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到秋,我永远活在纸醉金迷的梦里,不愿醒来。” “我不知道有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我只知道,我辜负了自己曾经的心。” 前文(上)https://huqiubunuan9584.lofter.com/post/75be4f3f_2ba1c8e28 前文(中)https://huqiubunuan9584.lofter.com/post/75be4f3f_2ba1ed91c (舟中琵琶声忽然停顿) 白居易:请问,尊客演奏之曲,可是京都之声?我等皆从长安而来,可否邀尊客一同饮宴呢? (舟中人没有回答) 宾客甲:阁下琵琶声实在太过悦耳,让我们这些逐臣想起了年轻时的故事,希望您能赏脸。 (良久,只见一位女子拨开帘幕,眉目间有些迟疑,缓缓而出。) (女子面容姣好,但眉目间已然有了岁月的痕迹。她怀抱着一把琵琶,半面妆容被掩盖住。)(她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演奏着) (宾客们被这仙乐所震撼,没有一个人出声叨扰。唯有琵琶声响彻在开阔的浔阳江上,皎洁的月影正在江心微微浮动) (此刻,你才真切地体会到,何乃珠落玉盘、幽愁暗恨之声。书卷上的文墨诗句,正清晰地显现在你眼前) (那是你从未在其他溯缘中听过的,大唐长安的声音) 白居易:长安……长安呀…… (白居易低头,喃喃自语,随着节奏用折扇缓缓敲打左手心) (女子的手指在琴弦间灵活地翻越,你甚至感到不可思议,竟然能在人间听到如此妙音) 兰台:乐天…… 白居易:兰台,你听见了么,那是长安的声音。 兰台:嗯,我听见了。 白居易:原来,我离开那个地方,已经好久了。 (白居易似乎是被乐曲所感,眼神有些迷茫) 兰台:乐天,你是不是很难受。等回到斋中,你好生歇歇。 白居易:没有,兰台,我还知道自己是谁,放心吧。 (青年拍了拍你的肩膀,但你分明看见他眼睛红了) 白居易:无论多少次回到溯缘中来,我还是会为今夜的月色与琴声所伤。兰台,你能理解吗? 兰台:乐天…… (两曲终了,女子整顿衣裳,收敛神色,信步走来。她妆容素净,虽已年老,但仍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你不禁想象曾经的她该是何等佳人) 琵琶女:见过各位大人。 (女子说着,十分含蓄地行了礼) 兰台:原来这就是诗中的琵琶女啊,不仅琴艺精湛,人长得也好看呢。 (也许是听见了你的赞叹,她有些羞涩,微微一笑) 白居易:竟不知江州荒蛮之地,亦能有阁下这般名手。 琵琶女:大人谬赞。在九江郡,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听出这是霓裳羽衣曲呢…… (由于惊诧,女子声音微颤) 琵琶女:已经、已经很久没有人懂我弹的曲子了……他也不能。只有我自己…… (女子的神色颇为哀伤,自顾自地小声说话) 白居易:还请阁下入座。若您不介意,可否讲讲您的经历? (女子环视在座的众位官僚,有些犹豫) 白居易:请阁下放心,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慨叹您拥有这般技艺,好奇您的身世罢了。若阁下不愿,我们亦不强求,只敬阁下一杯。 (说完,白居易再饮一杯。即使他是一位官僚,也对平民保持着足够的尊重) (女子听了他的话,拘谨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些,深吸一口气,小声道) 琵琶女:多、多谢大人。我……我本是长安一介歌妓,当年在平康坊,我的技艺远胜其他乐师。也因此,我凭借着一手好琵琶,出入于公子王孙的酒席之上,与他们共同饮酒作乐。 (女子回忆起了年少时的岁月,语气颇为怀念,但又夹杂着一丝悔恨与痛楚) 琵琶女:年少不知愁啊,大人,现在想来当真可笑。我以为——我以为好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从未给自己想过后路,就这样耽误了大好青春。从春到秋,永远活在纸醉金迷的梦里,不愿醒来。 (白居易静静听着她的陈述,始终没有打断) 琵琶女:可是天不遂人愿。再后来,经历一番生离死别,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年老色衰,亦无路可去,一个商人给我赎了身,但是大人您知道吗?他其实不懂我。他不懂我的琴声,也不懂我想要什么,我甚至……我甚至都很难见到我丈夫,更别提说说体己话。 (女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自己对面还有诸多宾客) (但白居易始终温和有礼地端坐着,听她自顾自讲述,没有显露出任何不耐烦) 琵琶女:我每天都在这里,在寒冷的江上,在小舟里,等他回来,可是一年到头,也见不得几次面。大人,您没经历过,在漂泊不定的小船里,从天黑等到天亮,永远、永远都只有我一个人,像个游荡的孤魂野鬼。只有月亮陪着我,但是光看月亮有什么用呢?它也不懂我。 (女人说着,抬头看着江上的明月苦笑。