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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在菜场里,死于…

 嘎噶珊瑚伐 2023-09-16


阿刁摔倒之前,正在迎接猪肉铺的阿德的争执。那个中年女人结账的时候,顺手把上一项采购的排骨在阿刁的电子秤上放了放,接着就杀回猪肉脯质问为什么少了三两。

阿德不慌不忙说自己的秤没问题,并且大大方方地请她在左右前后的摊位随便称,还放话出来:“缺一两我赔你一斤!”

等那女人挑好了摊位去上称,秤的主人老早闻声做好了手脚,辗转两三个摊位后,只听她“啊”一声,音拉得老长老长,又灰溜溜回到猪肉脯前跟老板打招呼。

阿德笑得豁达:“没事,证明我清白就好,阿刁那台秤不准,他也老不去换,这才出了你这档子事,不赖你。”

那女人提了两手的马夹袋转身离开,心里还在念叨:“总觉得哪儿不对啊,这份量总超他不亏吗……管它呢,反正亏的不是我就行。”

日头西落,天渐渐黑了。家家户户已经摆桌开饭,菜场也要收工关门了。阿德漫不经心地跑去阿刁的摊位,一脚踩上摊开在木板上的带鱼,使劲儿碾了碾,一开口一嘴的烟气喷在阿刁脸上:“懂不懂规矩啊?这都来了三年了吧,大家做生意的,要团结有爱,要互相帮助,你怎么就那么欠呢!”

阿刁低头不语,一个半月前派出所的调解近在眼前,一帮摊主围着民警数落他不是的场面至今想起来都让他胸口闷得发慌。

在这个菜市场里,用公平秤的只有他一个。就单这一个行为,就把他划分在了所有人的队伍之外,大家伙儿提的“我们”里从来没有他。

反正他也内向,不稀罕呼朋唤友,老老实实卖自己摊上的鱼就是了。偶尔是会遇到想来校秤的顾客,他都想办法支开了,他虽然有他的坚持,却也不想挡别人的财路。这一次是他看到斜对面荣婶摊子上叠着的两筐胡萝卜快倒下了,情急之下冲过去帮忙整理。荣婶这两天不在,看摊位的是她那个耳聋的婆婆,就算阿刁喊了老人家也未必听得到,就算听得到也未必反应得过来。

阿德见阿刁默不作声,并不知他一星半点儿都没听进去,脑子早就跟直播回放似的在神游,还以为他自知理亏不敢反驳,越发说得恣意昂扬。有其他看热闹的摊主渐渐围拢过来,阿德觉得趁当下的局面好好教训一下阿刁,有利于助长自己的威信——尽管他未曾在菜场的租户联盟里担任任何职位,哪怕只是一个小组长,但他觉得自己需要储备这些——出来混,多几个人佩服自己总是好的。

阿德说得唾沫星子横飞,阿刁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这不是因为任何一句前者的言论所产生的攻击力,而是来源于生理。这一刹那,他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变弱了: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他甚至看不清阿德那街头演讲般振奋人心的大幅度动作;耳旁的嘈杂声像加了变声器的合成音效,只能听到一次次尖锐的蜂鸣;鼻子似乎也失去了功能,长久以来自己摊位上那犹如海潮般扑面而来的那股咸腥气,竟然消失了;最重要的是嘴里的舌头,它完全捋不直了。

在什么求救信号都还没来得及给出去之前,阿刁“嘭”地一声倒在地上,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轻盈起来了,连视野都一下子清晰了。

阿德愣了几秒,吐槽着:“你这又是什么新招?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趴地上算怎么回事?喂?喂喂?”

他的质问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围观的人也乏了,四散开来各自收拾自己摊位上的东西。

没了观众,阿德的兴致自然也衰落下来,但他想着,只要阿刁还是这副死样子,还是坚持用公平秤,他早晚还是会逮到机会声张正义的——关于菜场的正义。

阿刁看着阿德作为最后一个从他的身体边上走开的人,他想伸手拉住对方,却使不上丝毫的力气,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像被巨大的石球堵住喉咙口。

龅牙仔把那只胖乎乎的样板母鸡塞回笼子里捆上摩托,眼镜刘往鸡毛菜上喷了一通水盖上棉布放进面包车,连荣婶家的婆婆也已经把萝卜都归置好了。

没有人觉得异常,这让阿刁觉得浑身发冷。

阿德擦了擦案板,远远地看了眼阿刁:“怎么还没起来?这老无赖还赖出瘾了!”

这时,那只总被阿刁驱赶的流浪猫招财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围着阿刁的脑袋转了转,凑近了闻闻,接着走到那一摊带鱼前,对着被阿德碾碎的那一坨带鱼肉,肆无忌惮地低头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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