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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之穷,各有各的不幸,并非不努力”:《活着就是冲天一喊》

 沁说 2023-09-15
记得我初到矿山时,一律使用的是TNT炸药,那玩意儿爆炸性大,毒性也大。滚滚烟尘里,空气又热又呛,常常有人晕倒,没倒的人就找来冷水在他头上整桶地泼。
泼不醒,就装上架子车拉出洞口,扔在渣坡上让风吹。待一排渣清理完,晕倒的人也醒过来了,喝一大碗白糖水,躺下睡好几天。
也有永远没醒过来的,也不知道疼不疼,一声不吭就走了。
——摘自陈年喜《活着就是冲天一喊》

陈年喜,他的职业是个巷道爆破工,他还有一个更特殊的身份:矿工诗人。


16年的爆破生涯,带给他的是尘肺病、颈椎错位、右耳失聪;矿工诗人的身份,让他出版了诗集《炸裂志》、随笔文集《活着就是冲天一喊》、《微尘》。

很难想象在黑暗潮湿的矿洞深处,在腾起的炙烈烟尘里,在受伤与死亡如影随形的阴霾下,还能够让诗歌在风钻和炸药的轰鸣中开出花来:

“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借此把一生重新组合”

“非虚构文学”这几个字,让陈年喜的书承载了现实沉重的的残酷与伤痛。

在同一个时间线下,人与人命运之间的隔膜竟可以那么遥远,底层的挣扎血汗淋漓,照见我们生活里的抱怨和呻吟,是那么的浅薄矫情。


陈年喜待过新疆、青海、内蒙古、东北以及南边的云贵和广东,双脚走遍了不毛之地。但除了一身伤病和满心沧桑,也没落下多少钱。

从他的生活经验和角度看来,碌碌无为,是他这一代大部分人的生活和命运。

陈年喜的一个朋友,十年前包矿山工程做,干了两年,但结账前一天,老板在家不小心摔死了,钱也没结到。又借钱包山林,结果开工不几天,一个工人伐木时被砸死了,掏光家底都不够赔人家。

穷人之穷,各有各的不幸,并非不努力。

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写道:

“每个人的生活同样是一个世界,即使是最平凡的人,也要为他那个世界的存在而战斗”。


陈年喜的《微尘》一书中,21篇非虚构故事里出现过的炼金工、爆破工、运石工、割漆工……每一个结局都很悲凉,或伤病或死亡。

搞黄金矿石提炼加工的丈夫,长期接触氰化钠,最后中毒身亡。他的妻子为了撑起家庭,担起丈夫的“事业”,8年后以同样的方式离世……

这样一群人,他们用透支生命的方式来维持生命,为身后的家人挣取活下去的底气。

就像陈年喜写下的诗句:

“我微小的亲人远在商山脚下/他们有病 身上落满灰尘/我的中年裁下多少/他们的晚年就能延长多少”

生死之外,人生皆是擦伤。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陈年喜的笔下凋落,命运的洪流之下,个体微末如尘,随死亡飘散,一声短短的叹息,就带走这些人活着的全部努力与创痛。

活着的人仍旧要重复他的生活,为“活着”耗尽心力。

所以陈年喜的故事都是戛然而止,死亡是经历里的一个面:看见、同情、路过、遗忘……他根本无力深入,我们读者更是如此。这一想,就更觉苍凉。


尼采在《苏鲁支语录》中说:“凡一切已经写下的,我只爱其人用血写下的书。”王国维翻译得更为凝练铿锵——

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

一方面,陈年喜这些灰色的经历,孕生了他苦难的文学世界,另一方面,我更希望那一个个犹淬着血泪的故事,是作者虚拟的构想。

如果苦难仅仅用来打动他人,获得片刻的同情,那情愿这世界上没有苦难,哪怕文学因此失去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跟着陈年喜的叙述,我们看到了一方幽暗真实的人间,那个世界泥沙俱下、坚硬悲怆。

他笔下的文字,就像他在矿山巷道中爆破下的一块块岩石,“外表粗粝斑驳,却又饱含温度,令人掩卷沉思。”


在他的“死亡之书”里,我却看到了生存的力量。

“我想让你绕过书本看看人间,又怕你真的看清。”

这是陈年喜写给儿子的一句话,很是触动,这世界上的每一代人,都在奋力地托举着后代,甘愿把世间的苦都整个吞下、消化,然后吐出一个更有希望的明天。也正是这样的念想,支撑着一代代人砥砺前行。

也许这一生幽如《微尘》,但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里的勇者,尽管害怕、抱怨、无奈,却仍旧能迎难而上,去撞击现实的獠牙。

余华说“活着”在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这种力量不是来自于叫喊,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

陈年喜的文字,表达出的是这忍受的外表下,那些重重的压力和苦闷,对着轰鸣的现实,最终满面尘土却豪情万丈地接纳——《活着就是冲天一喊》。

以悲悯之心看“人间”,“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将陈年喜的作品,推荐给爱读书的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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