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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山路弯弯

 冬歌文苑 2023-09-20 发布于北京

山路弯弯

一个细雨绵绵的秋日,我在办公室临窗而坐,乐业城北大道上的车辆缓缓而过,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行人撑着各式雨伞沿街而行,湿滑的步行道丝毫不影响行人的兴致,依然一派神怡热闹的雨中市井景象。

对面山上弯弯曲曲的步行栈道从罗妹洞延伸至山顶后再徐徐向下,在细雨冲刷下显得格外清爽。我坐在办公室不禁浮想联翩,一次又一次将思绪放飞。唐代诗人王维在《阙题二首》写到: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相看不忍发,惨淡暮潮平。语罢更携手,月明洲渚生。诗人以山行时所见所感,描绘了初冬时节的山中雨中景色。睹物思情,美妙的诗文不禁让我想起家乡那遥远的曾经不止一次走过的一条条山路,脑海里不停切换着故乡的一幕幕……

我的家乡坐落在大山中,据老人说,先辈田景明公于清朝乾隆年间从远在四川省酉阳州一个叫坝竹坨的地方迁徙过来,用两个箩筐挑着孩子几经周折,历尽千辛万苦,定居在龙南村田家湾屯。在田家湾居住一段时间后,由于当时社会动荡,生产工具原始落后,生产力及其低下,田景明公一家食不果腹,常以狩猎为生,一天田景明公到田家湾住地西南面山上狩猎,到山顶时看到的是一宽阔的凹地,并生长有高大茂密的金竹,田景明公看着葱郁茂密的竹林,仿佛看到了四川老家的坝竹,深深地勾起了景明公对四川酉阳州坝竹坨老家的怀念,田景明公激动万分,急走于高处,环顾四周,发现西南方有一山脉象太师椅靠背一样高高隆起,其余三面均为谷地,景明公仿佛置身于小岛,于是决定从田家湾搬迁于此居住,并取名金竹坨。此后,这里便成了我的故乡。

有人就有路。自从先辈在此定居后,凡是生产生活、耕种劳作等活动的地方便有了小路。鲁迅先生曾说过,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鲁迅先生所言极是,路是人走出来的。随着人口的增多,村民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小路随之越来越多。我的家乡金竹坨地形呈“凹”字形,小路从三个坳口向外延伸,西面的小路向下通往远方。如果说村寨是树干,那么弯弯曲曲的小路就是一条条枝丫向外伸展开来。

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常向我提起前辈往返百色做商贸的故事。那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老家到乐业直至百色都还未通公路,寨上一位叫桥林伯伯的村民为了生计,他将自家酿的蜂蜜和到周边收购来的桐果、黄腊、鸡蛋用肩挑徒步途经老家的歇气场,下到逻沙,通往甘田、玉洪、岩排再经过凌云县城、下甲后到达百色出售。每次来回往返时间都要花上七八天的时间。桥林伯伯将带去的货物售出后,在百色买回食盐满足寨上村民和周边村民用盐需求,还用树叶包成包拿到逻沙集市上去售卖。挑担过程中,肩上的货物又沉又重,如此来回肩膀都磨破皮了,鲜血直流,桥林伯伯便用食盐和其它草药直接敷在伤口上,这是农村常说的土方,休息几天伤口就愈合了。桥林伯伯非常勤劳善良,也很忠厚朴实,卖东西从不短斤少两,因而换回来的盐巴很快就销售一空。经过多年积累,家境逐渐殷实起来,但他待人一如往常热情大方,深受村民爱戴。随着年龄的增长,每当过年过节回家挂青、烧纸,我都嫌走路艰难,每次都累得气喘吁吁,匆匆挂青、烧香、烧纸了事。这时父亲又会拿出桥林伯伯做商贸的故事来教育我,让我羞愧难当。时至今日,寨上老人提起这段历史,言谈之间充满了回忆,但更多的是对当时未通公路的心酸与无耐。

