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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74回御史索鼎,一场阳谋,西门庆为何还要迎合?看不懂说明你太年轻

 笔更时代 2023-09-14

《金瓶梅》第七十四回:潘金莲香腮偎玉 薛姑子佛口谈经

这一回写了三个故事,先是潘金莲香腮偎玉,再是御史索鼎,最后是薛姑子佛口谈经。上一篇文章我们详解了潘金莲香腮偎玉,本文来欣赏御史索鼎这个片段。

这一幕官场索贿丑剧的主角宋御史,名叫宋乔年,号松泉,官居山东巡按监察御史,是大宋朝廷派在山东一带负责纠察、考核、举劾全省地方官吏的首席大员。按照监察官的职责,他本应清廉正直,扶正压邪,明察秋毫,公正无私地把好升黜任免地方官吏这个重要关口。

我们将会在小说第七十七回中看到,他在给皇帝的奏章中冠冕堂皇地宣称,他的职责是使“官爵不滥而人心思奋,守牧得人而圣治有赖”,自吹在任期内已经:

“亲历省察风俗,至于吏政民瘼,监司守御,无不留心咨访;复令安抚大臣,详加鉴别,各官贤否,颇得其实”。

可是此人的贪鄙龌龊之行,恰恰对他自己的动人宣言形成绝妙的讽刺。全书对这个人物着墨不多,只是把他作为匆匆来往于西门庆家的众鬼魅之一,不太经意地点染了几笔。然而,就是这似乎不经意的几笔,却勾绘出了一个贪官的生动形象。


一滴水可观大千世界。透过宋乔年的形象,我们分明看到那个封建末世的腐朽和堕落。作者有意把宋乔年之流的贪鄙之行安排到西门庆家来表演,具有很大的真实性与典型性。

在当时的环境中,西门庆一类的新兴土豪,正是朝廷的钦差大臣和省、府、州、县官们的“衣食父母”,是他们中饱私囊的重要源泉。而新兴市侩富商土豪们,也需要勾结和仰仗这些地方大员,以便进一步扩充自己的经济实力,并取得相应的政治地位。

所以,书中许多肮脏的交易,都在西门庆家中做成,这就不足奇怪了。西门庆的提刑府,原是一个低级的社会交际场所。出没于这个场所的,最先只是风尘女、姑子、戏子、小优儿、媒婆子、糊涂亲戚、混帐朋友、伙计奴婢之流。可是,当这个有心计的市井暴发户谋到了一官半职,交结上东京显贵之后,他的这个“交易所”升格了。


一方面,官吏们看中了他家的宽阔门庭与丰厚家财,乐得沾点便宜,凡有贵宾往来,自己吝于花钱应付时,便借地迎宾,摆酒请客,把“提刑寓所”西门大院当成了大酒店、阔饭铺、风月会馆。

不过西门庆也不是任人敲竹杠的冤大头,他懂得吃小亏占大便宜的市侩诀窍,拼着破费点银钱酒肉,贡献出厨房仆人,摆开桌椅板凳,从容应付这些蝗虫,外搭暗中送上点体己礼物。以后他要找这些人开个后门、办点事情时,谁个还能拒绝不成?因此,他乐于把自己宽敞的客厅变成送往迎来的小官场。正是在这种一方愿打,一方愿挨的局面下,巡抚、御史、太监、太守、工部郎中、太师公子、都监、守备之流,一个个纡尊降贵,鱼贯进入西门庆之门。

宋御史进西门庆之门,除了借地请客,吃喝玩乐一番之外,显然还有借机捞一把的意图。这是他与蔡九知府、安郎中、侯巡抚等人略有不同的地方。为什么这么说呢?在小说下一回中荆都监的一番话道出了天机。


原来这时正值年底,宋御史过不久到正月间就任满要回东京了,须在年终最后一次举劾地方官员。这件事非同小可。宋御史必须趁这个机会拿捏下边的官吏,最后捞一把,否则在任期内再也没有捞的机会了;下面的贪官污吏们也必须趁此送礼巴结,以求宋御史题本上奏时笔下开恩,让他们升官进职,或至少不要被弹劾丢乌纱。有此一段背景,所以宋御史与西门庆刚见面认识,就厚颜无耻地垂涎于八仙炉鼎。

