首《春日》:“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芍药有情,含泪伤春;蔷薇无力,倒卧在清晨枝头。这哪里是芍药和蔷薇,分明是两个才出浴的美人。明明是一夜狂风暴雨,刮砸的芍药和蔷薇东倒西歪。本应狼藉,却被秦少游写得如此娇艳多姿,不愧是婉约派的词中圣手。只可惜金人元好问说此诗为女郎诗,岂不知,元诗却也有“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句。莲亦有思,莲心亦能苦,元好问一样和莲吊膀子,说人家是女郎诗,他诗比秦观还女郎。

    但凡文人墨客,少有人能不矫情。他们有常人所不及的敏锐触角,以及超强的感受力和表现力,芝麻豆粒的悲伤都会被渲染得西瓜大小,无生命的风物在他们的眼里也变得鲜活可人。

   可是风物呢?它却岿然不动,任尔东西南北风。文人墨客喜也罢,悲也罢,都不干它事。春来,嫩芽初绽,碧草青青,它不理会那伤春的处士和怀春的女子;夏至,碧波荡漾,燕语莺声,它也不管文人墨客怎样地揺扇晃脑附庸风雅;秋降,树木凋敝,黄叶飘零,它并不因游子的落泪而常驻树梢;冬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它不会怜香惜玉,仍然摧折无限妖娆。

   真的是这样么?

   偶读南唐冯延巳词《抛球乐》,看到“梅落新春入后庭,眼前风物可无情”两句,不觉怔怔。于是记起庄子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们不是风物怎知风物无情?其实,说一千道一万,风物有无情感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文人墨客得给自己的多愁善感找个寄托不是?

    载《闲人闲事》第二辑,《松原日报》20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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