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湾碧水浮诗韵
在岭南引流《十美堂》的水文化意象  读完曾凡荣的自选诗集《十美堂》,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幅饱含“水文化意象”的水墨长卷,且诗画一体,和谐共生,虚实之间,流变自然,笔墨铺排,亦恰到好处,即便是留白处,也让人感到“水文化”元素氤氲弥漫,无处不在。我检索了一下《十美堂》的文体构成,发现诗人收录的近年创作的200首作品中,绝句占到半壁江山,分量最重,却有70首沉浸在“水”中;律诗33篇,被“水”皴染过的画面有26幅;而25阕词则全部与“水”融为一体。比例之高,铺陈之密,原味之浓,在诗坛众多的出版物中颇为罕见。诗人或许是在有意与无意之间,以不经意之举娴熟地完成了这一高难度的自选动作,用浑然天成形容似不为过。十美堂也是一个美丽的地名,是常德市鼎城区一个富庶的鱼米之乡,是洞庭湖区的一颗充满魅力的水上明珠,这里湖泊众多,河流纵横,水系十分发达,《十美堂》的作者就生于斯、长于斯、学习于斯、工作于斯,在这里度过了六十个春秋。《十美堂》作者的家乡常德,古称朗州,诗豪刘禹锡曾在这里做过十年的朗州司马,留下了两百多篇不朽诗文,占到他一生创作总量的四分之一,对后世湖湘文化的形成产生过深远影响。而《十美堂》的作者就在这个富饶、富庶的水乡生活了大半辈子,直至退休来到海滨城市深圳颐养天年,可以说,诗人的大半生都浸染在绵延不断的“水文化”之中。诗人与“水文化”的不解之缘,便是《十美堂》“水味十足”且“独一无二”的人文本色。本文试图从三个维度对《十美堂》水文化意象的传承性、溶解性与派生性作一个初浅的引流式疏导,希望能对读者的审美视角有所滋润、有所延展。 《管子》有曰:“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诸生之宗室也。”这大抵中国文化史上对“水”的社会人文属性的最早定义,而在此之前已在朝野流传的《诗经》就是这一定义最为完整的文学注脚。由此而论,《诗经》无可争辩地成为了中国诗歌“水文化意象”的源头。此后,孔子与老子也对“水文化”有过独到的见解。“知者乐水,仁者乐山”是孔子的阐释,老子则认为“上善若水”。这些观点在本质上都是对管子水生万物、水融万物、水通万物理念的引申、推演与升华。还是回到源头《诗经》上来,每个人都会吟诵的这部最古老的经典诗歌总汇的开篇之作《关雎》,就是一首通过直观的水文化符号传递男女相思之情的四言诗:河州之上,佳人亭亭玉立,近在咫尺,男子隔水相望,心旷神怡,爱意油然而生,既直白,又朦胧,其情意具有水一般柔绵与动感。异曲同工的是,《蒹葭》也表现了同样的主题,“水”对爱情的阻隔亦令人产生淡淡的忧伤:如果上面两个镜头通过“水文化意象”传递的是先民的性爱意识,那么《魏风·伐檀》中“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所展现的则是先民在黄河岸边伐木的劳动生活场景,又引流出了“水文化”概念中生存与生产的社会属性,正吻合了上面管子的观点,其文化意义在于阐明了人类繁衍生息,像“水”一样绵延不绝,川流不息的动态过程。《诗经》对后世历代诗词创作具有深远影响,它是中华诗词“水文化意象”的不二源头,千百年来,一脉相承。