月光倾洒在她美好的面孔上,你看见她尽力忍着眼角的泪花) 琵琶女:每天夜半,我都会想起年少的时光,原来那些日子,真的远去了。我已经离开那个地方,好久了。 (泪水让女子的妆粉脱落,让人不禁心生哀怜。) (女子沉默良久,突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顿时紧张起来) 琵琶女:啊,抱歉,是我多言了,还请诸位大人海涵。 白居易:没有关系,您能和我们一起聊聊,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琵琶女:我只是没想到在江州,也会有能听懂我琴声的人…… 白居易:我听了阁下的经历,尚且哀伤,遑论足下又是亲身经历。 琵琶女:是我的琴声惹大人不悦了,万望恕罪。 白居易:没有的事,我只是……感到同病相怜。 (当白居易说出这句话时,你心说不妙,向他望去,只见一向稳重的青年,在此刻竟显现了难得的哀伤) 兰台:诗家长诗字字泣血,也难怪乐天触景生情了……恐怕无论再过多少年,乐天也很难彻底释怀吧。 琵琶女:同病相怜?您…… 白居易:某先前在长安任过翰林学士,鄙姓白。 (女子听了白居易的话,思索须臾,突然极其惊愕) 琵琶女:白……白学士?作长恨歌的翰林学士白居易大人?怎会是您? 白居易:多谢阁下记得我诗作,只不过现如今,我是江州司马了。 琵琶女:怎么会……我当年还——还唱过您的曲子。您的诗作,长安城内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百姓都知道您一心为民,是个好人,怎么就贬到这里来了?! 白居易:造化弄人,也是我持身不慎。 兰台:乐天你别这样说,跟你没有关系。 宾客乙:正是司马一心为民,才被那些佞臣构陷,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贬至此,何其荒唐! 白居易:阁下不知,我在此谪居已有一年,期间目睹,皆是杜鹃啼血,时而触景生情。久居长安,听惯了宫宴的雅乐与平康的歌声,竟分毫听不得这里的山歌。处处碰壁,处处失意。今日听闻阁下一曲,实在是……让我恍惚间,梦回长安。我曾经也…… (说到长安两个字,白居易再也控制不了情绪,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这是你第一次见他流泪) (在你的印象中,即使曾有过在江州的溯缘,白居易也从未失态过,甚至还能苦中作乐) (你渐渐意识到,被贬江州对诗家白居易来说,是多么残忍的打击。诗家的苦痛,全部刻在了墨魂白居易的灵魂里,然后被表面的温和乐观所掩饰,让人觉不出分毫踪迹) 兰台:是不是琵琶行只要还在传唱,这苦痛便永远不能消失呢…… 琵琶女:司马切莫悲哀,依您之才,尚有回旋之余地。而我,这辈子也只能蹉跎在浔阳江边了。 白居易:尚有回旋之余地……还会有么? (白居易迷茫中掺杂着绝望,他的眼睛里渐渐没了神采,似乎忘记了自己是在溯缘) 白居易:我是被长安放逐的罪臣啊。 (眼见他沉浸于往事不可自拔,吸取刘禹锡的教训,你决定趁早唤醒他) (你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衣袖) 兰台:不是的,乐天!从来不是这样!你还会回到长安去,你还能见到微之,你还会和梦得一起在洛阳喝酒写诗,你未来还有好多快乐的时光!你还可以回到斋中,和那些分别的挚友再见面!乐天,你是白乐天,达哉达哉的白乐天啊! 白居易:斋中……微之……梦得……嘶。 (你不顾宾客们诧异的神情,只是大声喊着白居易和他挚友的名姓) (由于不胜酒力,白居易抚额,良久才回应了你的话) 白居易:啊,是了,这只是溯缘。真是对不住,兰台,我以为——我以为自己已经能平淡面对,可还是…… 琵琶女:白大人您……没事吧? 白居易:我没事,多谢诸位关心,是乐天失态了——兰台,烦请你为我备下纸墨。 (你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起身去找笔墨纸砚来) 兰台:乐天,等结束了,我们回斋中好好饮一场,我去找太白要最好的酒,还叫上微之梦得他们,好不好?这回不会有伤心事了,只有挚友,只有好月色。 白居易:好啊,那说定了。 (白居易望向琵琶女,沉思许久,吟了句诗) 白居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为您所感,我今日颇有诗兴,可否请阁下再奏一曲,我为您再写一首长诗,可否赏光呢? (琵琶女听闻此言,亦沉默良久。而后再次坐下,抱起了珍视的琵琶) 琵琶女:多谢大人,荣幸之至。 (女子坐下,抚琴奏曲。曲声哀婉,闻者皆叹息,乃至落泪) (你意识到,满座无一不是贤才,又无一不是谪臣,何其可悲) 宾客甲:我还能回到长安么?好想再看一次禁中的月亮啊。 宾客乙:长安……无数人梦中的长安……妻儿老小,还都在长安等我回去呢。 宾客丙:会回去的吧?会回去的吧……我当年、我当年还在大雁塔题过名呢。 (你看向白居易,他颤抖着手,在纸上落笔,写下你耳熟能详的六百一十六个字) (也许是错觉,有一瞬间,你看见的不是斋中的挚友,也不是历史中的诗家,而只是一个徘徊在浔阳江头的一个孤独灵魂) (你不知道该说什么,慢慢地,琵琶女和宾客的身影都消失了。江水滔滔,岸边只剩下你和白居易两人) 兰台:乐天,你现在还好吗? 白居易:抱歉,兰台,我失态了。 