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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玮 在等待中学会成长

 阿里山图书馆 2023-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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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作为花中四君子之首,

梅花凌霜傲雪、香气悠长,

自古以来便是君子人格和精神风骨的寄托。

中国戏剧梅花奖以梅花命名,借梅言志,

凸显了中国戏剧人不畏困难辛苦,

磨炼自身的品格,

也表达出中国戏剧人传承艺术经典、

延续文化脉络的坚定决心

立于新时代的潮头之上,

在第三十一届中国戏剧梅花奖中

“摘梅”的青年戏剧人

如何守正创新、继往开来?

又如何让传统艺术在现代的背景下

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让我们走近他们,

去看看新一代“梅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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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的郭玮光彩照人,而台下的她则安静而娴雅,一如她塑造过的那些古代闺秀。

在2023年初夏举行的第三十一届中国戏剧梅花奖评选中,郭玮凭借新编现代京剧《石评梅》获得了梅花奖的殊荣,这是作为程派青衣的她艺术生涯中的第一部新编现代京剧。在唱了多年的薛湘灵(《锁麟囊》)、张慧珠 (《荒山泪》)与张氏(《春闺梦》)之后,郭玮似乎在石评梅那个生活在新与旧交替时代的倔强女子身上,找到了久违的自己。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

——京剧程派名剧《锁麟囊》

刚刚下过暴雨的北京,空气中隐隐散发着南国般湿热的气息,而在北京京剧院的排练厅里,这样的氛围尤甚。在这里,你似乎走进了一个古老而幽深的文化背景中,连空气都像是陈年的。五彩的戏衣、斑斓的砌末散落周遭,脚下暗绿色的台毯,不知道曾记录下多少有名或者无名的京剧伶人的汗水与辛劳。

郭玮就坐在这里,给我们娓娓讲述着她和京剧的故事。

如今的郭玮回望不久前的获奖经历,觉得一切好像还沉浸在梦境里。在京剧舞台上默默耕耘了不短的岁月,在不再青春稚嫩但也绝不沧桑的年纪,遇到了一个恰到好处、能够安放自己艺术与灵魂的角色,这让她觉得自己人生的剧本也像戏文里那样充满了意外和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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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玮,我觉得有一个人物特别适合你来演。”

郭玮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几年前,就在北京京剧院食堂,剧院院长同时也是资深编剧的刘侗坐在她对面,认真地对她这样说。

“是谁呀?”她随口一问。

“石评梅。”

郭玮当然知道石评梅。

那个生活在百年前的中国,用青春与热血写下不朽诗篇的奇女子。她在家国破碎的满目疮痍中,怀揣对理想与光明的追求,孜孜不倦地寻找着关于国家民族、人生与命运的答案,她读书、写作、恋爱、革命、生活……虽然只拥有短短26年的生命,却绽放出了如彗星般短暂却闪亮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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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任务之后,郭玮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她几乎买到了市面上所有跟石评梅和高君宇有关的书籍,那个虽混乱却被理想和革命点燃而显得分外生动的时代,就那样一点一滴地浮现在眼前。按照北京京剧院主创团队的构想,新编现代京剧《石评梅》应该是一出披着京剧青春偶像剧的外衣,内里则被壮怀激烈的理想所填充、唯美与深刻并存的新编剧目。郭玮还多次到陶然亭公园的高君宇石评梅墓采风,并参加北京电视台《这里是北京》陶然亭党史专题纪录片录制,感悟革命先烈精神实质,精准把握人物特质。

没有了京剧熟悉的传统程式,怎么塑造角色?

