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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告别旧时光（素材：郑永呈） 前段时间，我二舅的儿子结婚，我特意回了一趟老家，舅舅的村庄，是我童年少年经常去的地方，因此，村里很多老一辈人我还是比较熟悉的，而且还有我一个多年未曾见面的战友。
自从外公外婆去世后，我已经十几年没有来过这里，但感觉熟悉的味道还在，午饭后，我决定村庄四处转转。 昔日的土路，已经铺上了水泥，路两旁每隔50米，就装上了路灯，村里已经大变样了，那时低矮的青砖瓦房，都已经变成了两层楼房，当年读书的学校和大队部，已经一片荒芜。 我信步走着走着，走到了四姥姥家门口，她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由于出行不便，她没能前去婚礼现场，村里的执事（父子操办婚礼的人），特意安排人给她送来了中餐。 我和她老人家打招呼，于是，就在她旁边坐下，和她聊了起来。 我们正在闲聊的时候，忽然一个老人拉着板车，从我们身旁急匆匆地走过，车上放着几袋粮食，看着他走路时歪歪扭扭的模样，我想他一定倍感吃力。 我问四姥姥，刚才那个人是谁？ 四姥姥对我说，他是于修盟，小名叫二军，他和你应该差不多大，当时你们还经常在一起玩呢！他家里的条件很差的，老婆常年卧病在床，估计又没钱花了，这次出门肯定是去镇上卖粮食了。 竟然是于修盟？听到四姥姥这样说，我的心一下子像被利剑戳中一般，特别特别疼痛。 初中毕业之前，我几乎每个暑假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那时于修盟就是我固定的玩伴，那时的他比我们同龄人都要懂事，他的成绩一直也不错，后来，读高一时，他母亲因病去世，家里兄弟太多（他五兄弟），经济条件太差，就辍学回家了。 但后来，他去验兵时，我遇见了他，那时我开心的不得了，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巧，竟然在那种场合遇到了。 幸运的是，在有限的名额中，我们都体检过关，在1981年坐车来到江西泰和县的86287部队，在那里成了一名军人。而且巧合的是，我们俩居然分在了同一个连队。 那时的我们，一起训练、一起生活、一起摸打滚爬，因为那种特殊的关系在，所以我们俩的感情很深，可以说是亲密无间。 当时，对于刚步入军营的年轻人来说，都有着自己的梦想。 城里的兵复员后，可以安排工作，大部分人把当兵当成“跳板”：而农村的兵大部分人都是为了提干、转志愿兵或学一门技术，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我和于修盟的入伍动机，那就是想在部队考上军校，走出农门。
当时我们两人都互相鼓劲。于修盟的训练成绩特别好，多次获得连队的嘉奖，可以说，他是战友中最优秀的一位。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我们同时报考军校，他却落选了。 祸不单行，在入伍第三年的二月，有一个周末，他和另外一个战友去爬山时，失足掉下了山崖，虽然留住了性命，但腿部却成了残疾，在医院治疗了几个月后，他面临着退伍，他拿到一些赔偿后，黯然离开了部队。 那天，我送他到车站，我们两人相拥而泣，同时我也给他打气，回家好好干，在农村一样有广阔的天地。 后来，因为通讯联系不太方便，我渐渐没有了于修盟的消息。 再一次知道关于于修盟的消息，是在我转业后第四年的一个春节前夕。 那天，弟弟进城来看我，中午吃饭时，无意中说起了于修盟，说他老婆因为偷电，结果出了意外，双腿都截肢了，由于没钱看病，于修盟特别抑郁，头发都白了。 听弟弟这样说，我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就站了起来，走进我卧室关上门，泪流满面。 那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如此失态，不知于修盟的不幸触动了我哪个感情点，也许他是我曾经的玩伴，也许他是曾经照顾过我的战友，也许是埋怨命运对他的不公。 弟弟第二天走时，我给了弟弟五百块钱，让他去外婆家转交给于修盟，以解他的燃眉之急。 可是，后来弟弟告诉我，于修盟拒收了，我不知他是出于自尊？还是弟弟送钱的方式不对？ 此后，断断续续听到于修盟一些零星的消息，他在村里建筑队里干零活，搬砖、和泥，我知道那是很累但收入不多，且季节性很强的工作。
后来，我又听说他养殖过鸡和猪，但生活始终没有翻出任何的浪花。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我问四姥姥：“如今于修盟在老家干啥？” 四姥姥告诉我：“他家的事可是一言难尽啊，在村里，他应该是村里混得最差的人了。他老婆去世已经快四年了，他家里欠了很多的债，他的两个孩子都不听话，女儿在外打工时，找了一个混混，结婚后三天两头挨打，后来人跳河自杀了！” 四姥姥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他的儿子今年37岁了，每天窝在家里，至今还没有结婚，像他那样的家庭，谁会嫁给他啊？” 我问：“既然家里条件不好，那他儿子为啥不出门打工？” 四姥姥说：“他儿子出去过很多次，但他只有初中文化，干的都是力气活，但他又好逸恶劳，每年出去，都换十几个地方，有时回家的路费，还要他爹给寄过去呢！” 而我的战友于修盟，由于当年在部队摔伤留下了病根，当年他跟着建筑队干活时，不小心又被设备撞了，由于没及时看医生，导致腰椎变形，走路也显得不太利落了。 当年一个风华正茂的军人，如今变成了佝偻着身体的老人。 四姥姥还说：“这些年，于修盟就在家种地，大概种了五六亩的样子，其它也没啥经济来源，儿子又不听话，日子过得特别凄惨。”
四姥姥讲述于修盟的点点滴滴时，语气沉稳而平静，但我的心里却一阵阵难受，感觉身体内像海里的浪一样，被风搅动翻腾。 当年，在我们一帮孩子里，于修盟他脑子非常灵活，上学时成绩也非常优异，字也写的特别好，但家庭的贫困给他关上了求学之门。在部队，他训练特别刻苦，多次被领导表扬，但一场意外，使他失去了所有的梦想。 岁月如梭，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回想过往的一幕幕，一切都像在眼前似的，我禁不住为战友于修盟叹息。 但这又能改变什么呢，在这个世界上，有些遗憾总是不得不屈从于命运的选择。 说真的，和于修盟相比，我应该感谢自己的父母，当年读书时我家里也是困难重重，但父母却冲破万难，无论如何也坚持让我读书，使我才有机会读完了高中，要不然我在部队里，我是不可能考上军校的。 和战友于修盟相比，我是多么的幸运，如今已经退休一年半了，有稳定的收入，有舒适宽大的房子，出入有轿车代步，家庭也很和睦，而当年在部队，处处比我优秀的他，却生活的如此不堪。 那天下午四点半时，我和二舅他们道别之后，专门去了于修盟的家，看到他家的状况后，我眼圈红了。 他家门口的一根铁丝上，挂满了凌乱的衣物，院里的东西，脏乱得不忍直视，他没有让我进屋。 他对我，只是一问一答的方式，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该和他交流哪些内容，他始终低着头，不愿多说话。 临别前，我把自己仅有的1250元现金都给了他，他一边流泪，一边婉拒着，最终还是我强行塞进了他的裤兜里。 我发动了车子，缓缓开出了好远，我透过反光镜看到，于修盟还站在路口，朝着我的方向张望。
看着于修盟微驼的背，脏乱的白发，和茫然的眼神，我的泪水一下子再次盈满了眼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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