我们寨的小路繁多,人走出来的,被牛马踩踏出来的,密密麻麻。我记得椿树湾这条小路是我们去村小上学的必经之道,坡度非常陡。由于我们对路况比较熟悉,哪里有大石头,哪里有凹坑我们记得一清二楚,因而我们上学都是跑步前行的,往下跑去学校只要五分钟左右时间。放学回来是上坡而且大多饿得饥肠咕噜就慢得多了。路的两旁还长满了野果,夏天的乌泡、端午泡、地白泡遍地都是,还有冬天的火棘果,火红一片,一群孩子像野猴子一样漫山遍野到处转,打野果充饥,走走停停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才到家。就是这条小路伴我读完小学升入初中,留下了我一串串跋涉的脚步和永恒的记忆。我们小时候放牧,大人去地里犁土、耕地大多要过环路上这条路,因这条路平而直,放牧归来后,小伙伴们都要骑马飞奔,赛上一程。记得一次我骑马跑过这条路时,不知怎么回事,我家那匹枣骝马异常兴奋,跑速比以前都要快,慌乱间前脚踢中石块,打了一个趔趄,我在马背上左晃右晃,一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下冲向草丛中,头部碰上树枝,鲜血直流,顿时吓得大哭起来,我捂着受伤的头部一路哭着回家,父亲找来草药包扎好,将近一个月才痊愈,但是头上留下的疤痕却永远也无法恢复,头发也长不出来了。这是一次伤心、恐怖的经历,若头部撞上石头恐怕小命难保了,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的家乡还没有通公路,甚至连机耕路都没有,交通极为不便。村民赶集有两条路,一条是过龙袍经下毛洞下到逻沙坝上,一条是经过歇气场下到牛洞子再上一坡便到逻沙坝上。过歇气场这条路距离要近些,一般是下暴雨牛洞子旁边的安水坪出现内涝无法经过时才绕道过龙袍这条路。歇气场下到牛洞子坡长而陡,每到街天,村民便早早起来将鸡蛋、辣椒、核桃等副食品拿到街上去买,男的是用扁担挑,女是则用背篼背。东西卖完后,村民便到代销店购买必要的日用品吃一碗逻沙粉后原路返回。坡顶的歇气场有几棵大树,就像一把大伞,雨天可以避雨,晴天能遮阳。村民赶集回来爬到坡顶后便要在此歇脚,刚开始时一个两个,正午过后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这时大家便要聚在一起有搭没搭地谈论一些话题,诸如当天的鸡蛋、核桃卖得多少钱?谁家的孩子成绩优秀啊,谁家的猪一次下了十多个猪崽啊之类的,反正就是闲扯,遇到个别油嘴滑舌的年轻人还要跟大家开玩笑,讲一些黄色笑话,听不下去的妇女只好羞答答地上前走了。而我们学生上初中后,每个星期都要经过歇气场这条路回家,刚远离父母的我们常常是一口气直冲山顶再冲到家也不觉得累。星期天,我们又要扛一袋米拿到学校去交够一个月的伙食。初中几年,我们不知从此路往返了多少次,流过了多少汗水。付出总有收获,寒窗苦读换来的是考上学校,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跳出了农门。

书家湾这条路更是见证了大山里村民生活的艰辛与不易。书家湾距离我们寨五六公里,往返需要一个多小时。每到缺水季节,寨上的水井都已干枯,村民只好用木桶到书家湾“挑远水”。掌握挑水技巧的大人会在木桶的水面上放上几根树枝、树叶,防止水溢出,在行走过程中会随着水桶的摇晃节凑平稳前行,挑到家后,水还是满满一桶。刚学挑水的年轻人就大不一样了,当摇摇晃晃挑到家后便成了半桶水,此时大人就会调侃这个人就是“半桶水”,挑水都不会,做其他农活看来也是“半桶水”了,这样会难找到媳妇的。如果遇到路面湿滑,那就更惨了,准备到家时一不小心摔过后仰八叉,整桶水便倾泻而出,流得一点都不剩,桶也摔得四分五裂,让人欲哭无泪。此间,拥有一条宽广、平坦的大路成了村民热切的期盼。

儿时,小路是条窄窄的泥土小路在山岭和沟渠之间蜿蜒起伏着,如同丝带般将零落的村寨串在了一起。村里男女老幼的乡邻们若出门办事的、赶集、交公粮的、走亲串戚的、上学的都奔忙于乡间的小路上。人们肩挑背扛或提篮携袋,擦肩过、三三两两抑或并肩而行,操着浓浓的方言,招呼声、问候声、交谈声喧哗在乡间的小路上。那时乡情融融,村风民俗淳朴,路虽是窄窄的,但乡民为人朴实与敦厚,胸中地广天宽。