在此,仅从三条“支流”导出三组后世名家传承《诗经》“水文化意象”的著名诗句:再领略宣泄大河大江的豪迈气势,以及折射出浓郁家国情思的写意扇面:沿着传递相思信息的潺潺溪流漫步,则可以欣赏一组组美轮美奂的情色水彩画面: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李之仪)以上诗句字字玑珠,不胜枚举,放眼中华诗词长廊,这类“水文化意象”的尺幅可谓琳琅满目。我们再回到《十美堂》,看看作者如何演绎“水文化”的精彩与真谛,作者铺展“水文化”长卷的技法与巧思,与前人如出一辙,既有水乡画卷,也有江湖画轴,更有令人陶醉的爱情溪流风景。柳叶湖东无浪,斜阳寺后有晴。游客相随南岸晚,几含情。《春游柳叶湖步和凝韵》故国神思同样可以存放在“水文化意象”的辽阔镜面之上:沅水悠悠古渡津,白头西望断魂人。《壬寅暮登常德招屈亭》爱情自然也是《十美堂》“水文化意象”的标配,而且“水”得让人感动,如沐绵绵春雨:是谁惹了江南女,碧绿青溪不肯归。《戏题慎松游罗布泊与红衣女导游照》手柔娇玉指沙汀。泪含情,目光横。无语迟迟,气息摄魂灵。《江城子 记梦》以上古今名句,偶然同框,但兼容性极强,两相观照,传承脉络,清晰可触,堪称正宗。《十美堂》中还有不少作品,每一句都沉浸在“水”中,任由“水文化”浸染,其意象也具有合成性,景致、境界、乡愁、情思,融为一体,尽在其中,画面氤氲弥漫,色彩斑斓澄明,成为《十美堂》中一道道独特的水上人文风景,例如七律《渔乡印象》:吟诵之后,余韵轻绕,仿佛置身在洞庭水乡的画廊之中,良久不忍离去。至此,从《诗经》到唐宋、到明清,再到《十美堂》,一脉相承的“水文化意象”也就清晰明朗了。 《诗经》的“水文化”载体主要是黄河与淇水,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文化摇篮,也是苦难的始作俑者;淇水则可看作是先民爱情的伊甸园,却又总是以“阻滞”与“阻隔”造成恋人之间的相思之苦,这种对于“水”的矛盾性的无奈选择,或许就是《诗经》“水文化”的魅力所在。通过这种原始的认知与诉求,这两大“水文化”概念又多少掺和与勾兑了先人的故国情思与桑梓情怀。这一传统影响至今,以至于《十美堂》中的许多作品都烙上了这一文化印记。显然《十美堂》的“水文化”载体不再是黄河与淇水,而是洞庭湖区与沅江流域,明显地具有了中国南方的地理水文色彩。梳理《十美堂》的“水文系统”可以清晰地找到五条“水文化”线索,类似于湘资沅澧四大水系最后都汇入了洞庭湖,《十美堂》也是作者各种情感奔流不息淌入的终端“水库”。1、首先注入这一诗词“水库”的是对故乡山水的深情眷恋。作者笔下“化不开”的“湘沅浪”时常在枕边激荡,不经意间就勾出了对家乡穿紫河的怀想:“枝挂冰轮白,红黄令饬催。遥望穿紫色,游子几时回”,这种自问自答式的低吟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诗人退休之后定居岭南,但深藏于胸的浓郁乡情时常浮现在故乡的“水”面上,既有“东风浅绿洞庭波,一夜堤边柳色多”的惬意,也难免发出“经年飘泊在他乡,几梦家山宿沅江”的感叹。也可以在柳叶湖边漫步欣赏“杨柳依依望欲迷,湖光滟滟逐云低”的水墨画稿;还可以感受“太阳山下纳亭凉,缓缓荷风送水香。