索求八仙鼎,正是这番肮脏的官场交易中的一个必然的环节。宋御史之所以来到西门庆家,其初始的动机当然未必是为着这座他预先并不知道的八仙鼎,而是为着借西门庆家阔绰的场面,宴请讨好太师的儿子蔡九知府。

我们在第七十二回中读到:西门庆刚从东京朝参回清河县的第二天,工部郎中安凤山就找上门来,通知西门庆,他和同官钱龙野、黄泰宇,联合巡按御史宋乔年,要借提刑寓所作东,设席宴请过境去东京的蔡九知府。西门庆赶快奉承,安排家人备办。不过在他的预料中,大员们不过是来坐一坐,吃一吃,玩一玩罢了。他大概不会想到,地位那么尊显、小民仰之若神的钦差大臣会如此眼浅和不知羞耻,居然看上了自己所爱的房中小摆件,而且还要毫不脸红地暗示索求之意!


作者在这里对于宋御史见物起意的心态与行为刻画得维妙维肖。

先写他一入聚景堂,就对这一家“堂庑宽广,院中幽深,书画文物,极一时之盛”的富贵景况流连不已。由此已隐伏贪求赀财的动机。

接着写他一眼瞄到流金鼎之后就“只顾近前观看,夸奖不已。”贪鄙无耻之情全露于那专注的神态之中。

以下的一段与西门庆的对话,更是曲曲传达出他碍于面子,不好直接开口,而出于贪心,又必须风示此意的虚伪狡诈心理。他先是对主人赞曰:“这付炉鼎造得好”,然后,拐弯抹角地对安郎中、钱主事二人编造一番寻求此鼎至今未能如愿的谎言:“我学生写书与淮安刘年兄那里,替我稍带这一付来送蔡老先,还不见到。”

这些话,明明是说来“启发”西门庆的,所以他马上话锋一转,颇含深意地向西门庆发问道:“四泉不知是那里得来的?”西门庆知趣地迎合道:“也是淮上一个人送学生的。”


话说到这里,就不能——也没有必要往下说了,于是入座下棋,唱曲,饮酒。读书人的聪明才智,本来是应该用在大事上的,可是在那封建末世的环境里,宋乔年之流的一肚子心思,全用在不露形迹、不丢面子的巧取豪夺上。为了罗致一个家常的小摆设——焚香的炉鼎,就装模作样地周旋许久,花费了脑筋来遣词造句,一心要点醒别人。

《金瓶梅》就是这样成功地利用如此平凡的细节,来揭示封建末世中人变成鬼的异化悲剧的。后来的“晚清四大谴责小说”之一的《官场现形记》的书名是晚清才出现的,可官场现形的故事早几百年就不断地有人描写了。这不就是明代中期的一小篇绝妙的官场现形记吗?

索求八仙鼎,是这一场筵宴的中心情节,其他如蔡九知府到来前后几位官员的虚伪、贪婪、谄媚、圆滑、庸俗的种种表演,作者都有绘声绘色的描写,这里不必一一缕析。

这是一场谁都能看出的阳谋,西门庆为何还要迎合,继而双手奉上?

因为西门庆本来有求于宋御史,这时对方先开了口,为什么不投其所好呢?

西门庆是久惯交际的老市侩,对宋御史的贪婪,当然心领神会。而且由于他自己正要巴结对方,领取交换物,所以他迅速地满足了宋御史的贪婪。不过书中并没有写他下来之后如何思谋掂量,而只是客观叙述他的行动。

这一幕看不懂说明你太年轻。

我们读者应该关心的是,宋乔年那一番费尽心机的暗示语言,西门庆听懂了没有?买帐不买帐?这件事带来了一些什么结果?


小说在下一回做了交代:第二天一早,西门庆刚穿衣梳洗毕,就叫玳安传来两名排军,写上帖儿,抬上流金鼎送到宋御史的衙门,交付明白,讨了回帖。对于西门庆来说,这并非单向的送礼行贿,而是做一场合算的买卖。流金鼎送出手之后,西门庆接着就向宋御史要求保举两个人升官:一个是送了西门庆厚礼的都监荆忠,一个是他自己的妻兄、现任右所千户的吴铠。宋御史因收过礼物,自然竭力向朝廷推荐。果然不久圣旨下达,荆忠被升为统制官,吴铠升为指挥佥事、见任管屯。一副八仙鼎,两桌流水席,就轻易换来了两个官职。在那个卖官鬻爵成风的时代,人品与官职在金钱面前都贬了值,真是可笑复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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