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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96回赏析(下):陈经济落魄,白天做小工,晚上做工头的“女人”

 笔更时代 2023-09-14

《金瓶梅》第九十六回:春梅姐游旧家池馆,杨光彦作当面豺狼

陈经济被吴月娘从西门庆家里赶出来之后,便独自在生活的急流中“游泳”,已经几度浮沉。他尽管年纪还轻,但由于生活的磨炼,已逐渐变得成熟、老练。他所生活的环境十分险恶,像王杏庵那样仗义行善的人不是没有,但毕竟太少了。在四周更多的是坑人的陷阱。陈经济是一个受害者,他一再遭受丈母娘、市井中恶棍、无赖的排挤、欺骗与陷害,但同时,他又是一个害人者,他虐待、逼死妻子,欺骗王长者,蒙骗收留他的师父,一有机会就去吃喝嫖赌,表现出一个好酒贪色、轻薄浮浪子的龌龊本性。

《金瓶梅》的作者,对世情的了解真是太透彻了,他最善于通过人的多种社会联系来表现人物。在刻画陈经济的时候,他将这个人物放在市井社会的复杂关系中,让人物按照自己的个性独自去行动,作者好像只要做一个旁观者、记录者就行了。实际上,这正是现实主义的深厚功力。通过对市井社会复杂关系的描写,作者既为我们展示了市井社会的种种色相,同时又为我们揭示出典型人物的鲜明个性。在“陈经济做工水月寺”中,作者的这种现实主义特色同样得到了鲜明的体现。

“陈经济做工水月寺”讲述陈经济再次跌入市井社会生活底层的一段经历,对陈经济来说,这是他生命链条上的一个环节,是前一段生活的“果”,又是他后段发迹变泰的“因”。从表面来看,一个人的兴衰际遇好像是无常的,是偶然的机遇,然而,从本质上看,又是必然的,它根源于人的性格及其社会关系。这就是这段故事给我们揭示的生活的辩证法。

陈经济这次的跌落主要是由他贪酒好色的本性造成的。西门大姐死后,陈经济被吴月娘告了一状,打了一场官司出来,彻底破产了。“只落得一贫如洗”,只好钻入冷铺内存身。正当他白日乞食的时候,被王杏庵发现,王杏庵念他是朋友之子,便周济他,送给他一两银子,要他做点小买卖糊口。他得到钱后,依旧好吃懒做,不久用个罄尽,又被巡逻的当土贼抓去,挨了一顿打。

王杏庵第二次救济他,又一下子吃光,花光,还去赌,把白布衫、袷裤都输了。第三次,王杏庵把他送到临清码头上的晏公庙,当了任道士的徒弟。然而他并不安分,骗取了任道士的信任,偷了他的银钱又去烟花柳巷,结果触犯了坐地虎刘二,将他和风尘女金宝打了一顿,还抓到周守备府准备严惩。

幸而在这里遇到了成了守备夫人的庞春梅,春梅本想立即收留他,但因为孙雪娥正在府上当厨役,怕她碍眼,便决定先处置了孙雪娥后,再收留陈经济,因此暂时不认陈经济,而把陈经济从守备府赶了出来。这样,陈经济再次跌入生活底层,靠乞食和冷铺存身。这就是他到水月寺做工的来历。

陈经济是一个看着可怜,行动可憎的人物,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便是如此。在强者面前,他是弱者,动辄遭受欺凌;在弱者面前,他又喜逞强霸,稍有权势,即擅作威福。他并不是一个一味胆小怕事、忍辱退让的老实人。按他的出身根抵来说,本来也是一个贵族公子,但是家庭败落下来,在西门庆家里名为女婿,实际只是个伙计,混了这多年,已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市侩流氓。因此他学会了见机行事,善于保护自己。

但是,保护自己,不等于消极避害。有时为捍卫自己的利益也能主动进攻。陈经济这次被赶出守备府之后,有一天巧遇骗了他半船货物的铁指甲杨大郎。他立即上前揪住他,找他算帐。他的本意倒不是想追回全部货物,而是“我如今穷了,你有银子与我些盘缠”,要求不算高,同时,话中带了一句,“不然咱到个去处”,只是一种威胁,谁知这个老奸巨滑的光棍杨大郎,也看准了形势,知道陈经济已沦落为叫花子,量他也没多少能耐。即使告到哪里去,在那个有钱即有理的旧时代,吃亏的绝不会是有钱的,尽管这钱是偷来的、抢来的。

所以,杨大郎“佯佯而笑”,“佯佯”二字极为传神,他不仅不给钱,反而大骂陈经济:“如今晦气,出门撞见瘟死鬼!量你这饿不死贼花子,那里讨半船货,我拐了你的来了?你不撒手,须吃我一顿好马鞭子。”

