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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老李又失眠了，他总觉得客厅里窸窸窣窣地响。他捅了捅身边的老伴，老伴迷迷瞪瞪问咋的了？ 老李小声说：“我怎么总觉得客厅有动静呢。咱那个……宝贝，没事儿吧？” 老伴一下子恼了：“不放心，放被窝里搂着！”老婆说完一翻身，又起了鼾声。 老伴的话一下子点醒了老李。他光着脚鸟悄儿地走到客厅，慢慢打开酒柜门，小心翼翼地把那宝贝挪出来，抱进卧室，轻轻放到了衣柜里。 老李说的“宝贝”是一只坛子，一周前它的肚子里还装满了芥菜疙瘩，静静地立在阳台的一角，没想到因为一场麻将，一下子变成了宝贝。 上周末，老李约了几个老友搓麻将，搓到半夜都吵吵饿了。老李喊老伴儿给他们煮了一锅面。素面卧蛋，淡得舌头没着没落，有人就喊着要咸菜。 老李说：“等着，阳台一坛子芥菜疙瘩，上秋腌的，嘎嘣脆！”说完端着碗筷去阳台。老李家阳台没封闭，四敞大开的，偏又赶上灯泡烧了，老李也一直懒得换，就叫麻友老钱捏着手电筒照亮儿。 老李去阳台的角落里掀开一个泥坛子捞咸菜，老钱在后面打着手电筒。老钱忽然说：“老李，这菜坛子有年头了，像个古董啊。”老李说：“啥呀，就是一个泥坛子，年年用它腌咸菜……不过确实有些年头了，是我爷爷留下来的……” 老钱说：“是吗？我再瞅瞅。”他用手电筒仔仔细细照了一圈，摸了摸坛口，敲了敲坛壁，略掀起坛底儿，然后说：“感觉像明朝的物件儿。” 老李听了，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下，说：“老钱，你别忽悠我。” 老钱说：“信不过我的眼力？” 老钱是文化人，爱收藏古董。当年他在革命老区一个村子，只花八块钱淘了一只猫碗，转手卖了八千。八千块啊，三十多年前，那时候钱还是钱呢！ 老李的心有点活了，问老钱这坛子能值几个钱？老钱说：“几个钱？要是真货，够你再买一个两室一厅。” 老李筷子上正夹着的一块芥菜疙瘩一下子没夹住，又掉回坛子里了。 等麻友们一撤，老李麻利儿去了阳台。把坛子里的咸菜倒腾到一个缸里，然后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擦坛子。蹭掉多年的积垢，老李越看越觉得坛子跟一般的坛子不一样。 老李把坛子擦洗干净，用报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上，又用旧衣服裹好，老李发现坛底沿儿有几处磕破了，露出白茬口，心疼得不得了，怨自己不识货，没好好经管，破坏了坛子的品相。 自打菜坛子变成“宝贝”，老李就面临一个难题：把坛子安放在哪儿？坛子原来放在阳台，但是，那时候它还是一个普通的坛子，现在作为一个准明朝的古董坛子，风吹日晒的阳台显然不合适了。 老李抱着坛子转了好几圈，最后放进了客厅的酒柜里，再历经几个失眠之夜，在老伴一句话点醒下，这个据说是明朝的坛子最终入住卧室的衣柜里。 第二天早晨，老伴起床换衣服，看见衣柜里的坛子，隐隐散发出一股子芥菜疙瘩味儿，就骂老李神经病，给个棒槌还当针了：“要真是宝贝，老钱还会好心提醒你？他可是连革命老区的贫农都敢坑！” 老李不吭声，只在心里骂：“老娘们儿头发长见识短，等将来换个两室一厅，看能不能堵上你的嘴？”虽然宝贝“登堂入室”进了衣柜，但是老李还是半宿半宿地失眠。 有一天，看电视里有个鉴宝节目，老伴儿就说：“你也别听老钱瞎忽悠，去找专家鉴定一下不就明白了？”老李一下子醍醐灌顶，还真抱着坛子兴冲冲地去了，结果蔫头耷脑地回来了。 扒掉旧衣服，扯去旧报纸，被扒得光溜溜的坛子又站在阳台的一角。老李把缸里的芥菜疙瘩又倒腾回坛子里，缸大，咸菜少，捞咸菜的时候得探进半个身子，还是坛子好，阔口浅肚，捞咸菜也方便。 老钱再来打麻将，老李就埋怨他看走了眼，害得自己白跑了一回鉴宝节目，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专家说坛子是个仿货，根本不值钱。 老钱一脸无辜：“当时黑灯瞎火的，看走了眼也有可能啊。”老李无话可说了。 自从坛子装满了咸菜重新立在阳台一角，老伴儿天天早晨起来都抱怨老李睡得像个死猪，鼾声震得她睡不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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