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随着基础设施建设大会战的打响,我们寨以及周边村寨先后开通了泥路,然后铺起了砂石路,儿时盼望通公路的梦想已变成现实。家乡的交通条件得到了极大改善,原来的小路逐步被砂石路替代。村民收稻谷、玉米都是用车拉,再也不用肩挑马驮了,去赶街也不用翻山越岭、起早贪黑地赶路了,而是有专跑营运的面包车接送。老人生病了再也不用担架抬着去医治那么辛苦了,救护车随喊随到。脱贫攻坚战打响和乡村振兴发展战略的实施,家乡的砂石路又得到提级改造,铺上了十几公分厚的硬化水泥路面,还从书家湾拉上了自来水,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安装了太阳能路灯,村民的生产生活比以前方便多了,一下子拉近了农村与城乡的距离,用农村的话来说是早上在乐业吃粉,用不到一个小时又可以赶回家去吃早饭。现在老家那边又在修建三级硬化路,有很长一段路要经过老家旁边,这无疑又是一大喜讯。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几十年沧桑巨变。几十年来,小路见证了我的人生春秋,我见证了小路的嬗变。我们屯、我们村甚至周边村屯泥巴路和砂石路已成为历史记忆,原来的小路已是杂草丛生,树木林立,再也找不见以前的影子。一条条或弯曲或笔直的水泥硬化路、产业硬化路就像一条纽带缠绕在山腰间,将农村勾勒得如诗如画,形成了一到独特而又靓丽的风景线。过年过节,到外面打工和在城里工作的人忙忙碌碌,驾着私家车纷纷往家赶,吃罢早饭或晚饭,安顿好老人,又踏上了希望之路,路上的小车来来回回,穿梭不停。路面的改善,很大程度上缩短了时间和路程,也缩短了子女与父母、亲戚之间心与心的距离。寨内各家各户也铺上了厚实的入户硬化路,在家的村民很爱干净,时时将路面、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处处呈现出清新靓丽的乡村景象。

我们村有一个村民还买了一辆面包车,专跑乐业至老家这条线路,早上七点钟载客出发,八点钟左右到乐业,十一点钟左右又载客回村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乐此不疲。在老家的父母年事已高,出来乐业购买东西、买药行动不便,每月我和大哥会定时将他们需要的米、菜、药等准时送回去。大姐、二姐和侄女们在外谋生,每次回老家,她们也会带上米、菜送给父母。我虽有一辆城市越野车,但有时要下村搞扶贫或到外地办事,不得亲自驾车送回去,这时,我就会委托这位司机将这些东西送到父母手中,车费也不贵,十块钱左右,不到一个小时,就接到了父母收到物品的电话。这时我会深深感触到,水泥路通了,真是方便啊!而这位司机,天天跑拉客这个营生,用农村话来说是独家生意,态度又好,村民都喜欢坐他的车回老家。几年间,他靠拉客腰包也渐渐鼓起来,每次碰见他,脸上都是笑盈盈的,我遇事不顺的心情受到他的感染,心情也舒畅起来……

细雨不停地下着,它像一首复调的曲子一次次击打着我的内心。风来雨去,季节变换,冬雪也会跟来,翻过冬日又是春天。在不久的春天里我又会再次踏上故土去追寻儿时小路的记忆,去感受这些年家乡道路的变化,故乡的路一如从前令我心驰神往!

                                    图片/网络

作家简介

田宗乾,男,1978年9月出生,广西乐业人,百色市作家协会会员。爱好新闻写作和文学创作,201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诗歌、散文、随笔等作品散见于《深圳文学》《西部文学》《金色年华》《西部散文选刊》《青年文学家》《百色文艺》《广西日报》《广西民族报》《钦州日报》《榆林日报》《右江日报》等报刊杂志,在地级市以上发表散文、诗歌数百篇。出版有新闻报道集《天眼》和散文诗歌集《阳光下的脚步》,是《黄文秀的故事》《乐业县脱贫攻坚纪实》创作者之一,现供职于乐业县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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