竹露但闻声滴脆,心随白鹤碧云翔”的田园生活逸趣,总之水乡的魅力尽在水淋淋的诗句之中;然而,《十美堂》还另有一种隐约的情感牵挂总是在常德与深圳之间萦绕,诗人似乎渐渐将深圳当作了自己的第二故乡,一首《观画有感》完整地表达了这一时空交错,且难舍难分的别样乡情,这或许是一种潇洒、超然的内心悸动,一种静水深流的心绪表达:乡情总是伴随着亲情涌动的,故乡故人原本就是一块硬币的两面。在《十美堂》中最先浮出水面的是对母亲的孝敬情感,《壬寅小年日从常德市区开车回乡下南湾老家接米寿娘进城过年适逢雪霁》,如此之长的七绝题目,超过作品字数,实属罕见,也许是为了将自己绵长的孝爱永久地存放在家乡“南湾”这汪不竭的清泉之中。而一阙《行香子 偶然回乡陪母亲菜园择菜》又成为这首绝句的最佳笺注,渲染了“孝行迟、离远潇湘。经年漂泊,今偶回乡”的田园生活情趣:“风暖村庄,院内萱堂。提竹篮、装上家常。小园几许,尽显风光。有西瓜红,蜜瓜白,苦瓜黄”,天伦之乐,跃然纸上。诗人对父亲“一汗洒乡土,繁星闪海天”的伟岸形象的记忆,对胞弟“舟泛氤氲嫩水间,浮空望见一螺山”的情境缅怀,也都是用“水意象”皴染涂抹的感人画面。《十美堂》中描写亲情最成功的作品当属《忆外公》,记录了作者在懵懂的童年时代乘外公木船于沙潮湖上撒网捕鱼的情景,储存了一段对活了96岁的长寿老人的至深感念。诗人笔下不乏范成大“遥忆美人湘水梦”的绮丽境界,王国维极为推崇《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的意境亦被诗人若隐若现地复制在了《十美堂》中:“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如泣如诉,扣人心弦。一阙发生在水乡诗意境界的《鹧鸪天 别后》就给人无限的浪漫遐想空间,或许你也有过类似的亲身经历,只是不愿意展露出来:“袖底无尘一丽芳,半湖波映浅梳妆”。这场景也许是年轻人的一见钟情,抑或是人到中年的一次难忘艳遇,还是一场无疾而终的黄昏恋?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读者可以在其中品味出情爱的原汁原味与柔绵韵律的初始感觉,还有刘禹锡竹枝词“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的韵味,而“水意象”便是这种情感体验的不二载体。诗人写爱情得心应手,角度绝不单一,有时用第一人称带入自己,似是而非,几可乱真,且看《那年约会》的温馨与浪漫:更多的时候,诗人善于以第三人称递送自己对爱的理解与对情的倾诉。不仅如此,诗人还善于借鉴现代诗的渲染笔法营造自己的诗意境界。例如《雨巷》所描绘的“雨巷撑红伞,徬徨似旧香”的情境,就溶解了现代著名诗人戴望舒《雨巷》的缠绵元素,表露出了诗人晚年的健康浪漫心态:总之,无论是不经意描写、勾画,还是着意点缀、皴擦,或许还有偷拍、抢拍,诗人都会自觉不自觉地立足“水”字,堪称勾兑情爱鸡尾酒的高手,从而让柔绵入心的“水文化”浸染读者的审美情趣,感受“更有春来前一日,云霞贴水弄珍珠”的体验式美妙。4、诗意情怀同样是用“水文化”精心调制的,且浓淡相宜,品相上乘。《十美堂》中这类烙有独特诗意情怀印记的作品,大致分成两条流向趋于一致的溪流,一条流向自然山水,融入了孔子的“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的智慧境界,低吟出了“听山听水若听诗”的肺腑之声与“桥低亲水架,细语是秋虫”的天籁之趣;另一条流向诗意人文洼地,呼应的是老子“上善若水”的古老义理,顺势导流出了“独乐江湖作散人,初心归暮了还真”的人生感悟与“尽染枫林色,山童闹更空”的道法体悟。