陈经济穷途末路,居然也缠住不放,结果被这个恶霸抽打了几鞭子,再加上一顿拳打脚踢,打得陈经济嗷嗷叫。

我们常说《金瓶梅》的笔墨令人惊心动魄,只要摘出任何一段,都有这样的艺术效力。在这里,通过陈经济与杨大郎的一场纠葛,揭示了这两个人物的性格,同时也揭示了当时那种社会关系的深层的社会意义,那是一个强欺弱,大压小,充满欺诈的旧社会。

这场冲突继续着,这时插入了另一个人物——飞天鬼侯林儿。不想强中更有强中手,侯林儿站出来为陈经济打抱不平。这里,对侯林儿的外貌描写极有特色,极为传神:

“青高装帽子,勒着手帕,倒破紫袄,白布衫子,精着两条脚,趿着蒲鞋;生的阿兜眼,扫帚眉,料绰口,三须胡子,面上紫肉横生,手腕横筋竞起,吃的楞楞睁睁,提着拳头。”

这样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显然叫人一望倒抽冷气。侯林儿指责杨大郎倚强欺弱,以富欺贫,“好不近理”。杨大郎为自己声辩,企图反咬一口,说陈经济诬赖。侯林儿深谙江湖经验,说明贫富是转化的,“想必他当时也是根基人家娃娃,天生就这般穷来?阁下就倒这般有钱?”话里暗示出杨大郎富得暖昧,但是,他同样懂得,也不可深追,只要求杨大郎拿出点银子做盘缠。

杨大郎审时度势,好汉不吃眼前亏,“袖内汗巾儿上拴着四五钱一块银子,解下来递与经济”,“与那人举一举手儿”,扬长去了。

《金瓶梅》中对这些市井社会人物、场面的描写,的确是摄人心魄的。寥寥几笔,这些市井中人物便活灵活现。

然而,这个侯林儿也并非是锄强扶弱,仗义行侠的英雄,而是一个“土作头儿”(他带领一个土木建筑队,是工头),市井中下层普通人物。他和陈经济原来就相识,曾一起睡过冷铺。他这次为陈经济抱打不平,从表面上看是对这个小兄弟的关照,你看他热情可掬,请陈经济上馆子吃饭,喝酒,抢着会帐,还要带他去水月寺做工,告诉他:“你到那里,不要你做重活,只抬几筐土儿就是了,也算你一工,讨四分银子。”陈经济对他的关照也十分感激。

但事实上,侯林儿对陈经济的热情在潜意识中隐含着不可告人的卑鄙动机,即把陈经济当成变态的同性对象,当成了目标。陈经济呢,也心领神会。在晏公庙时,他就利用自己的“男色”征服了道士金宗明,从而获得了库房钥匙,以监守自盗,窃得钱财便去眠花宿柳。这次他是故伎重演,不惜与侯林儿再玩同性的把戏,以求得较好的生存。

果然,在侯林儿的保护下,他有了住的地方,吃饭不成问题,每天做小工,干点轻活,还有四分工银,他付出的代价则是每天晚上陪侯林儿,做工头的“女人”,并受到同伴们的奚落、戏弄。陈经济就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按照自己的个性一步一步走自己的路。

这期间,一个叫叶头陀的烧火道人,给陈经济相了一面,揭示了陈经济一生的命运,概括了他整个的生活道路。他依据的是“麻衣相法”,主要根据外貌、外形的特点来推算一个人的兴衰际遇。叶头陀算得真神,他似乎参透了玄机,洞观了陈经济的过去和未来,实际上,这也是作者对陈经济个性特征的分析。陈经济青春年少,“齿白唇红,面如傅粉,清俊乖觉,眼里说话”,“做作百般人可爱”,“心伶机巧”,因此,“一生多得阴人宠爱”,“常得阴人发迹”,“后来还有三妻之会”。

陈经济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特长,在那个畸形、变态的旧时代里,他畸形地发展了自己的天性,他“但图酒色欢娱”,任情放纵自己的欲望,最后落得悲惨下场。叶头陀给陈经济算命一节与第二十九回吴神仙给西门庆等算命相激射,映衬,显系作者有意安排,显示《金瓶梅》艺术结构的绵密。

陈经济在水月寺做了约一月的工,便巧遇春梅差来寻他的张胜,于是,他进入守备府,不但和庞春梅旧情复燃还娶了个媳妇,于是转入发迹变泰的另一种生活,正应了叶头陀的话:“一生多得阴人宠爱”“常得阴人发迹”。

《金瓶梅》被称为“明代四大奇书”之首,被称为《红楼梦》的祖宗,是中国第一部文人独立创作的世情小说,是一部伟大的写实小说,小说通过对市侩势力代表人物西门庆及其家庭罪恶生活的描述,再现了当时社会民间生活的面貌,展开了一个时代的广阔图景,彻底暴露出肮脏与丑恶。鲁迅夸赞其“描写世情,尽其情伪,同时说部,无以上之”,意思是同类型的小说没有比《金瓶梅》更出色的。下面推荐这版《金瓶梅》是崇祯绣像插图无删减本,喜欢的读者可以点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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