但凭一个字:真。

“一定要把人物琢磨透,掰开揉碎了,揉进自己的心里去。当你真正学会从内往外地散发情感,就会发现,即便没有水袖来帮助我,我也能用心来感染观众。”一开始穿着现代戏的旗袍与高跟鞋就不会在舞台上走路,到后来郭玮慢慢地在程派传统与现代灵魂之间找到了契合点:“石评梅这个人物,真的太适合用我们程派的唱腔和表演去演绎塑造了。”

虽与石评梅分属于不同时空,但郭玮却觉得那样的灵魂亲切又熟悉。

大部分认识郭玮的人都觉得这个女孩外表白白瘦瘦,但她知道,自己一颗心里其实充满了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著:“如果我认为一件事值得,我就一定会坚持到底,不管遇到什么阻碍。”

郭玮不是京剧世家出身,小时候因为热爱文艺,就被父母送去学习舞蹈,后来却在京剧的世界里确定了自己一生要追寻的方向,从此再苦再累也没有偏移过半分。就像皎洁的月亮背面也布满着尘埃与沙砾,任何一门伟大的艺术,细究起来,其实都有着其残酷又暴烈的一面。

京剧尤其如此。

几百年来,中国人沉醉于铿锵的锣鼓点,台上的出将入相和才子佳人,一曲反二黄散板……但舞台的背面呢?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这里充满了汗水、心血、伤痛以及大量的寂寞与不甘,而对于很多从业者来说,他们对于这门艺术的情感常常是爱恨交织、刻骨铭心。

戏校学艺的苦已无需赘言,大量诸如《霸王别姬》类的影视剧里都早有表现,甚至就在郭玮学戏的时代,也常有孩子偷跑回家去,死活也不肯再回到学校。但郭玮似乎是天生属于程派的女孩,在看似懵懂无知的年纪,她就知道“苦”和“美”是艺术的一体两面,而在追求美的道路上,坚持与倔强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看这长夜漫漫,叫我如何等待”

——京剧程派名剧《荒山泪》

从毕业分配至今,郭玮已经在北京京剧院工作了25年。但在最好的年纪,她却几乎一直都在等待与期盼中度过。

在学校时,“科里红”的郭玮是舞台上当仁不让的主角儿,作为当年戏校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郭玮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北京京剧院。参加工作后,过往的经历一切归零,她是艺术家团队中的小年轻,在相对讲究排资论辈的京剧界,一年当中,能轮到郭玮上舞台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便能够踏上那方魂牵梦萦的氍毹,面对观众与戏迷,也是演绎戏份不够主要的配角。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彼时京剧的大环境也并不够红火。对于中国人的文化和娱乐生活来说,传统戏曲早已经不是最首要的选择。在无戏可唱的孤寂中,很多同行放弃了舞台事业,但郭玮似乎从没有想过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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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拥有着高挑的身材和动听的嗓音,郭玮也收到过太多跨界及兼职的邀请,影视、主持……很多机会向她递来橄榄枝,但别说彻底放弃京剧,就连业余时间出去客串,郭玮都没有一次应承过,她害怕一旦开了个头儿,便再也回不到自己熟悉并热爱的天地中去。

每天清晨,就像机器打卡一样,郭玮准时来到京剧院上班,没有演出,她就自己给自己定下日程和任务。周围的同事纷纷投来不解和诧异的目光,但郭玮从不给自己放假,她像一名马拉松运动员一样,匀速但不停歇。为了能够掌握更多的唱段和剧目,郭玮也常常把老师李文敏、王硕先生从家中接至京剧院,师生就像还在学校那样,一个耐心教授,一个虚心请教,每一个咬字、发音、身段、动作都愈发精益求精。

高君宇曾在给石评梅的一封信中写道:“你的所愿,我愿赴汤蹈火以求之;你的所不愿,我愿赴汤蹈火以阻之。不能这样,我怎能说是爱你。”这样缠绵又浓烈、奔涌又决绝的爱意,大抵也是郭玮对于程派的理解。

任何崇高的艺术都不能够完全脱离于社会和人民而单独存在,在程砚秋的时代,国家的破碎与重建让他在剧目中吟诵着悲音,程派艺术从来都不是乘风归去式的虚无与缥缈,而是永远都充满着责任与担当。

所以,郭玮所理解的程派艺术的灵魂,决不仅单纯停留在艺术的审美层面,而是扩展为一种精神与信仰。“有时候我觉得学习程派就像研读《红楼梦》,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永远有不同的体会。”

在寂寞的等待中,郭玮还参加了中国戏曲学院的京剧研究生班深造,也抓住任何一次重要或者不甚重要的演出机会,演绎着程派的经典剧目。谈起程派代表剧目,她自己最钟爱的是《荒山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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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玮(右)在京剧《荒山泪》中饰张慧珠