《水调歌头 南天湖白梅咏》便是一首“乐山乐水”的诗意盎然的山水作品,明面写梅,实则咏水,却互为映衬,儒家情怀、道家境界、诗家格局,尽在其中:湖上白梅好,遍野簇峰山。玉妃飞下瑶镜,清影动云间。韵雅霓裳三舞,浪璨星光万缕。疑是玉龙蟠。我把侧枝嗅,香透敝衣冠。 问何似,冰制骨,意中坚。笑人世事,终日追禄尽途殚。修得身心梅若,洗自胸怀情著。宿夜梦魂安。再待天开日,溪水碧潺潺。 作者对诗友亦是一往情深,一位德高望重的诗人去世后,他以“水文化意象”词汇“沅江”“泪波澜”铺陈了一首饱含情义的绝句《悼诗友黎钢》:一篇《贺老农夫八十大寿》的七律又通过“黄梅雨”“山川”“岭海”等饱含“水文化意象”的词汇,将“诗人相亲”与“来了就是长青人”的深圳移民文化理念直观形象地排放出来:有时两条溪流,即自然溪流与人文溪流亦会和谐交汇,形成一片诗意更为开阔的“三角洲”,五律《壬寅大雪日得句步林洲兄长韵兼贺诗颂柳叶湖赛事收官》就是这片“三角洲”上的一页极富诗情画意的扇面,颇有“溪流曲醉写兰亭”的悠然把玩逸趣:5、《十美堂》作者有着良好的学历背景与职业经历,具有天然的士大夫忧乐情怀。诗人没写过屈原的很少,但作者的《南乡子 过沅澧吊屈子》一阕,却与众不同,有着鲜明的“水文化”特色,将家国情怀、古今忧乐与个人情感融为一“水”:楚水碧粼粼。兰芷香中别有春。何处扁舟寻旧迹,无津。只有青山对白云。天地一孤臣,谁识当年怨别魂。千古离骚谁复和?沉沦。惟见湘灵泪竹身。上下片的两个过渡词,“无津”与“沉沦”,都以“水文化意象”承上启下,呼应前后,链接古今,炼字讲究,手法颇为高明,不愧是“戏水弄潮”的妙手。七律《读史有感》则抒发了作者对历史的认知与透视,用“浪淘沙”这个人文内涵极为丰富,且弥漫着氤氲气象的词汇,将中国两千年“波浪式”改朝换代的历史演变规律“淘洗”出来,虽然是“粗线条”的,但却直观形象,无非是帝王将相,轮流坐庄,就像万里黄河虽然千百年来反复改道,不断泛滥,终究还是要注入大海的:“一卷黄书一盏茶”与“江河依旧浪淘沙”首尾呼应,浑然一体,闲适的心境与深沉的喟叹,有机兼容,链接到位,顷刻之间就化作了“半窗青嶂半窗霞”,让读者有所思、有所感。诗人对当下国际风云的变幻无常,也有自己的忧乐观与审美标准。例如,作者用纯粹的“水文化意象”喻写孟晚舟归国事件,就有新颖独到之处。作品并不直接交代事端背景与具象人物,只用一个意象词汇“晚舟”将读者引入阅读程序。《晚舟归》是当时众多同类作品中较为成功的一首绝句,启承两句均以“水”作铺垫,为转结的“月”与“愁”推波助澜,可谓构思奇巧:滩险涛惊欲毁舟,云横水阔数风流。
遥看今夜鹏城月,未见当初半点愁。
三、《十美堂》水文化意象派生的三条溪流 《十美堂》不局限于继承《诗经》以及历代诗词作品的“水文化”传统,而是在传承上有所创新,有所引申,这是《十美堂》铺展“水文化意象”的高明之处,诗人从“洞庭湖区”与“沅江流域”开掘出了三条支流,引流出“湖湘文化”“海”和“茶酒”三个与水有天然关联的“子意象”。1、勾兑“湖湘文化”不追求浓度与烈度,点到为止,用留白表现“水”的深远与辽阔。“湖湘文化”字面上有“水”,但内涵却比“水”更为丰富。近代湖湘文化对中国历史的嬗变与转型曾产生巨大的推动力,却如洪水一般改变了近代中国社会的走向。“山水远,雁声长”。然而,湖湘文化的种子最早却是两千多年前屈原播下的,追怀这位爱国诗人,即是对湖湘文化源头的敬畏。