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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一个知识分子的体面。

 光宇阵 2023-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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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自从被政坛不倒翁贺知章誉为“谪仙人”,李白就一直据此炒作。

只在乎自己感受,看不到别人需求,这确实挺仙的。

但其实,有个人比他还仙,那个人就是王维。

怎么形容王维呢?

洁白素静,飘然若仙,十分清冷。

有时候看到他的人,冷得打寒战。

他像个刚从冰川里钻出来的人。

2

王维曾被北大的女生们,票选为中国古代诗歌“第一男神”。

除了有才,男神能够帅一点,当然更好。

他的帅是几代人修炼出来的。

王男神出生在山西祁县,小时候迁到山西蒲州(今山西永济)。

父亲之所以选择搬家,是为了孩子们发展得更好,因为蒲州离长安很近,也更繁华。

这让我想起了孟母三迁,还有如今的学区房。

王家有6个孩子,王维是老大,下面还有四个弟弟,一个妹妹。

一家供养6个孩子,压力可想而知。

王维很懂事,是个大孝子,据说他母亲怀孕的时候,梦见了维摩诘居士,后者是非常著名的一位菩萨。

他的名字意为,干净、没有污染的人。

王维的一辈子,是有生活洁癖和精神洁癖的。

他后来隐居在辋川别业的时候,经常让人打扫屋内屋外。

因为扫得太勤,仆人们经常要制作扫帚。

3

要特别说一下王维的家世。

父亲姓王,母亲姓崔,都在唐朝最厉害的五姓之列。

当时皇帝都想跟王氏、崔氏联姻,但经常被拒绝,这种门第观念,可以说深入骨髓。

唐初有一位宰相曾写诗感叹,一生最遗憾的事情,是不能娶五姓女。

王家自汉代以来就一直做官,家族一直视教育如命。

在这种氛围下,王维受过顶配的教育,全面发展。

他爷爷在朝中做乐官,父亲会写诗文,母亲擅长画画,还教孩子们佛经。

更何况,王维身上有非常惊人的天赋。

说王维是盛唐出身最好的大诗人,一点也不为过。

高贵气质,优雅举止,让人目瞪口呆。

4

王维的登顶时间,来得有些早。

之前说过,他是家里的老大,必须做一个好的示范。

再说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也需要赚钱养家。

15岁的王维,毅然出门做了北漂。

从那个时期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他是一个燃系少年。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从这诗中,可以看出王维也爱喝酒,想当游侠。

这不是又一个李白吗?

赶去长安的路上,他经过秦始皇陵墓,还专门写诗讽刺过。

大意是,嬴政啊嬴政,你生前那么牛叉,死后住在那么大的墓里,有什么用,不过是世人奉承你罢了,你经受不住历史的评判。

17岁,他的才华继续爆发。

那一年,因为思念家人,他写出千古名诗。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5

他慢慢成了长安城里的大明星,还与唐玄宗的弟弟岐王李范成了死党。

后来岐王把他介绍给妹妹玉真公主的青睐。

听了弹奏的《郁轮袍》,读了献上的几首诗,又看了看王维的脸。

公主问,“最近摩诘在忙啥啊?”

“回公主的话,在忙考试。”

公主以手指天,对手下说了两个字:安排!

那年的王维,正像史书里形象的那样,妙年洁白,丰姿郁美。

因为富有才华,又帅得离谱,加上公主的垂青,王维在开元九年中了状元,摇身一变,成了长安城里最靓的仔。

唐朝中进士就很难,100个人里只录取0.8人,中状元,很多读书人,连做梦都不敢想。

但八卦是很难控制的,关于新科状元与比他大10岁的公主(中年少女)的绯闻,在长安满天飞。

王维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还有5个弟妹第着他寄钱回家。

紧接着,他做了太乐丞,相当于皇家歌舞团团长。

长安城的高端局,有了王维,才有品味。

6

除了以上说过的种种优点,王维还是一个很善良、很有正义感的人。

这里用例子来佐证一下。

唐玄宗的大哥宁王,看中了王府中一个厨师的老婆,伊长得纤白明晰。

宁王二话没说就抢了过来,不怕那是强扭的瓜,到底甜不甜。

对他们那种人来说,强扭的瓜不甜,但是真解渴。

一年后,宁王得意之际,问那女子,还想不想念她的厨师老公。

女子沉默不语,泪流不止。

得知这个故事后,王维写下了著名诗歌《息夫人》。

——莫以今时宠,而忘昔日恩。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宫。

这首诗,以古讽今,宁王也不是傻子,看了之后脸红了,后来将美女还给了他的厨师老公。

那个年代能这么坚持道义的人,真的很少了。

王维的心,很稀有,很珍贵。

7

一出场就是上流社会的宠儿,人生有梦幻一般的开局。

夫复何求?