兰台:没关系,乐天……但是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说不害怕是假的。 白居易:只是想起往事,一时沉浸在中,竟忘记那些事已离我远去了。 兰台:可是无论过多久,有些事还是不能忘记的吧。江州对你来说,意义应该非同寻常。 白居易:兰台如何认为? 兰台:乐天,被贬江州,算不算你人生的转折点呢? 白居易:为什么这么说? 兰台:因为——算了。 白居易:因为白居易从此消沉沮丧,只求避世,不再写讽喻诗? 兰台:啊……是的,但是乐天不要误会,我没有指责乐天的意思。 白居易:那些话,我赞同。 兰台:你赞同? 白居易:我确实没有微之的锋锐,也不似梦得和子厚那样坚韧,他们为了实现抱负,可以不惧任何刀剑与攻讦。但我不可以,兰台,相比之下,我逊色得多。 兰台:不是这样,乐天,这没有对错优劣之分,只是不同的人生道路罢了。乐天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独善其身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啊。 白居易:兰台不必安慰我。我曾经,是真的很想做出一番事业。 (白居易说完,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底浮现出少见的失意) 白居易:可是兰台,他们只想让我做诗人,不愿让我做政治家。 兰台:乐天也明知,居于庙堂之上,有多不易,有多危险。 白居易:但那是诗家的抱负,兰台。他们爱的、怜悯的、珍惜的、崇敬的,是写长恨歌的白学士,从来不是写讽喻诗的左拾遗。 (白居易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你不忍心打断他,听他自顾自地讲下去) 兰台:嗯,我都知道,大家都知道,乐天是一位很好很好的人,很合格的士大夫。 白居易:我说尽了想说的话,写尽了想写的事。我只是把看见的、听见的写出来,那些人便要我跌落谷底。更荒谬的是,那些诗作,也没有真正改变些什么呢。 (提起曾经的意气,青年的眼中浮现出一闪而过的怀念,随即变成落寞) 兰台:这是那个时代的错,乐天,你一个人没办法挽大厦于将倾呀。 白居易:所以我才更加哀痛啊,兰台。 兰台:你先前说,你不喜欢长恨歌,我想不是真的厌恶,只是想让人们更多关注那些秦中吟、新乐府对不对? 白居易:是。我不愿听他们赞美我的章句,我想让他们听一听百姓的声音。 兰台:嗯,我明白。 白居易:可是我错了,兰台。我以为能做辅佐君王修齐治平的贤臣,可实际上,我只能做个普通的诗人,仅此而已。 (白居易的话语依旧平淡,但却粉饰不了无尽的悲凉) 兰台:但是乐天已经很伟大了,也许是冥冥注定,你就应该写下那些振聋发聩的诗歌。 白居易:我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么伟大,兰台,因为我连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到啊。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像年轻时那样,可是我太高估我自己了。 兰台:所以这才是乐天的真实想法吗? 白居易:最起码这是诗家的真情实感吧。他始终未忘记少时的兼济之志,也正因此,他活得更挣扎,这是多少诗酒之娱都抵消不了的。 兰台:那么乐天也…… 白居易:我是由他诗文凝结而成,自然继承了他的思绪与情感。 兰台:但乐天应该开启新的人生,千年已过,乐天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吧。 白居易:对。——兰台还记得上次溯缘吗? 兰台:记得,赋得古原草送别,那是多少人的启蒙诗呀。 白居易:我十六岁时去拜谒顾佐郎,他说春风吹又生是年轻人的诗,他写不出来,希望我能一直写出这样的好诗。可是兰台,我再也写不出了。我不知道有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我只知道,我辜负了自己曾经的心。 兰台:怎么会?你可是白居易诶! 白居易:白居易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啊——兰台陪我把这场酒喝完吧,佳酿浪费了,多少有些可惜。 (你看见他一杯复一杯,刚要制止,就见他不胜酒力,伏在几上,喃喃自语) 白居易:写春风吹又生的是少年白居易,不是落魄的江州司马。 (秋风将白居易桌案上的诗稿吹落在地,青年沉沉睡去,并如梦呓一般,重复着你再熟悉不过的那句话) 白居易: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大不易啊。 END. p.s.十分对不住乐天先生,又一次迫害。《琵琶行》貌似是乐天少有的情绪极为波动的诗歌,所以笔者很想写情绪崩溃的乐天,但又写得ooc……一年前的存稿,今日终于修改完发上来啦,感谢您的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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