诗人用一首七律《也咏端阳》礼赞了屈原这位湖湘文化的奠基人物:“排云白鹤冲天远,此地长留竹子情”,“东君拂柳翠湖光,坐觉刘郎醉月香。司马楼深藏不住,诗情与酒入潇湘”。湖湘文化的第二次播种期则是在唐代,刘禹锡、柳宗元等一流的士大夫被贬谪湖南,深耕了这片文化的处女地,使之逐渐转化为人文沃土,其中刘禹锡就在《十美堂》作者家乡常德做了十年朗州司马,其文化辐射力几乎覆盖了大半个湖南,作者的《泊舟柳叶湖》讴歌的就是这段人文佳话:一千多年后,“即使春归去,开成绝境诗”,常德成为了著名的“中华诗词之乡”,而《十美堂》的作者也为这座洞庭湖畔的诗词之城,贡献了自己的灵感与高吟。太阳山下,柳叶湖边,排云阁上,司马楼头,这一组不朽的“诗豪”人文背景长卷也就永恒地定格在了常德古老的城墙上。湖湘文化的建树与往事在近现代历史上有太多辉煌可以泼墨书写,《十美堂》没有趋之若鹜地回顾湘军显赫的历史,也没有在旧民主主义革命与新民主主义革命两条历史轨道上设置里程碑,而是在自己的家乡常德摄取了一个经典的历史镜头,那就是用抗战先烈的鲜血染红的沅江与澧水。在八年抗战中,中日双方进行了22次大会战,其中有六次发生在湖南,即第一、第二、第三次长沙会战,长衡会战,常德会战和湘西会战,湖湘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了中华民族抗击日本法西斯侵略的伟岸之力,惨烈的常德会战更是体现了湖湘文化“吃得苦、霸得蛮”的血性精神,《题常德抗日烈士纪念碑》就浓缩了这段抗战史:在这首绝句中水、血与湖湘文化融为了一体,且不可分割。值得一提的是,诗人还在自我人文品相定位时添加了湖湘文化的特质,他将湖湘文化中的“水”转化为另一种形态的“冰”,柔顺与博大、刚烈与坚挺,其实都是“水”的物理属性,两者是可以互为彼此、互为转换的,这又何尝又不是湖湘文化的品性呢?诗人通过《咏冰棱》一绝在不经意之间完成了富含湖湘文化基因的自我人格塑造: 2、在《十美堂》中海是江河湖泊的放大版,而江河湖泊又是诗人心之海的不竭精神源泉。唐代诗人张说在《入海二首》曾感叹“乘桴入南海,海旷不可临”,然而《十美堂》的作者却敢于“多年海上行,无视暮云横”。出生在水乡的诗人,在晚年之所以选择在深圳定居,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对“水文化”有着独特的理解与认同:“壮岁江南客,余年岭海游。今天何所似,相对一沙鸥”,诗人将“水文化”设置成了深圳与常德这两座与水具有亲缘关系城市的共同人文背景,《听海》便是那块巨大的画布:因此诗人时常会有漂泊的感叹,让人产生共情:“岭南冬至杜鹃至,沅澧秋归大雁归。眨眼三千三百日,抬头仍见白云飞”,为时序的变幻抹上一层留白式的伤感色彩;也会时而表达一种淡淡的乡愁,使人心灵起伏:“海上思乡吾独老,云边依水自相沉。岭南几度木棉放,缕缕情丝寄楚音”,“明朝又向鹏城去,回首沙潮古渡头”,随着画面的切换而调节情绪;读到这些蕴含“水文化意象”的诗句,很容易让人想到唐代著名诗人王昌龄的绝句《送柴侍御》,让读者在古今“水文化意象”长河中作一次千年穿梭:常德、深圳两座城市之间的“水文化意象”最后又往往汇成一曲豪放的交响乐章:“诗酒长青汇,湾区大浪生”,“诗情幸会甘醪涌,醉遍山河是汉王”,以致在《十美堂》中久久回荡,不绝于耳。3、茶酒是“水”的至高境界与人文变体,也是“天地人”的无形载体。