但是,老天不可能让一个人完美,因为那样就不能让一个人修炼他自己。

人类历史上所有牛叉的人,都是从逆境里爬出来的。

混上流社会才半年,王维就在权力倾轧中倒下了。

因为有人举报他参与舞黄狮事件,黄色只有皇帝能用,这事不能含糊。

王维被贬到山东济州干粮仓保管员,一直干了4年。

有人八卦说,实际上王维是因为迎娶老婆,而得得罪了喜欢他的玉真公主。

这个说法,是真是假,不好讲。

只知道王维结婚后仅三年,老婆就因难产去世,一尸两命,带来的是双倍痛苦。

此后30年,就算再有人主动,王维也没有再娶。

他的那首“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据说是怀念亡妻的。

很遗憾,此诗其实是他写给乐坛好友李龟年的。

不过他用彻底独身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深情。

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8

仕途受挫,妻子去世,王维变得沉默了。

虽然后来张九龄帮他上位,就职右拾遗,但他已无意再战。

所以他在35岁的时候,一头扎进了辋川别业。

该建筑由他亲自设计装修。

他预想的没错,仕途就是沉浮的过程。

恩师张九龄与李林甫权斗,后被贬荆州。

他也被安排去边塞慰问。

正好去散散心。

没想到,一散就散出了那么多惊天地泣鬼神的诗歌。

去凉州的半路上,他写下《使至塞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雄浑大气的边塞风景,一览无余。

同期他写下《送元二使安西》,里面的金句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段时间前后,他写了很多送别诗。似乎他是古代写告别诗最多的大诗人。

元二、祖咏、祖自虚、李使君、钱少府、胡居士、晁衡、张判官,赵都督,刘司直,陆员外……

无数人因为他的诗句,而留在了历史上。

历史自然是有温度的,因为诗歌的记录。

送别朋友的时候,王维的灵感特别容易被触动。

很有可能,他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不是中状元的时候,不是被玉真公主看上的时候,而是去边塞的时候。

天高地远,让他从小我走进了大我。

9

出塞几年,回到长安,看到奸臣当道,他心灰意冷,创作态度大变,写下不少山水田园诗。

那些诗,意境优雅,从他内心流淌出来,悠远平淡、情感缓和。

看看下面这几个佳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诗佛的作品里,“空”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而且每首作品,像画一样。

这就是后来苏东坡评价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文字确实能让人心清神宁。

青山绿水逐渐抚平了他伤痕累累的心,也治愈了读者的心。

他长时间呆在蓝田县的辋川别业(前辈帅哥诗人宋之问的旧居),死后也埋葬在那里。

现在那里还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高达20米,据说是王维当年亲手所栽。

如果有机会站在那棵银杏树前,你一定会有种进入另一时空的错觉。

10

王维56岁的时候,发生了安史之乱。

安禄山是王维的脑残粉,攻入长安后,坚持让王维做给事中。

王维没办法,装病,一天拉十几次,还是没用。

安禄山的手下威胁他,再不上任,很多人会丢命。

王维只得违心听从安排,这也成了他一生的污点。

几年后,长安洛阳被官军收复,很多做过伪官的都被砍头。

幸亏王维写过思念朝廷的诗句,而且他弟弟、刑部侍郎王缙愿意放弃一切待遇,只求不判哥哥死刑。

晚年的王维,对这件事始终惭愧,曾写道,“没于逆贼,负国偷生。”

一生都在得到和失去中起起伏伏,晚年的王维终于明白,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

既然不断失去,为什么不能彻底放空自己呢?

他写道,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

因为看透,所以从容。

11

其实王维的一辈子,都在努力维护一个知识分子的体面。

临终前,他给好友一一写信告别,安静又坦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果说李白是盛唐一匹脱缰的野马,挣脱现实藩篱,那王维就是一只美丽的蚌。

沙子不停来袭,他只能不停吐纳。

只有经历人生的痛苦,才能产出难得的珍珠。

李白与王维,对比一下,挺好玩。

一个求道,一个信佛。

李白喜欢歌颂太阳月亮,王维爱描写山林和溪流。

一个爱四处浪,一个比较宅。

一个狂放到极致,一个内敛到心痛。

孟子的第33代孙、大诗人孟浩然是他们共同的好友。

可即使如此,他们一生也不曾聚首。

12

王维的笔下,有很多悲凉和无奈。

平实的文字,总让人情绪万千。

他就像诗里写的那样,变成了一块青苔,默不作声,悄然长在某个角落,不再期待明月来相照。

世间的热闹,都是人造出来抵御孤独的。或者说,孤独是人类的本质。

王维也悟出来了:顺境不要贪、逆境不要怨。

在这方面,他跟苏东坡高度相似。

那就是“拿得起,放得下”。

唐代几位大诗人里,真正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他,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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