“如果说《锁麟囊》是'戏保人’,那么《荒山泪》就是'人保戏’,它是程派动作最多、难度最大,同时也是唱腔最不繁复、最考验演员的剧目,你说演员在台上唱一大段反二黄,演员过瘾,观众听着可能也过瘾,但是假如没有严格板式的唱腔呢?你怎么发挥?怎么表现程派的美?这就需要演员的积淀和阅历来向难度挑战。并且,《荒山泪》的剧本是那么深刻,悲剧是崇高的,也是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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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腹才华,能把青春燃作火;一身肝胆,已将热血洒成梅。”

——新编现代京剧《石评梅》

作为中国戏剧舞台的最高荣誉,梅花奖几乎是每一个从业者追求攀登的高峰,那朵自苦寒中绽放的梅花,多少人都渴望将它攀折在手。郭玮自然也不例外。

回忆起参评并最终斩获的经历,郭玮至今仍显得动容。作为此次北京市文艺院团中唯一被选送进行参评梅花奖的艺术家,她这样表达着心情:“压力非常大,因为我代表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整个团队。

虽然最终郭玮在万众瞩目的颁奖礼上,捧起了那画着梅花的奖盘,但她却始终认为,这份荣誉,是北京京剧院整个集体的荣光。

在最终决定命运的评审演出中,郭玮紧张极了。事实上,从2022年创排起,《石评梅》这出戏不论是在国家大剧院还是在进校园的演出中,郭玮已经通过不断的打磨和修改,演绎得非常纯熟,但这一次,她依旧觉得压力如山般袭来。

灯光亮起,大幕拉开,评委和观众黑压压坐满了全场。郭玮穿起那一袭白色旗袍,又一次把自己变成了许多年前那个侠骨与柔肠并存的女子。

她的戏份本就吃重,剧中大量或凄美婉转或顿挫有力的具备新意的程腔,从诉情、别情、殇情到寄情、悲情、缄情,几乎每一个桥段都需要演员大量的体力与精神消耗,而程派特殊的水袖功夫也在剧中幻化为一条符合人物时代特征的长丝巾。当石评梅得知爱人高君宇的病情讯息,情急之下,将围巾外化为水袖翻飞,将人物内心的流露延展为实物,令人悲叹感动。

演出结束之后,郭玮几乎整个人都窒息虚脱,但在汗水湿透之时,她又觉得释然,因为一场完美的发挥,已经是对于合作伙伴最好的回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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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郭玮在忙碌的演出之余,也担当起一些京剧教学与传承的工作。她定期回到母校中国戏曲学院,为京剧班的同学们教授程派表演艺术,虽然有时候郭玮也在感叹如今的孩子不像以前的学生能够吃苦,但她也承认,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氛围,每一代人也有独属于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而她所能够做的,就是尽量将这门古老艺术的精妙与美好传递出去,就像当年她的老师们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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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拥有自己固定的网络粉丝群,年龄层面涵盖十几岁的少年到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而更年老的一些戏迷,则还是习惯散戏后走到后台,面对面地和她交流心得与体悟。

在未来的岁月中,她期待着创作更多新的角色,同时也希望再多演几次《荒山泪》,由于幼时练功积下旧伤,她的膝盖已经不允许自己再挑战更多的高难度动作,“但艺术就是这么遗憾,在你体力最好的时候,你对人物的理解永远不够深刻到位。”郭玮云淡风轻地说,仿佛已经和一切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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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中国观众看戏的习惯,人们总喜欢在结尾处意犹未尽地继续询问一句“那后来呢?”

对于《石评梅》来说,那“后来”便是我们今天的生活。

在创作期间,郭玮曾经数次来到位于陶然亭公园的石评梅与高君宇的双墓中寻找感觉。

夕阳西下,冰冷的石碑被镶上了浅浅的金边,而周围,老人们遛弯的脚步声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远远传来,头顶树叶沙沙作响。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充盈而感动。

文:薇薇安

图片提供:郭玮

责编:文珊

美编:张琳琳

排版:张姝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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