“单丛浸润晚风斜,书卷壶觞酿我家。若问怡情有些许,人生一乐酒诗茶”。诗酒茶无疑是诗人退休生活的标配与三维时空。《趣题诗酒》便是真实写照:诗人经常“客悦新醅酒,楼高卧晚霞”,进入微醺的境界或许就是一种《高楼醉》:豪饮之后的放浪亦是一种人生境界“一壶浅酌诗书画,笑对古今天地人”;疫情《解封》之后则是发泄具个性化情绪的最佳窗口时期,诗人抓住不放,彰显自我人文秉性:诗人《醉读魏晋》的状态或许最具士大夫风采:“一卷史书藏栗色,三分风雨著茶香。狂歌谱出溪边柳,轻舞酣斟霸上觞”,“竹林七贤”的放荡不羁有时也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生活范式,虽然不是标配,却是一种检测文人本色与品相的试剂。更多时候诗人的生活常态是一种《闲适》,一种静流状态,一种自我陶醉,且自带流量,诗人的心境如同一条小溪淌过崎岖,淌过荒原,流向诗意的远方:“悠山闲水两相望,品酒禅茶韵绕梁。随手翻翻黄老页,由心写写嫩诗章”。至此,《十美堂》的三维“水文化意象”已大致梳理完毕,大体印证了水生万物、水融万物、水通万物的古老的朴素文化命题,引流出来的三重“水文化意象”境界或许是当代诗词界一道难得一见的、带着氤氲“水雾”的湿润风景,具有鲜明的个性化审美价值。当然,作者未必然,读者未必不然,见仁见智,说长道短,都是其中应有之意,不足为奇。无可否认,《十美堂》在搅拌、掺和、勾兑、提纯、浓缩、稀释“水文化”方面还处于探索、尝试、实验阶段,目前“水面”还不够开阔,“流域”还不够广阔,“水文气象”也不够宏阔,对“水”的人文解读也欠全面深刻,即便是对“水”的字面意义与人文属性的引申,亦专注用心不够。例如,水有许多同义语、近义词,以及衍生词汇与各种雅称,但在《十美堂》中却并不多见。碧虚、寒晶、寒浆、清淼、碧源、空明、寒玉等等,都是“水”的代名词,且古雅脱俗;还有潭、渊、泽、滩、湍、澜、滞、漾、涯、塘、涧、渚、浦、荡、湄、沚、洼、渠,等等,都是“水”的衍生词,这些雅正的代词都是可以入诗入词的,如果能够熟练区分掌握,恰到好处地运用,是可以提升作品的雅趣度与审美层次的。作为一本诗集(含每一首诗词作品后的一则或几则点评文字),《十美堂》在编辑体例与编排技术上虽有所创新,但那些附在后面的点评文字质量却参差不齐,有的评述不过是堆积一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惯用词汇,点评任意一篇作品似乎都适合,且彼此同质化严重,实有续貂之嫌,虽经编辑人员作了较大删除,但仍显累赘,在一定程度上稀释了《十美堂》的诗味浓度,凡事过犹不及,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尽管《十美堂》存在某些方面的美中不足,但瑕不掩瑜,可以大致判断的是,当代诗词界用“水文化意象”深度皴染涂抹的诗词作品集,《十美堂》可能是第一部,因此具有标本意义与推广价值,这是岭南诗坛的一道清流,长青诗派的一幕水帘,也是深圳诗词文化流域的一汪碧水。
高源 深圳市长青诗社社长,中华诗词学会城镇诗词工作委员会副主任,现当代诗词研究工作委员会深圳基地主任。 编辑/章雪芳 审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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